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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疏是真忙,这点他没有说谎,自从输给了董其昌,他开始疯狂的画画,研究起了水墨之道,几天几夜都茶饭不思在他那三房一出的破院里,那颗占了大半个院子三人抱粗的榕树下作画。 这一点倒是和董其昌挺像,都是不服气的人,董其昌恃才傲物,几年前科举暗自觉得自己写了篇了不得的文章,能高中状元结果却只是个二甲进士,他不服气,被松江知府衷贞吉告知文笔虽好,文字太丑……从此发奋临池,学起了颜真卿的《多宝塔贴》,后有学起了李邕,王羲之,所以那天的书法比赛只稍逊于房疏,而房疏的画却大败于他,这让那老头开心得不行,心道这什劳子探花不也这般? “少爷……你不吃饭吗?!” 房疏立于树下,身材拔高,挺挺如松,初夏的空气有些燥热,他执着一件青衣,细看能看到青衣垂摆出的补丁。 他抬头,用手取下似乎轻轻贴着薄唇上的毛笔,白净的脸上沾了几滴墨汁,细长的眉头紧蹙着,他侧头看着尔良,尔良知道他应该是没有听见自己的话,他思考问题时习惯会侧着头。 “少爷……?”,尔良声音比寻常男子要尖细一些。 “啊……我听到了……你不是说家里没有米了么?还吃什么?” 原来他还是知道的……那还花了几两银子积蓄买了水墨? 房疏拾起刚刚扔掉的状元送来的信,叹了口气,“我们去赴宴吧,蹭顿饭。” “少爷……” “我们房复炎大人!真胆量!!偏向董玄宰大人比画!” 状元郎是当今吏部尚书李戴的小儿子——李政,字荣来。 喜好寻欢作乐,偏好银姬美妾,身体有些羸弱,看他多半是精气亏损,身高也是中等,两道不对称的散乱眉毛让房疏都想给他刮成无眉道人,但他确实有才华但也不至于才压群芳,但……这状元之位让房疏越想越不平衡……这官场深不可测…… 李政勾着房疏肩膀,醉眼迷蒙,房疏被他酒气熏得有些难受,侧头看着窗外,这个纨绔倒是十分会享受,包湖游船,船头有美姬弹奏《妆台秋思》,动听悦耳,倒没将李政的嘲讽放在心上。 李政见他不生气,悻悻收回手,又发现他衣角处补丁,像发现了个宝,拉起他的衣摆对那群富商纨绔说到:“你们看看我们房大人!节俭至此啊!复炎,若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给为兄知会一声!虽不能多大帮助,这三衣两匹布什么的,还是有的!” 随即爆发了阵哄笑,房疏身后的尔良脸色发白看着自家少爷。 “荣来兄见笑了,这不是才输了一年俸禄给董大人吗?拮据了一点是正常的,若是荣来兄好意相助,房某确实感激不尽,他日定当如数奉还。” 李政微愣,这小子真是不是失去了生气的能力了? “哎呀,好说好说!” 之后果然让下人送了些布匹来。 尔良气不过,“这怕是他们李家用不着的布料吧!真把我们当乞丐!” 房疏看了一眼,“有就不错了!更苦的时候都过来了,这怎么就委屈了?”,尔良看着房疏笑吟吟的脸,这么多年这笑脸给了自己多少勇气。 幸亏翰林院有伙食,只是尔良的伙食问题……倒靠他去做做苦力维持一下了。 房疏是会生气的,当听闻董其昌又纳了个小妾的时候。这个老不正经的东西用着自己的俸禄强娶了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真是害人害己! 他隐忍了一天回到家对尔良说起此事,心中似有炮膛要爆炸。 尔良才去帮西街刘老板搬了半天米,身上被汗濡湿了透,他边擦汗边对还没有脱下官服的房疏说: “少爷……这董其昌没有您的那笔钱,他也是要纳妾的……这纳也是好的,不行也是靠抢!怪不得您!” 房疏也是意识到不舒服了,解开了素银带,取下云头履,摘下二梁朝冠,青丝浦下,印得五官端正,芝兰探花真是好一朵花。 房疏折好官服,这是他唯一完好的行头了。像李政家肥的流油,但他这种刚入了官场的七品小官月俸也就七十石,还被董其昌拿了去! “真不该争一时之气,但我偏看他不舒服!可怜那不认识的丫头。”,房疏又去了院里画起了画。 尔良凑近一看,“少爷……您在画画上,是真没有天赋……这画的鸭子不是鸭子,鸡不是鸡的!” “我画的是鹤!” 不得清闲半个月,这朝堂上出了大事,刑部侍郎吕坤主持撰写的《闺范图说》出了事情,这本是写的古今后妃的传记,以此勉励妇女,里面却有神宗爱妃李贵妃的传记,吕坤被扣上了阿谀奉承的帽子,这本传记房疏也修订过。想来皇上应该是知道自己爱妃的秉性不理会弹劾吕坤等人的奏折。结果不知从哪里刊行出来的后记《忧危竑议》,在京城中流传开了,这个不得了了,吏部给事中上书吕坤一伙支持郑贵妃之子夺太子之位,这可让文官们炸开了锅,纷纷站定立场表示清白,这太子之争文官集团可是坚决拥护长子朱常洛的,若是成了这附庸郑贵妃朱常洵之人,百官的唾沫都能淹死你,那可真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偏偏这次皇上没有表态,房疏初来乍到,自己和那几个一起修订的进士可以说内心是在锅上煎炸着。 “房大人,听闻......这次事情皇上都出动了锦衣卫了,这写书的要是抓到......”,李政做了个抹脖子在动作,表情狰狞,“恐怕是杀九族的头!” “那是自然,这等恶行,扰乱人心!罪可当诛!”,房疏表面镇定自若,倒也让那状元不好再说什么。 他刚刚出宫了,就看到两个身配绣春刀,腰系牙牌,一个身穿飞鱼服,一个身穿蟒服,皆是高大强壮之人。 那两人听见脚步回头看,瞧见了房疏,其中一人拢起刀眉,朝着另一人说一句什么,便转身离去了,房疏见他离去的宽厚高大背景几不可见的紧了紧眉头。 留下来的人快步踱到房疏跟前,房疏伏了个礼,“参加闻大人!”,自己七品小官司自然是要对三品锦衣卫指挥使行礼的。 闻玄青见他倒甚是亲热,“复炎!可听闻了你前几日的轶事了!”,刚想搂着他肩,就被房疏挡下。 听闻他谈论自己输给了董其昌的事,这脸上也些挂不住。 “这里人多.......”,他可不想背上私通锦衣卫的罪责,闻玄青心里倒有些委屈了,别人要和他勾肩搭背他都是嫌弃的,自己倒被这房疏嫌弃了。 “最近可有得忙了!那妖书案。”,闻玄青走在他身侧,房疏稍微矮了他小个头,但在文官中也算鹤立鸡群了。 两人出了皇城。 房疏现在避他如蛇蝎,“现在是紧急时期,你可别和我靠得太近了,你去忙你的吧。” “无事,别人提起,我便说是调查,别人也不得说什么,文官更不能咬舌根到我的头上。” 房疏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叹气,再说又怕会得罪了这闻玄青。 “刚刚那个是霍台令?”,房疏忍不住问了一嘴。 闻玄青俊脸上扬起笑意,“啊?复炎认得他?” “不曾有过交集,只是这神机营兼锦衣卫统领,还是听说过的。”,房疏掩住心中尴尬,“他好像非常讨厌我”,擦身而过的两次,霍台令看自己的眼神都满是嫌恶。 “他就那个样子!是个没有原则的人,你离他无些为妙。”,闻玄青也是有些忌惮他的,“刚刚他还警告了我让我不要和你走太近了。” 倒让房疏有些震惊,“还提了我?” “嗯,他今天突然找我说话,我还很惊讶,想起来,我们好几年不曾说过话了,第一次说放竟然提了房大人。” 转移了话题,“那那个妖书案可有进展?”,房疏套起了话。 闻玄青有时候缺心眼,他也没有什么保留,也是因为确实没有什么好保留的。 “我们查封了许多书坊,都查不出谁写了这《忧危竑议》,有印刷地没有写者,倒扣上好此书坊的人,天天都在锦衣卫诏狱里严刑逼供。”,说到这里闻玄青也扶住额头,有些疲惫。 “那皇上呢?是个什么态度?” “没有......他似乎不太关心此事。”闻玄青看就快到了房疏的府邸,“本来想请你和尔良一起吃饭的,算了,我也得回去了,只是......你这段时间还是小心些!” 房疏听懂了闻玄青的告诫之意,点头,“多谢闻大人。” “无妨” 尔良听闻了这件事的经过,他出门探测了周围没有人监听,最怕这无孔不入的锦衣卫。 进屋说:“这怕是文官中有人做梗只为了铲除异己而使的下贱伎俩。” 房疏边画边说,“不管真是郑贵妃那无脑婆姨之作还是文官中的阴谋算计,这无辜之人肯定是要拉上几个的,他们不就喜欢搞些这样的事吗?”,他捏紧了笔,咬牙切齿,“十年前他们不就做过同样的事吗,变成骨灰的事情都能拉出来涂黑了清算!再铲除异己。” “少爷......眼下先解决这个紧急的危机!” “我其实不是很担心这个事情,只要他们找不到那书的写者,我细想了一下,这吏部给事中无脑参了工部尚书一本,却又没有实证,就要那里宣传太子之争的危言,皇上偏爱朱常洵这谁不知道,偏要去触这个霉头,怕倒霉是他!” “少爷......别太乐观,这个内阁才是主事,皇上立不了常洵太子,还不是这群人死撑着,他们偏能让皇上做不了想做的事情,弹劾一个工部尚书,也不是难事!” 这个房疏也是知道的,他不说话只得提起笔再画起了\'符咒\' 不过几日,事情迎来了转机,这朝堂之上皆以为是坏事,却让房疏看到了一丝突破,不管是自己受限于妖书案的困境还是这仕途上的困境。 抗倭援朝的督战军师-兵部尚书病到了,只能回了京城,可这主战场上可缺了军师,内阁那些人又在琢磨厚着督战军师人选。 这晚房疏竟然主动约了李政喝茶,李政本想拒绝,心想自己哪时间喝什么茶!寻欢作乐已是很花时间的事情了。 “哎,还想和荣来兄聊聊这几日的苦楚,竟无处可说。”,这一见能听别人的有伤心事来让自己乐呵,到来了兴致!他可对当初房疏殿试第一而耿耿于怀,巴不得他混得不如人意。 “既然这样.......为兄就带你去那典司苑听听小曲吧?那里气氛好,这伤心事说起来也不伤心!” 房疏心里大骂了他一句“败类”,这典司苑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勾栏院。 李政看他表情不对,说了一句:“放心吧,知道复炎拮据,我请客,把你那狗奴......随从尔良带了吧”,差点说了狗奴才,他很不喜欢尔良,不仅是因为他是房疏的随从。 房疏像忽略了那个小插曲,“多谢荣来兄。”,不过比自己年长了几月,也好意思让自己叫他兄长。 进入了这典司苑,到处都是男男女女的欢笑声,弹唱拉曲,送往迎来。 这老鸨一见李政这个\'贵客\',年老色衰的脸上极尽谄媚,“哎呀!李公子,什么东南风把您吹来了??” 她再一看李政身后跟了个青衣男子,玉树临风,“哟~这不是芝兰探花吗?”她掩嘴笑了起来,房疏想她这般故作娇态,若不是遮住了她的大嘴,真可能吓跑一堆客人。 房疏作了揖,“没想到这贱名也扬至此地了。” “哎呀~若不是您输给了董大人,我们这里乡野小民哪里知道呀!”,这次那帕子也掩不住她的大嘴了。 房疏还是笑了笑,可心里却气得脏话都不想骂了,“能败于董大人也是福气嘛,倒借得他的大名,也让我有了些名气,好事儿!” 李政心里白了一眼,对那老鸨说了自己的‘正事’:“这不是来听听情欢姑娘弹弹曲子吗?”,李政也拿起了扇子装作了风雅,是啊,毕竟是状元,出门在外还是得装饰起来的。 老鸨笑不出来了,“哎哟,情欢姑娘何其荣幸呀!可是......今日,似有不便。” 李政一听,气不到一处出:“有什么不便的,卖艺不卖身的,难道弹个曲儿还怕来了葵水??” “哎哟,是那霍大人包了情欢姑娘......这老身哪里得罪得起??” “霍大人?哪个霍大人!!还压到我头上了??”,李政个子不大,那用扇子拍桌子的声音是真的响,吓得老鸨差点跪下,房疏觉得有趣,这次勾起的嘴角是真笑,一旁围观的艺妓都看着这芝兰探花有些脸红了,低头吟吟低语。 老鸨赶紧凑上前说:“霍台令大人啊!”,一旁的房疏也听得清楚,笑容只僵了一刻,又恢复了正常,上前对李政说:“找个别的名伶也是可以的,主要是咱们两兄弟谈谈心罢!” 房疏给了李政台阶下,只能就驴下坡,“复炎说得是,随便来两个条顺的唱唱曲儿,,给我个包间”,他凑近老鸨说,“要挨着霍大人的。” 房疏嘲笑这李政真是少年心性,幼稚得不行,明着较不过,就暗里膈应自己。 进了房门,房中燃着熏香,房疏不喜欢这个味道,太过浓郁,他忍不住动了动鼻头。 两人对面坐下,尔良就站在房疏身后,房疏对他说:“你先出去吧” “是,大人”,在外人面前他都是叫房疏大人的。 “之间听闻这情欢是被人包了,结果是霍大人!”,李政越想越委屈,这个霍台令是他们不能动的人,至少暂时不能动。 “戏子罢了,何必认真?可别伤了荣来兄的肝气才是!”,房疏忍着那熏香和脂粉味,给李政倒了茶水。 李政看了看房里弄琴拨弦的两名女子,“复炎你是不知道,你看这两名女子漂亮吧?” 房疏淡淡打量了下,她们轻纱覆体,体态盈韧有度,巧施粉黛,然后点了点头,“是一对娇娥。” 李政摇了摇头,“但在那情欢姑娘面前也不过庸脂俗粉,她才真让六宫粉黛无颜色!” 房疏低笑,“说得我都好奇了起来了。” “哎,要说复炎你呀,也生得漂亮,只是和这情欢相比真是不一样。一个风情妩媚,百转千回,一个湿润如玉,偏是你这笑容,全是距离!”,没有夸奖,全是贬低。 房疏低头蹙眉,“荣来兄可开不得玩笑。”,要是小时候,说他漂亮的人都他打得爹娘不认了。 “不说这些闲话了,你说你有什么事情要说来着?” 房疏露出苦笑,“哎,还不是这几日的妖书案风波!前两日都牵扯了好几个和我一起修订的庶吉士了,估计现在还在牢里受着罪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我了。” 李政心里是乐开了花,但脸上陪着房疏难过起来。 “哎,复炎你这不是没事儿吗?这青天明鉴,万不能诬陷了你!” 房疏心里知道自己暂时无事怕也是多亏了闻玄青,可这拖不了两天,不能坐以待毙。 “借君吉言吧!只是这忧心之事不只一件……” 房疏又给李政续了酒,再续上话。 “听闻这督战大臣邢玠带病回了京城,有些挂心那边境战事”,房疏愁容满面。 “复炎倒是挂心家国安危……”。本以为他还要继续说这几天沸沸扬扬的妖书案,却是提了个不相关的事情,不禁有些性质缺缺。 他哪里是挂心国家安慰,迫于形势罢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只是这督战军师……一言难尽啊!”,房疏怎么会不知道他心之所想,马上又抛出了个鱼饵。 李政放下酒杯,来了兴趣。 若是这房疏说了什么不注意措辞的话,定能奏他一本,踩他尾巴。 第2章 “这邢大人身为兵部尚书,这大大小小战役输输赢赢持续了一年多也没个什么进展,这定是用兵之计上出了问题!” 李政笑了起来,看着他问:“这边境之战,圣上似乎没有当多少心在其上,兵力比倭寇少了不少,大多都忙着平内乱去了,李如松大人又在抗击蒙古时遭了伏击,以身殉国了,在此情况下,我倒觉得邢大人也算了不起了!复炎有什么看法?!” 不得不说,这李政用用脑子还是有些灵光,但是不够灵光。 房疏又喝了口酒,已经有些微醺,正好趁着微醺。 “这用兵之计,讲究知己知彼,讲究先战后胜,讲究致人而不致于人,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既然这兵力不足,那就得讲策略,得调动士气,得制定正奇,变换虚实!这百战百胜的将军永远不是无脑的勇士!” 听得这房疏一口气说下来,他算是听明白了,这说兵部尚书是无脑勇士了! “复炎对兵法也颇为了解啊!” 房疏呵笑一声,“我方为正义之师,赏罚有度,哪有赶不跑的跳梁小丑?” 李政心想,这房疏哪里还有平时的言语圆滑,左右逢源,和了点忘忧水还不是原型毕露!父亲还夸他张弛有度呢,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这放个屁都要仔细斟酌的官场,他竟然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 李政拍了拍他脸,“复炎……你有些醉了!”,他脸色绯红,眼光流转,“你这小子……白瞎了副皮囊!”,后面这句李政说得小声,料这里没人能听得见。 那两名歌姬还在弹奏,李政却兴奋地听不进去,房疏也担忧地听不进去,也不知道这鱼儿上钩没有! 却听得门口传来说话声,“这不是那谁的狗奴才吗?!在这里做什么?!” 李政一惊,是霍台令! 房疏也有些心跳加快,他正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 又传来尔良的声音,“霍……霍大人贵安?!” “贵安什么贵安!伺候你们那个娘了吧唧的大人伺候傻了吧!”,霍台令的声音很低沉浑厚,骂起人也有些好听。 房疏握紧了拳头,脸色更红,是憋了气,涨红的。 尔良不再说话。 “这物似主人型!主仆俩都他娘焉了吧唧的!真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憋不出话了?!” 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大人~别和小人计较才是!这火气还消不下去?看来是奴家没有伺候好!” 这霍台令许是喝了酒,没有离去的意思,对着尔良就又是一顿杵。 “怎么?你家大人逛窑子而你却被关门外看家?!” 连李政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虽说看房疏的笑话他是乐意的,但是他更恨这夺人所爱的霍台令,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此刻他心里已经和房疏结成了盟友了。 李政打开了房门,本想在情欢姑娘面前展示自己的勇猛气概,一看到霍台令,那身高体型压迫,他所有的义正言辞的腹稿出口只汇成一句,“原来是霍大人啊?!”,透出一丝谄媚。 霍台令一身紫黑色便衣,领口有些翻乱,露出胸口的斑斑点点,李政又恨起自己的软弱。 他蹙眉,“李大人?!”,他又看了看这尔良,捏着他下巴左右查看,确定这就是那个家伙的仆。 他微侧头越过李政脑壳看房间,就看到那个青衣男人,缓缓走来,红着脸,头上白色发带随着他走动在身侧飘扬起来。他走出房间,不卑不亢,对着霍台令作了揖,“参见霍大人!” 他看到霍台令身旁的那个情欢姑娘,确实天人之姿,还多了一股事后欲念,真是惑人尤物。 霍台令看他说着自己名字,眼里却只有这情欢,再配上他那微红的脸,真是让霍台令无名火起。 情欢被盯得有些羞耻起来,毕竟这芝兰探花的名声也确是属实。 房疏看着情欢反应,心里一慌,别过头看着尔良,“尔良,你做了什么惹恼了霍大人!还不快跪下?!” 房疏背在身后的手捏成了拳,这是他内心的挣扎。 尔良一听,赶紧跪下对着霍台令磕了几个头,“贱民若有对霍大人不敬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 房疏怕他再责难,想着不行,自己也只得下跪了。 霍台令发现了起来,对着尔良说:“你有什么值得让我生气的!挡路的狗快些让开!” 所谓打狗看主人,这一字一句分明是说给房疏听的。 尔良站起来赶紧退到了房疏身后。看着少爷手指骨节捏得发白,心里也不好受。 房疏笑着弯了腰,“多谢霍大人海量。”,这是房疏为官几月来第一次和他交谈。 霍台令心里厌恶起来,这人永远带着个假面具,真恶心!他搂着情欢转身下了楼去。 最后李政恶狠狠说:“这霍台令真不是人!跟个神经病一样!!” 房疏不以为意,“或许他真是!” 在回家路上,房疏满怀歉意对尔良说:“真是抱歉啊!让你受辱了……” 尔良声音恢复了一些尖细,刚刚压低声音让他有些辛苦,“不碍事,习惯了……” 房疏拉起他的手,尔良的手比自己细一些,却长满了茧子,布满了他二十五年的磨难,房疏试图撮平那些茧子褶皱。 “我真是没有用,尽让你跟着我受了多少苦!”,说到这里平时的伪装都瓦解了,他眼眶有些微红了。 “少爷!若不是你,怕我都喂了野狼了!这点算什么。不过就是屈膝而已,平时锻炼做苦力可没少屈膝!”,尔良不动声色抽回了手。 房疏又笑了,“看吧,跟着我还要做苦力维生!当初让你走,你不走!”,这么多年只有在尔良面前才能展露心事,他们成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他把尔良当做亲弟弟。 “不做苦力我也是要锻炼的……” “等少爷我飞黄腾达了呢!就赐你豪宅良田!”,房疏此他高一些,他勾着他脖子,在星光下两人笑得摇摇晃晃。 “不用什么豪宅良田,一辈子跟着少爷就好!” 房疏有些意懒,“跟着我……不是好事……你迟早有天不会跟着我的。” “不跟着少爷,我云哪里呢。”尔良转换话题,“少爷今晚和那纨绔公子聊了什么!?” 房疏是暂时不准备让他知道,担心起来会烦死自己的,“没什么,就巴结巴结他,这两天妖书案沸沸扬扬的,人心惶惶。” “也是,就他们吏部的人吵得最热闹!” “哎,不说这个了,我今天画画还没有练!还有公文要看!快回家去!!” “少爷……您就别画了……”,这少爷就在这事儿上一点天赋也没有。 这小心眼儿状元果然没有让房疏失望,他果然对他父亲说了这事儿,他父亲又对内阁说自己狂妄无礼,年少轻狂,气的邢大人在病床上都吐了血了。 这可是房疏没有料到的,真是罪过,心里默哀了几声。 这朝堂上慌乱得紧,没有谁想去那边境现场当什么督战军师,大家正想团结起来借着这股妖书案的火让皇上立常洛为太子。 况且战场是时刻会死人的,在这重文轻武的时代,况且是皇上不甚在意的战场若是丧了命,名和利都捞不到。 这兵部左侍郎于赵志皋交好,这兵部右侍郎和沈一贯交好,得,这两人都是不能动的,这时候冒出来一个顶炮火的人,皆是高兴的很! “不如就让这个狂妄小子去抗倭吧!”因为上面的人都有人保了,兵科左给事中和右给事中纷纷上书,就怕这祸事燃到了自己头上。 这个事情也是滑稽,竟然一致通过了,连邢大人都垂死病中惊坐起,“这臭小子!让他去!!” 可这事儿是要经过皇帝盖章同意的,虽然皇帝不上早朝,却还是要做事的。 一看这个人事申请,纳闷了,“代理兵部尚书——房疏?”,他问一旁的秉笔太监--高翰。 “皇上~就是今年那个殿试第一的探花啊!” “朕知道,只是他一个七品编撰,怎么来代了这个位置?”,皇上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帮文官办事……还是沈一贯那个老滑头提上来的!” “听说这探花是军事奇才,也许他真能快点结束这战局呢!”,这浮傲青年传到后宫里就成了军事天才了,真不知道是不是那帮文官故意扭曲,若是,那真是为了目的也算无所不用其极了。 “这战局只是有些僵化,朕大明朝必能击退跳梁小丑的!”神宗支头思考片刻,嗤笑着说:“不过这二十又六的嫩头小子我到要看看有什么本事!”,神宗接过印章就盖了下去。 一位被翰林院指定的钦差大臣拿来了圣旨,宣布了房疏被指派为了代理兵部尚书即日前往支援战事,从京城带领五千骑兵。 五千……?哎,好像还是挺多的了。 房疏表面波澜不惊,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自己这计居然真的是有用了!可这真上了战场真的是提着脑袋过日子了,也是没有办法。若是提心吊胆做个编撰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媳妇儿熬成婆,还不如提心吊胆走个捷径! 可又怎么对尔良说呢! 出了大明门,又看见了闻玄青左右踱步,一见自己快步上前,“你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哎……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闻大人,这怎么说?” “那妖书案的事情,我也有些挡不住了,今儿早上就下了驾贴,说要缉拿你,接过刚刚准备行动就听了这事儿,驾贴又收了回去……” 房疏松了口气,这可真是脖子架在刀上,悬! “这不是好事儿吗?”,房疏心里有隐隐不好的预感。 “这前方火器有些告急……皇上下旨让我师兄也去……让他带领部分神机营的士兵和一些锦衣卫,皇上还是挺在意这个事情。”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2 “师兄?那个霍台令吗?”,房疏脸色有些发白。“原来他是你师兄。” 闻玄青点了点头,房疏心里叫惨,自己不知道要穿多少小鞋了,穿小鞋也就罢了。只怕是真回不来…… “房兄,我这里有一把短刀。”,闻玄青从怀里摸出,递给房疏,“你留着防身吧……” 房疏用手推了回去,“闻大人……这,我不能要,这上战场连兵器都不给我配一把吗?” “哎……今晚请你和尔良吃顿饭吧!我带上我那活宝师弟卫广!” “卫广?” “嗯,房兄应该是见过的。” “想起来了……多谢闻大人考虑周到!” “这人前闻大人,这人后怎么还闻大人,我们是朋友,何不叫我玄青?!” “不好不好,我这心里敬重你这个朋友,若是喊顺口了,记不住改口,会影响闻大人名声!” 这是房疏心里话,他当初接近闻玄青本是起着利用的目的,可又发现他本性善良,却还是不忍拉他入了这污水。 闻玄青有些无奈,“嗯……房兄考虑周到。” “这顿饭我请吧!”,偏远是怕碰到了熟人,本来也想请他们到家里来吃算了,可想着尔良做苦力本来已经很辛苦了。 “你请什么呀!俸禄都输了一年了!我看你怕真是可以去军营里混混伙食!尔良也辛苦,身体也不强壮……倒靠着他了!” 越说房疏都觉得自己过得不是人的日子了,十年寒窗苦读,竟然也不能让尔良安顿下来。 卫广确实是个自来熟,逮着谁都能聊天,说城西有家湘菜馆,兄弟们也经常去吃,那里人流量不大,离皇宫远,应该是碰不上什么同僚的。 四人也就去了这里,这家老板娘是位半老徐娘,风姿绰约,嘴角有颗痣显得风情万种,卫广一看这老板娘,腿都有些走不动道。 闻玄青两指扯着他衣袖才半拉半拖地才拖到楼上,房疏打趣到:“想来,这卫大人也不是图这里菜色佳肴了,偏是图那俏妇人!” 卫广脸红了起来,“闻大人说笑......但那俏妇人倒是看中了房大人,还是这芝兰探花魅力无穷!” “哪里!我看她还看了闻大人的!”,房疏也不在意,拉着闻大人也下不水。 “我是不是应该说也看了尔良?” 尔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房疏赶紧说:“可别戏弄尔良,他脸皮薄。” 闻玄青赶紧做抱歉状,“尔良,你可以别往心里去!” 尔良摇了摇头。 “行了,你们两个美男子~,不要再得瑟了!”,最气的是卫广,闻玄青一个好看的还不够,又带个房大人。 一到楼上就碰到了他们最不想碰到的人,众人都在心里默念一句冤家路窄! 木走廊上正准备进房间的霍台令恰好看到了四人,他又收回跨入包间的一条长腿,正面对着他们,“闻玄青,甚巧!” 闻玄青赶紧挤了个笑脸,上前鞠了一躬,“参见霍大人,也在这偏远的地方吃饭?!” 霍台令似乎不经意看了一眼房疏,后者赶紧低下头,做谦卑状。 “闻玄青,有的人还是少接触,危险得很!”,霍台令笑着拍了拍闻玄青的肩膀,四人不发一声。 “多谢霍大人提醒!” 霍台令越过闻玄青走到房疏面前,房疏下意识后退了两步,霍台令眼里放出一道狠厉的光,没有了笑容,房疏赶紧做了个揖礼,双手高过额头,“参见霍大人!” “明日就要和房大人一起上战场了,可要多多关照才是!” 那包房里传来声音,“台令!外面发生什么了?”,很熟悉的声音。 等那人走出来,其余四人都跪在了地上,“参见沈大人!”。 是沈一贯!,房疏面朝地的脸上眉头皱起,紧咬牙槽。 尔良在他身后轻轻拉了他衣角,示意冷静。 沈一贯也有一丝惊慌又马上恢复平静,只有霍台令扑捉到了,不屑一笑,沈一贯给了他一个眼神,埋怨他去招惹了他们。 “四位快些起来!” 看着他们起来,他又不动声色解释到:“在这里碰到房大人真是太好了!本来想给霍大人和房大人送行的,等我让下人去找房大人时,却没有找见!我刚刚还在后悔得不行呢!只来了霍大人没来房大人也是不完整,这可不!上天把房大人给送来了。” 房疏知道他是在乱扯!今儿他可没有少碰到他的人,怎么不上见说一声? 也只得笑着说:“卑职惶恐啊!劳日理万机的沈大人惦记,折煞卑职了!我这也是恰好在路上碰到闻大人,就相约吃个饭!” 沈一贯将他们拉入包间,还有那位兵部右侍郎袁召和一位有些眼生的文官。 “快入座吧!” 尔良则站在了房疏身后。 沈一贯和气地对着尔良说:“你也坐下吧,今天我们这里没有长幼尊卑!” 尔良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得房疏说:“来吧,坐下吧,沈大人好意是推却不得的!”,尔良只好坐在了房疏身旁。 霍台令正好坐在房疏对面,这让房疏不太自在,只能侧着脸与沈一贯那两们文官寒暄,那袁召倒有些不自在,“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袁召一旁文官赶紧说:“兵部左给事中-林阳,字西落。”,那袁大人倒松了口气。 “西落!好字啊,阳落西山,美得很!!”,房疏夸起人来的表情是十分养眼真诚的,让那左给事中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房大人谬赞!” 谁料这霍台令直接呛了一句:“说你日落西山还美得很?那不是寿终正寝的意思么?” 沈一贯有些崩不住表情,“霍大人!”,左给事中是个软柿子,脸色不好看,只能打着哈哈,“夕阳无限好嘛!” 房疏还是笑着,“旭日东升也是因为日落西山,因果循环无穷尽已!我想林大人也一定是因为这个意思!” 林大人也只能尴尬得点着头。 霍台令直直看这他,问:“那房大人名如何?字如何?” 房疏不喜欢和他对视,也极尽努力,笑着看着他,“房疏,字复炎,号映山居士”,映山居士是因为房疏进京前生活了十来年的麻城最大特色之一,就是满山的映山红了。 霍台令笑了起来,笑得夸张,似乎很难冷静下来,一旁的人都很尴尬。 “霍大人,我的名字竟让您觉得这般有趣,也是我的荣幸!”,只有房疏面不改色。 霍台令慢慢平静下来,“房疏?复炎?可是附炎趋势的附炎?那也取得挺好的!” 闻玄青打断他:“师兄,您这是还没有喝就醉了!” 霍台令只斜看了他一眼,“闻玄青倒是和房大人挺好的!” “自然,闻大人人好,和谁也不差!”,房疏那笑容似乎不没有变动过,“只是这附炎趋势....倒没有想这么多,看过一句诗-山林皋壤乐无厌,况是寒灰岂复炎。” 沈一贯赶紧打着圆场,“房大人绝非池中物!这次出兵朝鲜抵抗倭寇,定能大胜而归!!” “承蒙沈大人吉言!!” 自己刚刚忍不住呛了霍台令,心里有些后悔,这个人是真开罪不起的,又对霍台令说:“霍大人的名字可是,诸侯台上烽火令?” 霍台令一听,口中的水也差点吐了出来,“哈哈,你说巧不巧,以前有人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他斜看了一眼沈一贯,又直直看着房疏。 房疏觉得莫名其妙,想着这马屁应该没有拍对位置。 霍台令笑着说:“我这武夫,哪里赶得上文人的学识渊博,没有什么意思!可能爹娘快活完了,然后随便从金瓶梅之类的枕前读物里面挖出来的字眼吧!” ...... 第3章 一开始他们搭着话,尔良却越听越不对劲,什么出征,上战场,他桌下拉了拉房疏,房疏不经意奏到他耳旁说:“回家说……” 尔良内心惴惴不安起来。 这主仆之间的“亲密”互动看在霍台令眼里,他插了句话,“这房大人和他仆人之间可真不像主仆,倒像……” 沈一贯知道他多半没有好话,连忙支走大家注意力,“这家的剁椒鱼头那可是良品,房大人!闻大人!你们可得好好尝尝!” 房疏借势不搭霍台令的话,“沈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可是一定要品尝的!” 霍台令有些兴致缺缺,这时那俏老板娘端了一碗红油辣豆腐,在霍台令身旁弯下腰放菜,手突然一抖差点没有端稳,老板娘脸红耳赤,不经意地瞪了霍台令一眼,那眼里都是满含风情,欲拒还迎。 房疏自然是看到了的,那霍台令摸了一把老板娘的屁股,极其尽下流之姿。 卫广本来注意力都在老板娘身上,突然来这一出,心里也是气得很,像自己惦记了许久的甜点就被一只野狗舔了去! 被调戏之后,老板娘快步离开了这包间。 “卫广,你嘟着嘴做什么!菜不好吃?”,闻玄青倒是啥也没有注意到,只听着房疏和三位大人聊天去了,又看师弟表情怪异,出于关心提了一嘴。 卫广闷着头自顾自的吃着饭。 不多时这袁林两位大人和这房疏热络了起来,再一聊就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了!袁大人也顾不得体面,“小二!老板娘!给我们上点酒啊!” 袁大人看着房疏的眼里都是波光粼粼,恨不能当场和房疏义结金兰,成个棠棣之华,“房大人!你今儿可一定得和我们多喝两杯!!真是相逢恨晚!!” 这软柿子林大人也附和着:“是的!房大人真是青年才俊!” “那是一定!真是和两位大人有说不尽的话!” 袁大人很高兴,“不如晚饭后到我府上坐坐?” “我也可以去吗?”,林大人也激动起来。 沈一贯轻轻咳了一声,“人家房大人明天就要前往朝鲜了!今晚得养精蓄锐!你们别胡闹!” “是是是!下官一时激动,忘了正形!!” 房疏端着小二斟好的酒,对着那两位大人说:“等下官回京有时间一定登门拜访!” “等房大人大胜回来,我等一定出京迎接!” “多谢多谢!!” 房疏感受到拉着衣角的力量又收紧了两寸,他侧头看了尔良一眼,眼里没有了刚刚的虚伪奉承,全是坦诚。 霍台令一手支着头,看着对面笑得明媚如春风的男人,真他娘的巧舌如簧,沈一贯恐怕都要自叹不如了! 袁大人才注意到霍台令的意兴阑珊,忙端着酒说到:“也为了迎接霍大人!” 霍台令端起酒杯,“可免了吧!”,然后一饮而尽。 袁大人尴尬的和林大人对视了一眼。 打圆场沈一贯是拿手的,仿佛他今晚得存在也是为了这个。 “不必理会霍大人,喝醉了,最爱胡言乱语。” “我可清醒得很……” 闻玄青又给他倒上酒,“师兄!清醒的话,就多喝几杯!这可不知道多久才能见上师兄了!” “呵呵,你想见我?” 闻玄青不说话了,霍台令眼神冷清的很。 见这势,只能说些其它了,袁大人又给房疏斟酒,问:“听闻房大人也是二十又六的光景!府上可有家眷?” 房疏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来惭愧,家境贫寒清苦,又是十年寒窗,并未娶妻……” “我有个堂妹,温文尔雅,也是喜爱多情才子!和房大人倒是配得很!!” “那……等我归来,袁大人可一定要引荐!!这美丽佳人我心甚喜!!” 袁大人忙着推销起来,生怕错过了和房疏成为亲戚的机会,“那女子十有五而笄,正是大好年纪!” 房疏苦笑起来,“哎呀,那我不在妹妹面前成了老男人?似乎不太妥当啊。” “有什么不太妥当的!那董其昌大人不是纳了好几个十多岁的女子?他怕都能做人家爷爷了!” “哈哈” 霍台令的笑声又中断了两人,他指了指了面如菜色的沈一贯,“各位怕不知?上个月沈大人才纳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娇娘呢!沈大人那小娇娘也在十六光景吧?人家沈大人比可以董其昌年纪还大呢!” 沈一贯不再回答他,房疏看这两人之间的奇妙互动万万不是普通同僚那般简单,又不敢断测他们的关系。 这沈一贯最喜欢拉帮结派,按地域来拉拢文官,他是浙江人,又是内阁骨干,就成这浙党的首领,看这霍台令也不像是浙党的人,因为妖书案就有好几个浙江进士被他抓了去,拷问是半点情面不留的,这两位之间可真是千般微妙。 这袁大人哪里知道沈一贯纳了什么小妾,忙着说:“下官醉了,胡言乱语!” 沈一贯的山羊胡都抽动起来,明显是很生气他的胡言乱语。 房疏也忙着打圆场,“这董大人何其好色,左边强抢一个,右边再强买一个,便是为了满足他那立不起来又焉儿不了的二两肉!沈大人不一样,这府里得是有年轻活力才能让沈大人老当益壮,为了国家费心费力!” 霍台令勾起嘴角听着他侃侃而谈,什么话都让他给圆尽了? 袁大人求救似得连连点头,“是是是!房大人说得说,这董其昌不是专研画画就是研究床上之术,有什么用?不是说要出任那湖广按察副使吗?可算要离开京城了!少少祸祸些京城女子。” 那老流氓要离开京城了?自己还没有找他挽回尊严呢!房疏心里又生了郁结。 所幸沈一贯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他主动举起酒杯,“今日大家有幸聚于此,来干一杯,祝房大人和霍大人出师大捷!!” 几人作揖告辞,霍台令不管他们径直到老板娘身旁调起了情,逗得老板娘花枝乱颤,对他捶胸顿足,这霍台令一看倒是个情场老手。 一见他这般,沈一贯只叹了口气,出门坐上自己轿子便走了,到了门口袁林两位大人倒真对房疏依依不舍,“房大人!回京了我们再聚吧!” “一定一定!” 一旁卫广看着里面打情骂俏,拉着闻玄青就想走,闻玄青赶紧挣脱了他的手,“别乱拉啊你!你这手刚刚扣了鼻屎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哈哈!”,房疏笑着说,“你们也快回去吧!” 闻玄青高大强壮,有时候也有颗少女的细心,对房疏说:“我们送你们回去吧,这大晚上的不安全!” “不用,好歹我们也是五大三粗的男子,这一般流氓哪敢在天子脚下犯事??”,房疏语气没有半点的虚假,他拒绝得很坚决,“北镇抚司和我那住处可远了去了!你们快回去,你们仇家不少,可别叫我担心才是!” 闻玄青有时候老实木讷,哪里说得过房疏,被房疏说得信服,倒真觉得自己若是和他们一起真的会加大他们的危险,起了反作用,就和卫广一起回去了。 房疏刚和尔良准备回去,那霍台令就出了门,叫住了房疏,“房大人真的能言善辩,把那乖乖闻玄青唬得团团转呢!” 房疏回头看着夜色中那个高大的黑影,缓缓靠近。 他有些害怕,尔良站到房疏面前护着他,房疏赶紧将他拉到身后,“霍大人,莫不是一直在听我们讲话?” “成了习惯了,这有人讲话总是喜欢听听。”霍台令走到两人跟前,他感受到了尔良的敌意。不以为然,“房大人,你带得这条忠犬敌意大得很呢!” 房疏心头听他唤尔良为狗,心情很差,还是笑着:“霍大人想多了!尔良看外人都是这样的。” 霍台令就这样笑着,只说一句:“这接下来可得好生相互关照啊!”,只留了一句便走了。 房疏心底寒意顿生。 “少爷!!你怎么才和我说!”,路上听了前因后果,尔良也不走了,站在原地气得手足无措起来,这里又显得僻静,纵使六月天气,仍有丝丝凉意,房疏起了鸡皮疙瘩。 房疏无奈拉着他手臂,拖着往前走,“好了,这不是就怕你这样吗?还不是给你说了?” “若今晚没有碰到沈大人他们,你是不是不打算对我说?” “哪里的话!我就是打算吃饭的时候说的,这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情,若是能赢了这仗,加官进爵可比天天在翰林院快得多!翰林院等出头之日不知道何年何月了,偏偏那里也是无烟的战场,指不定哪里就被小人给算计了!若不是这事,因为那个破妖书,你少爷我差点就被他们抓到牢里严刑逼供了!成了那只杀给猴看的鸡了。” “少爷.......”,他知道房疏心里的症结,他是不能劝退他的,他只能陪着他,“会让我陪你一起去的吧!” 房疏沉默了,尔良也知道他所想,他急切拉着房疏,“少爷!我会保护你的!我怕你碰到危险了.......” “哎!”房疏叹了口气,“你跟着我不方便!” 尔良心里像被碌碡碾过,小声说:“我会收拾好的......不会给少爷添麻烦。” “我哪里是怕你添麻烦,我是怕你丧命呀!” “我这条贱命还不是少爷给的,本来就是捡来的东西......” “胡说什么呢,尔良,哎,你少爷我好歹也是七尺男儿,徒手打几个毛贼还是没有问题的吧!” 尔良不是担心什么小毛贼,是晚上霍台令对房疏的态度,“那霍台令可不是善类,偏偏......” 这小子有话说,房疏皱眉,“偏偏什么?” “少爷,我感觉得到,你对他的态度不一样......” 房疏别过头不看他,怕心里事从眼里涌了出来,尔良这小子心细得很。 “哪里有不一样,他那个人太过霸道可恶!他也于一般人不样,不一样的人就是不一样对待的!” “前两年少爷可曾记得也是被那麻城里的恶霸欺负了,和霍大人也有些像的,当时少爷打不过他,就自己抽出读书的时间习了武艺,半年后,在最热闹的地方搭了个擂台,打得他屁股尿流,让他颜面扫尽,从此夹着尾巴做人,大快人心呢!” “那我也打不过霍台令呀!这天下也没几个人打得过他吧!” 尔良耸下肩,“我说的是那种记仇的精神,少爷,你被欺负了几次,一次都没有听过你说要怎么报复他,倒是那个状元,你都说了几次,以后要怎么让他跪着叫你爷爷!还有那董其昌.....”,这个不用想了,少爷是肯定画不过他的,但是少爷也勤加苦练了的。 房疏笑了,“这怎么能说记仇呢!这是拥有坚韧不拔的意志,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怎么从你口里说出来,倒像是骂人了!” 房疏自以为转移了尔良的注意力,尔良心里也有小算盘,两人默契得不再提明天出征的事情。 旭日东升,午门前房疏身着戎装,秀发高束,在初阳照射上他胸前银片,折射着金光,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他们等着出征谕旨。 霍台令身着二品飞鱼服,腰别绣春刀身后也是五千神机营和锦衣卫。 霍台令御马上前与房疏并行,上下打量了他,房疏察觉他的视线,却浑身僵硬不敢侧头,直到霍台令说:“想不到文弱的房大人穿上铁甲,也还人模狗样。” “自然是比不得霍大人俊郎神威了!”,房疏还是侧头对他笑着。 “你的那条狗呢?怎么今儿没有看见?不跟来?”,霍台令故意四处打量起来。 房疏皮笑肉不笑,“真是劳烦霍大人挂心了!若尔良知道您这般关心他,也会受宠若惊的!” 这‘友好’的寒暄才进行了一半,就被打断了。 “谕旨到!” 两个太监跟着钦差大臣上了午门上,房疏和霍台令立马翻身下马匍匐在地。 只记得这谕旨念了一长串,总结起来得一起也就是,别让那群落水狗回老巢,剿灭他们!一个不留! 嗯,大抵是这样的! 本来以为出京路上百姓们回夹道相送,却只有些姑娘来看着芝兰探花,不止是姑娘,还有一些太婆……对着房疏指指点点,自己倒像是遛猴的…… 京城门口,闻玄青和一位年长者等待着,那长者断了一只手臂,右袖空荡荡的,一看倒他们靠近便赶紧走了过来,只是走向霍台令,霍台令有些措手不及到说话都这结巴了,“曾……曾大人?”,又迅速恢复平静。 房疏认出来了,那是锦衣卫的都督——曾凌天。 他也有些局促,“霍……霍小子,此去漫漫,为师……我也没有什么好相送的。” 他摸出一副软甲,手有些发抖,估计是太过紧张了,“这个希望能保你平安。” 闻玄青也在一旁说,“师兄,师父好意……你就收下吧。” 霍台令又恢复那玩世不恭的模样,斜下看了曾凌天一眼,“曾大人留着吧!您才是最需要的人!” “霍台令!”,闻玄青有些跳脚了,听出了霍台令折辱师父的意思。 房疏看着有些糟心,好好的走不好吗,来这一出,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情况,他只能打这圆场,也正好在曾凌天面前混个好印象。 “曾大人!”,房疏下马对着曾凌天抱拳,“这霍大人铜皮铁筋,刀枪不入,也劳得大人操心。” 曾凌天正是有些心痛,抬头一看就见了这么个笑容和煦的玉树公子,“这……就是玄青经常提起的房大人吧!” “哎,我这小名也能入了曾大人的耳,荣幸之至!”,房疏说得至诚至善,让这曾凌天也有些忘了刚刚得不愉快。 “马屁精!快走了!”,霍台令听着他们的寒暄,对着房疏大吼道。 他现在真的想杀人! 曾凌天又恢复了严肃表情,“霍小子!说话没点分寸!你这嘴迟早得烂掉!” “哎呀!怎么又是这样!”,闻玄青心里也烦得很,就应该拉住师父的,这个心口不一的师父和这暴脾气霍台令是相冲的。 曾凌天赶紧对着房疏道歉,像是自己犯了错一样,“这霍小子就是嘴巴欠了点!房大人千万别介意。” 给了房疏一个台阶,肯定的要下的,“曾大人放心!我也不至于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说谁小孩子?!” “谁是小孩子就是说的谁。”,房疏转身上马。对着闻玄青说,“闻大人也好生保重!” 闻玄青却笑着上前,招手让下面的人牵上一匹棕色骏马,翻身上马“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原来他也在出征之列。 身后的卫广红着小眼睛,“师兄……早点回来!活着回来啊!” 曾凌天不忍看他。 霍台令嘲笑起来,“我还真以为是来送我的!原来是来送曾大人的宝贝疙瘩?” 闻玄青忍不住还嘴,“送我至于跑这么远吗?” 曾凌天一旁不说话,脸色越发难看,房疏也才从闻玄青也要赴前线的事情从回过神。 “这可能再也见不到的宝贝徒弟,可不得送远点!” 曾凌天似乎憋足了气,大吼:“霍台令!你别嘴臭了!”。 后面军队都开始议论起来了,有些像苍蝇嗡嗡作响。 一见师父失控,闻玄青连忙顺顺他的背,“师父,别和他见气!” 霍台令哼了一声,不看他们,“曾大人放心,就算您不送什么礼给我,我也不会欺负您的宝贝徒弟的,我还没有那么卑鄙!驾!” 随着霍台令□□马儿嘶吼,他已经走出好几步,“要去送死就走快些!” 房疏心里直摇头,这样处下去恐怕不行。 一万人马就浩浩荡荡出城去了。 第4章 这行军途中可比房疏想象的苦得多了,夏天最喜欢突发雷阵雨,淋雨也就罢了,这物质匮乏,哪能说换干净衣服就能换干净衣服?多数情况下是得穿得烘干,有些士兵体质弱,折腾了两次就发着烧,拖慢的行军速度,这也就罢了,偏偏有时候水也是接应不上,翻山越岭的时候能在一座山上折腾许久,没有水源,这时候又碰上日头毒辣,不肯落一滴琼浆玉露,让人怀疑怕是会死在着深山老林。 不过,他也是吃过苦的人,还是能忍的下来,不吐露一句苦楚,想一想,他也没有什么苦楚,幸好身体底子好,没有被这反复无常的天气折磨得抬不动腿,只是这铁甲实在不舒服,早换回了便衣。 过了四天,晚上啃过了干馍馍,便打算就在此处休息下来,他隐约闻到身上汗水和雨水揉杂的臭味,也不甚在意,这还算好的,昨晚打铺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位仁兄的脚,简直是方圆十步内臭气熏天,这都忍下来了。 他看着天上的星星,有些担心尔良,那晚在他房间点了安神香,那熏香通常能让他安睡到中午,那是十年前养下来的习惯,他一失眠,自己就会点此香。只是一想到醒来时他那怆然若失得模样,心里还是酸涩。 不过好歹给他留了张二十两银票,那可是厚着脸皮去找那纨绔状元借的,以尔良的节俭程度,用一年应该没有问题的。 他带领的军队兵头是刘舜,字告奇,长得五短三粗,说起来这刘舜还有些来头,他叔叔正是车军头领刘子绅,外号刘大刀,相传可以将一百二十斤的镔铁大刀轮转如飞,可真是天生神力!这刘大刀也是个猛人,说砍就砍从不含糊,他的车军主要以川人为主,是一支混合部队,凭借这支军队和自己的大无畏精神赢了无数次战斗,只是相传为人有些贪婪无度…… 他这侄子倒好,这勇猛无谓的精神没有继承半点,这贪婪豪夺倒是学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行军路上自己要用好的,吃好的,连部下带的干净袜子帕子他都要拿来自己用,那是一丝都不放过,若不是自己官级微大了他,指不定自己也得被收刮! 自己也呵斥过他,可有什么用呢,下面的人巴不得贴着讨好他,这下自己也没有立场说什么了,再说就成了多管闲事,反而讨嫌了。 这刘舜走到房疏跟前,支支吾吾,说:“那个房大人……霍大人找您有点事?” “找我?”,房疏有些不可思议,这几天两人基本没有怎么说过话,偶尔倒是闻玄青来和自己说叨几句。 房疏进入了一个帐中,这是军营里唯一支起来的帐,本来夏季有些炎热,晚上凉爽是刚刚好,若是在帐篷里睡反而不透风,这帐也不是给人睡的,是用来商谈事宜的。 [奇^书^网][q i].[s h u][9 9].[co m ] 房疏站在门口抖了抖泥土,这青色衣服都有些失去了本来的颜色,所幸那衣角的补丁也不明显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拉开帘子进去了。 松了一口气的是还有闻玄青和其余两位锦衣卫,是两位千户大人。 刘舜跟着房疏也进来了,“听刘大人说,霍大人找我?” 霍台令看了他一眼,不轻不重,“本来不用劳烦房大人大驾的,这刘大人说自己做不了主,可不就得找你来?” 房疏侧头看了身后低着头的刘舜,又笑着说,“什么事儿?这刘大人都做不得主?!” 闻玄青脸色不好,看着房疏叹了口气,这房疏心里悬了起来,其余两位千户也都低着头。 霍台令表情严肃,那两道刀眉也透露出了威严,“这两日行军速度因为几位病倒的士兵拖累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霍大人有何对策!?” “弃了!” “不是有军医吗?” 霍台令鼻翼微张,白了他一眼,“能治的肯定都治了,不拖累行军速度,剩下几个是因为这伤寒引发了其它病,是要浪费其它人力协助前行的!” “也好,把他们扔在附近吧……”,何必多两个无用的人去送死。 “弃了的意思是杀了!” 房疏接收到信息时有些不敢相信耳朵,他看了闻玄青一眼,闻玄青却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3 “这是为何?!” 霍台令有些懒得解释了,“我说不用找他来!磨磨唧唧的!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房疏见没有得到答案,又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若是不杀他们,就只是放他们走了,那队伍里其它畏战的也不去了,把自己弄伤便行了,这军纪有何用?” 房疏就这么看着他,没有了那霍台令觉得恶心的笑容,但是却更让自己心烦。 他本不想再多说话,却还是缓和了语气,“这世界本来就是优胜劣汰!弃小利保大利,希望这些东西房大人熟读的四书五经里面应该有所提及!” 这战争的残酷才在这读书人面前露了点爪牙罢了,房疏没有说话,他傍晚才去看过那五个孩子,有两个神机营的人,三个是自己带的部队里的人,年纪都不不,也就十八左右,也许正是贪玩的年纪,看他们瘦瘦小小,疏于锻炼,才让这恶劣环境钻了空子。 他还记得有个白生生的小伙子,病得有些直不起身,见自己上前关怀,有些激动,开始还气虚得喊了两声“房大人”,后来又直接喊:“漂亮哥哥……”,自己还有些生气被称了漂亮,他又说有些想娘亲做的白玉汤圆了……这心里积蓄了的生气又刹那间烟消云散,只剩柔情。 霍台令见他侧头看着自己,眼里有他看惯了的痛苦,真怕这个文弱书生突然哭哭啼啼,他正想出帐去,房疏却对他点了点头,“霍大人顾虑周到……” 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了那营帐,闻玄青跟在身后,房疏回头对他说:“本来想去做碗汤圆给那几个小子吃,好像自己也不会……罢了……” “房兄也别怪师兄......”,闻玄青是真怕他们的隔阂越来越深,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师父常常说自己有做大事行杀伐之事上不如师兄,不如他决绝,不如他果断,可说罢,师父却是连连摇头叹气,最后总要说一句,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房疏笑不出来,不搭他这句话,另说了一句:“你也快些休息吧,也快到边境了......” 闻玄青见他这样,定是心里有气的,他拉住房疏胳膊,有些逼迫他看着自己,“其实......师兄小时候是很好的人,善良,体贴,温顺......” “怎么突然说这些?”,房疏抽回手臂,心里却被挑拨起了好奇,脸上又装得莫不关心,也不敢直视闻玄青,怕心思从眼里跑出来。 闻玄青表情很是认真,叹了口气,“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之前一些事都记不得了,性格也越发古怪,师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房疏别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得收紧了几分,缓缓说:“给我说有什么用呢?” “闻玄青!”,霍台令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互诉衷肠’,本就烦闷得冒烟的心情像泼了油生起了火。 闻玄青抬头看他,“师兄......” 他手里拿了把刀,还滴着血。 刺痛了房疏的眼,原谅他,没有想象中强大 ,现在真的挤不出一点笑容。 霍台令上前抬起房疏的下巴,房疏不得已露出两颗洁白的门牙,两人突然靠得很,霍台令略微粗重的呼吸打在了自己脸了,自己能看他瞳孔里印照的自己,房疏赶紧后退了两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闻玄青张开手臂拦在霍台令面前,“师兄,这是做什么?” 霍台令刚刚摸过房疏下巴的手指在闻玄青身上擦拭了几下,像是沾了鼻涕。 “师兄最喜欢的事,就是毁了师弟喜欢的东西......”,霍台令下巴点了点房疏,问闻玄青:“师弟喜欢房大人吧?” 一开始闻玄青没有反应过来,再配合了霍台令的邪笑,再联想到他那些风花雪月的轶事...... 闻玄青忍不住出拳,被霍台令接出,闻玄青脸色很难看,“嘴巴放干净点!” 房疏再也听不下去,转身走了,留下两兄弟大眼瞪小眼。 平时不是最喜欢扮白脸?今天一声不吭?霍台令有些悻然。 房疏心里自我安慰了一夜,人固有一死,早生早超生,之类的,自认为建设了一夜的心里防线却在第二天早上在见到那瘫干涸的血的时候又瓦解了,听说尸体被霍台令丢入了深山,连个孤塚也舍不得立? 行军速度是提升了很多,前方驿卒传信正让支援快些到才好。 又过了两日已经快到达了边境了。 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闻玄青也不怎么找自己说话了,正好,自己也需要平复一下心情。 也别招来那个神精病。 中午停军休息时,两个锦衣卫压解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到了霍台令面前,“霍大人,这个人一直尾随军队!” 霍台令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刀欲砍,那人突然抬起头,挣脱了身边的两名锦衣卫禁锢,抬手接过霍台令。 能接下他的刀?!霍台令挑了眉头,定眼一看,这脏兮兮的人有些熟悉。 他是认出来了,但他不打算挑明,他收回想再攻击,那人跃了几丈远。 “尔良!”,闻玄青挡过霍台令,“别打了!” “原来是房大人的那条狗啊”,他假意震惊,这烂招,闻玄青岂会不知? 而且他眼里有杀意。 霍台令有些失望回收刀,“这狗闻着主人的味儿都跟了千里地了” 又不知道霍台令抽了什么风,他又拔出刀,对着尔良。 “这狗不简单,还是杀了好!” 尔良饥饿异常,有些站不动脚,哪里还有力气和这霍台令周旋,况且,自己是真的打不过他。 尔良只得跪下,“霍大人,我只是担心少爷......” 这招错了,霍台令可没有什么心思赞叹主仆情深,闻玄青也没料到这个,霍台令虽然高壮,身影却灵动,就差一点劈中了尔良的头,房疏出现扑倒了尔良。 “少爷!” 霍台令睁大了双眼,周围人都倒吸一口气之际,他及时收回了手。 “两们真是主仆情深啊!” 刚刚若是自己下了手,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的! 房疏扶起尔良,对他使了个责怪的眼神,大有待会儿慢慢算账的意思,尔良心里又是惶恐又是开心。 “也不知道尔良做了什么,霍大人要致他于死地?” “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围着军队打转,我看他......危险得很!” 房疏笑了。 霍台令腹诽:“又是那种笑!” “尔良自幼习武,也是为了保护我,保护主子有什么不应该吗?他尾随军队也是为了主子,有何罪?” 房疏边说边逼上前,房疏比霍台令微矮了半头,他便抬起头,直视着他眼里的杀意。 这逼近都让霍台令想后退了,为了不显得心虚,他仍不动一步。 闻玄青看这两人明里擦拳暗里磨刀,他对早围了几层看热闹的人说:“快散开去!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了!!” 这指挥使都发话了,再舍不得热闹也只能散去了。 “还没有听过那个人上场打战还要带随从的!扰乱军纪!理应当诛!” 在军队里,要弄死一个人从来不是难事。 万万没有想到霍台令咬住不放了,闻玄青心里大急,刚出口“师兄”两个字,就被房疏打断了。 房疏冷静对着一旁不知所措的刘舜说:“刘大人,这尔良是来参军的,辛苦了人家奔了千里地,只为了报国屠虏,现在情况特殊也不用记六牌了,那张纸来让尔良签字画押!” 这真是在霍台令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中。 “霍大人前两日才处、死了五个残兵,这也有位置缺着呢!” 这刘舜才反应过来,连忙取了笔墨纸来。 霍台令也笑了,“这自然是欢迎!” 房疏对刘舜说,:“这没有桌子,劳烦刘大人俯身行个方便?” 偏偏房疏笑容就是有这般魔力,让那平时有些飞扬跋扈的刘舜乖乖俯身作桌。 刘舜有些胖,撩起衣摆别在圆润的腰间,对着房疏狗腿一笑,连忙俯身。 房疏写字时总会将左手背在身后,因为刘舜底盘对房疏来说有些矮,只能轧着马步,这风一吹拂起他耳旁的头发,斜上方看着他卷翘浓密的睫毛,挺俏的鼻梁,这霍台令竟有些失了神。 房疏大概写了尔良籍贯生辰等信息,字也是极为隽秀朗逸。 猝不及防房疏抬头和自己对视一眼,让霍台令心里有些慌,深怕这个狐狸察觉自己异样,声音又急又大,“那快画押啊!” 房疏对他的大吼大叫是有心理准备的,他回首对尔良说:“赶紧的,人家刘大人可蹲得有些辛苦!” 刘舜脸憋得有些红,为了别让房疏为自己‘操心’,忙说:“不难受!不难受!!” 尔良上前咬破手指,按了个手印,尔良虽然灰头土脸,手极为白净瘦削,若不是布满了黄茧子,可真像女人的手。 就着手也能接住自己的刀,虽说自己是没有怎么使力的,但还是奇怪了些。 无妨,有的是时间好好‘了解’这对主仆! 第5章 本来房疏是准备了一大篇腹稿要说得这尔良意识到自己的罪孽深重,让他后悔莫及。 可一看他饿得狼吞虎咽的样子,所以的谴责只汇成了一声叹气。 一听这叹气,尔良放下手中的干大饼,嘴边全是饼渣,他用力哽下了口中的食物,静静地看着房疏,等候着他的炮珠连发。 却还是安静。 “少爷......”,这安静比房疏有声的责怪更磨尔良的心,他忍不住开了口。 “你怎么饿成这样?我不是给你留了银两吗?”,房疏又指了自己嘴角,示意尔良,“快擦擦。” 尔良擦了擦嘴,想了想,“少爷什么时候留了钱?” 他临走放在一个信封里的,那里面还有房疏要说的话,总之就是让他别来找他,等他归来。 “桌上啊!你没有看见?”,房疏扶额。 尔良赶紧解释,“我一醒就......完全没有注意到什么东西。” 房疏这才有耐心打量起尔良行装,可畏十分酸破了,身上灰色衣服被拉出好几洞,有的像是在石头上磨得,有的像是被树枝勾破的,身上味道比自己的还大。 布鞋面上一层基本是磨得不见了,大拇指在被磨得还剩一层纱布里若隐若现。 “我看看你的鞋底呢?” 尔良扭捏不闪躲,不肯照办,房疏捉住他一只脚踝抬起,真磨了个洞,还看到得那脚底被碎石子划出的斑驳细小伤口。 心里五味杂阵,房疏只闷闷地说:“你若是用那银两买匹马也会好许多.....” 也是自己疏忽了,尔良这般倔的,怎么会听得自己话,还不如早些带上他,不至于多遭了这些罪。 哪里知道少爷居然没有责难,却说了这至柔的一句话,这可让尔良没有防备,他搜肠刮肚寻不得一句话来宽慰少爷。 房疏又怒嗔了他一眼,“也是你该!这都是小苦头!” 最后主仆两人干瞪了一会同时噗嗤出声,刚刚严肃的氛围轰然瓦解。 尔良边笑边擦拭着眼角的泪花,让房疏都不知他是真哭了还是笑出的泪。 “少爷和我还没有分开过这么久呢......” 房疏胸口起伏,叹出一气,“你怎么倒像长不大的孩子?” 尔良想起心中之事,看着房疏朗逸的侧脸,这个人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他灰暗人生唯一的光彩,就像飞蛾一样,怎么能不时刻出其左右呢。 冷静下来,又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尔良说:“那霍大人......似乎真想至我于死地。” 这可真是房疏现在的心病,给霍台令使一绊子,让他滚回京城了的想法在房疏心里越演越烈。 这辽东的夏夜是很凉快的,白天的薄纱是挡不住飒飒夜风,凉意似乎要浸入了骨髓。 经历了前一阵子的杀残事件,所有人都生怕再患了病,最后只能留个尸身喂野狼。 大家围着火堆喝起了酒暖起了身子,要不就一旁做着热身训练。 当然,能喝酒的也只能是上面将领,不仅因为物资匮乏也因为军纪严明。 房疏看着不远处霍台令那一堆人,他拿起酒壶,起身走到那两个千户中间坐了下来,他这突然的动作搞得这里的人都顿住了,像是看见了六月飞雪,天上流火,无不讶异。 而远处的尔良只能悄悄一旁看着,他知道这少爷心里多半是打着什么算盘。 房疏正对面是霍台令,他没有喝酒,只是看着手上的羊皮地图,眉头时皱时舒,火光在他脸上打下一半阴影,更显得深沉。 那两个千户现在是霍台令的左右手,一个瘦高,颧骨高突,眼眶有些深凹,幸好不白,晒得有些黑,要不晚上不小心撞到怕是会让人觉得撞到鬼,这个人叫曹密,字封之,是一个有些城府傲气的人。 另一个比较壮实,也是肤皮黝黑,有一个牛鼻,每次一急,鼻翼也像牛一样扩张得厉害,相对比较实称,这个人叫陈来穹,字空。 他们都有一个爱好,贪杯。 当然,这些就是房疏能了解到的了。 陈来穹指了指那空旷的漆黑处,“房大人,闻大人好像去那面小解了......” 一听,霍台令抬起头,看着正对面笑得‘面若桃花’的房疏,房疏也看了他,招了下手,显得十分熟络,这几日的不愉快像不曾发生过。 房疏回答:“我不是来找闻大人,我是来找封之兄和空兄喝两杯小酒的。”,那曹密听得自己的名字在前还被房疏追加了个兄有些喜不自胜,只是不露于色,可他那双骷髅手左右把玩酒杯,透露出的愉悦可被房疏看在眼里。 曹密侧头看着身旁的男人,“房大人怎么突然......来找我们两兄弟了?” 房疏撇了撇嘴,“我们那里没几个喝这忘忧水,有两个喜好的,偏是说不上话的乡野莽夫,没意思,这杯中物还得和二位这种人杰喝!” 这得到了芝兰探花的赞赏到两人有些惶恐,更有些高兴,谁不喜欢奉承呢,而且奉承之人还面如朗月,诚面诚容,心底深处是无法拒绝的。 陈来穹连连摆手,“这人杰二字真不敢当!来来来!房大人,小的敬你一杯。” 房疏和陈来穹碰一杯,又连忙向曹密也碰一杯,曹密一笑那脸上的颧骨似乎又拔高了一寸。 三人推杯换盏间,对面霍台令的脸越来越黑,本来是想看看这房疏又在玩什么把戏,却不料自己下属这么快倒戈,倒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了,这简直碰了他的逆鳞。 他收起地图揣入怀中,猛咳了一声试图唤起下属的‘良知’,偏偏那三个正讨论着什么‘崔家酒’。 房疏说起来是滔滔不绝,“从小喝到大,读书清苦,实在无趣来上两杯,倒觉得舒爽了片刻,想必两位兄台是知得其中苦乐的!” 两人似挑拨起了心中的酸甜苦辣,连连点头,获得认同。 房疏叹了口气,“武陵城里崔家酒,地上应无天上有。南游道士饮一斗,卧向云深洞口!”,又继续说:“等到功成归去,可一定和两位好好对饮一番,喝个尽兴!” “一定一定!!” “房大人好家教啊!从小喝到大!”,霍台令低沉的声音响起。 房疏假装做出个回过神的表情,笑吟吟看着霍台令,“哎哟!霍大人~”,他脸色绯红,在火光照应下,连耳尖都透着光,闪得霍台令有些眼花,他站起身有些踉跄,曹陈二人赶紧扶着他,房疏忙挥手,“无碍!还得和你们霍大人喝一杯才是!” 坐在霍台令身旁,霍台令本想一把推翻这个狐狸,却又忍不住好奇他到底要做什么,也就忍住了。 房疏将手中酒囊递到霍台令跟前,“还没能好好和霍大人说句话,能否赏个脸喝一杯?” 霍台令挡开他手中的酒,“房大人,真不好意思,这酒我只喝美娇娥斟的,这.......”,他凑近房疏领口一闻皱起五官,当着众人说:“这骚臭的男人递上的,我没有胃口!不仅仅没有胃口,还有些想吐呢。” 没有想到,霍台令这么不给面子,都吓得不说话了。 肉眼可见的,房疏修长的脖子都羞红了,他脸色只僵了一刻,又笑了起来,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哎,本来想和霍大人套套近乎,说得我都后悔自己不是美娇娥讨不得霍将军的一口酒......” 本以为这房疏肯定是要转身就走,脾性再大一点,啐自己一口唾沫也是有可能的,倒对自己说了这软语,轻拂着自己心扉,有些痒,又挠不着,有起坐立不安起来。 其实房疏也有些揣不透霍台令这个人,他只知道,这个人是孤独的,但也是可怕的。 既然嫌弃自己臭若再费下去,这维持起来的脸皮也有些崩不住了,他起身,拍了拍霍台令肩膀。 “夜深,别凉。” 短短四字,房疏没有阿谀奉承,没有虚情假意,他把最想说的话不经意地说了出来,心里似卸载了千斤重量,借着酒意有些飞升之感。 霍台令表情复杂看着那男人摇晃着颀长的背影离去了,心里有些回忆似要破土而出,破了壳却又没了动静。 罢了,不想了,那个男人还是让人讨厌! 尔良将衣物都盖在了房疏身上,他是真有有些醉了,似乎在锦衣卫那里碰了壁,回来坐着一言不发,然后又摸出怀里的红色锦囊把玩了许久。 这个红色锦囊里面装的什么,尔良也不知道,自他跟着少爷,就知道这是少爷随身必带的东西,而且总是放在最贴近胸口的位置,每当受了挫折或是碰着了喜事儿总是会拿出来看一看,却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就静静地看了许久。 少爷过往有这事情他也是不知道的,他也无需知道。 十来日下来,每个人都冒出了青青的胡渣,霍台令的尤其浓密胡须盖住的半张脸,显得他眼神更深暗。 他们到达了鸭绿江,朝鲜国王李昖派了接待大臣接他们过江。 神机营带了些许重型机炮大多都留在了大型船只上。 大大小小十多只船,同房疏一条船的除了几位首领还有一些锦衣卫和房疏手下的骑兵,他们多是北方汉子,长期黄天风沙作伴,有些身材高大,也挡不住水土不服,一到这水上竟然扶着甲板吐了起来。 这霍台令一看这些软蛋,这眼神又有些暗沉,准备破口大骂,就被闻玄青按住,忙着说:“晕船再所难免!这上了岸就好了!你吼他们也是要吐的,难不成又把他们杀了?!” 那几人一见老大这样凶神恶煞,都求救似得看着一旁的房疏,他心里很为难,那晚之后除了行军路线商议没有再说过其它话,也无话可说。 不过讨论什么行军路线也是刘舜来拉着自己去的,霍台令是很看不起他,总说:“这种文人能知道什么!” 这个刘舜也不是全然听从自己,只是怕出什么事情还能拉个人一起抗着罢了,所以才对自己这般恭敬。 下面很多人对文人指挥军事是很反感的。 房疏想想最多也就是被吼一顿,自己性命暂时是无忧,不过若是记仇使绊子就另说了。 他也上前拉住霍台令胳膊,“行了,快快去船舱吧,那使臣还等着大家呢!” 今天倒也有些神奇,这霍台令竟然一句不说,就转身进了去,走时还使了大力连带动作幅度也大甩开了房疏拉住他的手,只是这房疏也没有用力拉他,是不必这般大力,倒有些像小孩子赌气,故作凶猛。 不过这抽风的人还是别用正常人的思维来揣测。 这使臣居然是中原人,并不是这朝鲜人,是万历二十三明军撤军朝鲜时,奉命留守朝鲜的一批人,这朝鲜国王为了向大明朝表示友好,让有些留守军官做了朝鲜大臣。 京城设有四夷馆,隶属翰林院,选取国子监生培训,下设十八馆,想一想明朝也是俨然一个泱泱大国。 一旁从朝鲜馆来的翻译官是暂时用不上了,不过一路上房疏也向他讨教了不少东西,一些简单的朝鲜语也能认得,听得,这个翻译官也是近五十左右,房疏总是恭敬地称他为“韩先生”,这一来二去,军营里的人都叫他韩先生了,倒没人知道他真名,除了和房疏讨论一些语言学术,他也只是看书,也并没有多大的存在感。 韩先生也十分喜欢这个谦卑好学的芝兰探花,两人倒有些忘年之交的情谊。 一行人在舱内围着桌子坐下,都是坐了许久的马背,湿泥土,干沙,一下坐到软垫竟有些不真实。 陈来穹舒服得喟叹了一声,有几个都笑了出声,这糙汉意识到之后,鼻子都像老牛呼气一般。 曹密指了指他屁股,“不知道的,以为你的痔疮好了!” “哈哈哈”,那使臣笑了,“大家一路都辛苦了!只不过.......” 房疏进入了正题,“前线战事如何?” 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 “有些焦灼......这群倭寇就喜欢烧杀抢掠,这朝鲜国王又是喜欢歌舞生平的人,治不得国,安不得民,只能靠着咱们大明了!”,说罢,这使臣也是连连摇头。 听着他说咱们大明,这心里还是挂念老家,也是个万里未归人。 “大人是有多久没有回去了?”,房疏苦笑着看着那使臣,这思乡之情是人的本能,漂泊之外一个寂寥之时就会冒头,又拔不去。 这两人眼神一对上,倒似了解了对方一半了,使臣缓缓开口:“癸巳年就来了,倒是写过几次家书回家。小兄弟怎么称呼?” 一去五六年,不归家。 这使臣看上去也有三十有多了。 “大人唤我小房就好!像这位韩先生也是这样称呼我,也觉得亲切。” 霍台令心里有些烦躁,说一说,又不忘拉关系。 “小房也是许久不曾归家?” 房疏点了点头,“是啊,差不多十年了……” “看小房应该是个文官吧,挺佩服你这随军的勇气!” 房疏又笑了起来,“哪里哪里!只图为保卫疆土出一份绵力罢了!” 霍台令觉得好笑,明明是接了圣旨被迫而来,说的像自己主动请示只图着以身殉国,不得不佩服他的厚脸皮和适应环境的能力,这狐狸也不比沈一贯那只老狐狸弱。 一个想法窜入霍台令脑子里,有些后悔之前怎么没有想到,沈一贯不就是怕这种人吗,这两个性格类似的人定会磨出些火花来,他可得好好‘扶持’这芝兰探花,让这后浪拍死那前浪! 若不是他胡须茂盛,众人定会惊讶于他骇人的笑容,似要吸人骨髓。 他们聊着聊着又聊到了文武百官去了,因为这使臣也是文官出身,这曹密不小心说了一句:“这战场上,文官也只能观望观望。” 这房疏听着心里肯定是不服气的,只是这面上还带着笑,心里却憋着一口气,他撩起青衫露出还算精壮的胳膊。 他知道这曹密是不能让他当众丢脸的,只能对陈来穹说:“空兄,不防咱们也比比扳手腕?” 陈来穹力气是不小的,不仅鼻子像牛这身形也是壮如牛! 众人倒有些佩服房疏只挑硬核桃捏。 闻玄青忙打着圆场,“曹大人开个玩笑罢了!房大人不必当真!” 房疏笑着说:“自然不会放心里去的,只是想看看我这力气倒底能打个几分?这能以酒会友,也来来以力会友嘛!倒是空兄可别嫌弃手下留情啊!” 陈来穹可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说到比试臂力可来了劲儿,目前为止能赢了他的也就只有霍台令,闻玄青也只能和自己打个平手。 能和他比试的都是他看得上的人,当然,他不讨厌房疏,便颀然支起了手,其余人都让出了位置。 霍台令一旁打量着房疏那斗劲十足的模样,他青衫微薄,露出的那支手臂白皙,却有着男性的线条美,青筋微突,昭示勃勃的生命力。 “房大人,小的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尊重一个对手就要不遗余力地去对付他。 陈来穹看着众人,“再来个裁判呀,我怕房大人不认账!” 霍台台长腿跨上前,“我来吧!”,他又走到房疏一旁,用腿勾了他弓着的腿,扎成了马步,“你这下盘姿势不对,怎么用全力?” 房疏都吓得有些愣了神,“谢谢......谢谢霍大人!”,别说他吓了,这一旁的闻玄青可是怕得不敢出大气,怕这个师兄又想使什么阴招,所幸他也没有什么动作了。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房疏居然和陈来穹坚持了小会功夫,虽然还是输了,却让陈来穹震惊不已,“没想到房大人这细腻腻的拿笔杆子的手居然这么有劲儿!” 霍台令听了这话,再仔细一看,这房疏的手也确实白皙修长,和练武之人不一样。 房疏心里憋着气,这可距离他的理想有些远,还是笑着说:“空兄好臂力啊!真是.......献丑了!” 陈来穹上前用力地拥抱了房疏一下,还用了胸口用力一顶,房疏感觉肺都要被挤了出来,陈来穹看他脸色发白,说:“我们这个莽汉子比了个试就用这个做个礼貌的结束!真抱歉把房大人吓到了。” 房疏捂着胸口,摆着手,“不是,咯到胸口了。”,那锦囊里的东西咯到他了,“不碍事,不碍事!” “咳咳!”,霍台令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这输的.......还要是接受惩罚吧!” 料想这霍台令就没有什么好水。 现在房疏觉得自己成了待宰的猪,“自然是原赌服输!”,他揉着自己被陈来穹捏得通红的手,刚刚险些以为自己手骨都得碎了。 霍台令摸着他那看着都扎人的胡子,“那就由我这个裁判来想想......” “师兄,这刚开始都没有说什么赌注.......” 闻玄青还没有说完就被霍台令打断了,“我看房大人字写得漂亮,不如......给大家提幅字?” “提幅字?就这个吗?.......” 霍台令可真像传说中的那样,一时三伏,一时三寒,脾性不定。 这种脾性不定的人,房疏最是害怕,因为他永远摸不透,就只有远离。 最后房疏只写了一句:“归雁如今不寄书”,漂亮的字却看得让外行内行都惊叹。 最后霍台令居然折好收入怀中,“喜欢得紧,不如房大人就赠于我了?” 既然都收入了他怀里,房疏肯定也没有说不的机会了。 第6章 队伍可算是到了朝鲜疆土内,一行人如老骥伏枥一般,又经历了将近一天的水上折磨,已经疲乏不堪了。 使臣忙着宽慰他们,“既然来了这朝鲜境内,今晚就给大家接风洗尘,明儿再出发与麻贵大人他们汇合!不耽误!” 想想,这也已经是傍晚了,本来也是要找个地方休息,大家也就一致同意了。 那使臣带他们进了一个偌大的院子,大到什么地步,房疏只觉得就算是骑马从院头到院尾也要大半个时辰,容纳一万人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这院子居然大,想必这修房建翎的技术不如大明成熟,不气派,很普通,普通黄木,普通黑瓦,但对于这群露宿了近半个月的人来说,已经是不敢想像了。 就算一群饿久了的富家子弟,递给他们一个馒头也是香得很,何况大多数人还是不是富家子弟。 因为尔良只是个小士兵,房疏那船上是没有他的位置的,等到了休息的地方,尔良避人耳目来到房疏房间。 平时苦大仇深的尔良,舒发自己惊讶的发现,“第一次坐这大船呢!那鸭绿江的水真的好清澈,真的像是绿的!!”,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房疏有些被他气氛带动,又有些悲凉,这小子命苦,像是一锅黄莲汤,好多乐趣他都在前面的人生成功的错过了。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4 “你晚上休息在哪里?” “西边院里.......” “一个人?” 尔良摇了摇头,他不是嫌人多,只是这样很容易被别人发现他和秘密,“十几个人连成一排的那种。” “那你来我房里睡吧!” “少爷......” 少爷是不喜欢与人同眠的,两人虽然一起生活了十载,同一空间内睡去也是手指都能掰得过来。 只是很不得已的情况下,像是方圆数十里只有一个破庙那种情况,才会和自己躺在同一个大堂,尔良心想,少爷应该是嫌弃自己的。 好像前几日近一万人同睡一个土坝上,也算和少爷同眠了吧。 “不用,我不会被发现的。” 房疏犹豫了片刻,“有情况你就来找我!” 房疏拿着一把小刀,对尔良说:“你帮我刮一下胡子吧,这朝鲜人用的刀不好用.....” 尔良接过,左右打量了这刀,看怎么才能不伤到房疏,“少爷,人家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般都不刮胡子,你这读书人到好,也不按礼数行事。” 房疏低下头,“父母尚不在人间,这些陈规腐矩守着有什么用?” “少爷.......” “哈哈,怪不得倭寇爱称呼我们为‘髯虏’,都是一群不爱刮胡子的家伙!咱们不讲究,这留着容易长疮!不舒服。” 尔良认真给他刮了起来,尔良十分细心,竟然也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一点刀伤。 外面突然热闹了起来,院里闹哄哄,两个也出去看了究竟。 使臣身后领着许多身穿朝鲜长衣的女子,只是头上没有披外衣,大概只是些朝鲜的妓生奴仆的可怜女子。 一旁的士兵大半月不曾见过女性,此时都像一群求偶欲行交*配的雄性生物。 这是带了军伎来了。 都是为了提升军队的战斗力。 那些女子眼里只有惶恐,人类的感情是共通的,不管是哪国哪族人,房疏感受到了,他只是皱了眉头,想进屋去。 也许会几十人排着长队...... 房疏不能做什么,但他也不想看。 闻玄青却走了过来,“房兄,一起去后山泡个澡吧!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天然温泉!”,再对尔良说:“尔良也一起吧!封之和空也在那面等着我们呢!” 尔良忙摆手,“你们去吧,我随便冲个澡就好了!”,便慌忙跑开。 闻玄青还想追他,被房疏拉住了,“随他去吧,我们去就行了。” 后山很安静,没有院里的灯火通明,吼声喧天,那个池子很大,腾腾冒着水气有些看不清池里的人。 进了池子野极低,两步之外人畜不分,闻玄青是带了长条毛巾,裹了一圈,自己也没什么准备,就穿着亵裤下水了,想一想,好像几天没有换了。 深感愧疚就想离闻玄青他们远一些,他边池子另一边靠去。 “你坐到我身上了!”,男声低沉却不似闻玄青的温和,多了一份霸道。 房疏连忙弹跳起来,赶紧坐到一侧。 水雾弥漫,他只看得见离自己不远处那个高大的人形,而闻玄青他们他根本不知道在哪里,就像这个地方就只有他们两人一般了。 “抱歉……霍大人!。” 恍惚间,房疏听到一声沉重的呼吸声,这人要发火了。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罢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也不知是这泉水温醺,竟哄得霍台令脸上有些发烫,房疏身上被这水洗得没了汗味,倒有一股檀香从他身上传来,可惜只是一瞬间就随着主人惊慌失措的逃离而消散,原来他被吓到是这个样子。 其余三人寻着声音,在齐腰的温泉中走了过来。 “师兄?”,闻玄青看得他身影,有听得刚刚房疏的惊呼。 不情不愿地回了声:“嗯” “我们就和霍大人提了一嘴,霍大人就来了……”,陈来穹也没有想他居然会来,这领导在场总是拘谨的。 “房兄,你和师兄没事吧?”,闻玄青生怕他们又针尖对麦芒。 “没事……”,房疏想想又转移话题,“这水很舒服。” “嗯嗯,就是,感觉肌肉都松弛舒缓了下来。” 曹密蹙眉,“就是有股硫磺味儿,不太喜欢。” 陈来穹嘿嘿了两声,“以前就听说长白山有这温泉,今儿没有想到也能来这朝鲜泡了泡。” 众人忽略了角落里的霍台令,直到他发声:“刚刚就听得院里吵闹的很,是怎么回事?” “这……”。 房疏语气温和,“那使臣大人送了军妓前来……估计他们正兴奋着吧。” 这兴奋二字总结得好。 “那……你们怎么不去?”,霍台令的语气有几分严肃。 陈来穹有些不好意思,“家里还有媳妇儿呢!可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哈哈哈!”,霍台令笑出了声,“这男人有个三妻四妾都这么正常,在外面来又算什么?!” 听的房疏皱起了眉头。 闻玄青挨着房疏靠坐着,说:“师兄当然了,京城里都不知道有多少娇小,怎么也不见娶一个?” “弄了就要娶吗?怪不得师弟还是只童子鸡,师弟也应该去院里搞一个来开开荤才是,别老是粘着房大人。” 闻玄青气的脸都有些青了,他和霍台令也是说不了三言两语就得杠上。 “闻大人不比霍大人讨姑娘喜欢”,房疏只能开口打圆场,他可真不知道那些姑娘到底喜欢他什么? “不讨姑娘喜欢?难道讨男人喜欢?哈哈哈!”。 不只是闻玄青,连房疏都脸色都有些铁青了。 而陈曹两人识趣不和他们参和,到了另一边去。 就只剩他们三人大眼瞪不到小眼,雾里看花,都试图把彼此看穿了。 “师弟,过来挨着师兄坐。”,霍台令语气的和善,倒真像兄长说话。 闻玄青也就坐到了他身旁,霍台令搭着他肩,“对嘛,总是黏着房大人,这别人看了,还以为你们是两兄弟了!” 这可让闻玄青有些受宠若惊了,这霍台令很少对他这么温柔,记忆只有过寥寥数次而已。 第一次是八岁那年,被师父领进门的第一天。 “这就是师兄吗?”,小玄青像个玉瓷娃娃,看着院里练倒立的霍台令,他紧咬牙槽,额头汗珠滚滚滴落。 他脖子上挂用红绳串了颗指甲盖般大的翠玉珠子,随着他的倒立,在他眼前晃动,就着阳光映射,折出白莹莹的光,不晃眼。 他第一印象是,师兄很好看,浓眉大眼,专注有神,又隐忍不发。 就这样霍台令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他就从心里崇拜着这个师兄。 师父点了点头。 小孩子发现了玩伴总是很开心,暂时将伤痛抛诸脑后,“我……可以找他玩吗?” “不能,别去打扰他!”,师父只是这样冷冷地说。 “喔……”,师父的冰冷和失落又让玄青想起了自己不幸,父母亲皆不在世了,他眼眶兜不住泪水,任它们滑下。 师父只叹了口气,“有的是机会和师兄玩!” 师父将自己安排和师兄一个房间,他自己心情疲乏便早早睡去,那时师兄也还没有回屋。 半夜,噩梦侵入了他的身流入了他的闹,他看到娘亲满脸血污,眼球脱落,直直得朝自己爬来,就在她要摸到自己的时候,突然如坠深渊,他猛的起身,大口喘气。 小玄青眼睛还没有聚焦,就听得一个越来越近的声音,温柔的声音。 “你做噩梦了?”,小玄青聚焦一看,自己床前坐了一个身影,和白天看的身影重合了。 “师兄?” “嗯!” “哇!”,这小玄青哭的小台令猝不及防。 “你别哭啊!待会儿师父来了,要骂人的!”,小台令有些手足无措,上前蒙着他嘴巴。 小玄青只能咿咿呀呀发声,然后手脚并用踹打这小台令。 小孩子也是怕疼的,小台令只能放开了他,“别哭了……师兄给你做个鬼脸吧。” 小玄青擦了擦眼里的泪,黑暗中只看到师兄在比划,却实在看不见他的‘鬼脸’。 却让他噗嗤一笑。 “哈哈,别哭了,明儿还要早起呢!”,小台令转身想回自己塌上,又被小玄青拉住了手。 “师兄,我怕……” “哎……”,他沉默了片刻,“师兄在一旁守着你睡……” “师兄回一直守着我吗?” “会的……快睡吧。” 小台令胸前的珠子像夜明珠一般,暗夜里发着翠生生的光,在他胸口半露着。 小玄青这才安然闭上眼,这床前多了个守护神,倒真是一觉到天亮。 只是这些师兄都不记得了,他那颗珠子也早已不见了。 闻玄青看了看身旁这个对着自己笑吟吟的人,仿佛这过往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只有那个给自己守夜的小师兄。 “霍大人没个字什么的吗?” 听得房疏的问题,霍台令勾嘴一笑,收回了放在闻玄青肩膀上的手臂。 “就是个称呼而已,随意叫个什么都可以,我知道叫的是我就行了,我本来就记性不好,这名号多了,我可不知道叫谁了。”,说完还托了两个笑音。 房疏一旁笑出了声,“也是也是!霍大人明白人。” “也别叫什么霍大人了,既然是玄青的朋友,就也是我的朋友,叫我台令就好了。” “啊?”,其余两人皆是震惊。 闻玄青心想,什么时候自己的朋友就成了他的朋友了? 他虽然想和霍台令冰释前嫌,但冰总有融化的过程,怎么突然就变成温水了? 房疏心想,这前两天还步步紧逼的霍督统,现在怎么有主动示好的嫌疑。 今天船上也是…… 若是真的,倒不必担心主仆两人背后阴爪,可…… 罢了,若他真想置他们于死地也犯不着这般麻烦,只能将计就计了。 “台令?” “嗯,复炎喊得好听。”,最后是一阵爽浪的笑声。 第二天一大早军队里的私言乱语传开了。 大家正在整理行装。 “韩先生昨晚主动讨了个朝鲜女人!” 其余几人低头笑得猥琐。 “结果韩先生请教了一夜的朝鲜语,做了满满一篇语言笔记!” 一个小士兵听了,羡慕的紧,昨儿被后面排队的人催促得,第一次两分钟就结束了,“真的假的!!我看那女子还有几分姿色啊!莫不是读书人脑子出了问题!” “非也非也,说到读书人,这房大人可玩得花得多!” 昨晚他们没有过瘾,现在倒想来过过耳瘾,都起哄,“怎的?!” “这房大人和他那仆人和一个朝鲜女子共处一屋,那女子才离开他屋呢!走时真是眼角含春喔!你说说,这两男一女的……哎哟哟!” “哪止喔!这闻大人半夜又裹着被子钻进了房大人房间!这怕是三男……” 大家唏嘘一片。 “霍大人刚回房间不久就把那女子踹了出门,倒便宜神机营那帮人了!” “霍大人不是挺怜香惜玉的吗?他京城里的女人可不少呢!” “他京城里的都是些风情万种,倾国倾城的主!这些朝鲜女子自然比不上,估计是嫌弃得很!” “说起倾国倾城,我觉得房大人也俊郎得很!” 后面的人拍了说话人的头,“你小子胆儿肥啊!房大人也惦记!” “哪有!再好看,这男人,我也没有兴趣啊!!说得这么恶心……”,那小子却脸红地退到了一旁。 房疏扶着额头,有些晕晃起身就着尔良端来的水洗了个脸,恢复了大半清明。 昨晚泡了澡回来,路上撞见尔良被几个士兵拉着去排那快活队,尔良挣扎不过又不能动手打人在那里绝望得不行,远远看见房疏就破声大叫。 房疏带他回自己房间,一开门就看到床上有个衣衫半褪的女子,着实一惊。 心想这个使臣真是顾虑周到,即不当面提及倒暗中把这事情做足了,也算顾及了这个读书人的薄面,可惜…… 房疏蹙眉,想着韩先生教的朝鲜语,他只会些简单的,只说了句:“出去。” 那女子本来十分局促不安,一听这话吓的瑟瑟发抖,扑到房疏脚旁,房疏连忙扶起她,只听得她一口气说了好大一段朝鲜语,房疏只依稀听懂了部分内容。 也就是这什么,处罚,不满意,死掉之类的。 房疏示意尔良关上门,他捡起地上衣服披在她身上,这朝鲜夏夜也挺凉的。 女子更害怕了,还止不住得发抖。 房疏对着她笑了起来,给她挪了一个凳子,示意坐下。 这一笑到让这女子安心了不少,她也不抖了。 房疏连说带画得和她交流着。 尔良一旁心想这少爷虽然画得丑,以此为交流工具倒还是有些用。 原来此女子是因为倭寇的烧杀掠夺家破人亡,本是一家小地主家里的掌上明珠,一路逃亡到了王京,官府收留了他们,女的收做军妓,男的充军,为了活着也只能沦为下贱奴仆。 若得苟全痴性命,也甘饥饿过平生。 这救了你一命的人,偏偏又能用另一种方式杀了你。 说到家人如何被倭寇一刀一刀刮杀时,捂着脸,涕泗横流。 房疏拉过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轻扶她的背,也没有再说话,女子啜泣了片刻,她连忙起身,撩起裙摆试图将他肩上的水渍擦干,连连点头致歉。 房疏握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表示定要让这些越海强盗付出代价。 女子本长得娇俏,脸色慢慢酡红,衬得像春天的桃花。 三人又借着纸墨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这女子若是没有将安排给他们的男人伺候舒服了,这回去必定是会被惩罚的,她说着好几个姐妹之前没能让别人满意而被□□毙命,她实在怕得很,却有幸碰到了这温良公子。 哎,命如蝼蚁,偏偏是相互迫害。 闻玄青试探地敲了敲房疏的门,“房大人……” 已经是半夜。 “我房里的姑娘,赶走也不是留着也不是,我还是自己出来吧!可吓死我了!” 女子一见陌生人还是很警觉,偏偏这闻大人长得高大英俊,是很讨人喜欢的,女子也不怕他。 房疏笑着说:“我这房里也有一个,正好一起聊聊天。” 最后女子还教起他们叠石子的游戏,女子拿过一个陶瓷碗,将它碗底敲碎成七坨疙瘩,再用手心扔出接住。 “这大明朝的陶瓷技术还能带来这些有趣的玩意儿!”,闻玄青看着她玩得有趣,不禁赞叹。 四人也就玩了起来,倒没有了语言隔阂,这笑容是通用的,无声又包纳所有美好。 半夜那些士兵便被霍台令下了强制命令回房休息。 却看这芝兰探花的房灯微亮,似感心绪微动,却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只是泡澡净身之后发生的小插曲却时不时浮现眼前,触觉回笼。 陈曹两人早跑得没了踪迹,三人才起身准备回房休息,许是这房疏浸得有些久了,目眩神晕,差点跌倒。 闻玄青一人走在前,躲到角落脱布穿衣,只有身后霍台令接住,他触感细腻,肌理泛红,双眼氤氲,背胸紧贴,激得房疏赶紧站稳,忙着道谢,不敢抬头直看他一眼,也忙着躲一处穿了衣物匆忙离去。 只留下霍台令有些怅然若失,又心火滋生。 四人聊天玩乐,不知东方之将白。 女子回归现实,笑容逐渐削薄,与这三男子有些情谊,特别是这温煦如月的房疏。 长时间来体会的都是兽性剥取,今日如孩童般的玩乐像是凄苦人生的恩赐。 房疏同情此女子,却不能留在身旁,虽然他若开口,朝鲜使臣定会同意…… 女子知道该离去却有些踟蹰未定,她行至门口,又转身取下手腕上裹金银链,双手对着房疏奉上,双眼真挚都堵住了房疏拒绝的话,房疏僵硬接过,女子笑意盈盈。 离去之前,她只说一句话,还不等房疏回答她便离去。 “她说了什么?”,闻玄青好奇问道。 房疏摇了摇头,“没什么……闻大人快回去收拾一下,该上路了。” 闻玄青离开房间之时,喃喃自语一句,“真是个好姑娘……” 房疏心情有些沉重,那女子只说了一句,“喜欢你”,就似有千金重量压着他喘不过气。 自己还不如赶她出去,这软心肠最坏事儿! 第7章 霍台令一大早阴气沉沉,胡子是刮了,可下巴有一处刀伤。 房疏脸色也有些疲惫,两人与院门前碰面。 看见这霍台令脸上的伤,开口问:“霍大人脸上的伤?” “那朝鲜女子不会刮,伤了我!” 所以被赶出了门。 房疏问,“你这伤口涂了药吗?” “无需,小伤口罢了。” 突然间,两人之间无形的弦绷得没有那么紧,慢慢松弛下来。 “不如下次我让尔良给你刮吧,不会让霍大人受伤。” 霍台令摸了摸他的伤口,“倒不如复炎给我刮!” “哈哈,我这手艺,怕是会被霍大人扔到天上去!” “不会,这芝兰探花给我刮了胡子,说出来都是修来的福气才是!” 这虚情假意,霍台令看得透,也参得透,学得也入木三分。 房疏却不想接话了。 “不知昨晚房大人你们三男斗一女,滋味如何?”,此话一出,霍台令都有些后悔,这憋在心里的话,却秃噜了嘴。 房疏只得苦笑,“若说只是聊天,霍大人怕也不会相信。” “怎么不信?只不过还是这霍大人左霍大人右,下面的人该传我们关系不融洽了!” “台令说的是!” 这刘舜上马都有些吃力,曹密低笑他泄了太多阳气,定是亏损所致。 韩先生是真做了一晚学问,一大早,老人家兴奋的很,走到房疏跟前,说改日再授予他,房疏也乐的连连点头。 霍台令指挥着出发了。 房疏看着军侧那个指挥有方,气势威严的男人,无声叹了口气。 不料两人眼神一对上,房疏愣神片刻,又微笑着直直看着他,霍台令侧头面目表情,继续手上动作。 谁也不知道有的人心脏已经狂抖如战鼓,久久不息。 一行人到达王京时,已经接近七月中旬了。 这一路上也有些许水土不服严重者,上吐下泻,腿难支,路难行。 只是这些人第二天也就不见了踪迹,房疏都了然于胸也不与霍台令谈及什么。 这夜在王京落脚,无心体察这朝鲜京城的风土人情,一行人除了刘舜那挂心风月之事的人外,都聚精会神分析起了战事。 之前在自己领土上行军走的都是偏远之地,不忍叨扰百姓,这入了朝鲜的地盘,也就任由那些地方官接待,这点自然是理所应当,毕竟自家兄弟也是辛苦。 所以这房疏自然有条件换洗勤了许多,靠近他身边的霍台令被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檀香环绕,心烦意乱,只能到正对面陈来穹的身后踹了他一下。 “你!坐过去!” 陈来穹摸不到北,表情有些无奈坐到房疏身旁。 房疏似是没有注意这个小插曲,继续说着。 “顺天驻扎的是小西行长,此人精明算计,而在泗川的是岛津义弘,此人凶猛善战,一支部队打起仗来不管不顾不怕死,而蔚山的是加藤清正,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多次强攻不下。” 房疏在纸上画出了敌方的大概方位,“都在严防死守!” 霍台令指着蔚山,说:“倭寇粮草供应复烦,之前麻贵大人围困此处,生生将两万人冻饿而死还剩四千人,倒硬生生让他们苟延残喘至今。若之前蔚山一役,麻贵大人将此拿下,接下来应该会顺利许多,哪里还有小西行长和岛津义弘他们重新部署防御的时间。” 房疏看着此处也是头大,“加藤清正将城依山而建,即高又陡,云梯架不上,弓箭也无用,面对这样一座石头城,炮火杀伤力太有限……” 闻玄青有些想不通,“我军士气旺盛,人多势众,日军都是一群饿殍,人少势孤!怎么看都是我方稳赢啊!” 房疏说:“这……恐怕算是麻贵大人的失误了。” 霍台令胸前抱臂,翘起二郎腿,勾起嘴角,说:“房大人说说?” “既然强攻不下,我方损失也惨重,不撤退可能被全军覆没,所以撤退无可厚非,但是这撤退过程中实在不应该让那杨镐来率领军队撤退,我方伤残军较多,占了不少比例,生怕被抛弃,喧哗闹腾起来,他居然自己带头逃跑,大军四散而逃,乱做一锅,结果只能退兵到庆州,战线收到王京,这可是个大问题,这小半朝鲜就暴露在敌人铁蹄之下!” 说罢,房疏有些气不过,揉着太阳穴,战乱让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女子像那晚的朝鲜姑娘一样,只能委身与人,拾不得尊严。 偏偏是那群侵略者作了恶,却让他们得不到应该的报应。 霍台令看着房疏神色有些异常,额头两旁青筋凸起,也不笑了。 “我看这主要还是两军心态,这倭寇一旦被攻陷,必会丢了性命,而我军则不是,赢了,有赏!输了,也不丢命,所以下不定全力!” 房疏点了点头,“士气也是战争中的元素。”,他又对众人说:“过两日便到稽山于麻贵大人他们汇合,今日早些休息吧。” 众人都出门了去,霍台令也准备出门,房疏叫住了他,“台令?” 霍台令回头,然后笑了起来,“复炎什么事儿?” 房疏拉起自己衣角闻闻,“刚刚会议之时,我是不是又臭到你了,好像是有两天左右没有时间洗了……有些忙,实在抱歉啊。” 他心里对霍台令之前说的那句“骚臭的男人”耿耿于怀,每次洗澡都大力揉搓。 “没有……”,霍台令正想转身,又回头说:“复炎也早些休息。” 房疏正低头弯腰收拾东西,束于脑后的及腰青丝垂于一侧挡住他下颌,倒更衬肤白眉眼俊秀。 他抬起头,对着霍台令笑了笑。 “嗯” 于两日后在稷山和麻贵他们汇合了。 麻贵是备倭大将军总兵官兼朝鲜提督。 闻玄青领着一千锦衣卫倒是获取不了少信息。 “原来陈璘也来了?!还带了邓子龙?”,麻贵虽已经年过六旬,威严气势仍在,大将之风浑然一体。 “是的,陈大人和朝鲜水兵兵头李舜臣已经碰头。”,闻玄青一旁禀报。 一离开王京就被霍台令指示着去收集了一些情报。 麻贵皱眉,“他是个刺头,先不管他,既然这援军已经到,我方大概也有七万余人,倒可以对他们分别击破。” 陈璘不是善茬,是一把控制不住的利器,杀人也可害己,麻贵十分不想理他。 调查情报可是锦衣卫的看家本领,这陈璘私通李舜臣的书信往来都拿到了手。 闻玄青拿出书信,“这都是手下人临摹而来,一字一句都是原话。” 麻贵接过展开,霍台令一看,笑了起来,“复炎,你看这陈璘的人情关系搞的可还行?!” 从信上所看,这李舜臣在朝鲜倒颇有些怀才不遇,抱怨之意,之前被上司整治下台之后,心中抑郁,对陈璘抒发,这陈璘顺势抚慰再拉拢,还写了首打油诗。 不有将军在,谁扶国势危? 逆胡驱襄日,妖氛倦今时。 大节千人仰,高名万国知。 圣皇求如切,超去岂容辞。 这房疏皱眉说:“这陈大人,虽不会写诗,这……一字一句倒是打中了李舜臣三分软肋,如果是我……怕都被他说服了!” 霍台令还真佩服这人,“是啊,先以拍马屁开头,再试图挖人为他所用,前后呼应,看这李舜臣不是就表了态愿意为他所用了吗?也是服人!” 麻贵不以为意,“随他去吧!他这人毛病多!” 送走了邢阶,又来了个房疏,还更年轻。 这麻贵是一个服从上级领导安排的人,之前战场上倒也和邢阶配合得不紧不松,病重回朝,来了个替代的,虽然按理来说也应该和邢阶一般是个督战军师,可这年轻人是不服众的,大家都觉得不过是读了两天圣贤书,可能连鸡都没有杀过,就来此指手画脚。 虽然房疏年轻,本来官职不高又是文官,麻贵识大体也没有不敬之意,对他还算客气。 可刘大刀就不这样想了,此次会议,麻贵并没有让他侄子刘舜参加,反而让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来商谈,心里一万个不高兴,他每看一眼这个芝兰探花,心里就在吐他口水。 麻贵对着众人说,“我们继续商谈作战计划,房大人,你先说说你的想法吧。” 房疏也从容回答,“这倭寇主要兵力小西行长,岛津义弘,加藤清正分占顺天,泗川,蔚山,地处西,中,东,我方也可分三军逐个攻破,不能让他们汇合。” 这一席话和麻贵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心里对这芝兰探花有些刮目想看。 房疏抬眼便对上霍台令肯定的目光,房疏含额一笑别开眼去。 闻玄青插嘴:“这小西行长与加藤清正是宿敌,一直不和,倒不必太担心他们会谋合。” 麻贵听后点了点头,对他们说:“大家还没有想说的?” 刘大刀光着半个臂膀,挥动手上那把寒风凛冽的镔铁大刀,“在下听从将军安排!” 闻玄青拱手对麻贵说:“不如我和兄弟们潜入他们内部,也可多获取情报!” “闻大人,这个可得详细制定计划……”,房疏是担心他安危。 “劳烦房大人挂心,我这便下去于他们商定!” 麻贵最后制定了部署: 房疏跟着刘大刀,组成西路军,包括五千刘大刀的五千车军,房疏五千骑兵和再从麻家军里拨出一万总共两万进攻顺天。 中路军由董一元,副兵头霍台令和李宁,总共两万人攻击泗川。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东路军由麻贵亲率,带领三万进攻蔚山。 并给大家一段时间融合,训练军队。 众人都没有什么意见,只有刘大刀心里颇有微词,不喜欢什么偏来什么,心想怕是会被这文人的阴气带衰! 这刘大刀虽然神勇无比,胆大过人,却十分迷信,深觉着这女人文人最能吸阳气,所以他很少找女人,从十多岁开始,这欲望关不住,也寻起了军队里的男子,瘦弱白净的也不要,只要魁梧的,这种阳气足,能提高自己命格,所以这么多年南征北伐不仅保住了命还能扬名四海,他深信这和他严格遵守阴阳定数紧密相关。 这一点房疏怎么会感觉不到,他也在之前试图和他套过近乎,这个近五十的莽壮大汉嗜血暴力,不仅不理自己,连看自己得眼神都带着杀气,这文人礼仪在他眼里全是狗屁,在这刘大刀心里,喜欢就可以做兄弟,不喜欢可说砍就砍,这简直是房疏的克星。 接下来近两个月,临时分的三支军队也都在临时演武场训练军队。 霍台令也忙着训练炮兵使用火绳枪,佛朗机炮,抬炮,红夷炮。也忙着操练士兵。 只是这火绳枪有一定几率炸膛,其它火器使用皆是麻烦,怕是不会大规模使用,他对火器有些研究,平时也喜欢专研,神宗帝发现他的特殊爱好和才能,也就让他做了神机营都督。 一天,麻贵到演武场送了一支剑给房疏,“房大人留着防身吧!” 房疏本来在帐篷里看了太久兵书,出来便看见不远处训练的霍台令,被麻贵打断。 他回过神,支棱着不敢接,“将军……这……” 麻贵拉过他的手,“我挺喜欢你这小伙子的,能吃苦,能忍耐!”,他也知道刘大刀没有少给房疏脸色看,直言羞辱,他倒也没有半点脾性,“房大人其实是个练家子!怎么能没个武器?!”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5 “将军?!”,他怎么看出来的!房疏心头大震。 “那天我看到你保护那个士兵对别人出手了,你卸了那小子的胳膊!” 房疏想起来了,半个月前,与尔良同房的一个高壮黝黑的士兵,由于军中枯燥,许久不见女人,竟然对相对娇小秀气的尔良打起了主意,将他骗到军营后方。 也幸亏那天房疏想找尔良刮胡子,去他帐篷里,没寻见人,其他人一见这督战大人,忙说:“大力刚刚和尔良去了那面!”,那人指着军营后方,房疏一看那里漆黑一片,心道不好,抬起长腿就朝后方跑。 一到就听得一声惨叫,他一看,一个男人正想脱尔良裤子,而尔良额头泊泊满血,毕竟是被钝器拍晕了过去。 房疏怒火中烧,上前一拳把那士兵打趴在地,士兵心虚又被房疏用膝盖定住背脊,房疏别过他的右手,“是不是这只手打的?!” “救命啊!救命啊!”,这士兵没有看清来人,只想着保命要紧,只顾喊叫。 房疏抓起一旁泥土直接塞入他口中,只听卡擦一声,士兵的手臂肩关节肘关节齐齐错位。 “我能直接要了你的命!”,房疏眉头紧拧,咬牙切齿,面若杀神。 那士兵吓得尿了裤子,也不知咽下多少泥土,他将口中剩下的泥土吐出,“不敢了!不敢了!!我糊涂了!!!饶命啊!” 房疏怒不可遏,食指扣住他咽喉,正要下手。 “房大人!”,这刘大刀突然出现。 又有一个人从这里跑开了去,似乎是刘大刀车军里人。 刘大刀本是来这野外寻了开心的,却被一阵嘈杂声拂了性质。 房疏机智回笼,放开了那士兵,那士兵被就是车军的人,自然听得出刘大刀的声音,连滚带爬躲在刘大刀身后,“刘将军!这人要杀了我!” “喔~,房大人何必动怒?” 这刘大刀本就和自己过不去,又是个护短的人,定是要蛮不讲理了。 刘大刀看了看那士兵的伤处,“哟~真是小看了房大人,这五大三粗的人,胳膊都被卸了!” “这人心术不正,意图强*暴同僚!应该处死!!” 房疏也没有平日的和颜悦色,此时是好不妥协。 这刘大刀也和他争上了这口气,最后想闹到麻贵那里去,被霍台令拦住了。 “大家先冷静一下,这小事儿也没必要闹到麻将军那里去。” 他指了一旁心虚的大力和匍匐在房疏背上的尔良,“这尔良额头破了,大力胳膊也被卸了,什么也没有发生,额头可以恢复,胳膊也可以接上,谁也不亏,就这样!” 霍台令面无表情,冷静说着。 刘大刀喜笑颜开,勾着霍台令肩膀,“霍兄弟识大体!这个兄弟我交定了!我可早就对霍兄弟的名声有所耳闻!” 刘大刀对着房疏逞势一笑,房疏搂着尔良的手捏得咯咯作响。 霍台令回头对刘大刀也笑着,“这本来应该这样处理,小事情何必出人命!” “走!刘大哥带你喝酒去!!” “好说!!” 房疏诺诺接过那剑,原来那天麻贵都知道了。 麻贵也看着场里霍台令舞沙起剑,说着:“之所以把你安排在老刘营里,是因为你们两个能在战场上互补一下,他是个勇将,偏偏缺了脑子,而你脑子比他好使!若是太过冲动了,你可得顾全大局拦着他!” “将军……我定不负所望。” “小子!我看你亲切得很,私下叫我伯父吧!可别觉得我占了便宜啊!” 房疏是从内心十分尊重这个长年征战沙场,屡建战功的将军。 “怎么会!实乃晚辈三生有幸!”,这人,特别是有抱负的人能碰到赏识自己的人,那是愿倾尽所有报答之。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不是说说而已。 “还有……既然能文能武没有什么理由要隐蔽起来,特别是战场上,这是你独一无二的优势。” 房疏突然豁然开朗,心如明镜,点了点头,“一语点破梦中人……” 房疏拨出手中剑三寸,发着凌冽银光,映射自己的眉眼。 “它应该有个名字吧?” “还没有,这是壬辰年平定宁夏兵变时得到的,一直没有使用过。” “那……再烦伯父赐一个名字?” “我一见房疏,就想起一句话!” “什么话?” “少年当此,风光真是殊绝!” 房疏突然后背冒汗,脸色发白。 麻贵不知所以,问:“房疏不舒服?!” “没……没有,那不如就叫它风光!”,房疏说,“这剑,这名,我都甚喜!将军恩情无以为报!” “哈哈,尽快打赢了这仗,自然就是回报!”,麻贵离去,只留下房疏上下打量手上的风光,那黑色带赤红流勾的剑鞘与他白净细长的手相互印衬。 不知何时,霍台令停下了动作看着不远处房疏瘦高的身影,那风带着他青衫微微浮动,他一拔剑,像极了天涯剑客。 “复炎?”,霍台令走上前。 房疏一听,抬头看着他,眼里全是防备隔离。他拱手,“打扰到霍大人!”,便准备转身离去。 自从尔良出事那一晚,这房疏见了霍台令最多也就像以往一样称了声:“霍大人”。 房疏连笑都不想对他笑了,心里对他是避之不及。 却不料手臂被拉住,“你听我说!” 房疏回头努力挤了一个笑,“霍大人要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那个事情,你能把那士兵就地正法又怎么样呢?”,霍台令是想不通怎么这么个简单的事情,这狐狸倒突然钻了牛角。 房疏心里觉得好笑,“也是,要不然这霍大人也没有机会和那刘大刀建立起友谊了。” 是的,其实他就只是想一箭双雕,偏偏另一只雕不领情。 “你觉得为了这个小事,麻贵会把那能打能杀的刘大刀撤了吗?相反的,这军队里反文官气焰高张,那刘大刀有的是机会赶走你,若只是赶走你也就罢了,把你砍死在战场上也不是难事!” 房疏眼眶有些微红,让霍台令差点以为是错觉,因为再一眨眼,房疏又恢复了正常。 他心里是没有这么气霍台令了,因为他也说到了自己心坎里。 “对你们来说什么都是小事……”,房疏挣脱了他的钳制。 “你那仆人倒是重要的很!都让你脑壳不清楚了!倒不会是房大人房里的……?”,霍台令说的有些下流。 房疏反应过来,“你是人吗?都是一群禽兽罢了!”,他拿着剑鞘,剑出鞘五寸,逼着霍台令脖子,霍台令一躲也不躲,直直地看着他。 他又收回剑,“罢了,霍大人,劳烦操心了!” “抱歉……”,霍台令抓过他胳膊,逼他正脸看着自己,“我是真为了你们好!犯不着现在和他们争个什么,战后我相信房大人有千百种方式让他得了报应。” 文管搞什么弹劾最拿手,能让不世功臣也能背负千古骂名。 这多的是秋后算账。 这一句道歉让房疏内心突然有些奔溃,他深感自己的万般无力,对这份无能为力痛恨不已, “尔良……我是把他当亲兄弟!” 霍台令也有心虚,“我嘴臭……” “你该学学尊重人......” 房疏直视着霍台令,后者受不了这样直视,直接拉住他入怀,那檀香味也扑了满怀,轻盈安神。 突然跌入一个宽厚的胸膛,由于刚刚霍台令还在练武,身上薄衫微敞,还有薄汗,一股男性气息串入房疏鼻中,听的铿锵有力的心跳,脸噌的红了。 霍台令拍了拍他的背,“房大人,我说话不好听,可别往心里去!”,很正常的拥抱,点到即止。 房疏推开了他,低着头背过身走在前面,生怕他看见自己窘态,“不会……过去了!” 霍台令也跟上脚步,“那可真好!我们算化干戈为玉帛了吧!” 房疏在前忍不住啃呲笑了一声,霍台令看他忍不住突然耸动的背部,想着抱着那身体竟然刚刚好…… “那晚去你房间,你也不见我……” 那晚自己可厚着脸皮想去说清楚,竟然被拒之门外,当时心里可气得不行,真想直接创进去大闹一场,不过,幸好没有,把这狐狸吓跑了,谁来对付老狐狸? “当时不想见……” 第8章 尔良并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感觉头部被击中,一阵剧痛便失去了意识。 尔良忍不住好奇,问房疏。 房疏淡淡回答,“那个大力打了你。” “他为什么要打我?我们平时还挺好的,好几次还帮我抢饭来着……” 房疏低头继续就着灯火看书,“人心不古,别这么相信别人。” 尔良有些伤心,他觉得自己难得能交个朋友…… 还被少爷要求做他的护卫士兵,不必回那大帐篷了,尔良越想是越觉得少爷有事情瞒着自己。 虽然好奇,可他终究也没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闻玄青,曹密和陈来穹都去敌营探底去了,而且较为成功混入内部。 这条夜里锦衣卫递来了闻玄青的信,麻贵打开信,眉头越皱越紧。 只说:“到出兵的时间了!” 房疏有些担心闻玄青,“将军,怎么回事?” “闻大人说最近这蔚山最近动向异常,都在往外输送抢劫而来的玉石名器等贵重东西!” 房疏大惊,“他们这是想撤退?!” 霍台令点了点头,“极有可能,这丰臣秀吉本来就是想全身而退,是皇上下了命令,一个不留的!” 李宁是也是一个狂暴嗜血的人,等了几个月总算是有上场的机会,一旁摩拳擦掌,大声吼:“这些倭寇贼子,得把他们头砍下来挪成山!” 霍台令是看不起这种无脑勇夫的,他比刘大刀还能造作,就怕跟这匹夫会跌个大跟头。 现在已经是接近九月,麻贵宣布了过两日便出征。 这天夜里全军营的人难得放松一次,允许喝点酒,当然……也少不了其余人最爱而房疏最烦的军妓娱乐。 尔良站这房疏身后,房疏在这军营里不怎么受待见,之前刘舜本来对房疏很狗腿,结果自家叔叔不喜欢这芝兰探花,自己也只能站刘大刀一旁。 这刘大刀重阳避阴的人,自然不会去找什么军妓,而且这夜晚,偏要在他那桌上点上许多灯火,照得通亮,他说:“光足而阳盛!”,在临战场之前,尤其讲究。 他正拉着霍台令饮酒。 一旁还有坐立难安的刘舜,董一元和李宁。 这刘舜就心想着快活了,却被叔叔拉着陪酒,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又敢怒不敢言。 董一元只是一旁静静听他们讨论自己低头饮酒。 刘大刀身后站着那个大力,房疏紧握了手中的剑。 他转身准备回房,却被霍台令叫住,“复炎,过来喝两杯?” “也好!”,房疏笑着上前坐下。 少爷说这大力不是好人,尔良也不正眼看他,他额头还保着纱布,还隐隐作痛。 大力也害怕的别过右手,都吓得成了应激反应了。 霍台令又给刘大刀倒了杯酒,搂着房疏肩膀,“刘兄,这是我兄弟,这……去了顺天也……还望照顾照顾。” 霍台令一身酒气传入房疏鼻子里,竟然熏得自己也有些醉了,听不太懂他此话什么意思。 刘大刀先是一愣,“哎哟,早说嘛!早说不就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吗?” 刘大刀举起酒杯,对着房疏说:“哎呀,房大人,来喝一杯,我们可得一致对外啊!” 刘大刀虽然五大三粗,这心眼儿也是细得很,知道这霍台令可是现在御前红人,还是得端着他,毕竟这九族里还是有八族在大明管辖内。 况且,军队内讧他也是不喜欢的,若他不是文人,来煞自己的阳气,也没有什么矛盾,自己这个侄子斤两他也是掂得清。 霍台令歪着脑袋,半垂在他肩膀上,腮旁的青色胡须扎进他罗衫里,有些痒,不舒服。 他借着回酒的动作从霍台令脸下挪了肩膀,霍台令差点跌了空,回过意识,收回搭在房疏肩膀上的手,揉着太阳穴。 “也是刘将军大度!不与我这不懂事的计较!” 若是真的现在较真,自己和尔良肯定讨不到好。 两人对饮一杯。 这酒辣得房疏喉咙痛。 刘大刀看着霍台令刀眉蹙的紧,“霍兄弟,这朝鲜的汉拏山后劲太大了?” 霍台令放下手,点了点头,“这烧酒太烈了……还是刘将军海量!” 刘大刀笑了笑,“哪有你们这种年轻人的劲儿!我都是喝的清酒,不过你酒量也还不错,你喝的酒都够喝晕三个人了!” 董一元轻轻来一句,“这酒品看人品,霍大人确实是人中龙凤啊!”,他本来是个十分低调的人,哪里都不去争什么风头,就是性子有些软,支不起大事,也仰仗着霍台令能全心全意帮自己。 “董大人……谬赞……这朝堂之上,都给了我个秃鹫的外号,是不是房大人?”,霍台令凑得近,也不知是不是刚刚那杯酒来了劲儿,房疏面若桃杏。 霍台令有些不稳,可能意识也不清醒,揽着房疏的腰,头彻底靠着房疏肩膀。 这檀香让心逐渐沉稳,霍台令也没有不舒服了,只是晕乎乎。 房疏也不好当着众人将他推开,只是身体紧绷着,笑着回答:“都是戏语……不必当真。” 霍台令埋头闷笑着,又侧头看着他们,“看吧,秃鹫罢了,那来的什么人中龙凤!” 董一元这马屁没有拍到位,有些尴尬。 从头上方传来房低沉温柔的声音,“你醉了……” 霍台令干脆两手搂着他腰,并收紧,“没有……缓一缓就好了。” 这倒像金藤攀着玉树,这两男子也很赏心悦目。 房疏不舒服地沉闷一声,声音极小,偏偏被霍台令耳朵捕捉了去。 “原来这房大人和霍大人感情这般要好!”,刘大刀端起酒杯,又敬了房疏。 身上挂着一个大男人,是挺沉的,他努力直着腰板,尔良有些担心,想上前扶起霍台令,一触碰到他,他就甩开了尔良的手,“别动我……” 房疏示意他一个眼神,尔良只能踟蹰离去。 房疏也回敬了刘大刀,“都是承蒙各位大人不嫌弃!” 这一来二去,对着众人轮回了几圈,也是头脑有些胀痛,也强行支撑着。 刘大刀可有些对着芝兰探花改眼了,没想到他也这般能喝。 “好酒量!房大人,看不出来啊!” 房疏心想:“当年那些苦也算不白吃”,也是不敢回首自己怎么从一杯倒练起来的。 原因是寒窗苦读时,镇头的刘屠夫娶媳妇儿时,刘屠夫过年过节总喜欢讨自己两幅对联,自己从来也没有讨过他什么好处,这大喜事便邀请自己喝喜酒,结果自己菜没有吃两口,真让自己喝酒,结果出了糗,跳到桌子上学了半天猴子,正想把裤子脱了让大家看看猴屁股,就被及时赶到的尔良拉回了家。 从此在麻城就留了个房一杯的外号,让他许久抬不起头,成了几个月大家茶前饭后的谈资。 不过因为这事儿,倒是让好多想提亲的姑娘打了退堂鼓。 “也还好……不如来行酒令吧!”,房疏满脸通红,这酒喝多了,兴奋起来。 刘大刀也来劲儿,怎么还能被这阴盛之人给比下去了?! “我也换这汉拏山来!”,刘大刀倒了自己的清酒, 这其它人看着热闹。 两人一来一回。 “一文钱,二度梅,三岔口,四进士,五侯宴!” “六月雪,七里滩,八义记,九更天,……” 房疏不依不让,“刘大人!得喝!!” 没想到这房疏行酒令也是厉害,刘大刀不得不服。 房疏喝得兴起,搂着霍台令站起了身,被他上下颠簸,酒醒了小半。 刘大刀也是晕得很,这一桌就喝醉了三个。 他最后干了一杯,拉着刘舜,“扶我回去了,晃得厉害!”,刘大刀也是一个很克制的人,若非如此,这无数杀入战场,就算他信奉阴阳之道,所谓运势也是保他不得的,几颗脑袋也不够掉。 人一不清醒,这心里的警钟也拉响了,连忙想着回去休息,那大力也十分狗腿,作势要背刘一刀。 刘舜只能不情愿的拿着叔叔的刀跟着他们走了。 房疏也不拦着,他知道自己也到了上限,再喝,也得躺在这里。 霍台令嘟哝一声:“扶我回去... ....” 房疏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人,只能叹了口气向中路军营走去。 几万人的军营还是有些大,一路房疏路过很多喧闹的营帐,有男人们野兽一样的嘶吼混合着女人似痛而非时高时低的叫声。 房疏蹙眉,一刻也没有松开过,心里思绪万千。 一旁的男人还是低着头任凭房疏揽着他,房疏也没有去过他营帐,问他:“怎么走?” 霍台令抬头巡视了一圈,在半暗的空间里,四周都是嘈杂,他也有些分不清,摇了摇头。 叹了口气,房疏一路上问了许多人也才找到了他的营帐,守卫的人一看也就放他们进去了。 房疏借着外面的光亮将他放在榻上,正准备转身离去。 “房疏,给我刮一下胡子吧。”,语气都是浓浓的醉意,又有一丝乞求的语气。 这一丝乞求像藤蔓栓住了房疏往前走的步伐。 他转身掌灯,才看清他这房里全是些小型火器,房疏认得一些鸟铳,三眼铳,散乱在一处。 他其实也是不太喜欢整洁收拾的人,还是小心翼翼地给他收拾一下,回头一看那双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没有任何表情,然后缓缓坐起了身。 “不是让你给我刮胡子吗,你收拾这些做什么......小心走火。” 房疏一听走火,有些害怕,放下并后退了两步。 “我没有寻见能刮胡子的小刀。” 霍台令一看他,这狐狸又像受了惊吓的鹿,笑了起来,指一旁小桌上摊开的书,“书压到了。” 房疏看了那书,是研究火药的书,他似乎对火器有些执着。 拿起来小刀,走到他跟前。 “先说好,伤了你,可不能打人!”,上次那个被他踹出门的朝鲜女子可倒了血霉了。 他应该还是没有怎么恢复意识,又低下头。 房疏抬起他的头,霍台令也配合一动不动看着他的表情。 他一直记得上次霍台令让他帮忙刮胡子的事情,居然也就记在了心上,有一次还向尔良认真讨教了怎么刮才能让对方舒服又不受伤,当时心里还嘲笑自己犯了糊涂,真当成了回事,拿着自己练习了几次,大伤没有,都有些小伤口,心里有些郁闷。 真到了实操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他表情严肃,额旁两条青筋有些凸起,一直侧着头,杏色的嘴唇都被咬成水色。 房疏抬起他下巴,轻轻刮了他下巴冒出的青茬,却不料他喉结上下滚动,差点戳到了肉,这刀极薄,这又是挨着脖子,万一割了喉什么的。 “你别动啊,会伤到你。”,房疏手心都出汗了。 霍台令仰高了头,“我看不到你了.....”,眼里只有灰沉沉的帐顶。 “你别说话,我快结束了。” 房疏的呼吸喷洒在他脖子上,又暖又痒,他脑子迷糊,也知道现在不能去挠,支着膝盖的双手握成拳。 半响之后,房疏放松得呼了口气,第一次给别人刮,虽然慢了些,好歹没有让他受伤,练习还是小有成就的。 而房疏最喜欢成就感,他用小块擦火铳的布擦着那小刀,将刀放到一旁桌子上。 房疏半蹲着太累了,就坐到榻上,对霍台令说:“快些休息吧” 霍台令表情很是委屈,看着房疏,语气几乎是痛苦,“师父......我也想要” “想要?什么?”,房疏抬高一侧眉头,表情全是迷惑。 “师弟的糖人.......我也想要。那个蠃鱼糖人”,霍台令在空中比划了蠃鱼的模样。 “我当然知道蠃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是异兽。”,房疏拉着他比划的手,握在手心里。 他一定也是醉了。 霍台令抽回头,摇了摇头,“师父,您快出去吧,明天得赶早练武!” 他伸长了腿绕过房疏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手抱在胸口,规规矩矩。 他回想了一下京城门口这人和曾凌天之间的矛盾,现在又醉酒口口声声念叨师父。 自己小时候被父亲罚了不也这般吗,口口声声说讨厌父亲,却又想着他能来看自己一眼,然后轻声说:“是父亲下手重了点。” 横跪在霍台令上方,牵过一旁的被子,准备给他盖上,又听着他喃喃一句:“房疏,你身上有味儿.......”。 房疏直起身,心里突然憋气,自语自语:“不是说不要骚臭男人斟的酒?喝着这般醉,难道那刘大刀是香的?!”,借机狠狠在他腰侧拧了一下,才出了口恶气。 尔良第二天晚上被房疏拉到军营后方炊房里。 “这......糖人怎么做?” “啊?少爷,你要做什么?” 房疏被问得心虚,“哎呀,你别管,教我就是了。” “少爷!你这熬糖的时候手别去挨着锅呀!” 房疏手上都烫红了一外,痛得他额头泌着细汗。 最后弄一点糖水倒在事先准备好的铁皮上,上面放了一根小木棍,军队里啥都没有,这铁皮还是很多的。 “少爷!速度要快,铁皮要倾斜一点,这糖水才会流动!快点画你想画的形状。在快干的时候用你的剑将糖人和铁皮剥离开” 两个人几经折腾,终于是做出了一个完好的东西。 只是它的形状真是完美体现出了主人的画画水平。 尔良上下打量,“少爷,你这是乌龟吗?嗯.......又不太像” 房疏向上翻了个白眼,“这是鱼!长了翅膀的鱼!” “不过,你不也没有做过糖人吗?你怎么会的?” 记忆里,房疏是没有吃过尔良做的什么糖人的。 “小时候流落街头,也是很想吃的,一旁看着那些老师傅做,也就会了”,像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尔良又说:“人家那些老师傅都是用大理石做垫板的,这里也只有铁皮可以将就一下了。” 房疏心里也不好受起来,他又给尔良做了一个,整个过程不让尔良插手,这次他也不画画了,只写了一个良字。 递给了尔良,“知道你嫌弃我画得丑,就写了个你的名字。你尝尝?弥补一下你的遗憾。” 从炊房到霍台令的营帐不算远,几分种的路程,房疏走得很是沉重,前行两步又向后踟蹰一步。 毕竟明天就要分开行军了,拖他的福,刘大刀也热情了许多,没有那般苦大仇深,也当是做个报答了。 这样想着就到了霍台令门口,门口士兵相视一眼都让开了,只是刚刚那两士兵眼神可让人有些不舒服,有些不可言说的意味在里面。 霍台令一看有人进来,有些受惊,定睛一看是房疏,又低头用铁杵通一只三眼铳,问:“复炎何事?”,语气平淡得有些疏离,房疏有些后悔自己的鬼使神猜。 他今天一早发现下巴光滑,断断续续回想起一起,找了门口守卫确认,印证了自己猜测。 这一问,房疏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将那糖人别在身后。 霍台令没有听到他回答,突然有些心烦,抬头看他,房疏也就这样站着看着他。 房疏突然开口:“你这三眼铳怎么了?” 地上垫了些图纸,他就这样坐在上面,他指了指自己一旁的位置,“复炎过来坐吧。我这里有些乱,比不得文人的干净整洁。” 房疏拘谨上前坐着。看着他低头继续捯饬。 霍台令好像才想起来他刚刚的问题,“这三眼铳经常哑火,射程也不远,时而猛烈,时而无关痛痒,本来想看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看来这玩意儿真是连弓箭也取代不了了。” “不是鸟铳要改良一些吗?这三眼铳为什么还不弃了?” 说起火器,霍台令只剩下专注,耐心得给房疏讲解:“这鸟铳若是工业粗糙了些,很容易炸膛,所以才保留了这三眼铳,朝廷还是对这些投了很多财力物力,偏偏还不如民造的好用!” “说起来,这很多东西不也是官造得不如民造的好用,比如私盐就比官盐细腻又便宜。” 霍台令放下三眼铳,看着房疏,“什么风把复炎吹来了?”,笑得几分邪气。 房疏身后握着糖人的手都有些出汗了,紧张得不行。 霍台令注意他的异常,看他一只手死死得别在身后,假装不在意回头有再去拿三眼铳的趋势,房疏正松了口气,却不料霍台令迅速去抓他的左手,一切都措手不及,房疏反应过来时候已经太迟了。 一只七扭八歪的糖人出现在两人中间,霍台令就这么抓着他的手。 霍台令透过糖人看着房疏,问:“这是什么?” 房疏不知是刚刚和霍台令使了力气还是太过羞耻,反正脸红了,如白玉染粉。 “糖......人啊!” “我知道是糖人啊,这画得是乌龟吗?” ...... 房疏本来红着的脸刷得白了,“是的,是一只千年王八。” “喔,是来骂人的?” 房疏撇了他一眼,“这哪能是骂你呀!这王八可是好东西,吞一个江河湖海,吐一个千秋万代!可是来夸你的!” “这么说,这是送我的?”,霍台令从他手里拿过糖人,“可是好为难,我不喜欢吃甜食。” 房疏心一沉,捂着刚刚和霍台令拉扯间又碰到的烫伤,低沉着说:“不吃就扔了,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物什。” 霍台令看他阴沉,心里倒是几分得意,又不形于色,舔了一口,“嗯,房疏大人你做的王八好甜。” 房疏想夺过来,霍台令人高手长,房疏扑到霍台令身上也够不到,霍太台靠近他身上猛吸了两口,房疏赶紧远离了他。 “复炎,你身上味儿,淡了好多呀。” 昨晚听了他的话,可是搓了好半的天澡呢,可是以为没味儿了呀! “没办法,洗不干净,真是委屈霍大人了!”。 “这有什么好委屈的,复炎讲话怪让人莫名奇妙。” 刚刚拉扯间,房疏怀里掉出那条镀金银手链,就落在霍台令怀里,他拿起来在房疏面前晃荡了两下,脸色有些难看。 “这女子的东西?” 房疏伸出手,“我的,还我吧!”,他不敢再靠前,怕是又被嫌弃骚臭了。 “哟,谁送的定情信物?” 如果房疏没有听错,这霍台令语气里有一丝不善。 “不是定情物!”,至少他不是这样想的,定情物不是要回赠什么,他什么也没回赠,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霍台令却揣入了自己怀中,“即然不是定情物,那就送给我吧。” 房疏似乎是松了口气,“那你就留着吧。” 霍台令三两口就吃完了那糖人,“糖人原来是这种味道的,嘿嘿,我还没有吃过呢。” 这糖人不白做,房疏心里想,他本想再问问他小时候的事,又想着这人多半会胡编乱造,还不如不问。 “霍大人早些休息吧”,房疏起身准备走了,手却被霍台令拉住。 他歪头看着房疏清俊的侧脸,“急什么,明天可就要分开了,再坐一会儿。” 却痛得房疏,“嘶”得一声。霍台令拉着房疏的手,食指上有一个水泡。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6 “烫伤的?不会......不会是为了给我做糖人吧?哈哈。” 看着房疏紧抿的唇,霍台令脸上笑意也渐渐退却,左右打量起那个水泡,然后一口含住他指头。 随着温热的触感传来,房疏连忙抽回手指。 “你疯了?!”,房疏赶紧在衣摆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再一闻,眉头皱起,是甜腻腻的气味。 霍台令看他嫌弃的表情,心里不舒服。 “他们不是说口水可以消毒吗?我看你伤口也没有处理,恶化了怎么办?这文人的手指娇贵得很!” 房疏脸红到了脖子根,真是无言以对,“我觉得口水更不干净啊。” 霍台令不以为意,耸了耸肩,“我看小孩子哪里磕破擦伤什么的,大人不都是在伤口上摸点口水吗,像老虎狮子不也喜欢用口手舔崽子吗,所谓舐犊情深嘛。” 什么舐犊情深?!“你还占我便宜!”,房疏都气得快爆粗口了,只能转身离开。 看着房疏气吁吁的样子,霍台令觉得好笑,看着房疏到了门口。 “房疏!我知道你做的不是王八,是蠃鱼”,房疏站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霍台令继续说:“可得保住小命啊!”,还有用处呢。 房疏侧头,“你也是啊!台令!” 不过想一想,这蠃鱼可是不祥之召呢! “如果运气不佳,记得给我收一下尸骨。放在菩提树下就是了。” 霍台令语气里有无尽的哀伤,这个尼姑庵出来的野种还能去哪里呢。 房疏脚步沉重得迈不开一步,似乎过了许久,他只说一声:“好!” 身后霍台令笑了,“不是诸侯台上烽火令,是菩提树下轮回令。” 也不知道房疏听没有听到,反正他青色修长的背景就这样消失在夜色里,却在霍台令心里种下东西开始生长起来。 腰上被那小子掐过的地方还泛着痛。 第9章 按照计划,西路军在凌晨寅时一刻便集体整体出发了,二万人军队在刘大刀和房疏带领下朝顺天出发而去。 而中路军在董一元,李宁和霍台令的指挥下于辰时三刻也向泗川出发了。 这战争一旦开始可是很难结束。 分隔的两人同时都有一个想法:那小子可得活着! 前往顺天的旅途有些曲折,一路上散余的倭寇不断骚扰,干扰他们前行的路,想必也是得知了他们的情报,尔有间谍,吾有内探。 不过这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让刘大刀对这房疏这人是彻底改观了,房疏身手不凡,行动敏捷,杀伐决断,一到这战场上便退去文人儒雅的皮子,里面俨然是一只喝血吃肉的豹子。 已经是九月中旬,秋风萧瑟,房疏命人将今天被屠戮的倭寇的头围着军营悬挂起来,风一吹,没有卦稳的头颅摇摇欲落。 若是有士兵去小解,趁着月色抬头看还能看到头颅上因为死不瞑目而大睁的眼睛,但瞳孔收缩,几乎全是眼白,惊魂未定,下次再出门解手必须找些搭档,若是无人前去,那只能憋着。 一行人正在商量着行军路线的更改和这倭寇的企图。 刘舜却有些得意,“这些倭寇简直是以卵击石!简直是来送死啊!” 刘大刀对着无能侄子有些无奈,只觉得他丢人,用力打了他头,“臭小子你可闭嘴吧!丢人现眼!!” “叔!你打我做什么,就是被你这样打笨的!!” “这倭寇有意拖延时间!即使以卵击石也在所不惜,想必真是为了全身而退!” 房疏开口了,他一身轻翼银甲戎装,更衬托得身材精瘦修长,在灯光照映下泛着光,不刺眼,似波光。 这是神宗亲赐戎装,当初看得刘大刀心里憋气,现在一看到觉得和这小子万般般配。 刘舜一听,恍然大悟,“房大人真知灼见!” “是你小子太笨了!”。 “刘将军,我们不如换条路?从这条路去,可能会远些,不过若是少也倭寇干扰,应该会快些。” 刘大刀仔细斟酌了了房疏的画的路线图,最后点了点头,“这条路不是人群聚集之地,想必被倭寇察觉的几率会小很多,房大人说的对,现在得和他们拼时间。” 这段时间刘大刀时常带着大力,连开会也带着,也听闻了大力留宿于刘大刀营中的事,多半是“采阳”的关系。 大力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房疏,打量他的一举一动…… 接下来的三天,即使是换路还是有倭寇的干扰,房疏心想多半是出了奸细,只是这没有万分的证据,他也是不会说的。 刘大刀也不是糊涂人,他也知道可能有些猫腻,只是这奸细有还是无,是自己人还是房疏的人,都不好说,两人也就心照不宣。 尔良也是初露锋芒,他强在武艺卓绝,弱在不如房疏的决断,即使是倭寇,总是血肉之躯,都是爹生母养,他跨不过坎宰人如宰菜这道坎。 他这弱弱的性格却落下了话柄。 这人最怕下面人功高盖主,刘大刀也是,最初是越来越欣赏房疏,可他手下还有一员猛将的时候就有些忌惮了。 这主仆二人看起来文质柔弱,倒是在沙场上有夺光的风头。下面人讨论他的镔铁大刀声音逐渐被芝兰探花的风光剑名声给盖过了。 万历二十六年九月十九日(辛卯年己亥月乙亥日),西路军终于是到了逼近顺天。 这一路上房疏简直都数不清斩杀了多少人头,每次遇敌之时,他总是守在靠前的位置,手下人看芝兰探花首当其冲,也纷纷被激起杀敌的斗志,军中地位和刘大刀持平。 当天夜里,开会商谈,刘大刀还叫来了韩先生和其余几位翻译官和言官。 刘大刀心中有些主意,问房疏:“不知房大人对换路之后仍然频繁碰到不成大型的倭寇士兵怎么看?” 房疏玲珑心思,对刘大刀的意图猜了七八分,“这军中多半是有了倭寇细作,我相信刘将军也这样想。” 刘大刀哈哈大笑了几声,“这房大人手下悍将尔良,多次擒敌不杀,这错失的倭寇又屠杀了我们多少兄弟,这尔良如此顾及倭寇,我看倒是微妙的很!” 房疏皮笑肉不笑,眼里一丝阴狠,“尔良生性醇厚,从未见识过这战场杀戮,有手下留生也属于正常,这若是因此就怀疑他是倭寇细作的话……?” “怎么?不能有疑虑?”。 一旁的人都不敢出声,看着他们之间的漫漫□□味。 这言官当前,这一步也不能行差踏错,不小心就成了千古败类,大明耻辱。 “疑虑当然应该保留,毕竟什么都有可能,不过我也察觉这大力也十分不稳妥,多次为了保全性命用生活的同僚当自己的肉盾!” 大力一听惊得漱漱流汗,眼神闪烁不定。 房疏毫不客气,“这直接残害同胞举止可更罪无可恕!若真是按军法处置,刘将军您和这大力‘出双入对’的,可有连坐责任!” 大力吓的差点支不住腿。 韩先生一看两边的剑拔弩张,若真是闹起了内讧,这还没开打怕就输了大半,这不是正中倭寇下怀?! “二位先不讨论这没有证据的事情,现在应该商谈的是进攻顺天的事情才对!” 刘舜忙着附和,“对对对!叔叔!房大人!没有证据的事儿,咱们先搁置!” 两人恢复清醒。 房疏看了一眼刘大刀身后脸色煞白,冷汗直冒的大力,说:“那还请这不相关的人出去才是!要不然这军机再次透出了出去,可真的就不好说了!!” 大力得了刘大刀眼神指示,连滚带爬得离开了会议。 商量了许久,决定明天凌晨强攻顺天,这是刘大刀提出来的,房疏思来想去也只能这样。 当天晚上,房疏第一次对尔良发火了,“若你还是在战场上扭扭捏捏,你就滚去做炊兵!别再到前线来!” 尔良低着头,扑通下跪:“对不起少爷,添麻烦了!” “你放掉的都是些禽兽!撕咬弱小从不手软,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的同胞!哎” 尔良一身暗灰盔甲竟随着主人有些抖动起来,他突然拔刀欲自刎,房疏挥出风光将他手中的剑震出几米远,尔良的手也被震得麻木发抖,可见双方都使了大力气。 房疏有些后怕,他知道尔良自尊心极重,可杀不可辱,有些后悔自己的重语气,“你做什么?!” “我罪当死,少爷可不能为了我折辱了名声,落了护短的骂名!”,尔良双眼里满是倔强和坚定。 房疏揉着太阳穴,“尔良啊尔良!你可真是人如其名!这骂名我已经背上了!你倒是实现你的价值,让我这骂名也背着值啊!” 尔良从来没有哭过,即使发生了那些事情,房疏无数次觉得,眼前这具残破瘦小的身体里有比自己更高傲的灵魂,更不倔。 “少爷何不让我死了?洗了您的骂名?”,连这句话听在房疏耳里都有些云淡风轻。 “你死了就成了畏罪自杀,坐实了细作的名声,死了也是臭的!何不活着把名声洗白了!”,房疏相比起尔良就比较暴躁了。 算了,他也学不来尔良的无畏自持。 尔良思考了许久,点了点头,“少爷说得对。” 房疏有些心软,他知道下一次尔良定不会这样,他扶起尔良,“我.......你怪我也罢” 尔良摇了摇头,“我从来不会怪少爷。” 就这样,凌晨西路军对顺天发动了攻势,顺天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小西行长命人守防,绝不应战。 一时下来,死在对方的巨石弓箭□□之下的士兵越来越多,却毫无突破的势头,房疏下令暂停进攻。 刘大刀急得有些跳脚,镔铁大刀一气之下生生在地上砍出一条沟渠出来。 “这个小西,之前与我交过手,定是怂了我的车军!”,车军对日寇来说比名声远扬的浙军更难缠,攻守兼备,阵型多变,由此来看,这小西行长怕了车军也不无道理。 房疏也有些焦灼,若他们一直不肯应战,怕真能让他们跑了,“这小西,狡猾得很,怕是不能用武力强攻了!” 大敌当前,刘大刀也不想和房疏斗这些心眼,商量的语气是诚恳,“房大人意下如何?!” 房疏叹了口气,“谈判!假意谈和。诱敌出城。”,这日寇现在也就想谈和罢了。 一听,刘大刀连忙摇头,“之前这小西行长可被骗过的!万不能再上当!” 房疏却摇了摇头,“不一定!毕竟骗他的人不一样了,用一个人最想要的东西骗他,是很容易上当的。” 行骗的计划就开始了周密的进行了。 西路军驻扎城外偃旗息鼓,调养生息了起来,挂在周围的倭寇头颅也都取下了。 第二天收到了闻玄青从城内寄出的密函,房疏一看,表情时而舒缓时而紧张,“丰臣秀吉死了!要驻扎在朝鲜所有倭寇在十一月五日之前全部撤离。” 众人先是一楞,又恍然大悟,刘大刀说:“这丰臣秀吉都死了多少次,还不是在那弹丸之地发号施令,估计是敌军的□□,这话信不得。” 那几位言官也符和着。 确实,这信息也有不可信之处,房疏侧头想了想说:“这个十一月五号之前全线撤退的消息,若是真的,那可有些棘手。” “当今圣上可是说了要他们一个不留,发扬我国国威!” 本来韩先生是请求要去做谈判来使的,房疏不放心他去,“两军相交,也可斩来使,不可让韩先生冒此大险。” 即派了一个随军文官,韩先生随军带了三个学生,他是其中之一,也在国子监下朝鲜馆任职,懂一些倭寇语,为人比较机灵,房疏对他比较放心。 韩先生对此却不放心,生怕再见不到自己学生。 果然,这坏事想什么来什么,那名文官被扣押起来了,并放回一人传话:“那小西说........” “说什么?”,房疏表面冷静,内心有些暴躁。 “说他再也不相信大明屎一样的话!” 刘大刀表情狰狞,“看吧!这狗杂种是不会上当的,精得很!”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房疏就和他们耗上了,“反正我们围着他们,物资供应不上,他们怕是比我们还慌乱!” 如大家所料,这派出去的第二个使臣也没有回来。 韩先生坐不住了,“房大人!无论如何!这次得让老身前去!若我龟缩在此!我那两个学生做何感想,我自己也过意不去了!!” 这文人在危急时分,往往也能不顾自身安危,表现出凛然节气,这老者的形象在众人心里支起万丈光芒。 房疏再没有理由阻止他,然而韩先生也没有回来。 刘大刀快急出了心疾,心想:这批文人除了羊入虎口,竟然是什么也做不上! 可心底还是对他们有几分崇敬。 房疏双拳紧握,下定决心,“这次我去!若我不能回来,向麻贵将军通报西路情况!” 刘大刀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芝兰探花如此不怕死,他在这军营中无支无援,又与自己交恶,他去若是回不来,必是九死一生。 他下的赌注比前面三批人大的多。 刘大刀这就么愣神似地看着房疏,房疏知道他心中所想,他只是将风光拔出三寸,在剑身上看着自己眼睛,“承蒙麻贵将军赏识,不负厚望!” 战场上别无他想,连为官初衷,征战初衷,都抛之脑,沙场上只有国土与同胞。 士为知己者死,不是说说而已。 刘大刀叹了声气,“让刘舜护你前去!” 他这一举动只是为了让房疏宽心,不会在战场上抛弃同胞。 况且神宗派这刘舜前来协助自己也必有所虑,刘家人似乎都天生神力,之前杀敌之时,房疏曾亲眼所见他能徒手扯断一人的胳膊,怪不得每次刘大刀都不让他去寻女人,也是防止他精力外泄,不止是所谓泄阳吸阴。 房疏对他和善一笑,也不推却,“刘大人周到!” 房疏再派信使于小西进行了沟通,这小西自然是巴不得来的官越多越好,官衔越大越好,让他们做了俘虏自己也不亏,况且来的还是明朝的督战军师,这可有些乐坏了,早早就准备请君入瓮了。 临行前,大力主动请缨要护送房疏,表示自己之前有对不住房疏的地方,如今折服于他的人品想将功抵过之类的。 房疏没有怎么犹豫,点头同意了。 少爷去哪里,尔良也必要跟上,自然也带了他。 房疏入了顺天,街道上皆是饿殍,多的是朝鲜百姓,他们无家可归,只能在街头寻找委身之处,这能活下来的也算好的,街上零零散散有许多尸体,散着恶臭,但多的是白骨。 当初倭寇对大明中原有了野心,想让朝鲜借道入侵大明,朝鲜国王李昖严词拒绝,才遭了这祸乱。 他们被倭寇用刀架着往小西行长府邸走去,房疏的背依然打得笔直,让身后跟着他的人安心了不少。 尔良不小心踢中一具零散的白骨,他看了一眼,便双眼有些失焦。 房疏注意他异常,小声问:“怎么了?” “少爷,这些尸骨......是被煮熟过了的!” 房疏恍然,原来如此,这些倭寇缺了粮食便食人肉,这城内的朝鲜人都成了口粮!冷汗肃下,腹中作呕。 进这顺天,他们并没有带武器,在城门口那刘舜带的匕首都被搜刮了去,只是此时拿惯了风光的右手有些空,不习惯了起来。 房疏见了小西行长,这人四十左右年纪,本是商人出身的武将,口齿伶俐,一身厚重盔甲,但他身形佝偻,没有半点威仪,反而极尽小气猥琐,眼角上斜,嘴角胡须斜飞,是个凶残之相。 房疏带领其余人行了跪坐之礼,韩先生被押解出来,所幸他衣冠整齐,不像受了严刑拷打,但他面露忧色。 房疏知道这是让他来当译官了。 交谈之中,韩先生为媒介与小西行长和房疏谈话交流。 小西行长商人出身,也是一只笑面虎。 “万万没有料到这大明的督战军师这般年轻英俊。” 只是这韩先生传达之前,小西眼里明明是不屑,言不对心。 这中间来个翻译表达的,对方表情与信息总是不能同步跟上,所以房疏总是需要费些精力去注意他的表情肢体动作再与这话串联上。 房疏含额一笑,“小西将军过奖,晚辈也是来商讨这和谈事宜!” “和谈?我之前可被沈惟敬骗得惨,差点丢了性命。” “这次是真心实意,绝无半点欺诈之意,这几年胶着下来,双方也是损失惨重,我大明内部也是叛乱不断,平乱已耗费了大部分精力,我方也实在不堪所扰,大家现在谈和是最好选择。” 这番话,房疏说得真心实意,诚恳有加。 可这小西行长虽有动摇,仍不信他的话。 “这一言两语,难以相信呀!” 房疏从怀里摸出一圣旨,这本是当初册封他为督战军师的圣旨,重要在有玉玺印章,即使小西行长认得汉字,却不见得认得神宗的字,神宗喜好书法,平时写个文章最爱炫耀他的书法,从不肯规矩写字,写得行书偏草,书法上乘。 小西的侍卫接过递给小西,小西是见过圣旨,也必定识得印章,现在房疏赌得就是他认不得神宗的字。 他乘势说道:“这神宗皇帝都下上圣旨要谈和,你我何必再以命相拼?这次我朝也不想封你们什么日本王了,互不干扰就是!” 小西是认得那印章,只是这内容......他自己一旁的文官,这日字与汉字是有几多相近的,可这中华书法的深邃他们哪里能体会,又都是武官,只想这鸡抓狗刨也认不得,便扯过韩先生让他一字一句用日语读出。 韩先生一看这圣旨内容,心里是大失惊色,看一眼笑容平淡的房疏,了然于胸,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一手指着“闻爱卿熟读兵法又颇有赋份!”,说:“我朝兵力损多不堪赋役繁重!” 一句一句硬是给凑上了,最后一句“钦定房疏为代理兵部尚书!”,读成:“今望两国今后井河不相犯!” 这次小西心里已经有七八相信了,他将那圣旨收了起来,也笑了起来。 他问:“既然有圣旨?为何不早点拿出来,非要扣了这些人才来?” 房疏收回问题,平淡自若,“这都是加急送来的,就怕各位大人不信呢!这战争........还不是你我吃苦而已,想来也无多少意义!” 最后小西只把房疏一行人放了出去,却把韩先生和之前的人仍然扣着,表示明天一早就出城进行和谈仪式并如数归还人质。 房疏无奈只得同意,若是再纠缠怕是会起了疑心。 一行人又被送出城,这次虽然没有以刀而守,但是他们防卫之心仍然很重,步步紧跟守着他们,再看那街上的皑皑白骨,和缩在角落里的难民,他们眼里全是惊怕,又有些神志不清,心中是波愤难抑,这里是他们家乡,也成了他们晒尸之地,又是流浪之所。 到了城楼下,房疏看到一个高大眼熟的身形,他跟着一队伍后面巡逻,他是闻玄青,两人只有相当短暂的眼线交汇,却都读懂了对方的安心 他平安无事!他安然无恙! 刘大刀 在军中来回踱步,心里焦急又无能为力,却等来了房疏一行人。 房疏一回到军营中,刘便跑上前,“房大人!如何??”,再上下打量了他,也没有受伤。 房疏喜忧参半,“哎,小西行长是相信我们要谈和了,明天一早就出城商谈!” “那不是高兴的事儿吗!明儿我就要在城门用镔铁大刀砍下他头悬于城墙之上!”,刘大刀磨刀霍霍,已经手痒难耐。 “哎,这老狐狸留了一手,扣着韩先生他们!”,这就是房疏忧虑的地方。 “这.......”,要是按以往刘大刀的个性,先砍再说!可他们也算功臣,再来个先砍再说,有些过不去。 房疏还想得起,离开时韩先生投来的坚定绝决的眼神,他明白什么意思的。 “明天该怎么就怎么,这小西一行人是必死的!刘大人无需多虑!”,房疏给刘大刀下了一个定心丸,这万般苦楚都由自己吞了。 若是之前刘大刀与这房疏有什么血海深仇,现在都是烟消云散,心里只有对这年轻人的尊重。 这天夜里,房疏捧着韩先生给的《大明统一志》看到了深夜,而刘舜在营里对房疏的英勇神迹侃侃谈了半夜。 “少爷,快休息了,明日有一场恶战!” “嗯”,房疏合上书,闭上眼挤压清明穴,“这书,一时兴起要买,结果要三两银子,无力承担,便不了了之,那天在营里便向韩先生提了一嘴,结果他还真有,便送了我.......” 连尔良的心境也被沙场血雨感染,“少爷.......你应该为韩先生感到高兴才是,为国捐躯,无尚荣耀!” 房疏笑了笑,“希望他有所得!” 一日为师,不说为父,也算和房疏是君子忘年之交。 可第二日发生的一切让蓄势待发的西路军悲愤交加,顺天城头分明悬挂着韩先生一行人的头颅,断颈处还滴着鲜血。 房疏抽出一旁士兵的刀,将那系在断头上的绳割断了。 那些头颅像蹴鞠一样滚落在地上,房疏下马不顾安危拾起韩先生的头,仔细一看,看着他有些不瞑目,翻出大部眼白。 城楼上倭寇射箭,房疏躲避之间,轻盈跃上马。他怀里扔揣着那颗血流泊泊的头。 他冷冷看着这城墙的人。 刘大刀猛劲儿上来,挥着大刀,就要发好军令准备硬攻,被房疏拦下,“必有细作走露了风声!” 这小西行长不仅没有出城还杀俘!意图明了。 此时城楼上拉下长幅,鲜红字迹,浓烈血腥味,必是用血写成。 再看那四字,其余士兵无不冷汗涔涔。 赫然是:杀俘!啖肉!! 房疏大吼:“先撤退!” 城楼上又开始投石射箭,又有些士兵受了伤丢了命。 便紧急撤退了。 房疏将韩先生脸洗了净,还要准备梳头,一旁尔良就这么看着少爷弄一颗死人头,真是诡异又凄凉。 “少爷,你快让韩先生入土为安吧!” 房疏点了点头,“我在想办法......怎么取了小西狗贼的狗头。” 尔良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少爷是正常的。 房疏左想右想,还是将韩先生化为灰烬,收于瓷瓶,纳入怀中。 他拉来刘大刀,只有刘大刀,“全力攻城!” 这可合了刘大刀的意,他心里也只有一个字:干! 当天晚上,尔良拿着一封密函跑到正在房里作战部署的房疏。拉着房疏小声说:“闻大人让我交于你一人!” 看完那信房疏拿起剑,逢人就问:“大力何处!” 最后那些士兵指着刘大刀的营帐。 刘舜上前拉住房疏,神色怪异,支支吾吾没个整句,房疏哪里想和他在这里扯经,一把推开他,拔出风光。 这刘大刀正在‘采阳’,大力雌骑他身,像做着快速深蹲,刘大刀正闭眼享受,突然身上撒下滚烫液体,烫地他浑身一颤,眼一睁开,就是大力脑袋挂在他自已身前,只靠一皮相连,直挺挺地坐在自己身上。 头一晃荡翻转就是大力错愕不已的表情。 尸体身后就是面无表情的房疏,他手里的风光还滴着血。 吓地刘大刀大叫一声,推到尸体,胡乱拾起衣物套在身上。 拿起镔铁大刀对着房疏劈下,“妈的个臭小子!” 房疏生生抗下那刀,剑与刀之间擦出火花,房疏力有不敌,半跪下地! 尔良与刘舜听得动静,冲入营帐就看到如此骇人一幕:□□的大力头身欲分欲连,颈茬骨都清晰可见,被切得平整,躺在侵满血的塌上,而房疏与刘大刀对峙着,两人身上皆有斑驳血迹。 尔良上前旋身踢开了刘大刀,扶起了房疏。 刘大刀气急攻心,还要再打。 “大力是细作。”,房疏用剑指着他,血迹布满他半边青衫,真是嗜血又儒雅。 刘大刀回过神,“妈的!你能不能挑个时间动手!!” 他放下大刀,摸了摸脸上的血滴,“妈的。真是个疯子!” “怕你袒护着,当然要下手快!”,房疏收回剑,松了口气,幸好这刘大刀没有翻脸不认人,当时也完全是报仇心切,顾不得这许多。 “证据呢!别杀了人拿不出证据!” 房疏弯身从地上翻乱的衣物中寻出一封信件,正是倭寇文字,大意看得出,是夸了这大力得了机密信息,立了大功,以后定能对他封侯什么的,还要他继续留守在这刘大刀手下刺探更多信息。 房疏对着刘大刀说,“这应该是在和你行着乐事之前取得信件。” 刘大刀胸口剧烈起伏,刘舜忙上前给他拍背,他知道这叔叔生平最恨背叛。 刘大刀慢慢平息,瞪着房疏,“老子给你吓萎了!” 房疏笑了起来,“这不正好,你若是泄给了这等小人,可不知道招多少阴损!” 想一想,竟然觉得这小子说的挺有道理。 “妈的!我看你是公报私仇,这下爽了吧!” 房疏准备出去,“有何可爽?这贼子坏了大事儿了!不知道又要多费多少鲜血了!” 刘大刀想想刚刚还不如这小子镇定,可有些损了他名声,“臭小子!吓了我,得陪着喝几杯!” “改天!准备明日攻城之事!”,只留下房疏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别身边留些无关紧要的人!!” 口气里有责备,刘大刀听得心里愧疚。 西路军改了策略,诱降改为强攻,但他们实在是低估的倭寇的顽强不屈,占据有利地形严防死守,刘大刀带头冲锋在前,多次强攻也毫无进展。 一天房疏他们受到了一封中路军的战报,大体内容就是:损失五千左右士兵,营中□□失火爆炸,一名副兵头战死! 这一封信,房疏坐不住了。 房疏拉着那信使,“哪个副兵头战死了?!” 那信使有些吓住,本来多天奔波,累得天旋地转,只能摇头,“大人,小的不知道啊!我只负责传信啊!” 第10章 中路军两万六千人,他们的对手是岛津义弘,此人无畏生猛,每次作战必定首当其冲,也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从做人来说,倒是一个实诚人。 连他的军队第五军都是一群凶残不怕死的人,可算倭寇在朝鲜的主要战斗力。 李宁倒也和这岛津义弘有些像,也是嗜血无度,过不得安生日子的人。 他们收到泗川城内陈来穹的密函,倭寇已经失去了中路军的行踪消息,现在外城正是疏于防范之际。 失去行踪皆是因为前来骚扰中路军行踪的倭寇都被他们屠戮殆尽。 在临近泗川城外就申请着要带一支军队先行冲锋,霍台令想着倒可以来个出其不意攻击,也向董一元进建此举可行。 董一元是个好说话的人,也拎得清,也就同意了,这李宁就像脱缰的野马,带着军队绝尘而去。 董一元有些不放心,他也让霍台令带着第二支军队和少量□□做第二冲锋队伍,紧随李宁之后。 而董一元和剩下一万余人拉着火器炮架尾随其后。 中路军和西路军有一样的遭遇,路上遭遇倭寇埋伏不断,纵使李宁也被拖拉着到了九月二十七日才到达泗川。 当天夜里他带领那一千人冲向城内,岛津义弘的城池可没有加藤清正修得牢固,又加上猝不及防一下就被这一千人冲入了城内,一时间倭寇慌了神,被这生猛的李宁一阵乱砍,也是死伤成堆。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7 这城内倭寇可远不止一千人,他们从李宁的突袭中回过神,重新集结队伍,开始了猎杀。 李宁杀红了眼,冲到了最前面,一堆第五军围着他,里三层外三层,第五军倭寇也是不怕死前仆后继围杀李宁,护着李宁的几个部将不是残肢断臂,就是身首异处。 李宁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多杀几个倭寇,拖延时间等待支援。 这场腥风血雨持续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一千人还剩几十个人,李宁浑身血污力不能支,身上多处砍伤,盔甲破损处竟然翻出鲜红的肉来,他以刀做拐,眼神仍然傲视这群宵小。 所幸他最后一眼看到了霍台令带的援军赶来,冲散了倭寇的包围,霍台令手腕竟然带着镀金银链,在火光这下熠熠生辉。 霍台令一时间大杀四方,不怕死的人怕什么?怕疯子! 这霍台令就是疯子,他一手扣住一个倭寇将领,生生将他举在半空中,另一只手将他穿肠入肚,剜心掏肺。 这一举动当真是吓退了部分倭寇,他用脚使用踢起倭寇使用的野太刀,这一刀就将三个倭寇串在刀上形似肉串。 霍台令只顾杀入敌军内部,完全没有想过去救李宁,对他来说,这李宁的利用价值也结束了,他太过莽撞,是弊大于利的刀,况且他得赶去破了内城。 李宁也不愧是狂人,被一日寇用刀划中的肚子,自己生生将肠肚塞了回去,用尽所有力气再取了几个人头,最后再大吼了一句:“沙场为国死!” 片刻就被一倭寇斩下了头颅,他尸体被一群愤怒的倭寇肢解,尸身碎块散落各处,注定是不能再相聚,那风一吹,把他的爱国节气都吹过了大洋去。 霍台令一路逼进内城,倭寇大将相良丰赖和主将川上忠实试图拦住霍台令的攻击,现在这群一看到霍台令双腿都打颤。 相良丰赖也不是善茬已经抱着和霍台令同归于尽的决心,可惜他有些低估了这个年轻人的战斗力了,这年轻人不仅大无穷身手也太过敏捷,几回合下来,不仅手下人皆倒地躺在血泊中,而且自己的头也被他割下。 倭寇一看大将相良丰赖已死,纷纷弃战再回内城,川上忠实在内城门口拦住这个弑神,给其余人逃命的机会。 霍台令将相良丰赖的人头扔给他,川上忠实接过扔到一边,心里已经是做了必死的决定,他拔出自己野太刀,双手持刀柄,做了迎战姿势。 霍台令笑了笑,提起自己的绣春刀,两人四目相接,随即像两头猛虎纠缠撕咬起来,这川上忠实比相良丰赖强上一些,可对霍台令来说还不够强,他已经身中霍台令数刀,其中还刺中了肺部,身上的刀孔像扎了喷泉,血注喷洒,霍台令正想一刀终结了他,却被一群刺激得发了疯的倭寇围住,眼看着那川上忠实被拖进了内城。 内城大门缓缓关上,霍台令心里愤懑不已,没逃入内城的倭寇一个没有留。 做完了这些,他只是望着内城门口,一手把玩这左手腕上的被染得血红银链。 他笑着,笑得有几分纯真。 霍台令让下面的人将死了的倭寇全部将头斩下插在木杆上围着内城绕了一个圈,头颅面朝内城,十分骇人,起到了震慑作用,这银链弑□□号就传开了。 董一元赶到,得知了李宁的死讯十分伤心,寻不到尸身更是颓然,不过已成定局,眼下是应该去夺取泗川。 霍台令,董一元和几个将领迅速开会讨论破城之道。 董一无看着地图说:“这泗川城三面环水,地势险要,也是易守难攻之地!” 倭寇占据的主要城池都是些险要地形,真是狡猾。 霍台令蹙眉,“我看他们严防死守,不是等援军就是找机会逃跑。” 董一元有些伤脑筋,“那我们应该怎么破城,这强攻可不行!” 要说董一元虽然没有什么特殊才能,可好在脑袋是清醒的。 霍台令:“布阵用炮击吧,他们的城池也没有多固若金汤,胜在地形险要罢了!” 些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点头同意。 第二天一大早,城前排兵布阵,在城外架设大量的佛朗机炮,霍台令之前在演武场的训练发挥了作用,这倭寇本想这明军若是强攻也不怕,谁知这漫天的炮火袭来,火光连连,断壁残垣,倭寇在城内顾此失彼,一时间军心动荡,又因为惧怕于银链弑神,都开始四下逃串,乱如迷路的蚂蚁,连逃跑的方向都寻不见。 这总指挥岛津义弘也慌了神,左右琢磨,只能收回自己的野太刀,下令整装逃跑。 是的,只有逃跑这条路了。 这内城有三个门,都被董一元派了人严防死守,可这倭寇奸诈成性,派了伤兵先出门吸引兵力,那些伤兵在城内不是被炮火炸断手就轰毁了脚,反正都是残缺不全,此时又被明军的长矛戳成马蜂窝。 其余日军趁乱如困兽一般疯狂地试图突破重围。 董一元集结军队,准备发起最后猛攻。 这敌军就像一息尚存的老者,只待这最后一击。 不料,发生了一件逆转局势的事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明军后方军营响起了猛烈的巨响,就像在所有的人面前打了惊天巨雷,轰得所有的人都有些耳鸣。 军火营火光漫天,连成了火海,后方明军也慌得四下逃窜,都以为是日寇来了支援,开始散了军心。 霍台令一看,心道大事不好,这军火炸毁了不要急,就差最后一步,这自家阵脚可乱不得,他试图重整军队,无奈他一只老虎也管不住百兽,军队阵型什么的都乱了。 董一元整装的军队都有些涣散了,不听指挥再往前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岛津义弘地吊眉斜眼来了精神,高胖的身形激动地原地大跳三圈,他闻到了一丝反转的机会,迅速重新集结,准备来个翻身仗。 这次近在咫尺的胜利,却如镜花水月,终是失之交臂。 溃军不敌殊死一战的死士,结果在明军慌乱之时,霍台令就已经预料到了。 就这样中路军以失败结束。 前军冲锋后方失火,这次失火并不是什么日倭的包抄,只是负责照看军火的士兵失了职,里面有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心生了紧张,运输过程中失了火,炸毁了大部分火炮。 这次,霍台令是真的生气了,他本是很少生气的人,大多数只是做做样子,唬唬人,让别人也要觉得他七情六欲够丰富,所以他那些时高兴时难过,多的是神经兮兮。 这次不一样,他浑身气压极低,将负责押运看管军火的人都拉了出来,让他们排成一长排,让众多士兵围观。 董一元有些精疲力竭,他上前拉着霍台令,说:“霍大人,这......都是无心之失,罢了吧!” 霍台令,只是冷哼一句:“若是有心,这九个狗头也不够掉的!” “哎!”,董一元本来就是耳根子软的人,他有些受不了跪在地上士兵们的求饶,也忍不了霍台令的眼神决绝,他只能拨开人群,然后找来驿卒向东,西路报告战况。 不仅那群士兵被处了斩刑,领头的将领也被霍台令斩杀。 最后霍台令提着那将领的头,对着一众士兵说,“有赏有罚!军绩严明!忘大家铭记于心,不可让国家和同僚替你们的失误担了后果!!这次失败不可怕!重新振作,我们仍能胜利,衣锦还乡!!” 一番话倒也多少让剩余的士兵拾回了些气势。 不出两天,这消息也传到了东路军。 麻贵看完,这心里也是浮浮沉沉的,中路军战败,西路军胶着,而自己这里也是僵持。 这加藤清正龟缩在蔚山,攻他就防守,除些之外,别无动作,这加藤清正修改改造的城墙十分坚固,几攻不下,他应该去做个建筑师,出来搞什么战争也太屈他的才了! 麻贵向西路军也发了消息,两军先返回大丘集合。 几天后东西路碰了头,西路军还剩了一万多人,东路军比较温和些,没有怎么损失,却不也没有进展。 聚了头大概了解了彼此的情况。 房疏说:“我收到了闻大人的密报,丰臣秀吉在八月份已经死亡,日方给他们下达了命令,让他们在十一月五日之前全线撤离!” 麻贵一拍桌板,倒有些吓到了一旁的刘大刀,他还正在郁闷这次的无作无为呢! 麻贵说:“那这时间可有些紧了呀!” 房疏侧头想了想,沉着地问:“将军,可还记得陈璘陈大人?” 刘大刀接了一嘴:“我知道,他手下那个邓子龙,我还和他合作过呢,是一个老实能干的人,就是人太老实,七老八十了才混了个副兵头!” 房疏想了想,说:“这老实人配上这不老实的人......我倒觉得也许他们能打破这平稳!” “叹!”,麻贵叹了口浊气,摆弄起自己身后的箭矢,“我是真不想和他有什么交道,不如,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我待会儿就给他通封信!” 房疏点了点头,“他是有才能的人!可以一用。” 麻贵最后说了一句:“打完这仗啊,我就想退休了......乏了!” 当天夜里,房疏带着尔良去慰问了伤兵,也给随军医师当起跑腿,当然,医师哪里敢随意呼喝他做这做那,料想他也只是来做做样子罢了。房疏却识眼劲,有什么能做和活都抢着帮着做,喂药,换药也做得仔仔细细。 看着这督战军师为他们忙前忙后的,这些躺着咧咧歪歪的士兵心情似乎好上些,呼痛声都小了许多。 最后医师看他是真心想帮忙,也就开始指挥着他,“去把那角落里的那个伤兵肉里的铁刺挑出来吧,若是被铁锈感染了,也是要死人的。” 房疏答了一声好,便拿起一个钳子,走到那人面前,这是一个年轻小伙子,颧骨有些宽大,看起来有几分憨厚,皮肤黝黑,嘴唇却煞白,他腹部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伤口了,让尔良打来一盆水,给这人清洗了起来,那小伙子痛得几近晕厥,“好痛啊!轻点啊!” “忍着点啊!”,房疏都快要失去耐心了,慢慢才露出了这许多伤口,肚子像被铁碎片炸成了蜂窝,脂肪层都外翻了,伤口处有灼伤的痕迹。 “你这是怎么伤的?像是火器所伤!”,东西路都没有怎么使用火器,只有中路大量使用了。 “我军后方营炸了,弹出的铁片伤了很多人.......”,那伤兵说话有些吃力,“我躲在一块铁板下,偏偏露了个肚子......” 听后,房疏手顿了顿,依然低着头,尔良都有些看不清他神色了。 他问得有几分小心翼翼,“你是中路军的人?”,又将钳子在一旁灯上炙烤起来,消着毒。 那小伙子点了点头,“是霍大人命人送我们回来的。” “霍大人?”,有几分激动和隐忍,拿钳子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 尔良忍不住开口,“少爷.......” “嗯,亏得霍大人年少英雄,也挡不住这天降的颓势。”,伤兵眼里的伤痛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失败。 房疏开始要给他夹出铁片,问他:“你们战死的副兵头是李宁吗?” 他刚点完头,就感觉腹部一阵剧痛传来,“好疼啊!可以把我打晕了再取吗?” 尔良一旁看着那外饭的肌理,觉得有些反胃,别过眼,去帮忙给一旁的人换药了。 “小子,忍着点,没有麻药什么!不取就得丢命,也别乱动弹,待会儿把你大肠给夹了出来,我可不管!” 那士兵一听,扭动挣扎的身体立马不动了,身上都痛得沁着细汗,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房疏也极尽小心之能事,才好不容易掏空了这些肉蜂窝,半个时辰之后,房疏额头也是青筋暴起,细汗涔涔。 最后终于呼了口气,他笑了起了,“小子,运气不错,都没有射入脏腑!” 在这秋夜里,士兵脱去了铠甲,衣衫淡薄,却被汗湿透了贴在身上,他听后,胸口剧烈起伏,下嘴唇咬出了血印。 士兵喘了许久的气,房疏赶紧用麻布给他包裹止血,房疏扶起他上半身,慢慢给他包扎,可他身下躺的地方已经渗透了他的血。 士兵有气无力,他也并不知道给他包扎的是何许人也,只说了一句:“大人身上好闻.....” “是吗,有人总说臭呢!”,房疏嘴角扬起了笑。 士兵笑了笑,“是喜欢的人吗?” 房疏停下了动作,只是淡淡摇了摇头。 “不是吗?”,士兵有些失望,他慢慢从疼痛中清醒过来,“我喜欢可兰,小时候我总喜欢扯她头发,说她发髻不好看,顶在头上像个犄角......”,士兵笑了起来,黝黑的脸上有些泛红,“其实我喜欢得很,她圆乎乎的脸配上那个发髻可爱得很,生怕她引了其它男孩的注意,就想给她揪乱了,没有其它人看才好。” 房疏默默听着,给他包扎好了,缓缓说一句:“那她一定很讨厌你。” “哈哈,先生真是巧心思,真的有好几年,她看着我就躲,我都急得不得了,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士兵想起当时的焦灼,心还是无可避免的慌,“不过,去年参军时临走时,她送了我一她亲手做的叶子饼,说让我保重,一路上舍不得吃,最后坏了,然后没法舍不得扔,就把坏了的吃下肚,还闹了好几肚子呢”,他憨厚的脸又笑了起来,继而又笑得凄凉,“她都快十七了,过了十有五年而笄,待字闺中的年纪,想必是许了人家了。” 听得房疏心情都有些不好了,“若是没有,你便回去提亲吧。” “也不知道回不回得去,真后悔,若是早些时候表了心意......死了不至于留着个遗憾。”,士兵垂着头,看着自己渗血的伤口愣了神,“表了心意又不亏什么!”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情感为何世间如此多善男信女对此趋之若鹜? 每逢读到什么相思红豆,什么直教人生死相许之类的,总是蹙眉,心想男儿应是追名逐利,光芒万丈,切不可被这些缚了手脚。 但他从来也不会表露心迹的人,特别是反对观念,他笑笑就好了。 房疏照顾了他,有些疲乏,唤了尔良回帐休息。 房疏回房的脚步多了几分轻快。 “霍大人没有死。”,尔良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他死或没死与我有什么关系?”,房疏舒缓的脚步又沉重起来。 “喔,那少爷今天还要不要捏着您那个锦囊半夜也不入睡了?”,尔良看了前几天房疏的状态,着实是有些担心,就那来驿卒送来了信件后,少爷问副兵头死讯,得不到回答,虽然对此事绝口不提,人却失了精神气,晚上就拿出到个锦囊拿捏半天,像失了魂魄,成了活傀儡。 “我只是想问题......”,他有些怕尔良,连这句话都是止不住的心虚。 尔良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笔直清瘦的背影,突然有些心痛,他感觉这个背景有些虚无,就快要化烟而散了,少爷终究是会成家立室的。 尔良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少爷,那霍台令……绝不单纯……” “我明了……”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闹哄哄,房疏翻身起塌套上青衫出门去。 一出门就看着士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可里面的人太高,太扎眼了,是霍台令! 大家都来瞻观在泗川大杀四方的银链弑神。 虽然中路军失败,但他的名气可传遍了朝鲜战场。 霍台令拨开人群,就看到了房疏,头发有些凌乱,青衫都没有系紧,看来自己打扰到他了。 霍台令冷着脸对看热闹的士兵说:“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在这里围着!” 真有几分煞人,众人作鸟兽散。 房疏走上前,嘴角有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他还没有开口说话,霍台令几乎贴身靠着自己,他的呼吸都拍打在了脸上,驱散了秋天的凉意。 陡然腰间一松,腰带被紧握在霍台令手上,房疏这话还没有问出口,就有些慌了神,不知道唱得哪出了。 他试图扯过腰带,霍台令早有准备,况且他气力又比房疏大许多,腰带纹丝不动,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房疏脸都憋红了,“霍大人!这是做什么?!” “复炎,你这腰带都不系好……就跑了出来。”,边说,霍台令就牵整好他松垮的外衫,再系了个蝴蝶扣。 “这……”,房疏才想起来自己要问的事情,“你怎么过来了?中路是什么情况?!” 霍台令收起了玩世不恭,脸色暗沉,问:“麻贵将军何处?” 房疏带他去临时射击场寻见了麻贵,射击是麻贵的一个不算业余的业余爱好。 他一见霍台令立马放下箭矢,眼里红丝斑驳,连两鬓雪丝都多了些,必定是这几日忧心战事,休息不好。 麻贵拉过霍台令的手,以肩碰肩,并拍了他的背,算是打了招呼。 “台令,何事?!战况如何?!你亲自而来?!” 麻贵从来都是快人快语,特别是在情况紧急之下。 霍台令抱拳拱手,“回将军,中路军已经退守晋州,我受董大人之命带领五千军队回防,与各位共商战事,听候差遣!” “董大人可还好?” “将军宽心,此次日军本是侥幸而胜断不敢出城追击,已经退回泗川而不敢露一头。” 麻贵点了点头,“小子!你那些事儿,我可都听了!喔,还有房大人!”,他看着两人,一个银黑铠甲一个风雅青衫。 突然被点名的房疏心里一震,就听得麻贵继续说:“二位绝非池中物啊!” 听得人人敬畏的麻贵将军的夸奖,纵使房疏心里有些轻飘飘,但嘴上却忙着说:“无能无才!还是没能突破了日军的防守!”,说到这里也确实郁结了气,恨自己不能三头六臂。 霍台令只是轻飘飘一句,“将军过奖。” “不能破日军防守又不是一人之过……罢了,你们先下去吧……” 就这样打发走了这两个年轻人,麻贵却也不再射箭,而返回了营帐。 第11章 腰间的蝴蝶扣系规整好看,真像一只青色蝴蝶停靠在腰间,只是这男子一般栓得牢实也就可以了,哪里来这般多的花样,想必平时也没有少伺候他的姬妾。 “你这哪里学的蝴蝶扣?!”,一问出口就有些后悔自己多嘴。 霍台令放慢了脚步,和他并行往回走,“记不得了,好像……生下来就会。”,说罢笑了起来。 房疏白了他一眼,看着他左手腕当真带这那镀金银链,“你带这女人的物什何意?不觉得有些滑稽吗?” 霍台令举起手腕,对着东方旭日,折着光,他眯着眼,然后看着房疏抬起眉头,似笑而非,“滑稽吗?我觉得挺好,而且房大人送得东西怎么能说是女人的物什?” 房疏只叹出了一口气,“你喜欢就行好。”,这也不是他送的,分明算是半抢的。 “没想到复炎这么能打,看起来瘦瘦弱弱。” 霍台令或多或少也是听过房疏的事迹,但真有几分吃惊,不得不承认他第一眼看这个人,是真看不起他,极尽谄媚之能事,就在他心里扎下了势利,无能,虚伪的字眼,所以让人讨厌。 那次是在今年三月十五日的殿试上,自己作为巡绰官看着这三百来名贡士,他们立于皇极殿前广场的丹陛前,等待着神宗的到来。在此等待期间,他注意到了一个俊秀高挑的贡士,他不似有的考生,脸上肉眼可见的烦躁不安,或者是紧张到颤抖出汗,他就那那样静静得站着,低着头,再无其它动作,按理来说他应该让人不起眼,却吸引了霍台令的注意。 盯着看了半晌,他似乎是感受到了视线,与自己四目相接,这小子却慌忙躲开看到了自己一旁的闻玄青,闻玄青正老实站岗,突然也注意到了房疏,房疏对着他含额一笑,笑得媚态横生,他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能笑成这样子,是个不小的震撼。 他看了看一旁笑得憨的闻玄青,要说相貌体格,自己也不比这个愣头青差,只是霍台令今天倒是系带着神宗钦赐的佩玉,难道那小子以为这闻玄青官位比自己大,所以对他好脸色? 一定是这样!文人不就这般势利狡猾吗?像沈一贯一样。 “我很瘦弱吗?!”,房疏口气中暗暗有些怒意。将霍台令从回忆里拉回现实。 霍台令没心没肺地笑着,“你既不强壮,那便是瘦弱了。” 一整套强身健体的计划开始在房疏脑中搭建起来。 霍台令看着他偏头沉思,心想:“这人真是经不起刺激。” “丰臣秀吉死了,是谁......传出来的?” “啊?”,房疏差点没有回过神,“是闻大人。” 霍台令马上接了一句:“喔,他还没有死吗?” 房疏凝神一想,这人问得扭扭捏捏,心里有些明了。 “你既然关心他,何必这般别扭。” 霍台令突然像炸了毛了猫,“谁关心他了!他若是死了,我可得给曾凌天报这个喜讯才是!” 叹了口气,房疏说:“不过,有可能真会如你的愿,小西行长正在抓内鬼,让闻大人回来,他也不肯......” “挺好,他也就那点用了!”,霍台令阴冷了片刻又嬉笑起来,“什么时候可以和复炎过两招?” “我?我打不过你的,莫不是想让我出丑?” 霍台令却突然拉住他的手,奔向演武场,“走吧!反正现在也无事!” 房疏挣脱不过,霍台令手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长年习武的手又有些粗糙,手就紧紧得被他包裹着,温度从手传递至全身,房疏脸都有些红了,只能跟着他后面跑着。 演武场一旁摆放了许多兵器,蝎子尾,双刀,剑盾,斩马刀等摆放整齐。 放开房疏的手,看着房疏双颊微红,微微喘气,霍台令别过头嘲讽得说着:“复炎体力这般差?” 房疏平顺了呼吸,“比不得霍大人腿长,步子大,我费力跟上自然是要消耗些气力的。” 霍台令将绣春刀放在一旁,解下自己盔甲,只着黑色紧身束衣,衬得他更加高大魁拔。他转身取了一把双刀,凌空挥了两次,试了试手感,“我还没有用过这双刀,只是.......这锻造工艺太差了。” 房疏狠咽了一口,“你来真的?我这三脚猫功夫......”,看着霍台令逼近,自己只能后退两步。 “放心,不会伤了复炎,来个以武会友罢了,复炎不会看不起我?”,霍台令嘴上客气,手上却有动作起来,他对着房疏又快又狠得出了刀,房疏冷汗一冒,着点没有躲过,他跃起点了刀,借着力凌空向后一翻身,拉远了和霍台令的距离。 房疏紧咬牙,刚刚他差点取了自己的命,霍台令勾起嘴角,“复炎身手敏捷啊,出乎意料!” 这人!若不够敏捷就成了他刀下的亡魂了,房疏拔出风光剑鞘,青衫衣袖随风起舞。房疏恨恨地想:若是认真的,就来吧! 几番你逼我退,房疏颓势已定,偏偏也不依不饶,拼尽全力抵抗,这份韧劲到更激起了霍台令的征服欲,他偏要让这人亲口认输。 若是真的想杀房疏,他已经死了不知道几次了,但就是这霍台令逗弄的态度让房疏怒火中烧。 房疏全身都已经酸软无力,汗湿透的耳发,就这样紧贴着脸颊和脖颈,豆大的汗从下巴滴落,不可抑制的大口喘气。 就这样了,还倔着一口气,不喊停止。 最后霍台令都有些怕他猝死了,刀尖入墙,刀身横在他脖子上,把他夹在自己和墙之间。 看他这眼神,要他认输真是太不可能。 要不就让他一步了,想着应该怎么说,看着房疏近在咫尺眼里的寒光,霍台令撇着嘴说:“复炎体力真的差啊!”,说着还用手指拭了他下巴汇聚的汗水。 房疏眼里寒光更甚,他猛地提膝。 “啊!”,霍台令捂着裆跪到在地,脸色苍白,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房疏拔起墙上的刀扔在地上,用剑指着霍台令的脖子,“你输了!” 霍台令回过神,眼里也是狠厉,抬头看房疏,“你他娘的,下这种阴招!” 房疏也勾起了嘴角,“兵不厌诈!只要没有结束,都应该防着啊!” 果然,这就是让人讨厌的人!对这种人心软,就像背对着野兽,被撕咬的下一个永远是自己。 房疏看霍台令半晌也跪着不动弹,有些慌了,他收回了剑,蹲下身,“你.......没事儿吧!我也没有多用力!” “那是什么地方!经得起吗?你是要让老子断子绝孙吗?!!”,似乎吼得费了力气,扯着更痛了,“嘶~” 这下房疏可有些自责了起来,他赶紧架起他,“我带你去看医师!” 这下可有些窘了,霍台令忙着说:“你让我息一会儿就好了!” 这演武场离后台军营有些远,走路也需要十多分钟,有将领领着士兵来训练了,进场就看见了房疏守着坐在地上的霍台令,连忙上前拱手做礼:“房大人!霍大人!这场地......” 房疏连忙收起霍台令的盔甲和绣春刀,忙着说:“我马上就带霍大人走,不耽误你们训练!” 霍台令看了一眼有些慌张的房疏,心里是又气又窘,缓缓起身,房疏搀扶着他,走路也得叉开了腿,一旁士兵低头议论起来,然后低头笑作一团,路过他们时,只听得:“这怕是扯着球了.......” 霍台令浑身拢着杀气,就想要教训他们,房疏赶紧拉着他离开了。 一路上房疏架着他,“去看一下医师吧!万一真的......那啥了......”,房疏是真的害怕了,若是出了事,自己可是要负大责了,说不定还得照顾他一辈子了! “那啥了,就麻烦房疏负责吧!”,霍台令真想让他尝尝那种痛楚,简直就像身体被生生撕成了两半。 房疏抬头看着他煞白的脸,额头是细汗,纵然一开始是霍台令欺人太甚,但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的,“先去看看吧,若真的有事,我自然要负责的!霍大人无需担心。” 檀香有安神作用,霍台令深吸了两口一旁人的气味,蹙眉不语。 一到伤兵营,毕竟霍台令个高体壮,房疏也累得够呛,他找了个位置将他放下,耳边是此起彼伏的痛苦的呻吟声。 霍台令再看到这些人,好多人都被包扎得只剩了眼晴,鼻子,嘴在外面,像蚕虫,蠕动都有些困难,断手断腿也不在少数,他们也同样在打量着这个看着完好却走不动的人,看他模样,定和他们这群蝼蚁是不一样的。 这里充斥着血腥和中药味,让霍台令有些作呕,他后悔跟着房疏来这里做什么,又怎么让医师看呢?这私密之处敞开了让别人看他还是觉得挺羞耻的! 房疏也不敢和医师说是霍台令受了伤,若是知道这银链弑神被人断了根,是个男人这面子也过不去的,就只是说:“有个士兵训练的时候磕了根了,也不知道断没有断。” 医师已经好几天没有怎么休息了,这战场上后勤医护官很少,基本都不是够用的状态,伤兵又多,这里很多都是重伤将死之人,哪里顾得到这种小事,若不是房疏,其它人他都要骂人了。 医师正在用针拉着桑皮线缝连一个伤患背上的伤口,那刀伤从肩胛骨划拉到了腰侧,血肉模糊,房疏正好奇那人怎么一动不动,原来是已经晕死过去了。 医师头也不抬,语气有些不耐烦,“睾丸没有碎就没有事儿!这种小伤就不要拉到这里来了!!”,又意识到自己发了脾气,赶紧补充道:“没有碎的话,摸点那个药膏就行了。”,医师对着一旁小桌上的众多药瓶示意了一下。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8 房疏知道被这医师嫌弃了,其它医师也都在忙,他也不好再问,心里也赌了口气,走到桌旁一瓶瓶的识了起来。 桌子上有许多柳叶式外科刀,镊子和剪刀,尖刃口沾满了血迹,有凝结了许久,也有新鲜的,显示了身为一把刀也累得不停息了。 小心翼翼找了许久,寻见了一瓶红花油,还有少许,房疏一闻,呛得五官都要纠结在一起了。心想着这应该也能起作用,反正就是被自己踹伤了而已。 房疏拿着药瓶去打霍台令,他坐在那窄小的榻上,手支着头,高束着的头发倾下,如墨倾下遮着他大半张脸,他低着头似乎是在想东西。 “台令?”,房疏伤了他,心里有虚了起来,喊得也轻柔,有一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讨好。 霍台令抬头,将头发拨到了脑后,他眼里有绯红的血丝,面无表情。 这可吓到房疏了,这一踢莫不是从下往上还伤到了头?“你......没事儿吧?!” 霍台令摇了摇头,“刚刚差点睡着了,连夜赶路,好几天没有怎么休息了。” “那去我营里休息吧,你来得突然应该是还没有给你准备休息的地方。” 没办法,谁让他现在理亏呢。 霍台令差点没有站起来,这一动真是扯得球疼,房疏赶紧扶起他,再拿着他的盔甲和绣春刀朝自己营地走去了。 房疏帐中也不大,偏偏还摆了两张榻,榻中间一个破败的书桌,是随意从营旁树林里拾的废木自己搭起来的,上面摆了笔墨纸砚,和一些翻乱了的书。 一进这账中,就有一股更浓郁的檀香味,“味真大!” 房疏都想把他扔出去了,也有些局促,“要不......我再给你寻个安身处吧!” “算了,懒得折腾了”,霍台令现在只是有些累,被袭中的地方也没有多疼了,应该是无碍。 但是却难得见这房疏对自己软言细语,无事了也不想说,让他背着罪责慢慢煎熬才是。 “哎,那可真是‘为难’你了!”,房疏扶着他到自己榻上坐下。 “这张床是谁的?”,霍台令牵起床单闻了闻,松开了眉头,是熟悉的味道。 “自然是我的!尔良很爱干净的!”,房疏理了理床,示意他躺下。 霍台令也不客气,大咧咧地躺上了床。然后越听这话越不得劲,“是嫌弃我脏?”,又腾得坐起了,一脸愤懑,吓了房疏一跳。然后又躺下了。 真是个精经质! “你那个尔良去哪里了?” “他起得比我早,去训练了!”,房疏又坐在他身旁,“你那个......没有碎吧?” “谁知道呢!”,有些像小孩子发嗲,霍台令也意识到了,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再说:“有可能废了!房大人就看着办吧。” 房疏从怀时摸出那瓶红花油,他内疚得有些无措,“抹一点药吧,说不定能好得快些.......”,他把药递给霍台令。 霍台令一看不乐意了,“是谁作得孽?怎么还让我自己涂?”,这人真的内疚吗?这点觉悟也没有?! 可真当房疏要给他涂的时候,他又打了退堂鼓了,让一个男人搬弄自己这玩意儿,想起来都有些犯怵。 他低头看房疏动作,房疏也不说话,也看不见他表情,霍台令心想:“恶心你一下也挺好的!下次还敢犯浑?!” 霍台令干脆闭上眼,床铺间又全是房疏的气味,只得在心里念着《金刚经》,念着念着就出了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声音很小,还是被房疏听到了。 “没想到你还挺信佛。”,房疏提好了他的裤子。 霍台令赶紧住了嘴,感觉下面涂了药有些热乎乎的,十分怪异,“我不信,只是随口就来了......”,信佛?他连一根香都没有上过,他从来不信什么。 房疏底气不足地说:“我看你腿根是有些红了,不过休息一下应该就好了。” 霍台令白了他一眼:“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是内伤,说不定这器件被你踢得就不能用了!反正你得有心理准备。” 叹了口气,房疏给他拉过被子,“你快休息吧,你眼里全是血丝。”,这般柔声细语,倒让霍台令心里心安了起来,一闭眼就睡着了。 尔良训练了一天,傍晚回帐里,就看到了床上多了一个人,房疏只在一旁琢磨军事布图。 “少爷.......” 房疏回神注意到尔良,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尔良才看清这榻上的熟睡的人,他大惊失色,房疏连忙拉着他出了营帐,说了这前因后果,单单省略了涂药那段。 尔良有些替少爷抱不平,“这还不是他自找的吗?他想羞辱少爷在前的。”,尔良是个温柔的人,这抱怨的话也说得少了些中气,就更让房疏底气不足了。 “到底是伤了他,我也是太执拗了。” 尔良心想:“少爷都反省过多少次自己的执拗了,一次也没有起效果,下次该怎样还得怎样的。” 尔良还是出声安慰:“挺好的,也让他知道,别来惹少爷才是!” 房疏叹了口气,“我看他是赖上我了。” 看来这霍台令是真的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睡到半夜也没有醒。 刚刚麻贵收到了陈璘的回信,说是明晚就能与他们汇合。 “那还挺快的!” 麻贵皱眉,“我看他是就在这附近转悠看戏呢!就等着我们向他求助了。” 刘大刀最近经过房疏那一茬,是没有什么心情采阳了,整个人都有些精神欠佳,只在一旁打哈欠,听到这头来了些兴趣,“我看他怕是想当个督战统率,他心子野得很。” 房疏越听越觉得不是个好惹的人,这可有些大头了,这里天高皇帝远,若是不听安排惹什么幺蛾子,也是自招灾祸。 他怀揣着心事回帐,见尔良守在门口,这朝鲜秋天比京城还冷。 “怎么不回帐中?明日还有训练,现在都几时了?”,房疏语气中有愠色。 尔良一听,手足无措起来,“这......帐中霍大人还未醒,觉得不妥当。” 房疏明白了他的顾虑,也不好叫醒他赶走,这下真的有些尴尬,万万没有想到他一睡一天半夜也不醒。 最后两主仆挤了尔良的榻。 很久霍太台也没有睡得这般舒服了,梦里梦到了个女子,背影清凛,粉衣飘飘,只是这女子比寻常女子高出许多,自己想出声唤她,又像嗓子哑了发不出一丝声响,便急得跺脚,在一旁挣扎了许久,那女子回了头,竟然顶着房疏的脸,翩若惊鸿,对着自己笑意盈盈,是一汪春水,让自己不能动弹。 她娉婷向自己走来,就要与自己行那事,被她撩拨得浮浮沉沉,就在要进行最后一步,突然如坠深渊。 霍台令睁开眼,猛吸了两口气,现在是晚上,身上出上些汗,竟然睡了这么久。 借着外面的营火透过帐,霍台令慢慢恢复了视线,鼻尖全是他的气息,才想起来自己是睡了房疏的床,怪不得做了个春*梦也能梦见他。 第12章 “今天怎么下雨了!” “都变冷了呢!这破地儿真冷!” “那今天还训练吗?” “哎,应该要吧!哪天歇了的?” 士兵们在营帐门口躲着雨,切切私语,这雨滴淋在帐篷上悉悉落落也盖不住他们的吵闹。 而后不多时,各位负责的将领到各营地宣布可以休息到雨停为止。 听起来大家都松了口气,好歹是可以休息了。 这些出生入死的战友都缩在帐里唠着家长里短,谈着思乡之情,谢这秋时雨,偷得半日闲。 这营地面积有限,昨儿接纳了霍台令的五千士兵,已经是发挥了这片的极大潜力。 今儿早有人来找霍台令,“霍大人,现在只有最左营地之外还能拓开一点地界了,您看?您就扎在那里?” 霍台令躺在房疏床上,对他摆了摆手,了无兴趣地说:“不用烦扰了,我就睡房大人这里。” 房疏昨晚和尔良挤一张单人榻已经是睡不好了,看他是有赖上的意思。 “霍大人,您不是嫌弃这里味儿大吗?!”,这房疏下逐客令的意思很明显了。 霍台令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我这腿还站不直呢……” 这不就是耍无赖了吗?!今天早上迷迷糊糊才看到他从营外进来了,现在又站不直了。 尔良一旁也十分局促,很明显,他不愿意和这霍台令共处一个屋檐下。 现在房疏在中间是左右为难了,他搬出去吧,尔良和霍台令也不对付,也不能让尔良搬出去啊。 霍台令根本不抬头看这主仆两人,自己闭着眼睛养神。 房疏慢慢走到霍台令身房坐下,“台令,要不你去和刘大人住一起?他那里宽敞。” 一听这话,霍台令噌地坐起来,睁大双眼,不可置信,低声吼道:“刘大刀?!!他半夜逼着我采阳怎么办?!” 房疏被他吼得愣了神,还没有来得及答话。 霍台令用手指着他,“房疏啊房疏!心肠如此歹毒!送羊如虎口啊!” 房疏涨红了脸,说:“他哪里打的过你!而且刘大人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你也太自信了些!” “说到这个就来气!是谁把我踢得起不了身?哪里还能反抗刘大刀那浑身是力的大汉?!” 霍台令俨然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嘴脸,继续说:“那刘大刀第一眼看我,估计他妈的就看上我了!想起来都掉鸡皮疙瘩!” 房疏不可置信,脸上写满了“你也太自信了”。 霍台令一看就来了火气,“刘大刀看见我这种浑身阳刚的人,就像狗看见了屎一样!” 房疏和尔良都低头笑了起来。 想一想,这形容不是把自己也骂了吗?又转口。 “就像饿汉看见美味佳肴!!” 尔良一旁说:“算了,你们也别吵了,我去找叶敬州他们吧。” 叶敬州,名束,是和尔良同营的人,上次尔良出了事,他还火急火燎的来找过房疏问尔良的情况,看样子是真把尔良当做了朋友,而且此人勇猛凶悍,在进攻顺天过程中总是冲在最前面,也算立了些战功,封了百户。 虽然凶悍,为人实诚忠厚,义字当头,对队友十分照顾,上次他手下有几个人听错了指令在原地不动,应该按军法处以杖刑,到没有想到他也申请受罚,原因是他没有讲清楚,其它人也就少打了几棍,其它人都知道他说的很清楚,只是那几个士兵太过紧张慌了神,没有听清罢了。 霍台令看了收拾东西的尔良一眼,心里腹议:“算你识趣!” 房疏拉住了他:“这可不行!” 尔良心里是挺想和叶敬州他们一起的,好不容易有了一群朋友,“少爷放心,谁还能欺负到我头上?我长了记性了!” 霍台令躺着耷拉着二郎腿,“就是,人还是需要朋友的,哪有你这种什么少爷,管得真宽!” 这句话倒是说到尔良心去了。 房疏有时候真像不放心的老妈子,啰啰嗦嗦。 黑色的夜空只有自己一颗星星,也太乏味了,尔良确实需要去寻找更多光亮。 “你有事就找我……”,房疏帮着收拾了一些盔甲衣物,帮着他搬了过去。 叶敬州长得也不算高大,偏偏眼神里有股冲劲儿,若细细一品,相貌还算有些清秀。 正趁着雨势和战友们聊着天,一见尔良搬了东西来,也是高兴得不行,给他挪窝,营里的士兵都很尊重叶敬州,硬生生是挪了个空位置出来。 大家像看稀奇似地围着房疏,房疏也没有什么官架子,也就坐下来摆起了话。 都知道他是芝兰探花,有的人竟然拉着他想让他讲讲故事来解解闷,大家就起了哄,齐声吼着:“讲故事,讲故事!” 房疏看这情况是盛情难却了,示意安静,“那就只能献丑了,大家可别笑话,我就讲讲《三国演义》里的第二十七回 ,美髯公千里走单骑,汉寿侯五关斩六将!” 在座一阵呼好,房疏学着茶馆的说书人捏着嗓子,掐哑声线,瘪着嘴讲:“话说曹操部下诸将中,自张疗而外,只有徐晃与云长交厚……”,房疏讲得是声情并茂。 大家都听得入了迷,讲道孔秀尸横马下时,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房疏自行加了些打斗细节,用一旁墙上挂着的小刀左右手相互博弈,将打斗场景描述得惟妙惟肖。 最后房疏双手一拍,大喝:“关某休走!~”,然后拖了长长的尾音,吊足了胃口,“预知关公怎样脱身,请听下回分解!” “啊!”,周围一阵哀叹,“继续下一回!!” 尔良也跟着起哄,“下一回!!”,房疏看他笑得开心,有些不忍拂了他乐趣,准备继续讲。 尔良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失常,忙上前,对房疏说:“少爷,你忙的话就先离去吧,我刚刚也是瞎起哄来着……” 这场雨直到下午也没有停,房疏也难得放松就接着讲了好几章回,一旁还来了个担任起了端茶递水的工作。 霍台令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回来,自己一个人装病演独角戏实在无趣,就问着叶敬州的名号寻来了。 一进这营帐就听得房疏高亢的声音,房疏被人团团围住,坐在正中,白净的脸都有些涨红。 别人以为这霍台令是别的营的人也来听这芝兰探花说书,也友好的挪了个空位给他坐。 房疏正讲得起劲儿,突然看见人群最外围的霍台令,他一手支着下巴,盘腿而坐,听得入迷,两人视线交汇,皆是一愣,房疏连忙躲开,霍台令心中突然烦闷,想着两人第一次见面也是这般,自己就这么让人不待见?!哼!反正自己也不待见他! 叶敬州看房疏讲了许久,嗓子不知道是真哑还是假哑,上前在房疏耳旁低声说了几句,房疏红仆仆的脸慢慢冷了下来,他点了点头,然后对大家说:“今天嗓子不舒服了,下次有机会继续吧!” 霍台令一旁的兄弟十分失望,埋怨道:“难得能听到这么优质的说书!” 其它人也符和着:“这芝兰探花又能打又能说,真是个宝人啊!” “宝人?!”,霍台令没忍住笑了出来,“什么宝人?珠光宝气?!” 一旁的士兵瞪了他一眼,“像宝藏一样的人啊!长得又好看,能说会道,没有架子,又能打……”,若他是个女的,怕是要以身相许了,“我妹要是能嫁一个芝兰探花这样的人,哎哟!祖上冒青烟了!” 其余人都拍了他的头,“清醒点吧!” “我看房大人这样的,皇上起码得赏赐一个郡主吧!就你家牛二花就别想了!哈哈哈” 角落里一群人又哄笑成一团,只有那个妹控黑着脸接受嘲讽。 霍台令越听越不得劲儿,独自出门去了,细雨如针,觉得有些侵入骨子里的凉意。 “霍大人不是站不直吗?”,房疏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帮霍台令挡住了大半雨水。 霍台令突然察觉头上多了一片阴影,这粉红的伞透下的光映得房疏脸也粉红,突然和昨夜梦中那人重叠起来,他不敢再多看。 “可能是回光返照,突然就走得动了……” 房疏说完书,才真觉得嗓子有些吃不消,捏着喉咙小声说:“还望霍大人能正经些。” “我怎么不正经?这撒尿都能叉到脚背上,就差扯个一字马撒尿了!” 霍台令太高,伞都卡到他头上了,没好气的夺过房疏的伞,自顾自的打着。 “我伞……” 霍台令故意走得很快,房疏只能在他背后快步跟上,幸好离自己帐篷也不算太远,可到了自己住处时外衫都湿得差不多了,别说在京城就没有什么行头,出兵在外更不能有多的行头,就基本只有这青衫,衣角处还有个招眼的补丁。其实还是挺羞耻的,节俭是一回事,这穷酸又是另外一回事,明显他是后者,所以脱下湿的外衫晾在营内也将那补丁向着阴暗处,怕被人看了去。 房疏身着素白右衽内衫,显得高挑瘦削,头发有些湿了贴在脖颈间,看一眼,霍台令就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也不觉得凉了,连脸上都冒着热气。 他不再看房疏,房疏也没有因为他抢伞而生气,但也不打算和他说话,他就坐在一旁翻起了《三略》。 霍台令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心想:“真是个书呆子!就喜欢这些纸上谈兵的玩意儿!” “复炎,你今儿下午讲得是什么故事?就听得你讲道‘甄氏玉肌花面,有倾城之貌’,然后呢?是不是那曹某人心生了淫意?” 房疏眼不离书,淡淡说:“三国演义”,后想想又觉得不对,“你三国演义都不知道吗?” 霍台令一听,窘红了脸,摇了摇头,“听过书名……” 房疏愣了愣,说:“曹丕娶了甄氏,结果负了她,处死了她,让她口含米糠,以发覆面。” “喔……” 房疏实在忍不住好奇,问:“你小时候不曾看过这些小书吗?” 霍台令眼神中的痛楚一闪而过,又装作无所谓,“忙着习武,哪有这些闲情!” “那你怎么不练练护裆功?”,房疏看他那不屑的劲儿,也忍不住嘲讽。 霍台令也不让步,“怎么也当挡不住芝兰探花的猪蹄呀,阴得很!” 这一句让房疏又是内疚又是生气,若再说,怕两个人又会打起来,罢了罢了,莫与小人置气。 见房疏又不理自己,有些意兴阑珊。 闲起来挺无聊的,霍台令又是闲不住的人,他凑到房疏身旁看他看的书,那股檀香染了水气,蕴得霍台令有些迷糊。 房疏感觉一股热源靠近,抬头想问他意欲何为,鼻子先痒了起来,就对着霍台令打了两个喷嚏。 “哎呀~”,房疏连忙用袖子去擦拭他的脸,后者脸都是黑的,“对不起,没忍住!” 霍台令想骂人,也不知道骂什么,注意力都被近在咫尺的脸吸引了去,他眉头微皱,嘴唇紧抿,认真给自己擦拭的模样毫无防备,也莫名让自己安心。 这份安宁转瞬即逝。 麻贵身旁小兵过来传信,一掀开门帘就看到这房疏半趴在霍台令身上给他擦脸,只能咳嗽两声引起注意。 房疏迅速直起身问那人:“何事?” “陈……陈大人来了!” 陈璘?! 房疏起身披上那半湿的外衫,对霍台令说:“是陈璘!” 麻贵正在自己营地里接待陈璘和邓子龙,一旁还有刘大刀,房疏一进去就看到三张陌生的面孔,两个是老者,那年轻一些的大约四十左右,应该是陈璘的儿子陈九经了,其余两个约摸六十又多,一个忠厚有礼,年长一些,定就是邓子龙,一个眼冒精光,不消说就是陈璘了。 房疏抢先作了礼,“久仰陈大人威名!” 陈璘喜笑颜开,连忙扶起房疏,说:“想必这就是刚刚两位大人所说的芝兰探花了!果然是芝兰玉树啊!”,陈璘操着一口粤味儿的官话,房疏听得很吃力。 陈璘虽然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却喜欢附庸风雅,经常写一些打油诗,自以为才高八斗。 这时霍台令也进来了,陈璘一见,放开了房疏,马上迎上,“哟哟!这不是台令吗??怎么你也来了这偏远之地?!!” 霍台令比他高出许多,揽着陈璘肩膀,霍台令也讲着粤语,“陈伯,多久没见了?!六年了吧!您还认得出我?!” 房疏与麻贵他们面面相觑,皆是听不懂他们讲什么。 霍台令看了一眼房疏,对着他帅气地眨了眼,房疏有些心跳加快,脸也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 陈璘拉着霍台令坐在麻贵他们对面,对霍台令说:“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十七岁那年就长得高大,真是越来越有男人味儿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哪能和陈伯比?陈伯才是老当益壮!” 陈璘是看到了那小探花和霍台令之间的互动,想着这小子怕是在军队里换了口味,笑得不言而喻,对着一旁房疏指了指霍台令身旁的空位,示意坐下。 自然是没有道理推却,房疏也就将就位置坐下。 要不说陈璘特别有眼力劲儿,可惜有时候用过了头,邓子龙和陈璘待久了,也能听得懂他三言两语,陈璘就凑在霍台令耳旁悄悄说:“那芝兰探花确实清秀灵敏,小子眼神不错啊!” 霍台令一听,笑得有些尴尬也有些慌乱,“陈伯误会!就是同僚!我,您还不知道吗?那点小趣好可歪不了!” 麻贵一旁有些沉不住气,对霍台令说:“霍大人,还望您给解释解释这陈大人说了什么。” 心想他刚刚私语的那句话肯定是不适合当众说的,只说一句:“以前和陈大人是旧识,这就叙了两句旧。” 麻贵却起了疑心,刘大刀只在一旁横眉冷对,邓子龙一句话也没有说,静静地听着。 房疏也皱起眉头,他们都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特别是现在,正是需要团结合作抵御外敌的时候。 房疏问陈璘:“陈大人的水军军队呢?安置于何处?” 陈璘说了一句,霍台令接过说:“停靠在晋州附近海湾,还有李舜臣的朝鲜水军。” 麻贵看着桌上的地图,扶着额头,房疏眼前一亮,说:“这个位置?可是日军来往运输常经之地啊!” 麻贵突然拍手,把一旁刘大刀吓了一跳,“对啊!彻底断了日寇物资运输路线,来个囚笼战术!” “对,统帅!真好利用陈大人的兵力拦截他们后勤!只是……” 霍台令一旁问:“只是什么?!” 房疏看着他说:“这日寇残忍无人性,他们取食朝鲜难民……”。 这些事情,大伙自然是知道了。 “现在可顾不得他们了。”,霍台令只是冷冷的说,“现在拖不得。” 陈璘讲不来官话,可还是听得懂官话的,有些不乐意,算起来这麻贵与自己年岁相差许多,凭什么他要听这麻贵的,他可不是邓子龙这老实人。 霍台令也是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他侧头对陈璘说:“陈伯,若是赢了这仗,别扯远了千秋万代世事流芳这事儿,往进了说,这美姬无数,良亩千顷,黄金万两可是近在眼前。您的水军虽然彪悍,若是没有陆上之师钳制日寇,也别想赢,您是老战士了,心里也是明白了,今日屈于人下,他日便是臣上臣,陈伯蛰伏这般久,可不差这一天两天!” 霍台令说得句句入了他心,他乘胜追击,说:“陈伯,我和您可亲多了,句句都是为您着想。” 麻贵他们又是听不懂霍台令说些什么了,只能在一旁不发声。 要说这霍台令和陈璘的关系确实是非同一般。 六年前,这陈璘刚当了个兵头,就想方设法地敛财,其实他也不全是为了自己,这朝廷上文官当道,经常拖欠军响,士兵们意见大的很,大家都是为了口饭吃,这没钱谁做事呢?只能想点偏招‘优待’一下下属。 就想出了修复河南堤坝,申请了工款,这笔工款是远超过实际需要的,当时国库又有些紧张,文官们的饷银都有些紧张,这一查就发现这笔不算小的支出,言官们纷纷起诉弹劾这陈璘,说他贪污无度,目无法绩。神宗不堪所扰也懒得走司法流程,就派了当时十七岁的霍台令带人前去捉拿陈璘审讯。 这派锦衣卫的好处是不张扬,等到霍台令杀上门了陈璘才反应过来,陈璘手下数百名猛士都没有拦住这霍台令,陈璘打仗着实厉害,只单打独斗和霍台令十招都过不了,生生就被这毛头小子给擒住了。 此时这发挥了陈璘其它的特长了-贿赂,要说这工程款怎么批下来的,还是使了手段,用了些钱财打通的上下关系。 在押解进京过程中,陈璘也看不出这个喜怒无常的小子有什么弱点,每天不是研究火器就是锻炼身体,看他也没点乐趣,却心生了佩服。他只能把这前因后果都给霍台令说了,霍台令万没有想到他居然如实招供了,想了想也能理解,这没有军响,哪里来的兵?神宗居然痴迷于军事,但是长期禁足深宫那外面之事知道的也是有限。 陈璘生平事迹霍台令是知道的,打过胡虏,压过女真,平过内乱,连海盗他都打过,虽说也做了些缺德事儿,却在民间口碑不错,对大明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军事人才,当时霍台令也没有想太多,他只是多了一个心眼,让陈璘欠的人情他日可能会用到,答应到了京城保他平安。 在神宗面前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当时又恰好暴发了朝鲜战争,霍台令就提议让陈璘去镇压日寇,不仅免于一死,还将他提为了神机七营参将。 这件事情文官可不答应了,神宗只说一句:“你们谁能去打这仗,联就按他说的办。”,鸦雀无声。 当时文官的火气就转到锦衣卫霍台令的身上,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陈璘十分感激霍台令,欠了一个大人情,也得还点什么礼才行,陈璘是人老心不老,看得出霍台令不谙风月之事,就带着他去了京城最大的那家勾栏院典司苑里风流了一夜。 这关系还能普通吗?那是一起嫖的铁关系! 陈璘自然是知道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对霍台令说:“这些陈伯都知道。”,也只能点了点头。 麻贵看他点了头,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霍台令对麻贵说:“陈总兵答应来个里应外合,围打日寇。” 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麻贵说:“这作战细节还需要详细制定一下。” 所谓的作战计划其实也挺简单的,东中西三路军还是分别守着蔚山,泗川,顺天,陈璘带领水军打游击,截住他们海上物资运输,然后寻个机会击破他们。 陈璘他们精神头倒挺好,还想拉着他们喝两口,既然是要团结合作了,那这战友关系肯定要融洽和睦,陈璘也想得开,既来之则安之。 第13章 麻贵通知了第二天一大早各路人马就得行动起来,所以陈璘想一起来二两忘忧水的愿望是落空了,不来忘忧水来点茶水总是无可厚非吧。 茶水那是闲人或是附庸风雅之人才喝的,刘大刀可不想参与,说自己累了,要回去睡觉。 陈璘知道他有些不待见自己,连忙拉住他,“刘兄弟!别呀,看你这萎靡不振的,睡觉是补不上的,那个.......” 刘大刀听不懂他的鸟语,但一看他双手做了个入洞的猥琐动作,脸都黑了,摆了摆手,“陈大人,可别提了!” 说到这个心中郁结难发,也就坐了下来,竟然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一旁房疏也很是尴尬。 陈璘细致入微,一看也起了劲儿,忙着用蹩脚的官话问:“刘大人何事如此?我那营里可有不少刘大人喜欢的,多给点军饷就能搞定了。” 再配合上陈璘的动作,在坐的各位都听得明白了,刘大刀的采阳之事对众人来说还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只有陈璘讲起来就像买菜切肉一样随意,邓子龙是老实人,不想听这些‘伤风化’的事,便说:“老朽纪大了,需多休息”,也就告辞下去了。 刘大刀苦着脸,摇摇头,说:“可得感谢房大人,这事儿现在想着都犯恶心!”,这感谢二字可加深了语气,说得咬牙切齿。 房疏只是宽慰得说:“世间万物本就就是需要互补共生,阴阳互生共存,像这黑白,上下,天地,缺了黑也不能叫白,少了上何来下呢,这倒是劝刘大人阴阳调和才是......不可执着。” 刘大刀只是苦闷得笑着。 陈璘和霍台令都看着房疏,一脸探究,霍台令除了探究,心里也有些烦闷,他倒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9 只是有消息说房疏杀了西路军细作,这可细作是何人,如何被杀都没有交待,就听得刘大刀娓娓道来,说到那大力头悬在胸前时,作上几个干呕。 陈璘倒大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嗨!刘大人都是久经沙场的人了,这点血腥就给吓萎了?!房大人……”,陈璘表情意味不明了起来,“是不是房大人还做了些什么?!” 这句话就像一只手摸了霍台令的尾巴,整个人都机警了起来,似笑非笑得听着房疏。 房疏脸色酡红,看得霍台令来了无名火,只问一句:“还深入交流了战友情谊?!” 房疏头晕脑涨,下午淋了雨,晚上又穿了半干的衣物,多半是受凉,听得这句,瞪了霍台令一眼,“各位大人,身体有些不适,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他是真怕自己会晕到在这里。 当起身就被霍台令拉住,“房大人别急,等会儿一起回去!”。 刘大刀以茶代酒喝了好几杯,“你们这损段子也别乱扯到房大人身上,可别折煞老夫了。” 真没有几个人能让刘大刀心生服气,房疏就是其中之一。 陈璘也大概看清了形势,说:“自然不会,大家都是男人,开了个无关紧要的玩笑罢了。房大人才貌双绝,闻万般佳名不如见良君一面!” “哪里!哪里,陈大人可别折煞晚辈了!”,房疏隔着霍台令对陈璘拱了拱手。 霍台令又大笑了起来,“说起来,我倒也是和刘大人同病相怜了,我这怕也是让房大人给踢废了!” 房疏脑袋越来越迷糊,时冷时热,偏偏身上出子汗粘住了里衣,不舒服得很,又听得昨天之事让霍台令当了个趣事儿讲了出来,大家哄堂大笑,房疏也真没有想到他会讲出来,趁霍台令得意看自己的时候,白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这事儿是丢谁的脸,他还好意思讲。 “好一句兵不厌诈!好少人就败给了这句话!台令啊,你可得长记性了!人家房大人可教得好!”,陈璘意有所指。 霍台令点了点头,“陈伯说得是!” “这次有人家房大人给你涂伤,下次呢?哈哈” 房疏一听,回笼了一些意识,心里骂到:“这都说?要脸不要?” 房疏现在感觉冷得慌,身上的汗不断得吸取自己热量,现在浑身的衣服都是半干了。 他扯了扯一旁和陈璘他们聊得正欢的霍台令,霍台令回过神,房疏低声凑在他耳旁说话:“我实在不适得很,你们先聊吧......” 一口热气拂得霍台令痒得很,却又不知道挠哪里,又觉得不对劲儿,用手扶了他额头,手像触了烙铁,烫得吓人。 本来还想捉弄一下房疏的,看他眼角欲合未合,湿气意蕴,真的病得不轻。 只得向陈璘他们告辞,扶着房疏离去了。 回到营帐,霍台令掌了灯,将他放置于床榻上,才发现他衣服都湿得差不到了。全身绯红,冒着热气,却又听得他喃喃呼冷。 照顾人霍台令不会,更别说照顾病人了,他现在只想去找个医师,刚一提脚就被这病人拉住了,“我冷~” 冷?那就多盖些被褥,军队里物资匮乏,被子是也单薄,若碰上冬天,几个糙汉子挤一挤也就抗过去了。 霍台令拿了两张榻上的被子都给房疏盖上了,便出门去找了医师,他人高腿长,三步并两到了伤兵营里,只是这里除了呼天呛地的伤者,就是累得叫不醒的医师,霍台令用力推了趴在器具台上睡觉的医师,一点反应没有没有,他都准备打人了,来了一个小帮手,约摸十三四左右,对霍台令说:“别打扰杨郎中了,他都快三天没有休息了。” “那其它郎中呢?!”,霍台令身大体壮,这一吼十分有威慑力,小助手都要吓得跪在地上了,“其它人都去会谈了,也是累得极了......” 霍台令只能左右打量了他,“那你跟我走吧,去治个病人!” “不行.....我走不了的,这里病人要随时有人候着,怕出了人命!” 霍台令真是心烦气燥,“有人受凉了,发烧了,怎么弄?” 真不怪霍台令不懂,虽然他也是摸爬滚打多年,可生病发烧的时候似乎发生得太久远了,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 那小子松了口气,“这个啊,发烧了用冷帕子吸了他额头上的热气,再捂出一身汗就好了” 听着好像挺简单的,再去找那个尔良回来照顾他的少爷吧。 刚朝着西路军营走去的时候,又想到——那小子回来自己睡哪里? 房疏身上湿着衣物就被霍台令塞入了被窝,这水气透不出去,尽往这骨子里钻,实在不舒服得很了,房疏一个人用尽力气退却上全身衣物,再钻入被子,似乎还是太冷了,房疏卷缩成了一团。 霍台令一个人悻悻回到房疏帐中,那檀香味更浓郁了些,进门就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衣物,再进一步就看着那榻上只露了一个漆黑的脑袋。 “复炎?” 被窝里的人只是在抖。 “房疏!” 还是没有应答。 霍台令掰过他头,一张脸通红,温度越来越高,怕不会给烧傻了?这书生的身体可真差,不就淋了一场雨吗? 想一想,好像也算是因为自己,倒也算报了踢蛋之仇了! “冷.......”,房疏只会发这一个音了。 这房疏平时不是与文官间相互虚伪周旋,就是好赌不服输的强势模样,现在像初生的羊羔毫无顾忌的暴露自己的软弱。 霍台令盯着他有些干裂的薄唇出了神,用大拇指拂了拂,很软,像白糯糕,他们都说白糯糕是微甜的,含在嘴里也是软软糯糯的,吞入腹中口中也留着甜味,但他从来不吃,怕这就算吃进嘴里的美好东西也是不属于自己,如今倒真想尝尝,是不是真像那般软糯,那样回味无穷。 “冷.......” 这句低侬软语唤醒了霍台令的遐想,霍台令心想:“这房疏真是个麻烦的人!” 只能解下了外衣给他搭在外面,他还是呼冷。 这秋夜里,霍台令也挡不住这往心里浸的凉意,干脆也钻进了房疏被窝里,房疏本来倦成一团,感到热源,下意识舒展了身体靠了过去,霍台令这才想起来他不着一缕,心跳如雷,顿时手脚都无处安放了,就这样僵直了身体。 房疏也不呼冷了,趴在霍台令怀里,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给了霍台令,浑身被檀香包裹,熏得他头有些晕,他得转移自己注意力才是啊。 才注意到房疏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霍台令从他手心使了劲儿才抠出了东西,这房疏看着清弱,脱了衣物却十分精瘦,肌肉线条像能工巧匠雕刻而成,力气也比霍台令想像得大,这必然是很重要的东西,睡了觉也得紧护在手心。 原来是一个红色锦囊,霍台令这种常年窥探监管文官生活的人也有了种偷窥别人隐私羞耻感,主要原因还是这对象是房疏。 但是打开这个锦囊的动作可是毫无迟疑,还有些久违的好奇,原来只是一颗乳白的珠子,大小如尼姑手上的佛珠,霍台令拿起对着灯光照印一下,珠子内部还发着盈盈绿光,不像中原之物。 对了,他在神宗御书房内见过,神宗说是二十多前女真部落进贡的道煌珠,这女真人也用月老的名字来给这定情取名,不过天下也没有几颗,不用作买卖,不能亵渎,所以十分珍贵难求,若是用此当作求亲之物,可保新人生生世世永结同心,世世生生不相忘。 霍台令笑了,还真有人信这些东西? 看他这般珍重,也许真是哪位女子送了定情物,原来这芝兰探花也有心上人,眉梢月。那是怎样的佳人,倒真想见识一下。 房疏虽然生了病,心里也是一直挂念着第二天的战事,连做梦都梦到了战场撕杀,自己杀了浑身都乏了,不慎中了埋伏,身中数刀,惊得他腾得坐起,房间里有光亮外面却还是漆黑,额头上一块布条落下。 “你可算醒了,我都以为你要烧傻了。”,一旁霍台令只穿了里衣坐在一旁看着《火龙经》。 房疏才感觉到自己赤条条,才退下了烧又羞红了脸。 霍台令看了他一脸,打着哈欠,“没错,还给你擦了汗,你屁股上那胎记可真特别........” 房疏脸又白了,有些惊吓,一脸不可置信,拿着枕头一旁的锦囊重新拽在手心里。 霍台令也憋了气:“你这大男人有什么看不得的?我给你擦澡还亏了你了??” 房疏见他反应,又松了口气,问:“你一直都没有睡吗?” “昨天睡得太久,睡不着”,可又忍不住打的两个哈欠出卖了他,又说:“真不知道你那颗破珠子有什么好珍惜的。” 房疏心里才生起了感激之情又被他后面一句泼熄的干净,“你看我东西?!!” 房疏病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一句中气十足,愤意满然。 质问得霍台令心中生了火,放下书,他知道是碰了房疏的逆鳞了,也是不服气:“哪家的风流佳人,让房大人这般挂怀?” 平复了情绪,“不碍霍大人的事儿……还请霍大人尊重人,别刺探别人隐私”。 霍台令觉得好笑,“不刺探别人隐私?那我不用在京城混了。” 房疏不想和他闲扯,又问:“现在几时了?” “寅时二刻……” 房疏穿上软银甲,英光焕发,哪里还有昨晚的虚弱无助。 辛苦了自己忙活了一夜,醒来还翻脸不认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中了邪,还真担心他病死了。 不过回想昨晚这房疏直树玉枝,露臀泄根,宾周伏稀林,媚而不妖……难道这刘大刀采阳的野趣易了身,到自己身上作祟了?! 想了想自从到了朝鲜奔东离西,定是许久不沾春露,憋得太盛了,真似一股邪*火乱窜。 那臀上似枫叶的胎记,有些眼熟,好像哪里见过,又想起刚刚提及时房疏的慌乱,心中疑惑倒把这邪火压制住了,只是一时真想不起来。 房疏看他时而皱眉冥想时而哈欠连天,问:“你……是为了照顾我一宿没睡吗?” 霍台令也不遮掩了,“是啊,复炎感动了要以身相许吗?” 房疏将他的衣服递给他,“霍大人两三句就没了正形,我突然生了病,这也是你的原因。” 他前夜和尔良挤一铺,是没有睡安稳,而后又被他抢了伞,淋了雨,疲乏与寒冷有时候刚劲铁骨也扛不住。 “怎么又扯到了我了?要说这芝兰探花就算要以身相许,我霍某人也不会要,你心虚个什么?!” 房疏腾地脸红了,让着胡说的心虚成了真的心虚。 当然,脸红了之后这二犟的精神又起来了,说:“霍大人要,我也不会以身相许的!别胡言乱语!” 两人丝毫不觉得谈话内容有些搞,还吼得一本正经。 “你这臭小子!”,霍台令将书扔一旁,这书做了他许久转移注意力的道具也应该安息了,他上前卡住房疏的下颌骨,“这病好了,又犯冲了?!” 注意到这房疏又想故技重施,紧紧扣住他腰身,房疏急与挣脱他的钳制,拼尽全力也怎么小幅度晃动,霍台令凑他耳旁低声说:“我不要房大人,房大人也不能试图勾引啊。” 随着他挺了挺腰。 房疏惊恐的瞪大双眼,霍台令却有些享受他的慌张,眼睛里的狡黠全入了房疏的眼。 这可真是羞辱。 “霍台令!你要脸不要?!”,这句话可算憋在房疏心里许久了,今儿找了个契机说了出来。 霍台令故意用嘴唇在房疏脸颊划过,划拉的一处似乎要在房疏脸上烧了起来,除了震惊,房疏脑袋都是空白的。 “总兵头!”,门外士兵的问好,像被抓奸一样,让两人急忙分开,刚刚诡异的气氛荡然无存。 “霍大人在此吗?”,是麻贵的声音。 “大人!我在!”,霍台令前去拉开了门帘,麻贵带着覃凤英入了帐。 覃凤英是董一元的手下,和董一元一样,是个比较低调的人,这次和霍台令一起回的集合点。 麻贵没顾一旁愣神的房疏,对霍台令说:“我刚刚临时做了决策,霍大人就别再回中路军了,你带一千神机营去和陈璘一起,海上拦截倭寇物资……让覃将领带四千回泗川” 此举意图十分明显,其一,是不放心陈璘,让个靠得住的人去看着,其二,现在陈璘成了胜利与否的关键,自然需要更多火力,霍台令自然就成了随陈璘的不二人选。 霍台令没得选,点头答应,“请总兵大人放心!” 麻贵拍了拍他肩膀,“我相信台令心中自有一杆称!” 等麻贵离去后,两人也忘了刚刚的小插曲,霍台令穿上自己的玄黑盔甲,别好绣春刀,准备就绪,准备出门集合所需兵力与陈璘汇合。 房疏心里惊叹这霍台令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此刻就把自己当了空气。 “你要保重。”,房疏说了句不重不轻的话,可这话他可是酝酿了许久,在肚子里千回百转,还是没有忍住。 霍台令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他,突然笑了,“放心,我自会保重,房大人该逃命的时候可得夹着尾巴跑快些,等凯旋回京,我就向皇上请求将房大人许配于我,勉为其难让房大人做个小妾,房大人不急。” 如今觉得这芝兰探花调戏起来也别有趣味。 听了后半句,房疏气乐了,“也行,霍大人不要脸,谁也拦不住不是,回京我可就等着霍大人上门接亲了。” 这扯玩笑也不能让霍台令爬到自己头上撒尿。 谁也不知道今日一别还能不能再有谈话之时,一方是无心插柳,月淡风清,几多乐趣竟也有些牵心挂怀,一方是借虚演实,纠肠错肚,一别千语无以言表。 最后两人都笑了起来。 霍台令说:“那到时候,芝兰探花的名气可又得涨上了涨了!” 说罢出了门去,只留给房疏一个没入暗夜的背影。 第14章 十月中旬各个战线都归了位,西中东三路紧盯着小西行长,岛津义弘,加藤清正,都开始了按兵不动,就用紧迫盯人法看着他们一举一动。 陈璘也是多才多艺,做起盗匪十分专业和敬业,在朝鲜沿海岸不问西东,见船就抢,不仅日寇被劫,好多正经商船都被洗劫一空,然后烧船。 借着清倭寇的名义发了一笔横财,都分给了手下战士,大家士气高昂,抢劫起来情绪更高昂。 一时间这片海域成了无人区。 陈璘的这番洗劫可对倭寇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他们之前食人肉更多像是猩猩群之间争斗地盘后,赢的一方象征性的吃掉败方的肉来个胜利仪式罢了,若真让他们天天吃人肉还是犯恶的。 其中西路小西行长受到的影响是最大的,顺天离海远,水路复杂,七歪八拐,物资运输困难偏偏这陈璘让霍台令负责拦截这里,不仅抢得彻底还纵容手下对虏获而得的倭寇进行非人虐杀,当做消遣,战争会无限放大人性的恶,这里的欢呼声与惨叫声连成一片,把着中华几千年老祖宗留下的酷刑都用了个遍,像什么醢、脯、凌迟都上了场。 一些士兵学着刽子手,凌迟时先割倭寇的左乳*头,然后抛向天空,大吼:“谢天肉”,再割右□□,又吼:“谢地肉”,每割十刀一歇一吆喝,但他们毕竟不是专业的刽子手,本来应该每刀切出指甲盖大小的肉,经常切得太大,基本三百刀左右就让俘虏死绝身亡了,最高记录也就四百多刀。 霍台令闲下来想事情时也就看着他们的“闲闹取乐”,突然间想,若是他在场会不会指着自己鼻子大骂:“丧尽天良!”,他为了那些朝鲜难民都担忧得不行,肯定会骂自己的,他这娘们儿心肠怎么在官场斗得过沈一贯,这把用料精良的钝刀还得让人磨练磨练才是。 “神经病!”,房疏听闻了霍台令一行的作为,也能愤懑地骂到,“哎,恶人还需恶人磨!” 由于霍台令的“铁血”手腕,基本是没有人愿意冒险给顺天的倭寇运输物资了,房疏连忙带着叶敬州一行人疏散了周围了朝鲜人,防止再被劫去做成了桌上菜。 途中又遇到过出了顺天出来行劫的倭寇,这次尔良也不再手软,况且他的武艺又在房疏之上,几场下来也是大放异彩,让许多人对这平时低调瘦弱的人刮目相看,连叶敬州都对他赞不绝口,两个人经常勾肩搭背真算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 只是闻玄青也跟着倭寇挨饿受冻了,劫不到道,收不到资助,倭寇士气有些低迷,也好在他们即将全线撤退,都在熬着那一刻。 接近十一月的一天半夜里,房疏与闻玄青取得了联系,约在了顺天城外一个荒郊野外见了面。 在倭寇内部潜伏了一个多月,闻玄青明显见瘦,剑眉朗目都有些凹陷,穿着倭寇盔甲,显得精神气不足。 但是看见房疏和尔良还是眉开眼笑。 房疏神色忧虑,忙从怀中拿出一个干饼,“肯定是饿着了,快些吃。” 闻玄青接过饼,大口啃了起来,尔良递过水,“闻大人可别哽住了。” 闻玄青狼吞虎咽了几口下肚,几度哽咽,房疏一手拂着他的背,“真是饿惨了。” 闻玄青回过劲儿来,喘着气儿说:“这银链弑神……都成了银链悍匪了,可把那帮倭寇折腾惨了,每天都有饿晕的人,只要饿晕了……就会被下锅,现在倭寇真是啥都吃。” 房疏细声说:“你别回去了……” 现在当然是需要闻玄青他们的,只是房疏见不得朋友受难,偏偏就是心软。 闻玄青摇了摇头,说:“这日寇一方还试图向朝鲜提和平条款,只要朝鲜派出王子作为人质,每年上供虎皮,人参之类日本鲜有的东西,然后会考虑撤军。” 丰臣秀吉身体衰弱,还会尿炕,听说吃啥补啥,就让朝鲜部队每隔一段时间进贡老虎。 “他们哪里来的底气?!都是一群穷寇了!”,房疏听后大惊,不过思考片刻,恍然大悟,“这群人是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们要跑路,使了障眼法蒙蔽我们,转移注意力!” “正是如此!” 房疏有些想笑,这伎俩也太儿戏了,他都不信,何况麻贵? “若是有异常,可得保全自己,之前和你师兄碰头,他还是关心你的……” 闻玄青一听,双眼突然放光,脸上浮现童稚的笑容,抓住房疏的手,有些激动:“真的?他怎么说?!” “就问……你死了没有……”,还是实话实说吧。 没想到这小子更高兴了,“嘿嘿,师兄对于不关心的人提都不会提的。”,身处恶境,对亲人的眷恋更甚,特别身处朝鲜,只有师兄与自己地理位置最近,自然些所有的挂念都寄托在了师兄身上。 “你就这么贴他?” 闻玄青知道师兄的口碑不好,只能说:“其实师兄很好的……可能他也意识不到罢了。” 倭寇的“不平等”条约自然而然也入了麻贵的耳,警铃大作:这是使了障眼法,要逃跑了! 本来日寇是准备十一月五号之前全线撤离的,结果遭了明军的截货打压,生生的推后了日期。 十一月六日,霍台令正在用日军俘虏当肉靶,来试探他新制作火器。 这火器暂名为“二十连铳”,可储存二十发□□铅丸,有两个铳机,相互衔接,扣动一机,弹药自落于筒中,同时解脱另一机而击发,一旁士兵看着那倭寇身上连着射出了二十个大洞,惊得目瞪口呆,接着大声呼好。 霍台令却觉得不尽人意,这火铳比传统鸟铳精密了许多,制作麻烦,这按照这现有的工艺,故障率低不了。 有下属送了一封董一元寄来的信,霍台令一看,刀眉紧蹙,岛津义弘发现了自己第五军中滚入了锦衣卫,陈来穹和其余将近五十个锦衣卫的人头被抛出了泗川城头。 陈来穹死了?!那多半其余的锦衣卫也是不安全的。 七日之时,房疏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正是初来朝鲜那夜的那名朝鲜军妓。 当初自己一时心软,临行前让那朝鲜使臣卖了自己一个薄面,放了那女子自由。 没想到又找上门了,女子名为南金姬,自从得了自由身,无处依靠只能回了老家全罗,寻得了舅舅,还没有过两天安生的佃农生活,又被洗劫一空了,这次不是日寇,是陈璘的下属季金,此人是武进士出身,才升了不久的参将,隶属陈璘水师。 这人带领的水军在全罗海湾附近劫不到了日寇的船只,手下的人实在无趣,几天觅不到刺激就上岸去欺男霸女,又怕被上头人知道就屠杀了全村的人再栽脏给了倭寇,倭寇罪名不少也不差这一桩。 舅舅将金南姬藏在柜中,金南姬虽然躲过了他们的□□,自己却被一刀砍断了头。 房疏皱眉看她在纸上写着,读懂了大概意思,她浑身污秽,衣服破损不堪,写着写着涕泗横流,不知一个弱女子是如何知道了他的位置,连夜赶日地寻来。 知晓了情况,房疏连夜让驿卒送信给了麻贵,陈述了陈璘水军的不正当行为,麻贵也确实有些生气,觉得这人算是管教不严,应当按军法处置,可惜现在是特殊时期,希望季金能戴罪立功。 这可是打了陈璘的脸,他是个护内的人,自然就对房疏心存怨念了。 西路军里就传出了房疏带了随军女人的话,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顶多算是个闲谈,可对象成了房疏可不一样了,加上之前的四男一女事件,下面人也是耳馋地很,传着传着就成了“芝兰探花不堪寂寞,抢了朝鲜女子夜夜陪伴”,芝兰探花也就成了色气探花,房疏也万万没有想到,若是知道被传得这样风言风语是定不会留下南金姬。 有时候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陈璘前两日才被这房疏揭举了,他逮住势头也向麻贵起诉房疏,麻贵看着头大,现在最大的敌人还等着消灭呢,这内部就出现了裂痕。 最后麻贵下了通知,愿房疏和季金戴罪立功,若无战功,战后按军法处置! 就这样,房疏背上了这莫须有的罪名。 八日,陈璘也发出了信,确定丰臣秀吉已经死的凉透了,自己已经部署好了水军做好了作战准备。 可之后莫名的安静了好几天,日寇不动,明军也不动,兴许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十一月十五号这天,刘大刀和房疏收到了霍台令的信,内容是让所有锦衣卫撤退,战火随时会燃烧。最后还嘱托了一句让房疏又羞又气的话,“望房疏谨记当日之约,纵欲败身毁清明。” 房疏扶额,刘大刀一看来了好奇,“房大人和霍大人什么约定?看你们这称呼,关系应该是很亲密了。” 只开了提亲的玩笑,他还真挂在嘴上,他不要脸自己还要呢。 房疏连忙摇头,说:“他胡说八道,别放心上。” 刘大刀却若有所思,精力没有放在采阳避阴之上了之后,心思也玲珑了起来了。 房疏试图和霍台令再次取得联系,终是没有结果,十七日这天,顺天城楼上也吊了数颗人头,生怕明军看不明白,脸还清洗的十分白净,房疏收到探子的汇报,怕是闻玄青遭了横祸,连忙上前查看,他眼熟,确实是闻玄青的手下,只是没有闻玄青,又松了口气。现在的情况,没有消息也不一定是坏消息。 抱着这侥幸的心理不过到了下午就幻灭了,闻玄青被小西行长抓住了,只是知道他是锦衣卫指挥使,留了他一命,受没有受虐待就全无所知了。 若不是尔良劝房疏,他都有冲动一人入敌营去救闻玄青。 “少爷!你糊涂,你一个人怕刚进城就会被扎成了刺猬了!”,尔良看他手持风光,慌忙拉住他,南金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愣一旁。 “若是开战,闻大人肯定会尸首异处,此时不救,便再无机会了!” 自从上次小西行长被这芝兰探花忽悠了之后,可对他怀恨在心,让人传出过口信,必取芝兰探花项上人头,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尔良眼神坚决,“少爷执意如此,尔良也一同前去!” “胡闹!两个人还敢独闯蛇潭?”,刘大刀掀开房疏的门帘,“房大人,刚刚霍大人又来了信。” 房疏接过信件,刘大刀对着南金姬十分防备,瞪了她一眼,就那股要吃人的气势就把南金姬吓了出去。 原来是前一阵子从顺天驶出了一条船,霍台令并没有截住,印证了陈璘和麻贵所想,这是向岛津义弘求救去了,小西行长地理位置注定了他不好逃跑,而岛津义弘和加藤清正不一样,靠着海边,上了船就有机会逃跑,小西行长与加藤清正是死对头,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不敢妄想他会救自己,只能寄希望与这个莽撞的岛津义弘了。 麻贵与陈璘商议,让刘大刀和董一元带少量兵力去盯着加藤清正和岛津义弘的一举一动,由于明军兵力加上朝鲜兵力也才九万左右,而日寇总兵力接近十四万,又是一群穷寇,不能硬碰,只能逐个击破。 基本所有的水师力量都集中到了顺天海域,用小西行长作诱饵,守株待兔。 而房疏就带着骑兵和步兵守住小西行长,必要时候和霍台令所率领的部分水军,来个前后夹击,霍台令的任务不止要拦截小西行长,还作为最后一道防线阻止小西行长与其它军队汇合。 最后又不忘调侃房疏一句:“望房小妾速遣散那女!!” 这两个感叹号点地又急又狠,房疏真是是无语了,他都有些怕看到霍台令的狗爬字,和看似认真的调戏了。 尔良和刘大刀看了都沉默不语。 房疏知道了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不能意气用事了,只能按捺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风光。 更让房疏意想不到的是,刘大刀决定留下自己的车军给房疏使用,车军是很让日寇头疼的军队,有步兵,骑兵,□□兵,当然□□兵很少,主要是还有大车。 这可是相当沉重的信任了,这信任房疏只能接下,也不顾刘大刀可能嫌弃自己“阴气”重,上前来了一个男人之间充满江湖气息的拥抱,豪爽又洒脱。 房疏用力拍了他厚重的臂膀,“刘兄!” “房弟!” 意识两人有些滑稽,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再互拍肩膀,两人一来我往,一次比一次拍得重,尔良知道少爷那病态的求胜欲又上头了,两人难得的祥和之气又混入了□□味。 两人被拍得腿都有些打颤,还没有停止的意思。 “刘大人!您快去忙吧!”,尔良忍不住推了刘大刀一把。 刘大刀不可思议得看着尔良,眼神逼问着尔良:“你不怕死?!敢推我?!” 意识到自己幼稚的行为,摇着头提着镔铁大刀出了去集结队伍了。 刘大刀走了之后,房疏又笑不起来了,对于闻玄青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 刘大刀在十八日晚上赶向泗水与董一元汇合,刚到泗水就发现岛津义弘已经组织军队逃跑,连忙向麻贵发出信号,之后两个时辰也收到了加藤清正也逃跑了的消息。 奇!书!网!w!w!w!.!q!i!s!u!w!a !n!g!.!c!co m 从顺天到开阔的海域必须经过一天狭长的海域——露梁海,经过露梁海面前有两天水路,一条通往露梁海,一条经过猫岛通往顺天。 小西行长还没有出海就看到海峡处霍台令率领的水师船队连成黑压压的一片,不敢轻易硬磕,毕竟不知敌方究竟多少兵力,多少实力,这不知彼的战小西行长知道打不得,只能等着岛津义弘能遵守约定前来协助了。 岛津义弘不愧是又莽又轴的人,本来若是不管不顾是能逃跑的,还真信守承诺来救小西行长了。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10 陈璘知道消息高兴的不行,让副兵头邓子龙率三千余人,准备在露梁海北侧给予伏击,水军统制使李舜臣在观音浦准备埋伏,自己带领余下主力隐蔽在附近海域,随时支援。 李舜臣提出疑问,让一旁人做了翻译,内容是:“猫岛呢?那里可无人防守!” 陈璘笑呵呵,“他定然不会前往此处!” 其余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陈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15章 顺天地势险要,周围又挖了很深的沟壑,加固了防势的栅栏,房疏就等着霍台令下达通知,前后夹击才有突破之势。 加藤清正准备跑路,出了蔚山,明军任然没有动静,就放松了戒备,大队军队朝海边前进,海边有日寇准备好的数百辆船舰,所有人差不多上完了船就听的轰隆数声,一片火海,惨叫连连,这些前一刻还兴高采烈的倭寇,下一刻就添火喂鱼了,加藤清正算是明白了,这是引蛇出洞! 而他身处火海之中,隐约之间看得岸上黑压压一片明军,就等着棒打落水狗! 岛津义弘暗料自己逃跑他们也浑然不觉,此时发现自己跑路肯定像热锅上的蚂蚁,肯定放松了外围的戒备,自己若是回头他们更是意想不到,来个出其不意还能攻破明军,那可大功!所以他选择回头也不全是什么守诺重义,这名留千秋在历史上再留下风流一笔诱惑力十分巨大! 当他带领一万五千人的第五军组成六百多条船舰浩浩荡荡进入了露梁海,这露梁海静悄悄真印证了自己的猜想,明军哪有闲心还在这里晃荡打劫? 夜色里猫岛隐隐约约的出现在了岛津义弘的眼里。 万万没有想到埋伏于露梁海北侧的邓子龙率领三千精英水军将岛津义弘船龙尾部冲得七零八落。 邓子龙的水军都从渔民中选出,熟悉水性和流向,善于驾船,并且平时训练严格,此时十船一队,发起多点突袭。 日寇回过神,纷纷拿起火铳对着海上一通乱发,日寇火器不如明朝火器精良,炸膛率接近四成,一时间海上铅弹如暴雨落下,不仅打中了一些明军,还误杀了许多自己人,加上炸膛率,许多人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把脑袋炸出了窟窿,简直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岛津义弘看这些士兵乱作一团,便下令不用火铳改用箭矢,刀剑,长矛。 第五军后路被邓子龙堵死,都准备和等邓子龙军队靠近就跳上敌船来个殊死搏斗。 结果明军突然不动了,多点突袭也停了下来,日寇也突然懵了,都呆住了等待上级指示,就在岛津义弘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炮击中船的声音此起彼伏,火光越烧越旺,船龙尾部碎成火段,借着火光,日寇看见了明军船上无数正对自己的虎蹲炮,都吓得惊慌乱串,日军的铁皮木头船经不起虎蹲炮的攻击,很多日寇不被炸死烧死就是落海溺毙。 听得后面动静,岛津义弘是知道中了埋伏了,他也并没有慌乱,脑袋快速转动,既然尾部被堵,那就只有继续前进与小西行长汇合。 埋伏于观音浦的李舜臣驾着他的得意之作——龟船,等待着岛津义弘的到来。 虽然朝鲜军队不堪一击,当初倭寇不出两月就攻陷了朝鲜京城,才向明朝求救,但是这李舜臣确实是个非常难的军事人才,当初在鸣梁海峡用十二艘船击败了倭寇四百艘船,从军事上来说是一个奇迹,兵力强大是一个绝对的优势,而他大获全胜差点生擒住了日军主帅藤堂高虎,也让他名气大震。 当岛津义弘的舰队出现在了李舜臣眼里时,岛津义弘也离猫岛不远了,李舜臣用龟船猛撞第五军的侧翼,几乎是胡打乱撞,怎么混乱怎么来,倭寇被撞下海的都不计其数,指挥系统彻底瘫痪了。 岛津义弘不亏是名将,他保持镇定,虽然侧翼遭了攻击,可是猫岛方向任然静悄悄,看来是明军并没有在此设防,他要率领大部队继续朝顺天方向前进。 他大喜过望,带领军队全力向猫岛方向前进,刚刚进入了猫岛海域前面三条船就炸裂起火,奇怪的是并没有明军可以袭击到最前面的船,全部日寇都吓得不敢再动弹了,浆也不划了,望着空旷的海域,岛津义弘陷入了恐慌。 这就要归功于霍台令了,让他当海盗的那阵子他是一点没有闲下来,水下定位炮弹前两年他就开始研究了起来,这段时间恰好给了他时间做了出来,外层套了木箱用作浮力,内置铁壳雷,利用沉浮力相抵固定于水下两米左右位置,当受到撞击就会爆炸,爆炸力强度比嘉靖时期的普通□□危力更大操作也更便捷,不需要人为引爆。 就是这水下炮弹拦住了岛津义弘前进的步伐。 前两天霍台令找到陈璘演示他炮弹地的威力,用劫来的倭寇的船只,那只船不大,也不算小,能承载三十多人,是铁皮木质货船,霍台令用火铳指着一名倭寇的头,示意上船驾驶朝指定位置行驶,那倭寇不知他们意欲何为,见识了同伴惨无人道的死法,入海溺死也算上天赏赐,就按着他们指示驾船驶去,只听得惊天巨响,船只炸成了碎片,在海上燃烧了起来,一旁人都看呆了。 陈璘喜上眉头,计上心头,就生出了用这炮弹拦截倭寇前往猫岛的路。 霍台令只说:“这货船比不得军舰经实,军舰铁皮更厚些,具体碰上真的军舰效果肯定是没有这么好的。” 陈璘了然于胸,说:“我也不指望它能摧毁倭寇,但绝对能起个拦路虎的作用。” 拦路虎的作用是起到了,岛津义弘不敢再上前,若再前进不仅不能和小西行长汇合,还可能会全军覆没,只能掉头,发起冲锋尚有一线生机。 李舜臣见敌军不动,还有掉头的趋势,指挥自己身处的龟船只身冲入敌军阵营,龟船周围都是铁刺铁钩,一开始撞翻了好几艘倭寇军舰,可他冲得太快,自己的水师没有跟上,他迅速被倭寇围住了,倭寇反应过来,不断使用□□打这个死靶,改用箭矢射击船上的人,这再坚固的龟船也被打地左摇右晃,李舜臣好几次差点被甩下船喂鱼了。 所幸,此时陈璘赶到了,他居然等不及排兵布阵就率领四条大明军舰冲进了包围李舜臣的包围圈,自己乘的大鸟船船身长达五十米,船上架了数十架普通机炮,而船头船尾架上弗朗机炮。 可是陈璘冲进去也被围住了,弗朗机炮也打不散周围的日寇,沉了一批又围上一批,这岛津义弘第五军不怕死的精神确实是名不虚传。 弗朗机炮也挡不住倭寇试图上陈璘船只的决心,许多倭寇手持野太刀,□□上了陈璘的船,都想取下这御倭总兵头的命。他们上船见人就砍,陈璘年纪大了,手脚始终没有年轻人灵活,幸亏他又个勇猛无畏的儿子——陈久经,为人老实忠厚,自己武器被敌军打落在地,以肉身作盾为陈璘挡了数刀,鲜血淋漓,任然岿然不动,鲜血沾了陈璘一脸,明军迅速护住两父子,陈璘含泪大喊:“久经!我儿!!” 陈久经也是相当硬气,只说一句:“父亲……孩儿无恙!速谋计逃脱!!” 一名合格的将领,在关键时候是肯定不能自乱阵脚的,陈璘迅速判断了局势,看手下士兵的盾牌与甲板颜色非常相近,耳边炮弹击中的声音连绵不绝,混杂着惨叫与落水声,都有些分不清是我方还是敌方了。 陈璘下令所有人以盾挡身都躺在甲板上,顿时一艘船上都没了动静,夜色下日寇看不清,只以为是这大鸟船上的明军都被歼灭了,就胆子大了些都朝这船上跳。 明军可就等他们上来了,躺在甲板上的士兵见人上来就用长矛刺穿上船的日寇,一时间甲板上方串起了许多人肉串,响起了连绵的撕心裂肺的哀嚎。 一时间日寇有些退却,但又准备发起一波更大的攻击,都知道了明军的把戏,这次不蛮上了,也都拿盾持□□,有些试探地往前走,突然听见了明军休战的鸣金号角声。 连日寇将领都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有动弹了。 还没得日寇回过神,大鸟船附近几条日寇的船,不是爆炸就是翻船,日寇又一次恐慌了,其余船上的日寇像受了惊吓的狼群,全都找不到方向了。 陈璘对手下大吼:“再放‘火龙出水’!” 然后听得大鸟船下嗖嗖水声,几只像龙一样的水下炮弹朝四面八方游去,接着又是一阵连绵巨响。 这火龙出水是那天霍台令在演示了□□之后又向陈璘展示的东西。 “这火龙出水......之前也用过的,你这和之前相比有什么不同?”,陈璘对安静躺在地上的炮弹打量起来,“好像是比之前的个子大一些。” 霍台令挽起袖子,给陈璘展示了草图,陈璘看着这些图画也看不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台令你就直接说吧,这排兵布阵的图我看得懂,这火器设计图......有些费脑子。” 零台令说:“以前的火龙出水射程也就是一百五十米左右,我这几天改良了一下,射程提高到了二百米左右,而且可以承载更多的□□,危力也更巨大。” 这样说对陈璘来说就十分清晰明了,他如获至宝,拍着霍台令手臂说:“台令啊,在朝庭做些悬牅绕梁,抓鸡拖狗的的事情,可真是屈才了啊!”。 听陈璘说那些文官是鸡是狗,霍台令只说:“这抓鸡逮狗也是一种活计不是?” 陈璘叹了口气,“只要台令不嫌弃想入我麾下,陈伯随时列阵欢迎!也绝对不会委屈你!” 陈璘是一直都想把霍台令收入麾下的,自己必定是如虎添翼,可惜霍台令有自己的打算。 霍台令点了点头,说:“若有那一天,陈伯可别嫌弃!” 日寇被火龙出水打得溺毙了许多人,外围陈璘的手下也与陈璘汇合,见取陈璘人头无望,岛津义弘只能带领剩余人向退路冲去,现在得保住命。 后路只有邓子龙带领的三千人,而岛津义弘起码还剩下七千人,俗话说,兔子急了都要咬人,何况这一群逼疯了的野狗,他们对着邓子龙的军队疯狂扫射,一通乱撞,邓子龙也毫不退却,带领船队散成弧形,拦住了海域,势死不退。 这海上真成了箭雨弹林,无数燃烧着的箭矢将邓子龙的船燃起了熊熊大火,势要吞天。由于船只之间相隔太近,都烧成了一条火龙,本来日寇是想逼退邓子龙的拦截,万万没有想到邓子龙毫不退让,结果正是这火龙堵死了日寇逃生的路。 一旁士兵拉着这年过七十的将领让他坐小船逃跑,他只是摆了摆手,身正腿直,有些混浊的眼里印的是日寇癫狂的垂死挣扎,他笑着说:“此船为我守之土,绝不退让。”,便与火船融为一体。 这位老实忠厚的将领,四十多年从军生涯一如即往,在火海里实现了他一生的夙愿--为国战死! 他手下将领见识了这壮烈的一幕,邓子龙用自己的英魂点燃了手下的士气,大家都与这倭寇拼杀了起来。 给陈璘的到来争取到了时间,李舜臣也是士气大爆棚,又一次冲到最前面,只是这次还没有让他发挥,就被一颗子弹结束了一生,在战场上运气是非常重要的。 他临死前对手下李菀说:“别让我的死讯公布出去,你代替我......战斗下去。”,李菀湿红了眼,他是见证了李舜臣大半个戎马一生,如今要背负着他的使命延续他的光荣,心里烧着怒火也透露着无尽缅怀让他带领着朝鲜水师继续冲锋陷阵,也为了一百三十万丧生于倭寇屠刀之下的朝鲜百姓。 现在是最后的时刻了。 等到凌晨,海边升起红阳,经过一夜的屠杀,这一片海域都是一片血红,海上漂浮着连成一片的尸体,多是倭寇,惨不忍睹。 倭寇都是一群绝望之徒,岛津义弘身中多处刀伤,衣服被划得破烂,渗着血,他咬紧后槽咬,想方设法要突破重围,他下令让生存的日寇围住自己,作包围之势突破围困。 天微亮,驻守顺天海域的霍台令和包围顺天城的房疏就收到了露梁海的战况。 小西行长自然也得到了情报,前有狼后有虎,援军又多半是来不了,他决定让顺天城内的士兵四散跑路,自己混杂其中方有一线生机。 房疏早料到他有此招,每个城门口都埋伏了军队,房疏带人打算从顺天城正门入,可是这顺天城沟濠深宽,手下又多是车军,要带大车入内,还得等着叶敬州和尔良他们从左门突围杀入城内才能拉下吊桥。 左门地势平缓很多,由于地理原因,沟濠不深,拦栅也不如其它地方坚固,这是房疏观察了好几天得到的一个突破口。 能不能进入左门,就看倭寇从不从这里跑路了,自己拉下吊桥了。 房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城里厮杀声连天,想必是有同胞进入了城内了,城门却任不见动静,房疏就像蒙着眼看戏,心里急得慌,表面也只能不动声色。 城门从内传出的轰天巨响的咚咚声,城门开始摇晃起来,房疏以及身后的所有士兵都全神贯注了起来。 却看到让人震撼的一幕,城楼上几个身穿倭寇盔甲的人与身后一大群蜂拥而上的倭寇拼杀,这是还没有被发现的锦衣卫,他们蛰伏了这么久,纵使有霍台令的撤退命令,他们依然选择留在狼窝,现在正是他们等待已经的机会,让房疏大军入城绞杀倭寇。 他们拼命砍杀了守着绳索的日寇,毕竟现在很多倭寇都忙得逃跑,连正城门的守卫兵都不如平时的多,但是几个锦衣卫要突破守卫吹断吊桥绳索还是太勉强了些,有两个锦衣卫作后防,而房疏眼睁睁得看着这两人被倭寇长茅插得千疮百孔,最后被抛尸体城下。 城外的明军都看得真切,几个锦衣卫拼死一搏,不顾一切也要朝着绳索的方向,这不到一半柱香地时间内让城外明军燃烧了猛烈的斗志,一万人自觉用脚踏地,震出了天崩地响,有些吓到了倭寇,也鼓舞着城楼上的锦衣卫。 房疏下马,忙夺过一旁副使背上的连驽,眼神狠厉,双臂左右开弓,银甲反着晨光,晃了城楼上倭寇的眼,十二支穿云箭齐刷刷,簌簌几声,准备对两个锦衣卫下狠刀的几个倭寇纷纷倒地。 这一发为锦衣卫赢得了关键的时间,他们对着绳索挥刀吹下,吊桥轰隆倒下,房疏翻身上马,明军吹响号角,房疏带着骑兵先行,步兵与□□兵驾着大车紧随齐后。 本来房疏初来战场时只想着自己的仕途,当他当先锋要打头阵时,被副将拉住:“房大人,使不得,您冲在最前面,太危险了!!”,或许是被这一路上许多人的报国护民的精神感染,他挥开了副将的手:“国家赐予我这盔甲,就是用来挡住日寇的!岂有靠后之理!!今日就要让这些个欺弱无理的家伙得到报应!!!” 他说得慷慨激昂,身后的士兵再一次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大多是一夜未眠,现在丝毫不觉困顿。 士气大涨,房疏知道胜利必然属于正义的一方,这也是他冲在最前面的理由之一,他们是正义之师!! 第16章 车军杀人入了城内,刀剑入肉声混合惨叫声散落于城内各处,尸骸也铺了满地,叶敬州带领手下也突破了左门,在城里与杀红了眼的房疏碰了头。 “少爷!”,尔良拉住妄想只身独闯向城中心的房疏,“稍安勿燥!等着军队再去捉小西行长!”。 少爷有时候过于冷静,有时候又过于莽撞。过于冷静时往往心绪受到极大的波动,过于莽撞时通常就是不服气。 “再迟,他就可能跑了!车军缺点就是慢了些!”,房疏现在等不及了。 城内尚未逃跑的大部分日寇基本都被车军绞灭得差不多了,这种以车当盾,攻守兼备的打法让日寇很是头痛,但他有优点也有缺点,行动慢了些。 叶敬州屠杀了这一隅的日寇,转身对房疏说:“若房大人执意要前行,我们一起吧!” 尔良看这两个人怕是疯了,“你们两个!” 叶敬州哈哈大笑,秀气的眉毛弯得好看,尔良知道这只是他蒙蔽外人的皮囊,他也是一头狼,还是领头狼,“人生难得能疯几次!房大人,你说是不是?!” 房疏眼眶微红,这样的他尔良也很少见,多半是被鲜血刺激地兴奋,房疏也笑了:“敬州!”,他左手将剑别于身后,伸开右手,叶敬州看懂了意思,也伸出右手,尔良只看着这两个男人迎着阳光击掌,恣意潇洒。 房疏说:“就我们俩杀进去!” 尔良一看,心中无奈,“带上我!!” 叶敬州不仅为人仗义,武艺也是十分了得,因为从小喜好打抱不平,从而开罪了乡绅恶霸,阴差阳错走上了从军的路。 他们三人,一路杀到了城中心,倭寇士气大乱,一时竟若无人之境,小西行长应该是还没有来得及逃跑的,各路军情禀报均未见过此人。 从小西行长府邸里冲出十多个彪形大汉,站成整齐一排,举着野太刀,房疏见过,他们是小西行长的贴身护卫。 他们身后出现了一个对房疏来说还算熟悉的身影——小西行长,他看着房疏然后叽叽咕咕大吼了一句,那些大汉突然怒气值飙升,面红耳张,瞪着房疏,似乎要把他剥皮喝血。 “嘿嘿!”,房疏低着头冷笑了两声,“小西!你不是要取我的头吗?!到是亲自来呀!”,这该死的小西行长背负着韩先生等这么多条人命! 叶敬州做事说一不二,废话无它,上去就和几个大汉拼杀在了一起,尔良见此,也只能上前帮忙,却不料房疏钻了空子,直直向屋内的小西行长冲杀去。 刚刚冲进了门就被一拳打翻在地,房疏赶紧起身,躲过了下一波攻击,嘴角火辣辣地疼,明显感觉到口腔内流血了,快不得小西行长如此无所畏惧,原来是还有两个王牌护卫守着他。 房疏紧紧握住风光,看这两个武士,直觉是打不过的,他清醒了大半,热血澎湃也凉了大半,尔良和叶敬州还在和那十多个大汉纠缠,莽撞了一回,真可能没命回去了。 面对着两头野兽的虎视眈眈和暗影处小西行长的阴笑,房疏有些怯场了,连着后退了两步,却撞到一堵肉墙,房疏下意识用手肘击打对方腹部,却被死死扣住,对方力气太大,房疏动弹不得,为了自己一时冲动,就要英年早逝了。 “娘的!谋杀亲夫?!”,房疏猛地抬头望见一个满是青茬的下巴,他从来没有觉得霍台令这么亲切过。 “霍……霍台令!” 霍台令放开他的手,手持绣春刀,“没吓尿吧!就你这样还学别人冲在最前面!真不知道自己斤两?!” 衣服上满是血渍还喘着微重的粗气,看来霍台令刚刚是经历了一波厮杀。 这自傲的家伙连盔甲都不穿,就穿着黑色束身便衣。 房疏被他这一说,心里不服,又重新燃起了斗志,站到霍台令前面,作好攻击准备,“我几斤几两也轮不到霍大人说三道四!” 真是个关键时候就犯糊涂的糊涂书生! 那两名武士分头像两人袭击而来,还没有等房疏回头神,霍台令将房疏拉到身后,一人单挑二狼,这两个武士绝对是倭寇里的顶尖武士,刀法如流水,势如虹,看得房疏花了眼,刚刚自己的估计是没错的,自己真打不过他们。 事实证明霍台令是真的强,不过面对敌方一级高手,他还是挂了彩,腿部受了刀伤,拉出了一个豁口,房疏有些急,想上前帮忙,就被一旁阴了半天的小西行长拦住了,小西行长胡咧咧的吼了一句,房疏听不懂,配合着他吃人的表情,房疏心想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看架势,他是真要亲自取自己人头了。房疏武艺不算高,也不算差,而小西行长商人出身,嘴上功夫还行,这武艺上面也和房疏差不多是个半壶水。 两个你来我往的击打相对于不远处的打斗显得笨拙许多。 霍台令这边暂时僵持住了,实在腾不出手去帮那个轴书生。 那两个武士由于担心小西行长,有些急迫,露出了破绽,霍台令只一刀就切断了两个人的喉咙。 又小声念了一句:“善哉!善哉!”,并不是他真舍不得杀人,只是这句话就像饭前祷告,而这就是杀人仪式的结束语罢了。 两名武士倒地不再动弹。 突然一阵天崩地裂,房屋倒塌,霍台令上前扑倒房疏,生生替他抗下了一根粗壮的横梁,耳边是霍台令的闷哼,霍台令说:“我刚刚让神机营的人半个时辰后对着城中心放炮,看来是到了时辰了。” 房疏一时间顾不得什么小西行长,什么炮弹,他连忙扶起霍台令,擦拭着他嘴角的血,“没事吧!你没事吧!!” 小西行腿部也被一根横梁压住了腿,痛得他直呼气,看着房疏的恨意逐渐增加。 霍台令余光注意到了小西行长的动作,房疏丢下霍台令上前就拉住小西行长,霍台令也上前拉住他。 意外的,三人都坠入了黑暗,眼看头上光亮消失了,跟随他们下落的还有废墟瓦砾。 从刚刚掉下开始,房疏就紧紧拉住了霍台令的手,此刻更是拽得死紧,两人不敢发声,这里太安静了,外面的打斗声惨叫声都被完全隔绝了。 更可怕的是小西行长也悄无声息,这里是他的暗室,他肯定是了如指掌。 霍台令只能靠听力来辨别危险。本来想挣脱拉着自己的手,却被死死拽住,心里叹了口气,也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只能任由这温润包裹。 霍台令听见了一阵微小的声音,他扔出腰间随身携带的匕首,先是一声惨叫接着是匕首撞击铁壁然后落地的声音。 听这惨叫,是击中了小西行长了。 随得四周灯火点燃,逐渐亮堂起来,这里真是所谓的铜墙铁壁了,四周全是用厚厚的铁皮围成得密必空间,空间偌大,看起来毫无缝隙。 不远处地上一摊血,还有一只小拇指,躺在血泊里。小西行长捂住右手,拾起地上的匕首。 房疏瞪大了眼睛,小西行长退至壁前,他身旁有个人,被铁锁紧紧锁住,架在一个大铁架上,铁架似乎与大铁盒融为一体,他身形不小,头发凌乱垂着头,不知道是死是晕。 他身穿倭寇盔甲,小西行长用匕首抬起他的头。 “是玄青!”,房疏另一只手握着风光微微颤抖,因为闻玄青的样子实在太狼狈了,嘴唇发白干裂,双眼紧闭,双颊凹陷,哪里还有往日的俊采神丰,只像一具干尸。 房疏冥神都听不出他的呼吸,莫不是真死了?!心里一急,脚向前踏出一步,脚下一沉,一块铁皮凹陷,原来这看似无缝衔接的大铁盒并不是严丝合缝。 霍台令暗道不好,抱着房疏以极快的速朝小西的方向滚去,由于霍台令背部受了不小的创作,在滚动中又被房疏压了几次,实在疼痛难当,手一松,房疏就到了小西跟前,一抬头就看到了小西咧嘴笑。 箭如暴雨从四周铁墙□□出,若是霍台令反应慢了半秒,两人定然成了肉刺猬。 可房疏的情况也不比肉刺猬好多少。 真是自己送了门了,小西也不管不知死活的闻玄青,就着匕首就要扎入房疏头颅里。 “住手!”,霍台令不管他听不听懂了,吼得气势十足,硬生生把小西即将喷薄而出的杀意逼退了回去,权衡了形势,就提起了房疏的脖颈,将他拉在向前挡住,匕首指着他太阳穴。 被撞得七晕八素,回过神才明了,自己被当成人质了。 现在正是杀了小西的最好机会,房疏也顾不得自己,提剑欲刺。 霍台令知道他的意图,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别动!!别胡来!!”,这个轴书生真是不要命。 小西提膝蹬掉了他手中的风光,并把断指处流得血全部摸在房疏脸上,然后又是一阵大骂,越说越激动,匕首有些下滑,刺破了房疏的脸,房疏不发一声。 小西瘸着腿慢慢朝墙角处移动,霍台令见状,忙上前从护腕从取出银针开了闻玄青身上的铁索,探了他鼻息。 房疏忙问:“活着么?!” “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吧!”,零台令放下闻玄青,对上房疏关切的眼神,让他心烦不堪,“还活着的!只是待会儿可能就不一定了,命悬一线。” 小西行长用力拍了一片墙壁,角落里开了一扇门,有淡淡的海风飘了进来。 房疏大吼:“他要逃跑!这是通向海边的地道!!” 原来这段时间小西没有什么动静,就阴着挖逃跑的地道去了,看那灯火通明的通道,修得都不像是临时逃生用,说是观光通道也不为过,这小西不去修房建桥也算是可惜了。 霍台令只站在原地默默的看着房疏,面无表情,其实在脑海里上演了千百种营救措施,皆是鱼死网破下场,为了杀小西行长而害死房疏,对他来说还是不值得的,丧家之犬哪能抵一把对付沈一贯的利刃。 小西拉着房疏移动到洞口,房疏知道他没有放过自己的打算,若被拖入地道里,绝无再见天明时,再看霍台令一副看戏的姿态,还是得靠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房疏偷袭的本事还是挺大的,上次能偷袭得了霍台令,这次也成功用手肘击中了小西的腹部,再想来个过肩摔,可这小西和霍台令不同是,他是真想杀了房疏。他看出了房疏的意图,后退了两步,霍台令寻得了机会,两步上前扑倒房疏,本应该刺中房疏的匕首插在了霍台令的背上。 随着铁门闭合的声音,小西逃跑了。 不过现在房疏也来不急关心这些,他听到了刚刚匕首刺中霍台令的声音,霍台令一言不发。 “台令......”,房疏扶起他,看着他背后只露了一个匕柄,还好匕刃不长,不知道伤没有伤到肺腑,他想不到今天是霍台令三番五次的救了自己。 霍台令声音虚弱,“京西城大街上,一个断手算命的说......我要死在自己的刀下,没想到真是要死在自己刀下了........” 听及此,房疏更慌了,这让人闻风丧胆的霍台令与现在虚弱无力的霍台令反差太多了。“不会的,你不会死在这里的,都说了祸害遗千年,嗨,你听我都胡说八道什么了。” 霍台令却低笑了起来。 怎么算都是他害了霍台令,小西不仅没有杀到,现在三个人还被关在铁窟里。 房疏起身再去拍刚刚小西拍过的墙,毫无反应。 霍台令刚刚把这里打量了个遍,“没用的.....他应该在外面锁死了......你也别再乱动,保不齐还有其它机关。只能听天命,等人来救了” 现在这里就只有房疏还算完好了,看了闻玄青,确实还有脉搏。 “你过来......陪我聊聊天。”,霍台令对着房疏招手,就像在招呼路边的流浪狗,看着他背后越渗越多的血,房疏也没有想法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我有盔甲的!你刚刚替我挡什么?!”,房疏关心则乱,语气里满是责怪。 霍台令说得一本正经:“我怎么舍得让房小妾受伤......” “臭小子!”,要不是他身后全是血,房疏都怀疑他是诈伤,“开玩笑得有个度!” 霍台令从胸腔鸣出笑意,半响,说:“我都这样了,像是开玩笑吗?”,说罢靠在房疏怀里,听着他胸腔内心跳越跳越快,鲜活有力。 房疏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僵直不动,霍台令那俊脸流露出的情意绵绵极具杀伤力,怪不得他在京城姬妾成群了。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11 “真不知道霍大人言语调戏一个男人有什么意思?” “房小妾……哪里是一般男人,比女子都好看……”,霍台令声音逐渐羸弱。 本想骂他:“直言不讳的叫什么小妾!男人哪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被夸好看,房疏从来都不觉得是褒义,又听得他虚弱,抬起他的脸都是煞白,心里的不满也都烟消云散,都怪因为自己一时冲动,只温和的说了一句:“不好看了,脸都被划花了……可入不了霍大人的眼。” 房疏说的没错,自己此刻满脸血污,骇人得很,除了小西行长的血,还有自己脸上伤口流出的,伤口不浅,结了痂,却越发地疼。 不过他这实在是不痛不痒的小伤,其余两个人都是危在旦夕。 “那更好……就只有我不嫌弃你了……” 从房疏胸腔里发出叹气声,“都什么时候了……”。 房疏看霍台令眼神有些涣散,用力拍了拍他的脸,房疏都急得胡言乱语起来,“你可别真死在这里!不是说要上门提亲吗?死了还怎么提?”。 半昏半迷间,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意识沉浸在笼罩全身的檀香里,那人身上的银甲用料特殊,怎么都捂不热,自己也不觉得冷,那冰凉凉的触感刚刚好,像那个秋天病重之时,娘亲带自己寻郎中而用来包裹自己的凉席,娘亲就用唯一完好的凉席为自己挡去秋风。 回到那时候,在娘亲的怀里,娘亲身体不好走的颠簸,滴落的眼泪有些烫脸,“令儿……令儿,快到黄郎中家里了,你别睡着了……” “娘~,令儿没事儿……,娘,别哭了”,想抬手拂去娘亲眼角的泪水,却怎么都抬不起手。 那年瘟疫大作,十室九病,传染者接踵而亡,数口之家,一染此疫,十有一二甚至阖门不起者,病者不敢问,死者不敢吊。 他知道自己是得了大病,路上有人看见这凉席包裹着人,都惊跑开去,大骂:“得了病!还不在家等死?!怎么跑出来祸害人?!!” 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妪指着娘亲,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样,“哎哎哎!看吧看吧!!这花尼姑得罪了佛陀,现在降灾到她儿子身上了!!因果报应啊!!!” “可不是吗!!报应报应!!” 这些人哪里记得这花尼姑也曾帮助过他们。 此瘟疫肿项善染,普通人避如蛇蝎。 大街上,还有人朝母子俩扔臭鸡蛋,泼粪水。 娘亲挡得严实,一点也没有沾到小台令身上。 来到黄氏医庐门口,门扉紧闭,瘟疫凶险,好多医馆都关门保命。 娘亲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拉住门环扣了两声。 一个粗声莽气的妇女声音:“谁呀!老黄快去看看!!这倒霉天儿的,是病人赶紧赶走!!” “是是是!夫人,我去看看……” 门缝里露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半张脸,看到娘亲一瞬间,脸色大变,出门将她拉到一旁的无人街角里。 男人正是黄郎中,大额头,头发有些秃顶,肚子活像怀胎七月。 他恶狠狠的对娘亲说:“明止啊!!你怎么找上门了?!” 明止才掀开怀中凉席,露出一张通红的小脸,烧得迷糊,“黄爷,台令生了病,望您开些药吧!!” 黄郎中一看,脸色大变,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哎呀!明止啊,你糊涂啊!!快抱回去听条由命吧!这瘟疫我也没法啊!!要不然我早发了财了?!” 明止一手上前拉着他,笑出了眼泪,语气里含了些风情,“黄郎~以我们的交情,您就开些药吧……台令才五岁!!善哉善哉!!” 黄郎中就像被踩了尾巴了狗,急得跳脚,低声吼着:“什么交情!?你可别胡说,佛主听了,可要怒了!!” 明止急出了眼泪,小尼姑本来就十分俊秀,这一哭便是梨花带雨,此刻黄郎中也没有心情欣赏什么春色,烦得直跺脚。 “黄郎,当初你不是说那是你和菩萨沟通的渠道吗?怎么现在就变了话了?!” “哎哟喂!我的姑奶奶,你傻不傻啊!”,黄郎中一把推开她,就要往回走。 明止表情开始狰狞了起来,“黄斡!你要是不给台令捡点药,我这就闹到你娘子那里去!!反正我什么也没有了!!儿子也快没有了!!” 没人见过这天天吃斋念佛的小尼姑像疯了一样,瞪圆了双眼,布满了血丝,擒满了泪水,着实吓到了黄郎中,兔子急了都咬人。 黄郎中连忙拉住她,“哎哟哎哟!别急别急,我去药房找找,能不能凑出一剂药!” 他哪有什么治瘟疫的药,偷摸回家胡乱包了几味药柜里残存的药,被自家婆娘训了一通,逮住个机会又溜出了门。 明止一直在等着,眼睛都哭成了核桃眼,接过药,也没有刚刚的火气,对着黄郎中深深鞠了两躬。 “快回去吧,别在外面乱逛了,别还没有病死,就被打死了!你闻闻你身上的臭味!!尼姑就是晦气,害我惹了一身骚!当初要不是看你们母子可怜,谁会搭理你们!!” 明止脸皮儿薄,忙着鞠躬,“对不起!对不起!!再也不会叨扰了!!善哉善哉!!” “最好这样!”,黄郎中一挥手,肚子都在晃动,他心想这短命的娘俩也没机会再找他了。 小台令微微睁开眼,就看到了那肥矮的身影,听着娘亲的啜泣。 一直不愿想起的回忆,这时候却入潮水一般侵入脑海里,下意识又朝怀里靠了靠,这怀抱像娘亲…… 她的手又拂上自己的脸,有些冰凉,带着薄茧,忽然唇上温热,又如蜻蜓点水,只留下一片余温,想伸手挽留却无能为力,只留下自己在黑暗中挣扎。 第17章 “哎哟!!霍大人,您可醒了!!” 霍台令还没有睁开眼,就听见了曹密的声音。还有一阵嘈杂,是不只一人了。 他不是和房疏他们被困在了铁牢吗。 他噌得坐起,大口喘着气,虽然暂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起来是捡回了一条命。 其它人都围了上来,都是锦衣卫和神机营的将领,大家平时是不敢在霍台令面前放肆自在,现在情况不一样,大家都笼罩在壬辰倭乱大捷的喜悦中,而且霍台令又比较虚弱,少了些威严,大家七嘴八舌吵开了锅,一反刚刚的鸦雀无声。 “霍大人醒了!!!” “这战咱们打赢了!” “可以回京了!!” “现在的京城得多冷啊!” “不怕冷,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家里姐姐快成亲了,不知道赶不赶的上……” “你们还都回的去……陈大人他们……” “……” “尸体都寻不见了……只有头颅……” “这群该死的倭寇,真恨不能砍光杀绝了!!” “对呀,偏偏让那几个贼头跑了!!” 一群人从极喜到极怒也就一瞬间,这战争又何尝不是?获得和失去都参杂其中…… 霍台令安排在海边的水师没能堵住逃跑的小西行长,那些日寇逼急了,硬是用肉身给小西行长开辟了一条逃生路。 “封之……这群臭小子吵够了没有……吵够了就快点滚出去!” 霍台令声音不大不小,中气和威严十足,吵闹顿时停止了。 他们才意识了过来,齐刷刷站直了,行了礼,出了门去。 病恹恹的霍台令也是惹不得的。 霍台令背部一阵一阵的抽痛,曹密看他脸色还是煞白,说:“大人,您侧着休息吧。” “这里是哪里?” “西路军军营,只能就近先把你们放置这里了,这是房大人的憩息处。” 怪不得檀香味这般浓郁。 “房……房疏和闻玄青呢?”,差点又喊成了房小妾了,刚想笑,就察觉背部肌肉绷得痛。 曹密知道霍台令性情不定,看他表情有些怪异,自己也只能保持表情严肃,“发现闻大人时,已经快两天两夜滴水不沾了……又受了酷刑拷打,腹部打入了数十颗钢钉,还得等他恢复了些才敢取。不过......上苍保佑,好歹命是保住了,只是现在还在昏迷,哎,闻大人可吃了不少苦......” 说了半天闻玄青,还扯到了闻玄青昏迷时是怎么喊\'师父\',还喊了‘师兄’,霍台令越听越急,半天也没有回答他另一个问题。 心想这曹密有些太没有眼力劲了。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打断了曹密,问:“房疏呢?” 曹密才回过神,“喔,和刘大人他们去搜寻剿灭残留的倭寇了。” 这就完了?霍台令看着曹密,心里别扭起来,突然难以再开口询问。 曹密脑袋转了转说:”他上午还守着你呢,下午就被那刘大刀叫走了,可能要过两天才能回来了。“,顿了一顿,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最后还是说:”发现你们之后,你晕乎着吊着房大人不放,房大人也不要别人帮忙,一路将你抱回来的,我都怀疑上次他和陈空比手劲放了水了.......“ 说到陈来穹,曹密心情也悲凉了起来。 霍台令说:“你先.......” 出去两个字还没有出口,就被进门端着药的金南姬打断,霍台令一看这个朝鲜女子打扮,心里生了敌意。 金南姬看了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和他手腕上的银链,低下了头,掩去难过神色,将药放在一旁就出去了。 霍台令却心生了一计。 晚上,一年长郎中正给霍台令换药,看着端热水进门的金南姬,对郎中说:”你下去吧,我让她给我换。“,霍台令指了指金南姬。 郎中不是个闷棍子,料想着这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便对金南姬说:”女子,你来给这大人换药。“ 金南姬哪里听着懂他带了点地方口音的官话,皱眉,摇了摇头,表示不懂。 郎中一拍脑门,”看我这脑子!“,他指着霍台令裸露出来的伤口,做了换药的动作。 金南姬似乎看懂了,但她有些吃惊,片刻后,她照办了。 意外地,霍台令完全没有下午的凶恶,反而笑意盈盈,当真也是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南金姬有些脸红起来,手也有些抖。 霍台令看她反应,心里有些鄙夷,房疏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图有张清丽的脸蛋罢了,再打量这里只有一张床,心里有些火气,也不表露心迹,他挪动了身体,床有些小,勉强挪出一人宽的位置,对着空处拍了拍,笑得有些邪气,示意明了,南金姬却反而退后了两步,连忙摆手,双眼大睁,有些不可思议,接着眼底流露出了痛苦,看在霍台令眼里实在有些可笑,更是莫名其妙。 南金姬从床下拉出一床被褥,打起了地铺,动作娴熟,看来她也没有和房疏同铺,他笑了起来,转过身睡了。 这两天,霍台令经常对南金姬动手动脚,但尺度把握得好,他做起来平添了一股风流,若是一般人可真算下流了,按理来说,一般女子哪里经得起这般撩拨,但是南金姬却十分害怕和他共处一室,实在让霍台令有些好奇起来,莫不是真对房疏忠贞不二? 一天下午,曹密来找霍台令,想对他说闻玄青清醒过来的事情,进门就看见霍台令裸露绑着绷带的上半身,拉着南金姬的手,看她的掌纹,边看边摇头,还不忘用他手指在她手心画着什么。 曹密进门,脚步触地声故意弄得很大,霍台令不咸不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什么事?“ 南金姬趁机挣脱了手,红着脸连忙跑了出去。 霍台令恢复正色。 曹密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说:“大人,您不应该动房大人的人!” “房疏说的?” “不是......只是下官这样觉得。” “你们一个两个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替他看着紧,罢了,说正事儿。” “闻大人醒了......” 霍台令语气又恢复平淡,“醒了就醒了,还要给他放个鞭炮庆祝吗?” 曹密只能背过头瘪了瘪嘴,出了门去。 在外奔波了两天两夜的房疏一行人回到了西路军营帐,叶敬州似乎感觉不到疲惫,而尔良困乏不已,跟着房疏身后一言不发,刘大刀一到营地就跑向自己的营帐,准备睡个昏天黑地。 叶敬州勾着尔良,说:“尔良,南口村那几十个流寇可被你几个石子就杀人了个干净,可比火铳杀伤力还大些,下回也教教哥!” 尔良走路眼皮都在打架了,拍开他的手,胡乱地点了点头。 房疏回营的步伐走得极快,尔良他们好不容易才跟得上,叶敬州想:“这芝兰探花才是精神抖擞,回营路上跑得最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有妻儿等候。” 还没有到营帐,房疏就碰上营地守卫,问“霍大人和闻大人怎么样了?” 几个守卫,齐齐鞠躬:“回大人,两位大人都醒了!” 房疏似乎心情大好,步伐跨得又大又急,尔良瞌睡也醒了一些,忙跟上少爷。 霍台令看着南金姬手时的粥,对她比划了一个喂的动作,南金姬也逐渐没有这么害怕霍台令,虽然薄手薄脚了些,也并没有做任何越矩之事。 房疏距离营帐门口十多步的地方,突然停住了脚。 尔良好奇,问:“少爷怎么不走了?”,毕竟刚刚还大踏步,突然之间就想被附了定身符。 语气清淡了许多,说:“还是先去看看闻大人吧。” 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了,步调也有乱,背着手,这是少爷不高兴了。 尔良朝营帐里一看,那霍台令倒是清醒了,还喝着粥,一旁站着南姑娘,他实在纳闷,少爷怎么突然变了心境。 刚刚尔良的声音,霍台令听得真切,有些慌忙推开了南金姬,镇定自若地喝起了粥,南金姬都有些懵了,听得外面悉悉索索,转头一看,便是房疏修长冷清的背影,跑出去,已经不见人影了。 闻玄青瘦了许多,双眼都是疲惫,看见房疏也没有平时那般爽朗,只是淡淡一笑,“房大人,尔良......” 一定是遭受了些非人的折磨,闻玄青眼底生霜,却笑如春风,是一个什么痛苦都不想分担给他人的男人。 房疏靠坐在他床头,声音湿润,问:“好些了吗?” 闻玄青点了点头,“好许多了,我听说......咱们赢了呢!” 一说到这个,闻玄青眼里都放着光,好歹受的苦也有些回报了,不枉费又是挨饿受冻,又是担惊受怕。 房疏却高兴不起来,让小西行长跑了,他原谅不了自己的失误,只说:“说赢也赢,说输也输,这倭寇好歹是不能再残害无辜生灵,可皇上说过不可放过一人,还是让小西行长他们跑了!”,韩先生他们的血债又与何人说? 意识到自己情绪传递给了闻玄青,他连忙切换了状态,笑着说:“打跑了倭寇,每个人都功不可没!能拯救百万人免于战火,功德无量!” “师兄呢?”,闻玄青听说了霍台令也在附近的,却从不见他来看自己,不免有些失望。 听罢,房疏再装心情好,都有些太勉强了,心底嘲笑了自己:还是不如自己预期的强大。 房疏安慰着:“他也是受了重伤,应该也才清醒吧,等他好了些,应该会来看你的。” 闻玄青苦笑到:“不会的,他不会来看我的......” 房疏忍不住多了一嘴:“你们发生过什么?”,问出去的话是收不回了,房疏有些后悔,说:“我乱问的,别放心上。” 闻玄青说:“要师兄十三岁时生的一场大病说起了.......” 那年,曾凌天带着十三岁的霍台令执行了一场任务归来,那是他的第一任务--抓捕一个贪官及其家眷。贪官送往西京菜场杀了头,所有家眷发配边疆充军,押解贪官家眷出了城后,霍台令状态不对,曾凌天便带着他回了北镇抚司衙门,当天晚上就发了烧生了大病,一直念叨着要离开京城,心里很疲惫,不想再做锦衣卫什么的,听得曾凌天很是生气,从来不曾忤逆自己的得意门生一直在说些从来不曾说过的话,就像父母看着一直都乖乖听话的孩子突然到了叛逆期的那种不知所措。也又不好发作,因为当事人都烧得昏迷不醒了,想一想只当霍台令是烧糊涂了。 那场烧发了好几天,把曾凌天急得团团转,闻玄青都有急哭了,小哭包的外号也不是浪得虚名,两个眼睛肿成了核桃,他一直守着霍台令,因此耽误了好几天的训练,那几天倒处寻医问药都不起作用,好几个郎中临走之前,叹气摇头,说:“那小公子......求生意愿浅得很啊!准备一副棺椁吧。” 曾凌天听罢,气不打一出来,逮住郎中训了一通,差点就要动手,曾凌天的铁拳头若是砸下来,牛都得倒地不起,这些老骨头哪里经得起,郎中心中有苦说不出,曾凌天只能气咧咧地大骂:“什么病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就让人准备棺椁!你们这些庸医快回家养猪去吧!!” 而后来的郎中汲取了教训,也不说不医好的话,干脆什么也不说,只开了些补气的药方,曾凌天也是有气逮不到机会,碰上了混子又抓不到把柄。 霍台令的气息越发微弱,大汗亡阳,两天多不曾进食,最多喝了些水,这天倒有一个年轻郎中主动找了门,那郎中很白净有几分和气,长相上比较讨喜,曾凌天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连忙把人请入了霍台令的床前,闻玄青连忙擦干眼泪挪了地儿,那郎中把了脉,蹙眉,阴沉了半天,曾凌天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公子这病,需要一味药,这药难求......” 总算是希望了,曾凌天有些激动,问:“怎么药,我都能弄来的!!” 郎中说:“极品雪上一枝兰。” 曾凌天当时身为都督佥事,与药也是经常打交道的,他有些不敢相信:“雪上一枝兰?不是有剧毒的吗?!” “小公子应该是患过鼠疫,就是几年前应天府局部暴发的那场鼠疫,小公子阴差阳错的抑制了毒素,因为心绪大动,现在又发作了。” 曾凌天当初出一次任务时,就是在应天府的一座尼姑奄附近捡到的霍台令。 曾凌天自言自语了两句:“鼠疫......”,看了一旁哭得不停的闻玄青,“还传染人吗?” 郎中摇了摇头,“不会了,时间过去太久了” “为何需要雪上一枝兰?” 此物生长在海拔极高的地方,很多人到不了这么高的地方去,因为本身也罕见,所以市场上极其稀少,十分昂贵,有钱也难求,七分像寒兰,有剧毒。 “此物毒性强大,也可作药,用作以毒攻毒之用。” 这可让曾凌天苦恼了起来,他只听说过一处有,就是沈一贯府上,偏偏他与沈一贯不对付,也没有什么大的冲突,但总是小摩擦不断,他看不贯沈一贯的油头滑脑,沈一贯也不喜欢他的油盐不进,两人私下没少给对方使绊子。 以曾凌天宁死不屈的个性,闻玄青担心师父可能会放任不管,没想到师父严厉是严厉了许多,但绝不是无情的人,他穿好官服,打扮得精神了许多,准备上沈一贯的门,去求个人情。 闻玄青只知道,过了几个时辰,曾凌天阴着脸回了府然后将霍台令送去了沈府住了一个多月,闻玄青问曾凌天是怎么加事,师父也不说话,就阴着脸。 一个多月霍台令回来之后,脾气越来越暴躁,师父说什么也开始不听了,有时候还要反其道而行之,气得师父重重地体罚了他好几次,好几次都被打得半死,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而且师兄忘了许多记忆,包括第一次和师父出任务抓贪官的事情。 更怪异的是霍台令开始和沈一贯走得近了,师父都一直觉得是沈一贯给师兄下了蛊,让他性情大变,逐渐地师徒三人关系越来越僵硬,师兄从来也不正眼看自己了。 有次一个沈一贯的亲信贪污了造桥的工款,师父收集到了证据确凿,想着不仅能让沈一贯摔个大跟头,还能拉出一条贪腐链条,兴奋不已,却不料霍台令变得有些是非不分,趁着师父不注意将所有证据都烧毁了,师父知道了之后是勃然大怒,那次两人刀剑相向,打得天崩地裂,一旁师兄弟们都不知道应该帮谁,而且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两个人都是杀气凛然,谁去指不定误伤了谁。 当时师兄不过十七左右,功力还是稍微不敌师父,受了重伤,师兄只说了一句:“从次师徒恩断义绝!!”,便离开了北镇抚司。 师父气得闭关了好几个周,闻玄青去沈府找师兄,每次都被轰了出门,闻玄青也是镌而不舍,直到一次,师兄见了他,指着他脑袋冷冷得说:“师父眼里只有你!!你这个只会哭的窝囊废!!别再来找我了,看见都烦,小心老子杀了你!!”,说完还吐了闻玄青一口唾沫,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极具侮辱。 床上的闻玄青挠了挠头,有些难堪:”这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也不随便哭了,开始努力练习起来,倒多谢了师兄,让我懂事了不少。“ 就这还称呼着他为师兄,这闻玄青是有多崇拜这霍台令。 “然后呢?”,房疏淡淡地问。 从次以后,若是在办公时见了面,霍台令也从来不和他们说话,不打起来就不错了,更别说像以前那样,恭敬地唤一声:“师父”,亲切地喊一声:“师弟”了。 三年前受了皇上的命令,闻玄青和曾凌天带领三千锦衣卫去刺杀邪教魔头占玉,占玉是个十分危险的恐怖分子,武力值极高,杀人于无形。师父为了慎重考虑,也为了能找个机会和师兄重新拉拢关系,去找霍台令说了这个情况,占玉的名头只要是接触过一点地下产业的人都知道,这人可是地下皇帝,所有黑色产业他都有所涉及。 霍台令是一只好斗公鸡,只有听说哪位武艺高强,也总想找碴会上一会儿,没碴就硬会,听说去收拾占玉,居然波澜不惊,只说:“曾大人就好好带着宝贝徒儿去吧,念及往日的交情,到时候我回来给你们收尸的。” 就这一句,曾凌天又差点和他打了起来,最后还是闻玄青拉住了他。 不过那次绞杀占玉,他们没丢命都脱了皮,曾凌天被占玉砍断了右臂膀,闻玄青中了占玉一剑,差点丧命,幸好的是,虽然不知道占玉是死是活,总算是绝迹江湖了。 两千多锦衣卫丧命于占玉一人之手,余下的人皆受重伤,而师兄却从来不曾问候,更没有探望过。 说起占玉,房疏与他也算萍水相逢,不觉得凶恶,却是一个有趣的人,没想到多半是遭遇了不测。 不过听闻玄青说起这人,都是咬牙切齿,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只是叹了一口气。 闻玄青越想越低落,说:“自从执行任务后,师兄一直佩戴的珠子也不见了,总觉得那珠子应该是镇压师兄体内的恶灵的,珠子不见了,恶灵就跑出来做恶了!” 这是闻玄青小时候就坚定不移的想法,他无法相信好好的师兄就不正常了。 “哪有这种事?”,房疏嘴角扯动都有些僵硬,“哪有什么恶灵?” “哎,这么多年,师兄第一次找我说话还是上次京城发生妖书案的时候……” 房疏想起那次,有些不可思议,问到:“就是上次我碰到的那次?” 闻玄青点了点头。 房疏心想自己运气可真好,这都被自己撞到了。 房疏低声安慰道:“兴许他有什么难耐的苦衷吧……” “有什么苦衷,他要隐忍这么多年啊?”,闻玄青被勾起了伤心事,双手遮脸,他又想流眼泪了…… 第18章 送走尔良后,房疏找到了南金姬,她正在给霍台令煎药,房疏有些后悔,后悔给了她自由身,后悔收留了她,后悔让她照顾霍台令。 他被那袅袅升起的烟呛到,忍不住咳了两声。 南金姬闻声,一抬头便看到心心念念的人,眼里的寂寥瞬间含满了春风,她忙着起身,脸上都是笑意。 房疏一看,这刚刚打好的腹稿又乱做一团,暂时也有些理不出头绪了。 南金姬怕房疏听不懂,发音比较慢,用朝鲜语问:“回来了?” 房疏点了点头,看着她脸侧被烟灰画画了脸。 房疏的脸被小西行长划伤了,左脸颊有一条比较深的口子,现在被布敷着,已无大碍,只是可能会留下疤。 房疏对她说:“辛苦了……你一个女子,不应该待在这里,不好,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我给你寻个人家。” 他朝鲜语说得不好,说的很慢,南金姬还是听懂了。 南金姬笑了笑,眼睛却红了,她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可又有些不甘心,叹了口气,问:“我就做个婢女,也不能留在大人身旁吗?” 房疏摇了摇头,“跟着我不好,我是不祥之人,会招灾祸。” “尔良可以,我也可以……” “尔良与我是家人,你不是。”,若再心软下去,就真是斩不断理还乱了。 南金姬眼角擒泪,只说了一句:“大人的心上人……也不是好人。” 房疏扶了额头,这可起了个大误会了。 之前南金姬问过自己那银链去了哪里,自己莫名有些心虚,就是说赠了特殊之人,当时也没有想到这两人有碰头的机会,救霍台令的时候就只想着救他命,哪里顾及到这般多。 罢了,误会了也好,让她知难而退,毕竟龙阳之好在两个异性之间就像巨大沟壑,永远也跨不过的。 南金姬又面无表情地认真煎药,在房疏转身时说:“你的心上人并不喜欢你……” 房疏也留了一句:“无妨……” 霍台令自从听了房疏回来的声音,就一直留心周围动静,等到天黑却也不见人,也不顾伤口疼痛准备起身转悠,还没有出门就看到暗影处越来越近的银白色的身影,又马上缩躺回床上。 听着脚步越来越近,走到了床前,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打量自己,霍台令不知何起的紧张。 刚刚去了刘大刀帐里,离帐几步远时还能听得到刘大刀抢天震地的呼噜声,一进帐,刘大刀猛地起身坐起,提起他的镔铁大刀,一见来人是房疏又松了口气,随即又开骂:”睡得正香呢!我的小少爷!!哪股邪风又把您吹来了??“,房疏找他多半也没有什么好事儿。 房疏也有些无奈,”哪里想到您这般警觉?哎,我只想找个地儿坐坐罢了“,他现在有些心事儿,也不想去找尔良,尔良是个操心命,怕他太担心。 这已经是初冬天气,夜里犹其冷,不过刘大刀身体壮实,以往这个温度让他穿汗衫也能睡得着,现在不行了,还得搭一床薄被都有些冷,这心里有些责怪房疏败了他的采阳兴致,现在阳气不足,连寒都御不了了。 刘大刀说:”你来我这里坐什么,我这采不了阳,可也不采阴,少爷啊,哪里热乎哪里待着去吧“ 房疏听得他采阴采阳的,心里就怪异难当。 ”哎,行吧,刘大人好生歇着吧。“,这里都找不到能静静坐着想想事情的地方。 刘大刀觉得方才的探花有些奇怪,可也懒得去想,他可真是困了两天了,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 不得已,他只得回自己帐里,看着霍台令安静躺在只有半膝高的榻上,面容谦和,半点没有平时的咄咄之势,他蹲下身,为了不让身上盔甲弄出声响,轻轻解了盔甲,蹑手蹑脚放在一旁,初冬的冷空气钻了空子就透过房疏几件薄衫往他皮肤里沁,不自觉打了个抖。 霍台令听他叹了口气,又起身想走,也装不住睡了,拉着他的手。 ”房小妾,回来这么久才来看我,刚一看,又要上哪里去?“,霍台令假装打了个才睡醒的哈欠。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12 房疏心想:”这脚步已经放得够轻了,怎么还是吵到了人?“ ”怕叨扰你了。“,房疏挣脱了他的手。 ”怎么又这般疏远了?真是人如其名......“,霍台令低头沉思了片刻,”莫不是房小妾吃味了?是不是回来时看着我和那女了太亲昵了些?你若真的不舒服,那我也不理她就是了。“ 房疏蹙眉,”还望霍大人自重些!战苦女子勿戏弄!“ 霍台令没料到房疏真生气了,刚刚耐着性子的心境也被房疏毁了彻底,”呵呵......“,霍台令也面无表情,”我奔波了这般久,受了重伤,为了哪般?功名利禄?留芳百世?我还真不在乎,战苦女子不应该用她们唯一有价值的东西犒赏一下?呵呵.......也是,我为了房大人受的伤,那房大人是不是应该亲自来犒赏一下?!“ 霍台令的声音不小,应该说他是故意吼得大声,怕是外面的士兵都听了去。 房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果然是和霍台令说不了两句就得吵起来,他冷静了思绪,说:“南金姬姑娘,我把她调开了,以后给她寻个好人家。” 这本来也是霍台令想要的结果,心里是有些得意,嘴上还是损道:”那可真是可惜了,那姑娘味道很好啊!“,再配上一副食髓知味的表情,瞬间让房疏怒火中烧。 房疏额头青筋暴起,他俯身凑近霍台令,说得咬牙切齿:”霍台令!你给我适可而止!“ 从头到尾,霍台令嘴唇带笑,对于房疏的警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眼里只有近在咫尺的薄唇,像是鬼使神差一般,霍台令凑上前,蜻蜓点水。 房疏如遭雷击,正在想的事,想说的话都化成烟飘散而去,脑海里像灌满了江河湖水,险些溺毙。 霍台令笑得更烂,看着眼前人瞳孔都缩小了两圈,脸憋得通红,心里不快都消散了。 房疏站直了身体,用手背狠狠擦拭着刚刚霍台令触碰过的地方,”真没有想到,霍大人这般恶劣!“ 霍台令像是听不进房疏的话,伸了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这一动作简直是对房疏的二次调戏,让房疏心里又急又气,平时伶牙俐嘴的房疏也结了舌。 “看吧,这男人的味道就是比不上女人的......” 男人的味道就是比不上女人的,这句话里也就“比不上”三个字在房疏本来就空白的脑袋里扎了根。 正当霍台令有些得意间,这唇齿间就遭了重创,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近在咫尺之前显得平静又汹涌的双眼,嘴里尝到了血腥味,牙龈疼痛不已,莫不是门牙被这探花给撞到了,疼得他下意识要后退,才察觉后脑被锢住一时间不能动弹,霍台令莫名害怕起来了。 这还不算完,看来这探花平时的精力也不只是在读书论道,卖弄酸腐上面,霍台令还没有从上一波惊讶中回过神,又来了一波更大的冲击,房疏掰着自己下颌,一条软糯温滑的异物入了口中,四处扫荡。 在京城,霍台令虽花名在外,苟合之事,行的不少,却从不来口舌交流,若是有不识趣的女子讨要,心情好就将女子翻过身,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心情不好就提裤子走人。所以他身旁的女子都习惯了他的秉性,不过是像野兽一样的人罢了。 原来这事儿竟然像短兵相接,有种你死我活之感,不,是同归于尽,都快呼吸不过了。 房疏也难受得很,纸上得来终觉浅,这实践操作起来,完全没有书上说的”神出窍,腿如泥“,自己嘴皮也磕破了,出了血,嘴里全是腥味,偏偏身下人还有些出神,“比不上”三个字陡然放大,他勾住霍台令无处可躲的巧簧,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这一口痛得霍台令流出了生理反应的泪水,他顾不得背后的疼痛,抬起支撑了半天有些酸痛的手臂,猛得推开了房疏。 房疏跌坐在薄被上,这营帐建在沙土之上,空气有些干冷,手下薄被的冰凉也让房疏理智回了笼,用袖口擦拭了嘴角的血。 这次换霍台令面红耳张,房疏笑意盈盈了。 两个男人就像换了个方式单挑罢了,半点没有旖旎的气氛。 房疏心情又是大好,毕竟看情况,自己是赢了,他下床从床底抽出床褥,困意上涌。 霍台令摸了摸自己牙齿,幸好,都还在。 ”你这竖子!你是要吃人?!“,霍台令的咆哮,他也不能忍在房疏这里吃了瘪,这一吼方圆八里估计也听到了。 房疏被他震的有些发昏,没有过脑子的来了一句:”有爹生没娘教的东西!你得唤我哥哥!“。 此话一出,霍台令不发声了,他就这么死死地盯着躺在地铺上的房疏。 房疏感受背后炙人的视线,混沌脑子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说错了话了。 “这......”,房疏又坐起身,也不敢看霍台令,”我说错了话,当我出了个虚恭吧!“ 刚刚霍台令是起了杀意,薄被下的手握着短匕首,却始终没有提起手,再听得房疏这湿润的一句话,心中禁锢多了的苦楚,突破了闸门,幻化成了庞然大物,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哥哥?......” 房疏万万没有料到霍台令当真唤了自己哥哥,这有些无助的语气,一瞬间将他唤回了多年前,和那声:“绝哥儿”,多少有些重叠。 再看霍台令,哪里还是那九尺大汉,不过是十二三年纪,骨肉初成的模样,胸前悬挂的玉珠吞光折芒,可身上长期不是青一处就是紫一块,让人误以为是受了虐待....... 房疏:“嗯”,应了一声。 “这夜里太凉......”,霍台令又红了脸,刀眉朗目,越发英俊,“哥哥陪我一同入寝吧。” 房疏有些为难,他连尔良也不曾一同入寝过,罢了,都是男子,又不是刘大刀,也不能让他采了阳去。 毕竟自己说错了话在前,他知道这句无心的话对霍台令来说有多大的触动。 夹着枕衾被褥上了榻,霍台令让了空位出来。 房疏太困了,连后半夜霍台令一直搂着他腰身,他也毫无察觉。 冬阳给战后大地上敷上一层薄金,虽然是战后,可大家也忙碌不堪,这顺天战场上,前两天芝兰探花可发了话,“不能让白骨无人收!兄弟们的尸骨化成了灰也得带回去,给他们家人有个交待,灵堂之上有摆放的东西,而倭寇的尸体也得挖坑埋了,怕会引发瘟疫。” 要问南金姬去了何处,她主动去做了后勤工作,洗洗衣服,做做饭,房疏对其它人做了招呼,自然也没有士兵敢骚扰她,不仅连士兵不骚扰,连其它姨嬢,姐妹也都将她孤立开了,本来都是丧夫失儿的无助女流,得了明军的帮扶才有个避身之所,当然,有时候晚上也有将领前来讨要回报。 当天晚上南金姬准备入寝时,有两姐姐从外归来,听得她们小声议论。 一个声音稍微低沉的女声,猜想主人应该是一个丰腴之人,说:“哎哟,刚刚那百户大人缠着要了一次就不行了,□□.......最昂扬时才小拇指一般大!自己还叫唤得大声。” 另一个稍微清亮的声音笑了起来,”这些糙汉子不是长得邋遢,就是□□不行,都寻不到一个又靓又话儿好的人。“ “那大明的芝兰探花可是顶好!哎哟,能睡一次......啧啧啧,倒也是值了!” “想什么呢?那样的男子哪里会找我们?看那个南金姬不就被赶了出来?” “被赶出来了,也挺好,看那探花不是还照顾着她吗?不像我们......” “好?是我,也才不去讨嫌呢!没皮没脸了都!咱们也算自食其力!!” 听得南金姬心底异常难受。 第二天一早她端了水去让霍台令洗漱,进门就看见枕在霍台令手臂上的房疏,两个男人挤一张小榻很挤,霍台令就侧身拥他入怀。 霍台令看见了她,做了噤声的动作,她将水盆放在一处就退了出去,她眼里的伤感可被霍台令看得清楚。 房疏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刚起床,尔良就来找他了,尔良看他们两人先是一愣,然后不管霍台令的审视,对房疏说:”少爷!郎中今儿准备给闻大人取钉了,怕在体内久了生锈,会死人。“ 房疏翻身穿衣起身就出了门去,留下霍台令秋风卷积落叶,心里五味陈杂。 在前去看闻玄青的路上,尔良问:”少爷.......你嘴角的伤?“ ”磕到桌上了!“ ”霍台令嘴上也有.......“,尔良可不傻,这极像春后痕迹。 ”一起磕的。“,房疏看着尔良探究的眼光,干脆来个撒泼打浑,”哎呀,你问这些做什么?打了一架!“ 不过也确实像是打了一架。 ”喔.......少爷,你可别吃了亏,霍台令不是好人......“ 尔良这老妈子叮嘱闺女一样的口吻,反而让房疏想笑。 这次他还真没有吃亏,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都说霍台令不是好人,至于他怎么不好人了,也没有人说。 取钉过程,尔良看不下去,几欲作呕,只小声对房疏说:”我去外面等候。“ 曹密和其它锦衣卫将领都在,闻玄青人品很好,大家也都是真心实意的担心他。 闻玄青虽然喝了麻沸散,但仍然有意识,眼睛半张,时而巨痛,时而麻木,额上汗大如豆。 那些铁钉入腹三寸,每只铁钉长如绣花针,但是粗出许多。 老郎中,胡子有些花白,因为太瘦,颧骨高突,零星的几根眉毛都是灰白参半,他说话喜欢抽动嘴角,这也将房疏的注意力从闻玄青血肉糊糊的腹部吸引了过来。 郎中边说,手下也把握得仔细,抽动了嘴角,”哎哟,这娃儿,遭了什么罪喔?“ “怎么说?” 郎中好不容易夹出一根带血的铁钉,放在房疏眼前,说:”这可都是烧红了再钉进去的!用这酷刑,可能也没得让这娃儿活命,娃儿命大,真挺了过来。“ 到了后面,麻药失了效,房疏用了一根木棍让闻玄青咬着,怕他太痛误咬了舌头。 一直坚持到了后半夜,没有一人离去,最后郎中都累得头晕眼花,站起身差点倒地,幸好离他最近的房疏眼疾手快,扶住了这个老人家。 “这娃儿得好生养一段时日,不知道伤没伤到内脏。” 上次顺天城地下那个铁窟,其实真是严刑拷打之地也是倭寇最后的逃生路,他们顺着洞口才寻见了被困的三人,当时已经被困到了下午时分,闻玄青一动不动,霍台令趴在房疏怀里一直叫“娘”,房疏都有些绝望了,却又见了光亮,真有重获新生之感。 一群人要扶起霍台令,硬是无法将他从房疏身上拉开,无奈,房疏只得一个人将他抱走,最后累得手不是手,腿不腿,头重脚轻,怕不是要猝死,幸好自己也有每天训练。 他们将那铁窟掀了个地朝天,才发现地下是镂空,装着的是尸骨累累,不知道埋了多少无名忠魂,大家对着那深不见底的尸坑沉默良久。 又过了半个月,已经是十二上半旬,房疏与刘大刀才收到了麻贵的信,信上说了最新的战况,虽说日寇大部队已经覆没在朝鲜土地之上,仍有漏网之鱼,即没有逃脱,也没有被歼灭。有日寇残兵想从乙山偷渡回国,但是因为崖深而道浅,将士不敢进,被陈璘夜里突袭,向其连珠炮发,日寇又四散逃跑,陈璘领军将他们击毙在他们曾经做恶的土地之上。 最后还说了朝鲜国王要大谢大明将士,一月下旬二月初邀请将士去王京体验朝鲜人民的风土人情。 这大半个月来,霍台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期间还收到过几次陈璘的来信,知道他受了伤,都是关怀之语,还有就是影影绰绰地提谈了两次房疏,暗示他远离这臭酸儒,莫在阴沟里翻了船。 每每及此,都有些想笑,陈璘是真关心他,但是还是带了点私人的利益,也是拉帮结派,试图孤立房疏。 朝鲜入冬后是一天冷过一天,这两人睡比一个睡可暖和了许多,房疏尝了好处,也不再提分开睡了,天天晚上和霍台令挤一个被窝,渐渐地,又有流言蜚语在将士中传开了。 房疏在刘大刀那里与他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这阵子刘大刀是也一点没有闲着,四处有流落的日寇,也亲自亲自带军围剿,虽然难再形成燎原之势,但是会扰乱周遭民众,是一些极其不稳定的危险份子。 很多人眼巴巴得望着回老家过除夕,多半是没有指望了。 刘大刀说:“光阳附近的村头,有几户佃农全家横死家中,看伤口整齐,不是一般盗贼所为,家中牛羊都遭了窃,多半是散落流寇所为!我明儿就带队前去。” 房疏蹙眉:“辛苦刘兄了,明儿我带叶敬州他们前去吧,你和刘舜也四处奔波了许多趟,应该休息了……” 房疏在顺天城内救过刘舜,按理说,刘大刀是欠了他一个大人情的,可人情就是越欠越有情。 刘大刀也不客气,“你小子!也行,我也安生两天……话说……”,刘大刀挑了挑眉,“怎么样?采阳探花,霍台令那小子滋味儿不错吧……” 房疏一听,完全入坠云里雾里,“怎么又成了采阳探花了?!”,想了想,又大惊,“你从哪里听来的?!” 这上面人的“闺房秘事”无孔不出,本来只是两人同榻而眠,流传出来就变了味道,成了夜夜升仙,连谁上谁下都说得有理有据。 刘大人走个□□花叫什么采阳?人家房大人才叫采阳补阳呢!像那些女妖精,不都是让轻壮男人泄了精气吗?不过女人是采阳补阴罢了。 只是可怜了霍大人,伤病之身被房大人胁迫着行那事儿,看他最近虽然伤好些了,可精气神都不足! 胁迫?房大人玉树临风的,怎么的霍大人也不亏! 哎哟!这你就不懂了,霍台令在京城虽乱入花丛,却从不曾听说养娈童,好男风,这房大人再好看终究不是女子,没听得那晚霍大人在房大人营中大骂房大人要吃了他吗?!叫得真是可怜喔! 真的这么可怜……房大人到可以找我……我……不嫌弃。 你倒是想得美,小身板儿,一张小脸也寡白寡白的!阳不足,阴气旺,房大人还真看不上你,等你练得壮实了,到可以毛遂自荐!!哈哈哈。 此番谈话也绝没有对房疏得不敬之意,房中趣事,大家都觉得自然得很,只是闲暇时的谈资,所以大家都乐得添油加醋。 刘大刀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他们都在说呢!说我的采阳属性转移给你了,还说你的采阳术比起我也不遑多让,哈哈哈!” 房疏无奈,这房中留男人留女子都得落下些口舌,要是没人,估计又会传出怕不是个阉人…… 第19章 从刘大刀营里离开,房疏回想这半个月霍台令奇怪的表现,在结合将士们的传言,好像理出了头绪。 前几天霍台令还乐滋滋的给自己让位置,后几天就越发不乐意了,稍微有肢体接触,整个人都巴不得缩到榻下去,估计是没有休息好,第二天整个人精神都不好,现在还累积出了黑眼圈。 一开始房疏是觉得自己身上好几天忙得没时间洗澡,想起霍台令嫌弃自己味儿大,就好生搓了澡,可一上榻,霍台令表情更凝重了,直接背过身不看他,两人中间有空隙,冷风就贸足了劲儿往里钻,反而冷得不行。 原来这霍台令还挺爱惜自己名声……不过他那名声又什么可爱惜的…… 房疏找到了正在吃晚饭的叶敬州和尔良他们一群人,要和他们商量明日前往光阳之事。 房疏对他们来说是常客了,都拉着他吃饭,就着清粥小菜,围着火堆,房疏说了明天的事情,他们更激动,说终于可以出去活动活动了,每天除了训练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快憋坏了。 房疏还是有些担心,“大家还是得小心一些,日寇狡猾得很,我希望大家都平安无事!” 叶敬州笑着说:“复炎放心,我手下的人的都有分寸。” 叶敬州私下也不叫房疏为“房大人”了,唤他的字,现在三人亲如手足,战地兄弟,出生入死,可谓“情比金坚”。 尔良却一旁有些闷闷不乐。 房疏问:“尔良,你怎么回事?” 尔良是鲜少会表露心迹的人。 他摇了摇头,不想当着这么兄弟面前说。房疏识趣,不再追问。 回去路上,尔良要送房疏,房疏心里好笑,知道这小子憋不住话。 “少爷……你每天都和霍台令睡在一起?” 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可房疏听着怪怪的。 房疏点了点头,“怎么?尔良也要来管管我的‘房中事’?” 尔良脸都黑了,几日不见说得都是些下九流。 “你和他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了……” “哈哈!”,房疏笑了起来,“你小子,再好,还能比我们好!你在我心里可一直都是坐着第一把交椅。” 尔良低着头,瘪着嘴,不说话。 “霍台令那种痴傻憨人,我能和他走多近?!这朝鲜冬天冷得很,当个暖炉罢了。” 尔良比房疏都要了解他自己,他知道这个叫霍台令的男人对少爷来说是不一样的,说起他的名字都是眉梢下弯,嘴角上翘,带着些羞意,又欲说还休。 走到一半,尔良内急,就跑了回去,几分钟的脚程,可真让房疏体会这冬老虎,他连跑带跺地回了帐中。 进门就被霍台令两指掂笔在一旁矮桌上写写画画的场景逗笑了。 “你笑个甚么?!”,霍台令连日来休息不好,有些火气,而让他无法安寝的人就是这个嘴角含笑的青衣男子。 --奇@ 书#网¥q i & &s h u & # 9 9 &. c o m-- 房疏说:“你笔都捉不对” 上前就握住霍台令的手,“来哥哥手把手教你!”,这几天房疏当这个哥哥当上了瘾,每次霍台令喊一声哥哥,他都感觉通体顺畅。重要的是,这个臭小子也不像往日狂妄自大,有几分像驯服的猫,这种成就感让房疏有些飘飘然,如升青云。 霍台令有些僵住了,房疏靠得近,他的头发都扫到了自己鼻尖,痒到了心尖上。 “五指执笔,大拇指顶住,食指和中指勾上........” 霍台令心乱如麻,当然是一字都没有听进去,心乱也是罢了,脑子也被房疏的体味蕴得发晕,血气都快速运转起来,有些微微耳鸣。 前几日伤口时常发痛,睡觉的注意力也都在保护伤口上面去了,这伤口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晚上就开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里春夜帐暖,檀香浸骨,薄纱覆肌,躺在凉簟之上,掀开薄纱,是一具精瘦身体,再往下看,伏着一模糊之物,似是玉仃当,那人一开口便是:“好弟弟,来陪陪哥哥”,梦里的场景有些不清楚,可这房疏的声音可是真切得很。 惊得霍台令寒夜里出一身薄汗,旁边人睡得舒服,而自己却辗转反侧,身体与心里都不十分不适。 后面几夜这梦境越发具体,还是那个场景,只是后面自己竟然被拉上榻,覆上他身,又不得其法,每每惊醒,皆是不能入眠。 不得不承认,他是对这人有了不正常的妄想。 现在房疏几乎是贴着他耳旁说话,吐气如兰,回过神,像被击中了麻筋,用力甩开了房疏的手。 霍台令赤着脸有些怒气,说:“能写个字儿就行了,哪来这么多花招?!” 房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前一秒安静自怡,后一秒就像逆了毛的猫,这算是阴晴不定还是少年心性? 不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有些摸得清楚这人,他若凶,对他笑笑再好言说两句,也就过去了,别在此刻针尖对麦芒,要不然又得见血收场。 “台令说得是,不像我们这等酸儒,对这些计较得很。” 房疏坐到另一头矮桌,给自己倒了点凉开,喝了一杯水,嘴角沾了水,他又用袖口拭干嘴角。 他这一系列动作怎么看都充满了雄性气息,并不像女子那般轻态含羞,半遮半掩。 “你看我做甚?”,房疏上下打量了自己,“打扰你思绪了?话说,你这是给陈大人的回信吗?” 霍台令突然警觉,一手捂住信,由于握笔姿势不对,慌忙间,笔头翘起,墨汁洒了半张脸。 “哈哈”,房疏笑得直不起身,霍台令太像被大人抓住小秘密的孩子,“你怕什么?你就写了个开头,我能看见什么“ 霍台令看他笑得欢乐,看自己出了糗,心里暂时也没有那见不得人的想法,说:“没人教你尊重别人隐私?!!” “这话从锦衣卫指挥使霍台人口中说出来........就像,狗突然说屎不好吃了一样!” 这是记住上次的话了。 房疏在外人面前衣冠楚楚,一丝不苟,一副陌上人如玉的模样,其实也喜欢说些不入流的话,还喜欢做一些市井流氓的动作,比如看书入了神,会脱了布鞋布袜,用手指在脚指间来回穿梭,再停顿片刻再伸到鼻尖用力嗅上一嗅,再露出一副餍足的表情....... 这些小习惯多得很,霍台令都不忍直视。 霍台令表情认真,说:”你别来看!小心杀人灭口!“ “不是.......”,房疏指腹蹭了蹭鼻尖,不知当讲不当讲,每次这样,也是肯定要讲出来的,“你开头就写错了.......” 霍台令低头认真看了那五个字,问:“哪里错了?!别找茬!” 房疏冲劲儿又上了头,说:“五字就错了两处!” “哪里错了?” 房疏拉过纸,看了一眼。说:“陈朝爵青监。首先,你不应该在信上直呼长辈名,字,号,应该写陈大人。其次,青监是长辈对晚辈说的,你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子,应该写尊监之类的。” 霍台令也有些不服气,“我看他每次都写的青监.......” “你是晚辈嘛,就应该的呀,看,哥哥又给你上了一课。” 现在霍台令听他说什么“哥哥”,都像榻上闺语,用以调情,竟有些背德之感,又忍不住想偏了去。 霍台令有些报复似的,说“还有,什么叫毛都没长齐?要不要脱了给你看?!”,说着还站起身要扯裤头。 “快别闹了,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对我撒尿了!”,房疏有些发火了,也站起了身,“你幼不幼稚?!” 房疏自诩脾气很好,却总是很容易就被霍台令激怒了,像这种人出门轻则被泼粪,重则被插刀,所以这小子是怎么活到二十三岁的? “你说我幼稚?还没有敢这么我说我!” 霍台令裤头松开,想越过矮桌要给房疏一点颜色,刚一跨,裤子真就掉了下来,绊了跟头,就要来个狗啃泥的时候,房疏一把扶住他。 这可真是糗大了,刚刚的怒气被难堪挤出了胸膛,房疏憋着笑,心想:“别让孩子太难堪” 霍台令连忙站起身,拉上裤头,一时不敢抬头看房疏。 “不是要看看毛长没有长齐吗?哥哥还没有看到呢。” 外面夜风吹了进门,桌上的灯摇曳起来,险些熄灭,晃得两人身影波动,房疏突然打了个冷战。 “别再叫什么哥哥,弟弟,听着烦!” “那真是可惜了,我弟要是活着,和你也差不多一般大......” 房疏佝偻着身子,缩上了榻。 霍台令本来也冷了,现在却不敢上榻,还在矮桌旁坐着,“你还有弟弟?是不是被你挤兑死的?” 房疏也不和他计较,答道:“说起来确实怪我。” 霍台令听出了他不快,突然间善解人意了起来,转了话题,问:“下午刘大刀找你说了什么?“,说完,也在心里反问自己:”在意个什么劲儿?他伤心又不掉自己一根汗毛。” “说是光阳附近还有倭寇,改不掉本性,伤财害命,明儿,我要去一趟,那地靠海,虽然沿海岸有兵驻守,还是怕他们偷渡跑了。” 房疏钻进被窝缩成了团,被子太薄了。 “要去多久?” “不定……不知顺利与否……好冷……”,房疏一个劲儿地在榻上抖动。 霍台令不去看他,背对着他继续写信,他身形太高大了些,挡住了房疏灯光,让他更觉得冷。 “我和你们一起……” 房疏一听,有些震惊,“嗯?!”,转念琢磨,这小子莫不是有什么打算? “我伤好的差不多了,接近二十天没有活动了,浑身都有些僵。” “喔,就你一人?” “嗯,我让曹封之他们去了麻贵都督那里,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人。” “还有你师弟……” “不是我师弟!” 房疏又缩回了被窝里,手脚冰凉,说:“不是就不是吧,这么大声做什么……你还不上榻休息?你黑眼圈都有了,一看就是精气神不足,气血亏损。” “你先睡吧……我把信写完。” 这么冷,可让房疏怎么睡。睡个通铺都比这好,一堆大汉,挤着也不冷。 “哎……你们两个有啥好聊的,无非是这鸡零狗碎的废话。倒不如陪哥哥睡觉……” 啊……霍台令在心里哀嚎,这个男人是不是看透了自己心思,学起了勾栏院里的勾魂计。 房疏见他还在‘奋笔疾书’,丝毫没有上床的意愿,有些赧然,问:“我……味儿重?”。 这男人太聒噪,刚刚静下的心,又烦乱起来。 “才知道味儿重?” 满屋子都是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味儿,洗了澡之后更大,熏得人脸红。 “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呢……”,房疏起身,“我去找玄青收留一晚吧……” 霍台令一听,马上回头看着房疏,低吼道:“那哭包自己的伤都没有好,你去挤他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好……”,记忆里霍台令从来没有问候过闻玄青伤情,更别说去看望了。 霍台令顿时结舍,“这……猜的!” “喔……”,房疏抱着枕头,还是打算往外走。 “你还去?!” 房疏闹不明白他激动什么,说:“我不去找闻大人,我去找刘大人……” 一听,霍台令更急了,扯过房疏,说:“你不知道他癖好啊?!” “他不是都吓萎了吗?有什么好怕的,况且他还没有丧心病狂想对我下手吧!” 此时,刘大刀在榻上,刚刚要睡着,突然打了个喷嚏,大恐:“阴盛阳衰,都打喷嚏了,不详!大不详!房疏这竖子,害惨吾矣!” 这个丧心病狂说得霍台令都有些心虚。 “你去吧……明儿,将士们就该传:霍大人被榨油尽灯枯,房大人夜半觅食刘头!” 车军里的将士都叫刘大刀为刘头。 “你去哪里听得这些秽语?!”,其它人说,房疏都觉得没什么,从这当事人说出来就不一样了,莫名臊得慌。 “上个茅房都能听得,成了饭前便后的‘佳话’了” 房疏扶额,这段时间也见识了士兵们自娱自乐的精神,刚刚霍台令说的,他们还真能编得出来。 房疏脱下青衫,整齐叠好,将补丁压在下面,也不管霍台令就上榻睡去了。 从顺天到光阳策马只需要两多个时辰,天色微亮,房疏就在营左集合了几十人,这几十人都是叶敬州连夜挑选出来能打能抗的人。 天气太冷,策马途中,众人的手都僵得没了知觉。 房疏拿着刘大刀给的地图,险些拿不稳,手冻得不听使唤,这一张纸也重如铅,入了一个深山老林,前方都没了路了。 叶敬州四下打量,问:“房大人,莫不是错了道?!” 房疏从怀中拿出地图,重复确认多次,“没错”,他指着树林深处,“是这条路,走不了多久……”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13 房疏率先进了这看似无边的树林。 树林里更冷,透明的霜冰将树叶都压弯了腰,显得万籁俱寂,像是进去了另外一个混沌世界,而且有越来越冷的趋势。 手下的人本来有些害怕了,还好领头的人的背影坚定不移,给了他们勇气。 霍台令因为尔良他们明显的排斥,只能走在房疏一侧,正好他也不待见尔良。 他余光看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办事一点不糊涂,反而十分有分寸,少了几分酸腐多了几分英气。 霍台令勾了嘴角,是个宝藏。 过了半个时辰,空气竟有温暖之势,蓝白色空气也有些暖红起来。 再往前竟然走出了树林,眼界豁然开朗,竟然是一派鸟语花香气象,胯下的马儿似乎也安奈不住激动,打着兴奋的喷嚏。 他们处于山上,向下看,山坑不大,村里房屋错落有致,村中有条不大的溪河,源头自另一座山上,流向远方,多半是汇入海中,这溪河既是水源也是排水系统。 山坑中的村庄看上去一片祥和,隐隐绰绰的看得大家忙碌有序,男耕女织。 房疏下马,回头对众人说:“下马步行!” 马上踏行这里,有些坏了气氛,对村民来说也不友好。 众人牵马步行。 这让房疏想起了世外桃源这一词,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一佃农遇之,大惊,问之何所来,房疏勉强能听懂,答曰:“明朝除寇将士!”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亲自见房疏说朝鲜语的技能,多少有些吃惊。 佃农约摸四十有多,自然精神昂扬,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一看身后众人手持利剑,除了一高大束衣男子和与自己说话得青衣男子外都身披铠甲,喜上心头,用力弯腰鞠躬,回复房疏:“这便去通知村长,各位大人先在此稍等。” 叶敬州发出感慨,“来之前想这里村民为何多年战火也驱赶不出,原来是一片“桃花源”,却还是被倭寇发现了此地。” 霍台令一旁说:“倭寇应该没有多少人,否则以他们的脾性,不来个烧杀抢掠,实在说不过去。” 房疏蹙眉,“遑论多少,小心为妙!” 一句话点醒了霍台令,他有个不好的想法突入脑中,说:“莫不是请君入瓮?!” 他这一句话又在众人中炸开了锅,本来连房疏都还没有想到这个情况。 若真是这样,可真就棘手了。 村民们很少见到外人,还是一群身上拉着铁鳞片的家伙们,无论男男女女都为了上来,对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些村民额头扎着布条,男人头顶梳个发髻,女子就简单编个麻花辫置于脑后。 其中两个秀气姑娘对着叶敬州切切私语,说的他都红透了脸背过身去,为避免尴尬,和身后将士扯了些有的没得。 这些人咿咿呀呀的,尔良他们也听不懂,低声问房疏:“少爷……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房疏笑了笑,说:“他们说我们看着好生奇怪,还说我扎的白色头布,活像死了人……” 本来挺严肃,房疏口气轻松,一说,尔良忍不住笑了笑。 “你们笑个什么劲儿?!” 吓着了房疏,他不知霍台令什么时候靠近了他身旁,他侧头看霍台令的脸近在眼前,突然紧张起来,正色道:“没什么……霍大人莫怕,我们又不会卖了您。” 人后喊个好弟弟,人前来个霍大人。 虚伪! 霍台令微微俯身,贴着他耳旁说:“怎么不叫好弟弟了?” “您……您不是不喜欢么?!”,房疏后退了两步,靠近尔良。 尔良面无表情盯着霍台令,眼神隐晦不明。 村长拨开吵闹的村民,村民一见村长立即鸦雀无声,半弯着腰退后了去,看来他们对这村长是相当恭敬了。 这村长年过六十,头发花白,体型富态,气色甚佳,只是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老人斑,笑起来也十分慈祥。 他上下打量的房疏和霍台令,因为只有他们不穿盔甲,想必有些特殊。 房疏也连忙学着村民的样子对他行了礼,村长连忙伸手扶起了他,村长手握着他的方式让他感觉怪异,他眉头微拢,收回了手,道了一句感激。 这个细节除了霍台令,都没有注意到。 越过围观热闹的村民,村长将他们迎至自家大院,此院居半山腰,向下看去全村屋瓦都能入眼,一角一旮沓都不落下,地理位置是最佳,房疏带来的将士多数是乡下汉子,来了这里生了几分思乡情。 房疏对尔良说:“你们先在在等候片刻,我与霍大人和敬州先进去了解一番。” 对房疏来说,霍台令他有些不放心,留心细的尔良在外面最好。 尔良知他意思,点了点头,“少爷放心。” 三人跟着进了院,院子很大,怕是这村里最大的房子,从屋里出来了两个大汉,和房疏差不多高,却十分壮实,这村里比外面暖和很多,其中一个汉子还打着赤胳膊,身上都是一身汗,手上拿着斧子,看样子是刚刚劈了柴火。 一开始两个大汉很是戒备,村长在他们面前低哝了几句,房疏竖立耳朵也听不真切。 两个大汉不仅不戒备,反而热情了许多,连忙邀请他们进屋坐。 村长介绍说是自己两个儿子,赤胳膊的是二儿子姜民正,另一个是大儿子姜民中,姜民中有些衣衫不整,连忙拢了拢衣服。 霍台令凑在房疏耳旁说:“那人怕是才享用了春露……” 那人指的是姜民中。 房疏不动声色,又将两兄弟扫视了一眼,姜民正有些呆憨,直勾勾地盯着房疏看,房疏和他对视一眼,连忙别开眼,手上的斧子也没拿稳,落到地上,叮咚一声,吓着了村长,村长脸色一变,似乎忘了三个客人,对着姜民正破口大骂,前一秒风和日丽,后一秒狂风暴雨,三人都楞了神,不过姜民中好整以暇地看着被训弯了腰的弟弟,又进了屋去。 房疏是来做友好交流的,自然听不懂些这骂人的朝鲜话,心里烦闷,这家训场景他看着都心慌,脑海中一些不愉快的场景都窜入脑海。 第20章 姜民正被训得跪在了地上,他双手紧抓膝盖,魁梧的汉子有些无措。 房疏看这村长毫无停下来的意思,上前轻咳嗽了两声,村长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调整了表情,又笑着说:“各位见笑了!快请进屋,喝点水!” 有对着跪着的二儿子吼了一声,他连忙爬起来,看了房疏一眼,拾起斧头就退开了去。 朝鲜的房屋建造与中原大不一样,中原叫开关门,房疏心想这应该叫“拉合门”,门拉开为开门,合上为关门。地上门墙皆是木板铺成,村长进屋脱了鞋履,光着脚进了门,入乡随俗,房疏他们也脱了鞋袜进了屋子。 屋中挂了些帘帐,屋中间放着黑木矮茶桌,村长盘腿而坐,伸手招呼了三人,房疏心想“日寇喜好个跪礼,朝鲜人来个席地坐礼,都像很!” 一坐下,房疏可没有忘记前来的目的,正要开口问,又来了几个女眷,给他们端菜倒水,还拿来一酒瓶,里面飘出浓烈的酒香,房疏蹙眉,叶敬州是滴酒不沾之人,厌恶不加掩饰。 霍台令心觉怪异,敛色观察。 村长介绍说是其中两位是他大房妻子和二房小妾,这小妾长水灵得很,不过才二十出头,而大房是一个和村长匹配得上的老妇人,只是眼底阴郁,连脸上褶皱都夹杂着忧愁。 房疏对他的家事也无兴趣,直接了当地问:“前几日听闻有倭寇袭村,伤了几家人性命,确有此事?” 村长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拿过一旁空杯,给他们斟酒,说:“尝尝,我们村里特有的烧酒“曲儿幽”。” 叶敬州是个急性子,看他倒酒,暗料要来个慢驴拉磨了,他问房疏:“这老头儿!到底说不说个正事儿?!” 霍台令端起酒杯,细闻了闻,饮了一杯,比汉驽山还烧,说:“这酒……是让我们来谈正事儿的吗?!” 房疏也不与这村长送往迎来的客套了,直接问:“是否村中人受了损伤?” 村长看出了他们戒备,向房疏娓娓道来,也不说前两天的意外,却回忆了过去,一百多年前随着曾父辈他们被地方仕族乡绅迫害离开故土,整个村被赶到了这深山老林,本来深陷绝境的一行人,当晚,梦中一个年老佝偻的土菩萨,指引着村长的祖辈,来到了这山窝处,过了一年安居乐业,一晚村长的祖辈又梦见那衣衫褴褛土菩萨对他说:“若要长治久安,安居乐业,必须每年向他祭祀”。 说到这里村长又不说话了,房疏是不信这些什么祭祀献神,但也被勾起了好奇,问:“怎么个献祭法?!” 村长摇头不回答,只说:“定是今天没有祭祀才招来了地狱恶神,前两天肯定是个警告,是神祗发怒了!” 房疏无语了,看来这村里早与外面失去了联系,连掀开了朝鲜半块国土的战争他们都完全不知道,还把日寇当做了惩罚的恶灵。 “那……那几户人家呢?” “哎……一户人家六口人都被恶灵割了喉咙,家中牛羊都失踪迹,另外一家人就剩了两姐弟,还在家中守灵呢……哎” 说着说着,村长脸上早没有了笑意。 “你们可听得什么动静?” “我那小二,听得了动静,提斧而出,却见几个黑影窜入了深林。” “几个黑影?!”,房疏的重点放在几个上。昨日也听刘大刀说日寇数应该不过十几,就究竟多少,刘大刀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 “几个恶灵也是十分可怕的呢!” 看来从这村长这里也套不出什么话了。 应房疏要求,村长答应带他们去死者家里看看。 刚出了门,就碰上一女子从姜民中侧院里出来,仔细一看,竟然是刚刚围住讨论叶敬州的其中一名女子,叶敬州和那女子皆是一愣,女子又有些难堪的跑开去了,房门口倚着姜民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胸口衣襟大开,拨弄额头玉白发带。 姜民正在院旁穿好了衣服,见他们出来,连忙围上前去,村长似乎很不待见这个二儿子,又凶了他两句,还是带他一同前往,期间他不时回头看房疏,每次都会被他父亲拍脑门。 路上霍台令紧跟着房疏,两人切切私语。 霍台令似乎有意凑得近,气息拂得房疏耳痒痒,又听得他低沉的声音钻入他耳里,“小妾,你有没有注意到这村里特别之处?” 成,叫小妾是叫上瘾了,这里也不好和他开骂,况且,除了称谓,他说的也算是正事儿。 “从进村到现在,见得都是些老弱妇孺,除了村长家的两个儿子,并无其它轻壮男子……哥哥也觉得怪异。” 房疏最后也要图个口舌之快,不让他说哥哥弟弟,他也偏说。 霍台令:“还有……一路上这些人对着村长都是点头哈腰,小妾不觉得……这村长活像个桃园皇帝?家里的姬妾女眷也不像做什么粗活的人,院落却是最大,你看,这其它人家好多还是漏雨的茅草屋……” 这一点在房疏这里也算想的通,“这村落再小也算一个群体,自然有它的运行规则,就连动物族群也分个三六九等,这又有何问题?” 霍台令注意到姜民正回头看房疏,抓着这个时间点,搂着房疏腰身,更凑近了房疏耳旁,说:“小妾说什么就是什么……” 房疏也十分配合的,用手肘试图杵开他,却被他接住,看着倒像打情骂俏。 果不其然,姜民正反应如霍台令所料,他有些气愤,而且又挨了村长的打骂。 “你到底要做什么?!”,房疏对他低吼,虽说没有让尔良他们跟来,可一旁都是村民,这淳朴的村民看见了又是个什么说法?! 霍台令收回手去,说:“你不是好哥哥么……” 这声好哥哥真让房疏没了脾气,怒嗔了他一眼,走到叶敬州一旁。 房疏心想自己也是脑抽了,要说什么哥哥,自己给自己挖了坑。 村长和姜民正率先推门进入了一个茅草破院,里面隐约有些哭声,房疏还没有进屋就听得一个略微粗掐的女声说:“大人……这还没有到点……您怎么就来了?”,还伴随了两声抽泣。 村长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那戴着麻制丧圈的女子就注意到了那三个服饰怪异的异乡人,红着眼圈低着头,她身旁一个未及弱冠的男子,戴着麻制丧帽,两人五官有八分像,像是龙凤胎,姐弟俩生的好胚子,可是皮肤蜡黄了些,连头发都有些枯黄,多半是营养不良所致。 屋内七星板上就用白布盖着两具尸体,连棺椁灵柩都没有,尸体头朝屋外。 叶敬州说:“尸体要头朝西方。” 这山上白雾缭绕,只知道是白天,看不见日头,不知道现在何时,也辨别不出东西方。 听叶敬州一说才知道西方的方向。 两姐弟躲到村长身后,村长说:“他们从没有见过外人,又才丧失了父母,害怕。” 房疏对着姐弟两莞尔一笑,感谢他的好皮囊,虽然脸受了伤,那道嫩红的疤似乎也并不影响,反而多了一种血性的魅力,这一笑都有些勾魂摄魄。 姐姐也不这么害怕,对着房疏回了礼。 大堂门摆放了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果,房疏对着尸首三叩首。 叶敬州也仿着做了。 霍台令站一旁一动不动,这死尸于他毫无感情,他不屑故作悼念行礼。 这村里来了外人,是大事,村长决定为众人举办一个围火晚会,这是只有在节日时才会村民才会举办。 房疏一直在推辞,村长却执意坚持,盛情难却,房疏领着五十人将士参加了这活动。 在溪边的一个大空地上,村民和将士们错落而坐,围着大火堆。 那姜民正看着房疏扭扭捏捏想挨着他,被霍台令给挤开了,房疏一见,含额对姜民正回了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再恶狠狠地问霍台令:“你这是做什么?非把人都得罪个完?” 霍台令可有些委屈,想了想肚子里就生了火:“你是不是个猪脑子!别被宰了都不知道!” 房疏侧头和一旁的村里大妈聊了起来,这可显些气哽了霍台令,霍台令干脆也和身旁的女子喝起了酒房疏很担心日寇现在会来个突袭,所以在晚会开始之前就和将士打过了招呼,他从没有放松任何警惕。 村长将家里两只羊都杀了烤上,每家每户带着自己家里酿的酒,和一些小食泡菜。 只是村民多是女子,她们对待将士们很热情。 房疏对大妈都十分热情,说:“你们这可热闹!” 一旁还有许多大爷大妈就在一旁跳起了舞,当真是好不热闹。 那大妈看着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对自己笑如春风,有些洋洋得意,就说了他们村里的风土人情,可惜大妈牙齿稀稀落落,说话有些漏风,房疏听得个大概,其余就连猜带蒙。 原来这村里所谓的节日也和外面的节日大不同,并没有什么春节,燃灯节,连家族节日回甲节什么的都没有,只是每逢开春时有连续三天的迎神节,秋收时又有三天的送神节,都会像这样在河边载歌载舞,再又就是临冬时的祭祀节,不过只有一天,还叹了口气,说今年都没有祭祀。 今天房疏听了两次祭祀,他再要问这大妈祭祀是怎么回事,婆婆就支支吾吾,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 而且这什么行神节,送神节都是村长定的,说要尊重神才能有丰收然后自给自足,生生不息。 姨婆倏然问一句:“外面是不是有很多妖怪?”,房疏正觉得奇怪,想回答,却被姜民中打断了,他现在婆婆身后,说:“朴婆婆,还在聊什么天?还不去搬些红薯烤了吃?” 姜民中皮笑肉不笑,有些渗人,朴婆婆连忙起身,对着姜民中连着鞠了好几个躬,神色惶恐不安,佝偻着身子走了。 姜民中瞥了眼房疏,房疏只是对他笑着,他不理,也走开了去。 一旁的霍台令喝着那曲儿幽,喝着喝着就搂住了一旁的姑娘,那姑娘也不住得倒酒,姑娘微胖,但长的白净,眼睛也又大又圆,显得十分可爱,也不排斥霍台令的亲近,反而有些投怀送抱的意思。 房疏拉过霍台令,说:“你少喝一些!都成了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霍台令究竟喝了多少,他挣脱了房疏的手,脸有些红,醉态迷蒙,说:“管好你自己!” 然后又搭着那姑娘的肩膀,看着刺眼得很,还没等房疏第二波骚扰霍台令时,姜民正抗着个大陶缸,走到了火堆旁,村民们都兴奋了起来,村长说:“这是村里的补酒,专门给壮士喝!” 姑娘们也都兴奋了起来。 只是将士们听不懂他讲的什么,更搞不懂村民们突然间的兴奋,叶敬州一旁是白天从姜民中房里出来得那个女子,名叫朴卓儿,是朴婆婆的孙女,两婆孙相依为命。 叶敬州就在房疏另一旁,问:“这老家伙说些什么?” “说这缸里的是补酒……对了,尔良呢?” “刚刚说去一趟茅房,这里的姑娘……比窑姐儿都热情……怪得很!” 房疏叹了声气,瞥了眼霍台令和他怀里的姑娘,说:“可能这里民风如此吧,也不拘泥,只是别让兄弟们放纵,坏了事儿!” 叶敬州点了点头,“复炎放心,我不沾酒,我会看着下面兄弟的。” “顺便照看一下尔良。” “放心!我看他避女人如蛇蝎……都吓的在茅厕不出来了……” 房疏心情有些低落。 姜民在第一碗是舀给了霍台令,看着他怀里的姑娘,说了一句:“今晚要尽情享受啊!”,这句除了村民也就只有房疏听得懂了。 出乎房疏意料,他们居然欢呼了起来……窑子也不兴这样的吧,却实是太过诡异了些…… 霍台令挡开了他的手,姜民在手僵在半空中。 霍台令颤颤巍巍起身,房疏上前扶他,也被他挡开了手,说:“去放个水!”,就朝着茅房方向一晃一荡的走去。 姜民在忘却了刚刚的的尴尬,给将士们一人添了一碗,房疏看着褐黄陶瓷碗里泛红的酒,酒香不足,腥味更甚…… 下不去口,可姜民正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为了证明无害,自己也喝了两碗,这种情况下房疏若是再不喝,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咕噜咕噜得两口吞了一碗,还好,这酒不烈,就是说不出怪异。 尔良却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脸色煞白,额上泌出细汗,房疏一看他状态不对,曾没有人注意到,起身拉着尔良到了一个稍微冷清一些的角落里。 尔良神色痛苦,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哎呀……他……他看到了!” 房疏安抚他,心里也慌了神,四肢都被尔良吓浮了,“你慢慢说!” 尔良深呼吸了两口,指着自己脖子上的掐痕,还是新鲜的,房疏大惊,这能打得过尔良的人,真没有几个,“谁干的?!怎么回事?!”,难道这村里藏了世外高人?! 尔良的回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是霍台令!” “?!” 尔良很害怕,说:“我正在上茅房,门朽了……他看到了……知道了。” “这……没事!你别在意,看到了,也不能知道个什么?!”,房疏自我安慰着。 “少爷……我们杀了他吧……他刚刚差点掐死我了”,这话出自尔良的口中,让房疏更加震惊。 尔良知道房疏为难,“找个机会能一击必中!我死不要紧,可不能拖累了少爷!”,尔良这执拗的杀意,让房疏失去了平常的理智。 “现在是什么时候?!这倭寇还没有个信息,简直是胡闹!!” 尔良被房疏吼得低下了头,“少爷……要确保万无一失……这不是您常说吗?” 尔良声音泫然若泣,房疏意识自己可能伤了他,说:“先看看情况,若是贸然动手,更招疑虑!” “少爷……牺牲了这么多,可不能搭在他身上……” “行了!我知道!自有分寸!” 心事压得房疏腿如灌铅,回到刚刚坐的地方,霍台令已经回来了,他弯着背,一动不动,一旁姑娘摇晃了他几次也没有动静。口中低哝着什么,声音太小,如蚊呐,房疏弯下腰凑近一听,只有反复的一个词:“小妾”。 房疏心里本来就是一团乱麻,一听,竟然绞得有些肠胃痛。 村长一看,走了过来,说:“这位大人怕是喝醉了……要不,送到我家侧院休息?” 尔良低头坐到了叶敬州和房疏中间,静静地看着燃烧的火堆。 叶敬州却被身旁的女子不安分得手骚扰得脸红耳赤,也没有注意到尔良。 房疏点了点头,然后准备去架起他,他身旁那姑娘显然非常失望,像猫儿抓到手的老鼠跑了一样。 霍台令将他推搡开,还要讨酒喝,姜民在给他添了一碗所谓的补酒,被房疏一把夺过,那酒里飘荡而出的腥味更重了,闻得房疏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房疏反手推回了酒,不顾霍台令抵抗,强势架上他要带回村长家安顿。 临行前,看着都有些喝晕了的将士,对叶敬州说:“让他们都别喝了!” 再看沉闷的尔良,房疏又想起了刚刚他说的话,心下有些担心,尔良会在这时出了乱子。 姜民在总是对房疏很热情,小伙子主动要帮房疏扶着霍台令,霍台令却不依他,只愿意靠着房疏,姜民在只好走在前面开路,并不时回头看两人。 穿过院落,房疏才意识到,这村长家还真的挺大,白天只是在前院晃荡了片刻,进来才发现院后也有一座三合院。 姜民在指了指最左处的那间屋子,说:“那是……我的房间……大人若不介意……可以与我同榻。这位大人可以睡那间房间,只有有些小,平……平常没有人……人用。” 一紧张就结巴。 房疏还没有来得及拒绝,挂在他身上的霍台令把他勒得更紧,差点喘不过气。 “这些您的好意,我弟弟需要我照顾。” 他第一反应是怕尔良或者倭寇的突袭。 姜民在有些失望,也有些小确幸,“原来是弟弟,嘿嘿,我去给你们准备被褥。” 睡了好几个月的大棚,终于是能在木质房子里休息了,刚刚把霍台令放下,房疏也累地躺在地上,这里人也不睡床,在地上用被褥一铺上就成了床,还算柔和,此军营里冷冰冰的床板好了太多。 看着霍台令微微抖动的睫毛,想起了尔良的话,若他真的看到了,确实是会掉脑袋的事情。 杀了他?房疏反复在心里问自己,紧握腰侧的风光,此时杀了他,再说是倭寇所为,也能自圆其说。 他还在嘟囔,“小妾……小妾……好哥哥……” 房疏借机倒是给他一个嘴巴子,力道不重,但声音清脆,“胡言乱语!” 万一他没有看到呢,都醉得不省人事了,看到指不定也忘了,满嘴的胡言乱语,而且也是救命恩人,抗倭也有大功劳…… 走一步看一步……,哎,自己什么时候也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房疏将风光取下放在头顶,挨着霍台令躺下,冷不丁的腰上就横来了一只手臂。 房疏用手肘推了推他,说:“臭小子!醒着没?” 没有回应,也任由他搭着。 房疏经过一天的奔波确实是很累了,他却不能睡,倭寇如猛兽,暗中伺机而动。 他躺了一会儿,想提剑出门巡视,忽闻异香,心道不好,也只能四肢发软,连嘴都张不开,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 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靠近,房疏额头青筋暴起,却连指尖也抬动不得。 “民在,你说你,村里女人这么多,你不搞,偏偏喜欢男子。不过这大人模样也确实俊俏……” “哥……你可别给父亲说……” 房疏双目怒瞪,看着一旁的两个黑影。 房疏身上被子被他们掀开。 “你说他们是兄弟……兄弟这样搂着睡?恶不恶?” 姜民在一听,提起斧头就要砍一旁的霍台令。 姜民中拉住了他,“你疯了?!妈的!迟早也要死的,这个可是祭祀的上等品!” 姜民在才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斧头。 “你这臭小子!我看你不只是想搞一下这大人,你不会是一见钟情了吧!!” 姜民在沉默不语。 “我可警告你,你若是想圈养起来,我马上就告诉父亲!” “哥……当初就是你给父亲告了密,拿我那阳风春画集给了父亲……别以为我不知道!” “这还需要我告密?!那些女人引诱你也不起作用时,父亲就大概知道了!” “然后……你就顺势,再得了父亲赏识?!” “平时放不出一个屁,你今天倒是牙尖嘴利!臭小子!” 啪的一个耳光,姜民中打了姜民在一个耳光。 “你也别想着我帮你了,我这就去找父亲说!这大人也得上祭祀架!!” 刚听得两步声音,就是打击的顿响,姜民中被击中头部,便倒地不起。 “别以为我不知道!无论如何你都会去说的!!不就是怕村长之位不保吗?” 房疏听得两兄弟的怒骂相杀,惊魂浦定之际,房疏已经被姜民在抗在了肩膀上,被他带入了黑夜里。 第21章 房疏在姜民在肩上颠簸,今天也没有怎么进食,只喝了一些酒,现在胃里的酸水都要被他抖了出来。 姜民在不仅没有将房疏带回房中,反而出了自家院子,一路折腾,也许是怕人发现,姜民在走的偏僻之路,出了村子,上了山坡,房疏看这情况越来越不妙,奈何动弹不得。 两人进入林子里,离村子越来越远。 夜里,这林子里也散着白雾,反而提供了一些视野,只是越发地冷。 姜民在感觉肩上身躯抖动了一下,将他取下,打横抱着。 林中有一土屋,白雾中坐落一座黑屋,显得诡异,面积不大,盖着茅草,正屋中间有一尊泥土塑成的人,手打着佛礼,佝偻着身体,身形瘦弱,显得头大,活像蒙着皮的骷髅,也像行将就木的临时之人被人用泥土活生生定固住了,它面朝大门,对所有来的人,似乎都含有怨气。 它面前有一方贡桌,上面有几个空空的盘子,桌下叠放着森森白骨,再往前支着一根人型架,上面绑着粗大的麻绳。地下放着许多或大或小的刀,是有人维护的,一点没有生锈的痕迹。 一进去这屋里,就有一股腐败之气扑面而来,闻得他有些作呕。 姜民在把他放下,对着那土人以头抢地,连磕三次,嘴里念念有词,房疏集中注意力也听不懂他念叨的什么。 姜民在额头磕得渗出了血,又看着房疏,眼里满含温情,他将房疏抱到泥人身后,让他背靠而坐。 他粗砺的手指,轻扶上房疏的脸,让房疏起了鸡皮疙瘩。 他用着温情的声音说着血腥的话,“如宝,等我回去杀了我父亲,我就是理所应当的村长,到时候你就做我的夫人,再用你弟弟祭祀土普陀,可保我们白头偕老,我……” 他显得十分激动,双唇都在颤抖,可那声如宝着实把房疏恶心得个底朝天。 “我多想现在抱你……但必须忍耐一下,不争着朝朝暮暮,等我处理了事情就回来……我的如宝……” 现在房疏眼神慌乱,霍台令醉了酒,又吸了迷药,还不是任人鱼肉?听他们这祭祀的意思,是要用活人,还是精壮男子。 不仅是霍台令,怕是连叶敬州他们也要遭受一劫,还没有见到倭寇,就要死于这些人的愚昧了。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14 “不……”,房疏用卯足了劲儿,只发出了细如蚊呐的声音。 姜民在听不懂官话,“什么?” 房疏微微摇动了头。 姜民在有些怒气,“舍不得弟弟?还是不想做我的夫人?!” 房疏今天一定是触了大霉头,才遇上这档子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的事情。 刚刚摇头就已经损耗了他所有力气,那还能做其它多余的动作,他意识到自己触怒了这姜民在。 姜民在完全没有刚刚柔情,蒲扇大的巴掌打得房疏头偏了一头,瞬间半张脸肿了老高。 房疏真的有些为自己担忧起来,这个人并不是所谓喜欢自己,只是一个十足变态罢了。 接着布帛撕裂的声音,周围冷空气借机蚕食自己热气,房疏又惊又怒,他挣扎不得。 那红色锦囊落到了姜民在脚边,他拾起放入怀中,房疏憋红了脸只说了一句:“还给我……” 姜民在哪里顾得他说话。 “不如等如宝与我交合后……我就送你弟弟去见神!” 才说罢,抓住房疏的腰带,凌空将他举起再脸朝地地摔下,房疏还来不及顾虑自己肋骨是不是断了,就察觉下身一凉,这还没有进去正题就丢了半条命,若是让他得逞了还不得要了他的命! “要杀我!送上门了!!”,是霍台令的厉喝。 霍台令知道这里有猫腻,本来是装醉,万万是没有料到他们还来了迷香这招,还好他吸食不多,亲眼看着兄弟两自相残杀,看着房疏被抗走,他敛形运气,加快气血运气,排出一部分药性,只是勉强能行走,更别提什么恢复功力了。 跟着来了这破土屋,看情况这神经病是要折返回村的,自己也能万无一失救了他,可这傻缺书生偏要惹怒了他,自已吃些苦头。 房疏一听这声音,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可惜他们隔着个土普陀,要不然他能看见霍台令脸色煞白,怒气冲冲,活像被杀爹弑母。 姜民在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可是听得出他的声音,抽出他别在腰间的斧头,从土普陀身后出来。 若是平时,这百个村野汉子也不够自己过手瘾,若是在这里阴沟里翻船,真是会把世人笑死。 房疏可能是气极攻心,排出了些药性,喊了一声:“台令……”,声音不大,霍台令却听得真真的,拔出了绣春刀。 霍台令没有回应他,他背心渗透了虚汗,他选择气血逆涌,突破桎梏,毫无血色的嘴角渗出了血。 姜民在毕竟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村野莽夫,见他吐血,心中大喜,别人是赶着上架的鸭子,他是赶着上架的祭品。 霍台令懒得与他废话,一刀从他□□穿过,带着血迹的刀插到土普陀的脚上。 刚刚举起斧头的姜民在就跪倒在地,他一脸不可思议,命根儿就和自己分了家,还没有和自己如宝打过招呼的命根儿…… 他实在不该太纠结这个,因为他下一刻就会没了命,可霍台令突然变了主意,如鬼魅错身拔出刀,挑断了他手脚筋,一切不过在姜民在眨眼间。 在疼痛传递到大脑之前,他恍然大悟,这人真如父亲所说是外界来的妖怪,那能迷晕三头牛的褪身香也拿他不得。 这怎么能解他的气?此刻恨不能将锦衣卫的酷刑都用上一遍。 他拿过麻绳,套住姜民在的脖子借了人型架的力将他吊了起来,另一头系在一只架角上,姜民在只能发出痛苦的嘶鸣,身体不住的撞击木架,试图撞倒。 若就此把他吊死也无乐趣,一旁有擦拭的铮亮的刀器,霍台令拿起几把类似柳叶刀的武器,刺入他大腿生生钉入了木架,现在姜民在是生不能死不得,霍台令没有刺中阳搏脉,并不能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亡,却疼痛难当。 霍台令从他怀里拿出了锦囊。 房疏费力抬头就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又欠了一个大人情了。 霍台令连忙扶起衣不蔽体的房疏,将他揽入怀中,他本应该带他回去去找叶敬州他们,可他实在没了气力 霍台令看得他半张脸肿得像被马蜂蛰了,心里五味陈杂。 霍台令刚刚擦干了嘴角的血迹,看起来没有什么大恙,“是不是被打傻了?一直憨笑什么?” 平时中气十足的声音变了调,如同被抽了九分人气,“你……怎么来的……” 霍台令看他胸膛都青肿起来,“这点药就想困住我?”,蹙眉,“刚刚你惹他做什么?!挨了打!”,隐隐有些怒气。 “他说……要回村用你祭神……一时情急” 霍台令半晌没有说话,“他还不能奈我何,管好自己就行了!” “你……今晚……没醉?”,若是没醉,那尔良肯定了暴露了。 “醉了,就不能醒么?那曲儿幽来的快去的也快……那两兄弟来时,我就有了意识了。” 房疏没有再问,再问也没有意义了,自己脱离了危险,心里又惴惴不安起来…… 房疏还是要脸的,说:“今儿这事儿……你可别说出去了……” “说出去没有好处,我为什么要说?你可真是多虑了……” “那……救我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处……” “怎么没好处,你可是我的小妾,这小妾差点被村野乡夫轻薄了,怎么能当这大郎?!” 房疏一听,不气反笑,笑的幅度大了些,扯着肿胀的脸又疼出了泪,这乡野村夫力气还是大,可能脑浆都被打浑了,要不然怎么听着霍台令的戏语竟然有些喜悦。 看着他一笑一哭地,霍台令有些手足无措。 房疏本想起身,还是使不上劲儿,问:“什么大郎?” “武大郎……” “潘金莲是自愿跨了西门庆的船,我这是被迫的……胡乱比喻!” 霍台令想了想,笑了一下,“哈哈哈,你虽然是被迫的,可我也和大郎一般,性命垂危。” 房疏红了脸,自己怎么和潘金莲做了对比,真把自己说成了他妻妾身份。 “你不是好好杵在这里么?倒是那‘西门庆’被你打死了……” “没死,只是将他劁了,钉在那木架上了,死了?不是便宜他了么?” “劁了?”,房疏有力气抬手摸了摸自己胸口,“我的锦囊在他怀里……” 霍台令将手中之物递给了他,眼神又鲜活了起来。 霍台令看他神色痛苦,去点了土普陀面前一只半残蜡烛,霍台令不顾房疏的阻拦,掀开一看,那青肿已经转紫了,伸手把他胸骨。 房疏被拂得疼,轻轻嘶嘶声入了霍台令的耳,不自觉就放轻了动作。 霍台令下巴抵着房疏的头,轻声说:“放心,肋骨没断……” “我担心叶敬州尔良他们……你先别管我,你回去看看?” “我怎么可能丢下小妾一个人……”,霍台令边说嘴角又渗出了血,连忙收回手擦拭了去,“再说了,我可听说了尔良武艺可不低……这些村民都应付不来?等你恢复了体力,我们便回去。” 土普陀一旁的窗户透进白色的浓雾,很冷,房疏又往霍台令怀里钻。 霍台令深吸一口气,暗想幸好身体是受了伤,要不然按这势头,怕自己也要成了第二个姜民在。 房疏逐渐恢复了一些体力,本来是很疲惫,可经历了这些事情,半点困意也没有。 “有些无聊……不如,你讲讲你小时候?”,房疏扯着他胸前衣襟,轻轻摇晃,身下热源贴着很舒服。 “我?没有什么好讲的……” “……” 霍台令不再说话,房疏意识到这问题对霍台令来说可能太不近人情了。 “不如,你说说这道煌珠是何人所赠?” 房疏从锦囊里拿出那珠子,烛光下发这莹莹蓝光,颜色和他小时候看的那颗鲛人泪颜色很是相近。 “……”,房疏似乎被那珠子吸了神,答非所问,“原来它叫道煌珠?” 看得霍台令生了闷气,揽着他的手都松了些。 “这个在女真一些部落里,用作提亲所用,若另一方接受了,就是同意了此事……” 房疏愣了神,说:“这个……赠我的人只说,能保我平安……” 房疏察觉腰间的手又收紧了些,头上声音低沉,“这么说……小妾差点被骗了亲?那,这人可真是好手段。” “东西的寓意还是人给的,既然说是保平安之用,那就是保平安了,你看,这两次不都托你所救?” 两人一言一语的搭着话,渐渐的霍台令最多答个嗯,或是喔。 房疏体力逐渐恢复,他讲着自己乡试时被窃了财务,其中就包括了这颗道煌珠,他一时怒了,直捣了一个地下放债场所,没有讲出原本的战战兢兢,却有些热血沸腾,自己都把自己激动了一把,然后用手肘杵了杵身后的人,问:“哥哥是不是很潇洒?!” 背后却没了动静,霍台令头直接垂在了房疏肩膀上。 “你睡了?”,房疏有些慌了,他感到肩膀滴上了黏热的液体,有腥味,“台令?” 霍台令没有回应,房疏有了能站起身的气力了,他捧起霍台令的脸,探了鼻息,甚是微弱,脉搏也紊乱,他不懂得医术,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何事,却见他白色袖口处全是鲜血,莫不是一旁听着自己碎碎念,一边擦拭这嘴角的血。 不停轻拍他的脸,也没有回应,脸色也越发的白,真像书上所说的阳气散尽的模样。 房疏也顾不得自己的衣衫褴褛,将他外衣重新裹在他身上,霍台令身上没有一般男人的汗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偏偏房疏就觉得很安心。 他没有能抱起霍台令的力气,只能这样搂着他,说:“你知不知道殿试前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在想什么?我在想,这小子怎么长得这般高大了?还一副凶神恶煞,和小时候简直是判若两人,你说你吃的什么长大了……” “我好怕你认出我……也好,你都记不得了……” “只是你别死在这里了……我实在是抱不动你,又不能丢下你,这里林子里有什么野兽也未可知……” 幸好的是,叶敬州带着尔良发现了他们,他拿着一张图纸找到了这土菩提庙,发现了土普陀身前活活钉成了十字架的姜民在,和土普陀身后的两人。 尔良一看少爷唯一一身的青衫成了布条,也来不及问什么,他解下衣服披上他身。 叶敬州看着霍台令不省人事,身上也是血迹斑斑,一把脉,眉头都拧成了疙瘩,说:“这气血逆涌,伤了肺腑!” 气血逆涌不仅需要内功深厚,而且极其危险,重则丢命,轻则走火入魔。 房疏才大悟,正想说他怎么能无视这霸道迷香,原来是这样,可……只是为了救自己?!他们之间的关系值得他不顾性命之虞?莫不是真倾心于自己,赶紧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可他竟然一字不提…… 尔良不管这霍台令,扶着房疏想往回走,房疏不动,静静看了霍台令片刻,面无表情,对叶敬州说:“劳敬州顾着他……” 一路上,房疏了解了前因后果。 这村里的女人料想着将士们喝了那壮阳酒必定是会兴致高涨,叶敬州被那朴卓儿带回了屋,宽衣解带以诱之,交合后……也许是朴卓儿对这叶敬州生了好意,示意快走,她们的目是借了种再杀了他们。 这让房疏想起了螳螂□□,母螳螂要吃公螳螂是为了营养,可她们为何要杀将士? 叶敬州提了裤子正准备去救其它兄弟,不料此时尔良杀入,直直要取朴卓儿性命,叶敬州拦下了他。 女子对尔良□□毫不起作用,却让尔良心生疑惑,才去寻其它将士,发现已有将士死于了牡丹花下,尔良由于晚上少爷冷落,现在更是怒气横生,不由分说挨家挨户闯入,救出大部分将士,许多不知所以的将士还埋怨他坏了好事。 救下叶敬州,就去了村长家寻少爷,这好家伙!他们目睹的事儿可又让他们开了眼界,那才死了爹娘的姐弟二人正在服侍那年过六旬村长,而且更诡异的是,村长大房和二房就在一旁看着。 进去就把那村长五花大绑了起来,一旁女人吓的失了魂魄,他们也听不懂朝鲜语,就将他们绑了起来,让将士们看着。 发现后院小屋里躺着姜民中的尸体,却寻不见房疏和霍台令,当时尔良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霍台令可能对少爷下了毒手,一番悔恨自己听了少爷的话。 叶敬州可不知道这些,他寻到姜民在房中,除了一本翻得稀烂的龙阳春画图,还有一座庙宇图纸和村子地图,村子靠西南不远处一个黑点除用了红色涂浆标注了出来。 他拿着那泛黄的图纸去给村长看,村长脸色大变,冷汗直冒,眼神闪烁,叶敬州知道这其中是有些猫腻。 尔良却上房掀瓦并大喊霍台令的名字,像得了失心疯,可有些吓着了叶敬州,要说真动粗,他也打不过尔良。 只说一句:“复炎可能在树林里!” 尔良这才安静了下来,按着地图指示来了这土普陀庙。 房疏听罢,“这村庄怎么像个淫窟?” 天色已亮,村民们拿着锄头菜刀上了村长家与这些将士要拼命。 两方人你呼我喊,鸡同鸭讲,一个村民砍中了一个士兵的腿部,双方火气都到了顶点,眼看就要火并了。 房疏及时赶到,阻止了这流血事件,他换了一身粗麻布衣服,气力恢复了大半,将霍台令安置于朴婆婆家中,他这身体只能休息靠自我恢复,什么药也不抵用。 房疏看着沸沸扬扬的场面,沉着脸大吼:“安静!!” 众人都看着肿了半张脸的房疏,真被他给镇住了,他用朝鲜语说:“村长有残害性命的嫌疑,我们先调查清楚,我们也不是村长所说的妖人。”,想一想,和他们解释自己身份,怕是一时半会儿消化不过来,只能借着荒谬说荒谬,“我们是土普陀派来的仙人,来解救你们的生育问题。” 来之前他已经向朴婆婆问了个虚实,这村里每年的新生儿越来越少,而且每年的祭祀品真就是鲜活的男人,更导致了青壮年不足,女人们也顾不得什么夫妻制度,兽性里的生育欲望战胜了一切,她们开始到处交*配,只要哪家的夫妻怀了孩子,那村里其它女人恨不能榨干了那家丈夫,好多男人又是精尽而血出,什么所谓补药也不起作用,最终丧了命。 而且村长可以选择交*配,也可以选择祭祀品,所以外男丁稀缺的情况下,他们家两个儿子还能苟活至今。 房疏又问朴婆婆,“那……那姐弟两与村长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这村里一早立下的风俗,家里守孝之人在守孝前三日每晚子时都必须与村里能通神的人行那事,才能护得死去之人转世轮回。 房疏想起那姐姐第一句话就是,“还没有到时间。”,想来这如花少女与头发花白男人行事,多少是不愿意的,这立下风俗的人,多半也是为了□□。 “□□我的人也就罢了,怎么还要下毒手呢?” 这谈话过程,叶敬州红着脸,不敢看朴婆婆身后的朴卓儿。 在他们进村之时,听闻几十个年轻男子入了村,也不管他们说的什么“大明抗倭将士”,反正他们也听不懂,只看这着是一个个行走的子孙袋,今年的祭祀品也有了着落,那霍台令最为高大壮实,是祭祀上上品,而领头的房疏则可以作为祭祀副品。 听得房疏一个头两个大,这哪里是世外桃源,简直是封闭部落,全凭兽性和直接的等级压迫行事。 第22章 大家一听能解决生育问题,真都安静了下来,也顾不得这能“通神”之人。 房疏将被五花大绑的村长拉到院中审问起来,一问:“你这几年究竟祭祀了多少人?” 村长呵呵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记不得了……你这妖人也来审问我?!” 房疏起身拉着他头就是左右开弓,一阵啪啪响,他儿子打的他,让他不会教的老子来偿还,一旁村民都看愣了。 他大房老婆一看连跪带爬到房疏脚前,哭得泪眼婆娑,喊到:“别打了……” 而一旁二房瑟缩至墙角,只是发着抖。 村长对她怒吼,“老妇人!还不快滚一旁去!” 房疏从土普陀庙里拾来一把趁手的短马刀,他握在手上说:“若不老实问答,就剁一根手指。” 再问:“你这些年究竟祭祀了多少人?” 村长这次不说话了,房疏抓住他的手摁在地上,一刀剁下,大拇指就和手分了家。 大房夫人显些晕了过去,却被将士给托了下去绑了起来。 村长猝不及防的一声哀嚎,房疏说:“多少?” “七十五!七十五!!” 知道他没有什么节气,只是村长位置坐久了,真当自己是土皇帝。 “七十五人!?真是罪孽深重!这是冒犯了佛主!才让村民们不能正常繁衍!” 现在用愚昧治理愚昧才是最好的办法,先将村长和村民隔离开。 果不其然,村民们已经被煽动了,虽然是半信半疑,却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村民有些慌神,村长有些声嘶力竭,“你这妖人,简直是在胡说!都是因为祭祀,村子里才风调雨顺!!” 房疏对尔良示意,不一会儿尔良就将姜民中的尸体拖了出来。 村民大惊,而村长大房老婆彻底晕了过去。 房疏抓起姜民中的头,对上了村长失去了反应的脸,说:“天神发怒,让你两个儿子自相残杀,大儿子在庙里做了活祭祀,土菩提说他只爱恶人血!这吃不着恶心血才派了黑祟来村里作乱” “你们……杀了……我儿子!!是你们!!!” “怎么?你不信神?你不信神的恶有恶报?你不信,还说给村民听?!” 村民们吵开了锅。 “你可能不信,你那大儿子口口声声说要了杀了你,自己做村长!” “怎么可能?!你简直是信口雌黄!” “他有断袖之癖,被你们百般压迫,二儿子为夺村长之位,也对这兄长下套子,什么龙阳图册,不都被你缴获了个干净吗……长期逼迫下来,这心里就装满了愤懑,对你这个所谓的父亲起了杀意不是正常吗?” 自己还差点为了这畸形家庭买了单,想起来自己也对这所谓的父亲恨上了一恨。 “他敢!” 才说罢,房疏又切断了他小指。 村长已经疼的咧嘴说不出话了,房疏举起他的小拇指说:“既然他可通神,按理是应该受到神祗保佑,可他也不过是□□凡胎罢了!他为了自己地位,用你们的儿子,你们的丈夫,你们的父亲,死于刀下!全是为了他以及他父辈的虚妄!” 村民们重来没有受到过这种思维冲击,都沉默了起来。 尔良跑到房疏耳旁说:“少爷,昨晚那补酒缸找到了!” “抬上来吧……” 缸子被抬上之后,一阵腥味扑面而来,比昨晚还浓烈了许多,房疏接过尔良拿来了锤子,用力锤破了缸子,这一下可把众人惊悚到了。 一堆人茎散了一地,有的已经泡得泛黑,有的还比较新鲜,以形补形真是在哪里都走得开,想到昨晚喝了的将士们,都一阵反胃。 房疏脸都黑了,“这就是被祭祀之人的?” 村长是生怕了自己老了不中用,找个各种壮阳之物,也包括这人茎。 最后发觉自己种不过来种,才太出来让将士们喝下了肚。 人终究是有感情的,本来自家人献祭之时,内心自然是百般不愿意,村长说的义正言辞,这都是为了大家而牺牲,而且祭祀之人能过得神祗青睐能成了神仙,也可保佑村子,与村长存! 居然将死去之人的茎干存与酒中,人死不能全尸,这简直成了莫大羞辱。 “既然这祭祀能升仙,你怎么不送自己儿子去?” 村长已经是无力反驳,也因为疼痛,低着头,不说话了。 村民们有些拦不住,之前都是要救村长,现在是想杀他了。 房疏一见形势又有些拦不住,说:“恶人自有神处理!”,他说的神自然是法律。“大家稍安勿躁!” 房疏板起脸的时候,十分威严,大家也真被他镇住了。 “我要告诉你们,以形补形是行不通的!什么虎鞭,牛鞭都是无用的,大家喝好睡好身体好,什么也就好了!”,房疏居然当起了养生传授先生。 村长所有家眷都被房疏他们控制了,并派了两人通知刘大刀安排人来前来帮忙将村民们疏散到周围村落,以融入正常生活。 幸好的昨晚倭寇没有前来,料想是被他们察觉了异常,房疏也散布了士兵搜寻林子,让大家行动谨慎一些,若有特殊情况,可燃放冲天神龙以求援。 冲天神龙是神机营的通信工具,比普通的烟花可以燃放到更高的高度,而且更亮,十里之外也可锁定大致位置。 才到下午,西边就窜起了冲天神龙,看神龙大小,里村子并不远,房疏带上尔良他们前去支援,真发现了一个倭寇营地,倭寇不多,只有十多个,已经有两人死亡,几人受了伤。 其余倭寇一看情况,顾不得受伤的同胞,拔腿就跑,房疏对手下说:“喘息未定,给予迎头痛击!” 尔良身影若闪电,拾起地上石子,正打算一击毙命,房疏说:“留下活口!” 尔良一人拦住了十多个倭寇的去路,石子锤破了他们膝盖,只能跪倒在地,已经是逃不掉,领头喊了一声什么,他们纷纷拔出打刀准备破腹自杀,房疏眼疾手快,硬是留下了两人。 再回村里,刘大刀亲自带了一大队人来,村民们惊慌失措。 刘大刀,下马对这里打量了一翻,再看青衣公子成了麻衣村汉,“房老弟,怎的十多个流寇还让老兄来擦屁股?” 房疏看着刘大刀带的几百人“浩荡”的队伍,说:“也不知这手下人是怎么传的话!就让您派来几十个人帮忙疏散村民罢了……” 不过,刘大刀对他也算实诚,还亲自来了。 知晓了前因后果,刘大刀脸色凝重,说:“你还真不怕得罪了这里的神祗?管这些破事儿做了什么?” 房疏唯独没有讲他险些被强的事,除了霍台令也没人知道了,始作俑者已经死在了土普陀庙。 “哎……留他们在这里自己管自己,定然会再生悲剧……全当行善积德,这还不是为了给刘兄添些福报?” 房疏说得刘大刀没有拒绝的余地,他就是有这种麻烦了别人还让别人感恩戴德的能力。 叶敬州也被房疏派去侦查了这里地质结构,之所以这个山坳里,温暖如春,是因为地下有些物质可以储能,但是有杀精之作用,才大大降低了生育能力。 刘大刀一听,准备压着这些野民赶紧离开这里,怕沾了晦气。 房疏忙拉着他,说:“这一时半会儿的,能起什么作用,这些村民都是因为长期生活在此,一代一代才受了影响。” 刘大刀头都大了,“房老弟,拜您所赐,我这已经是阳气不足了,再来个精气不足……会有大灾大祸!!” 这迷信的人,是怎么也劝不通,房疏就看着他们带着回不过神的村民们陆续出了去,期间有反抗的,直接被打晕了带走,刘大刀哪有什么闲情给他们讲道理。 朴卓儿想跟着叶敬州,委婉地表示了两次,叶敬州也不是糊涂人,借房疏的口对她说,“自己好好生活,必会遇上中意男子。” 这一席话,拒绝的明明白白,好在朴卓儿也不再纠缠,房疏看出了叶敬州的失落,说:“你是喜欢她的嘛,这仗已经打完了,也可以带上的。” 叶敬州:“只是喜欢罢了,过两天就忘了,不值得去麻烦……” 过两天就会忘了吗?房疏摇了摇头。 在村长家里,房疏也搜出了一些那迷香,名为褪身香,是用这林里独有草本植物——褪身草,取草叶晒干,燃一片就可以晕倒三头牛。还有本阳风春画集,尺度之大,房疏看了两眼就臊红了脸,可那画面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什么倒挂葡萄架互弄伶丁,三人成倒工,玉珠戏桃色……,这男人之间花样儿也一点不少。 居然祭祀过程也谱成了指南,只是过程有些血腥,也不知这让不让家属观赏过程,若是非要家属观赏也太过丧尽天良了。 回了营地两天,村民已经被刘大刀安排进了附近村庄。那被房疏强行“救”下的两名倭寇,打死不开口,什么剜,炮之刑,都是不开口。这倒让房疏有些佩服,只能干脆杀了,也别浪费粮食。 只能加派人手加大周围的巡逻。 霍台令昏迷了两天,这期间闻玄青拖着还没有痊愈的身体,来看过一次霍台令。 闻玄青看他情况,连连摇头,对房疏说:“性命虽暂时无虞,但……” 房疏忙问:“但什么?!” “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还真有走火入魔这一说?” “就是性情可能会大变……” 房疏故作轻松的问:“反正他脾气也不好,会不会还变好了?” 闻玄青摇了摇头,“不知道……师兄十年前也是性情大变……” 当天晚上,房疏就这样看了很久安静的霍台令,怎么说也是为了他变成这样了,房疏忍不住摸了摸他高挺的鼻梁,指头放在他鼻翼之下,呼吸比前两日稳定粗重了不少。 这两日,尔良不时来找房疏,建议把他移置他处,他实在很担心这个不□□会对少爷不利。 若是以前他是巴不得把他移置他处,可现在为了他受了重伤,手下人也去了麻贵那里,把他放到何处房疏都担心,尔良便想搬回来护着房疏,房疏也怕他会下杀手,强硬拒绝了。 “若不是他,你少爷我,就死在那土普陀庙了。” “望少爷不悔……他可是沈一贯的人……” 尔良憋不住心里的话,把心底所想秃噜了出来。 房疏摇了摇头,“尚未可知!” 现在自己就夹在中间,两边护着,有些乏了,挨着霍台令睡了过去。 半夜忽感脸上轻扶,房疏倏然睁开脸,近在眼前的黑影,唯有那双鹰眼闪着寒光。 房疏大喜,“你醒了?!”,坐起身,激动的拉着霍台令的手。 黑暗中的身影一动不动,房疏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你没事吧?” “无事……有些渴”,声音有些哑然。 房疏连忙翻身下床,抹黑掌灯,在矮桌旁倒了一杯水,床上人脸色还是煞白,唇上也没有血色,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房疏将豁了口的陶瓷杯递给他,霍台令皱眉,说:“手上没劲儿,你喂我吧……” 房疏绕过豁口,喂他饮了几口,喝得有些急了,房疏连忙用袖口擦干了他嘴角水泽。 “我去给你寻一些吃食……你先等着。” 房疏虽然厨艺不敢恭维,但是炖的素三鲜却是一绝,他也只会这个,他自霍台令昏迷以来,他每天都会炖上一锅,若没有待到他醒,就分给了叶敬州他们,这群小子吃后大赞不绝口,巴不得那霍台令永远也别醒来了。 连南金姬啜饮之后,都说了一句:“那大人可真是好命……” 今儿炖的份又让那几小子喝了差不多,幸好留了一碗起来,半夜房疏生起了炊烟,将汤热了一热,再配上个干饼,不得已,营里伙食确实不好。 给霍台令端了进去,将三鲜汤推到他面前,“尝尝……我娘教我炖的素三鲜。” 霍台令却紧紧盯着他看,房疏忙摸了摸脸,问:“脏了?定是方才生火时,不小心刮擦了烟灰。” “没有……你生的好看。” 这一句让房疏半是羞赧半是震惊,怎么话也说的温柔了许多,真是变了性情?还变好了?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15 房疏怔怔的问:“哪里好看?” 霍台令端起碗,喝了一口,“哪里都好看。”,说罢还低下头。 这个让房疏有些不知所措了,这八尺大汉娇羞的模样是做给谁看,房疏左胸膛有些扑棱得乱跳,“等到垂目落眼之时,还不是要掩鼻而过!” “你垂目落眼也是好看的……”,霍台令是真饿了,一口气喝光了汤,“这味道有些熟悉……” 房疏从没有见过这般温顺的霍台令,本是无顾忌的一个玩笑,“可能是你幼时讨饭路过我家门前,赐过你一碗。” 霍台令眼底一抹伤感,“有可能……”,他小时娘死后,真的乞讨了几个月。唾弃怒骂声听得不少,狗口下夺食也是常态,若真的有心善人家赐了一碗美羹,他必定会记得,这味道必定不是那时尝得,却晃晃悠悠记不得。 房疏给他端茶递水,连把尿的工作都代劳了。昏迷了两天这腹中水自然是积蓄了许多,有些杵不稳,红着脸让房疏扶着去了临时搭的茅房,霍台令还想让房疏把着,房疏低声说:“这把着又不费劲儿,我把了,谁来扶你?难不成有站的力气却没有把着的力气?” 霍台令努了努嘴,房疏别过头,听得一阵淅淅沥沥,响了好一阵,拨得房疏心痒痒,好几次倒真想低头瞅瞅那喷洪水似的是个什么家伙,后头总算是消停了。 定是那本阳风春画集惹的祸! 霍台令睡了两天,是睡不着了,可房疏却累得不行了,白天安顿那些村民,给他们普及这世界的基本刚礼伦常,才发现并没有刚开始所想的那般简单,这生下来就坚持了几十年的认知,哪能说打破就打破?头夜那丧了父母的姐弟,这丧还没有守完,又没有通神的人能交合,硬是赤身跳了半夜舞,说是神明定能看见他们的纯粹,让父母魂魄能安然转世。新村里其他人也不上前阻拦,都在一旁看戏,有几个老光棍倒是生了色胆,看上了那姐儿。 房疏一去就看见了几个老汉的动手动脚,尔良上前就撂倒了那几个老头儿,房疏有些乏力,这外面的世界更是复杂,便接回了两姐弟安排在了南金姬身旁做起了杂活。 刚接了回来,不知道的说这芝兰探花又寻了一雌一雄,好颠鸾倒凤,知情只是心底暗道多管了闲事,惹了身骚。 将霍台令伺候好了,房疏到头就安心睡去了,也不顾身旁阴沉沉的双眼。 梦里梦到了他那老娘,房疏娘亲姓牛名玉环,是庐州人士,本来书香门第之家,后来家道中落,家中排行老三,迫于生计做起了书纸笔墨生意,生得是绝佳颜色,房疏这容貌也继承了几分娘亲美貌,后遇上房疏父亲,两人看对了眼儿,也算门当户对,无多波折就结为了夫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小两口独立了门户。 好多人本来看牛玉环有惊世之貌,心里已经是嫉妒不已,嗤笑着将牛玉环与杨玉环做了比较,唐也玉环,明也玉环,怎么明玉环不去宫里趁个贵妃当当?偏偏嫁了个酸儒! 没做什么贵妃也还好,别有了杨玉环的命,不得善终才是! 若牛玉环买菜与菜农闲拉了几句家常,在街上与哪家男子不小心对上了眼儿,都是要被摆是非的。 牛玉环外表淑良,心里是个硬茬子,说了她坏话的,她都要上人家门前闹上一闹,直到那家人吭不出声为止。房疏父亲又是个好面子的人,每及此,知道是拉不动自家娘子,只能门扉紧掩,念着孔孟之道。 牛玉环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欺负别个生得漂亮罢了!都是群贱人!” 从小房疏就觉得,生得漂亮,不好,招祸!也学得娘亲的骂街之术,有几次在父亲面前说了:“他娘的个愣妖子!”,可被一顿好打,再也不再父亲面前放飞自我了。娘亲伶牙利嘴,庐州城里真无几人敢与之对仗,所以虽然生得好看,在嫁人之前,也没有几家人敢上门提亲。 女子讲究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这牛玉环哪里沾了边?可他们还真错过了这么个好女子,牛玉环典型的外人面前横,在相公面前也比较规矩,多数是相公说了算的。刺绣也十分了得,在房疏父亲苦读之际,也靠刺绣养活了家人一段时间,牛玉环经常抱怨,“怎么没有生个女子,娘亲这穿云绣艺都快失传了!”,说罢就拉着房疏学起了刺绣,房疏实在做不来这细活,小手指倒被扎了许多眼儿。看来关于涂画相关的东西都是房疏命中的短板。 [奇^书^网][q i].[s u][w a n g ].[c C] 父亲看了,有些凶,说:“胡闹!这手指扎了,怎么捉笔写字?!”,房疏总是有些怕父亲,堪堪躲到娘亲身后。 牛玉环却一点不怕,撒着娇说:“小绝儿写乏了,怎么不能做些其它事了?你可以培养徒弟,我就不行了?” “女人的活计……你教给儿子做什么?” 牛玉环口无遮拦,也喜欢开些石破天惊的玩笑,不能与一般女子相比较,“万一儿子被哪家男子看上了?也好绣个定情物不是?” 父亲脸都有些绿了,“儿子还小!说些什么有悖人伦的话!你这脾气迟早得吃亏!” 牛玉环只是一阵娇笑,“不说被男子看上,这看上绝儿的女子肯定不少!也可以送女子嘛~” 娘亲一撒娇,她是没事儿了,自己还是逃不掉的,又被罚着抄写《论语》,可怜房疏小小年纪,就被这些之乎者也绕绕得脑壳晕。 第23章 娘亲厨艺也是一绝,还喜欢自创一些名字,清苦时期,用胡萝卜白萝卜切成条清拌着叫“群英会”,炒青菜放了蒜瓣叫“青山白日”。 父亲打趣道:“为何不是,青青子衿?” 牛玉环假意娇羞,“官人真是……坏得很!” 有段时日真是吃着青草也能品出肉味儿。 小时候房疏觉得父亲相貌平平,和娘亲是怎么也拉不到一块儿的,因为看着不搭,当着父亲不敢说,一日趁着父亲出门以文会友,牛玉环将房疏从书堆中捞了出来,让他学着做饭,那日正是炖三鲜汤。 房疏有些抱怨,“娘~我这中庸还没有背完呢!待会儿爹回来考察,我又少不了抄!” “才六岁小儿!干嘛活得这般老成!今儿就陪陪娘!娘教你做吃食,以后大了,就做给你心上人吃,可别学你爹!除了咬文嚼字,啥都不会!” 房疏看书也看得脑袋嗡嗡响,小孩子都是贪玩儿心性,平时被父亲拘着大门都没有怎么出,此刻哪里经得起这不靠谱娘亲的引诱,就安静站一旁看着娘亲洗菜切菜。 “那你怎么看上爹的……你自己都说他不好!”,若娘亲不嫁他,他就碰不上这么严苛的父亲了,对街虚花儿的爹多好,从不管他去哪里玩,都是听他在墙头讲抓西河的肥鱼趣事,房疏才知道自己生活了六年的地方十里外有条西河。 还总是被嘲笑,“闷殊绝儿!又被他爹关家里,来偷听墙角!” 牛玉环笑了笑,“小娃儿懂什么?长大就晓得了!” 房疏不认这么敷衍的回答。 父亲教他,每事问,还要究其深,“娘忽悠人!你说便是,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牛玉环轻拂了他的头,“要说出个为什么,可能就是你爹更憨些,第一眼看见我就同手同脚了,可让我欢乐了好阵!” 房疏想象一下古板父亲同手同脚的画面,确实有些好笑,“好笑就嫁给他了?!” 牛玉环点了点头,“若不是为了笑,嫁去了准备哭吗?” 房疏才想起了他们两口子一对视总是若有似无的笑意,总感觉自己是多余的。 自己虽然许多坏习惯都随了母亲,但童年的欢乐大部分是来自母亲。 可能是梦见了母亲,也可能因为霍台令平安无事,昨晚睡得轻松得很。 再起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他一看起床套起衣服就准备出门,霍台令也不知道在一旁干巴巴坐了多久,他拉住房疏的手,问:“急着去哪里?” “去看看周围巡逻有没有异常情况,怕还有流寇未清!” “有事儿自然有人通报,你急着去看能有何事儿?”,边说,霍台令边来了个十指相扣,那修长手掌把自己握了个紧,房疏连忙抽回手,这小子…… 霍台令笑了起来,配上门缝射进的冬阳,暖得房疏心跳加快。 “我去去就回!”,房疏衣襟都没有拾掇妥当,就慌忙出了门去。 说是去去就回,房疏却直到深夜才回来,一早去听说了星堤湾有异动,一到才发现都是当地渔民,听说抗倭之乱结束,立马想回老家,操起糊口的家当。 发现是个乌龙,房疏准备撤退,渔民得知他们是明朝将士,非要留着他们吃些酒,酒没有喝两杯,倒帮着他们重新翻修了房屋。 进了帐中,老郎中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霍台令神色却有些凝重,着实把房疏吓到了,连忙问郎中:“霍大人有何恙?!” “腑脏受损,安心调养!别动气,也别动功!”,郎中又匆匆走了。 霍台令沉声:“不是说去去就回么?都快半夜了……” 确实是算食言了,房疏有些内疚,“吃了东西了么?” 他摇了摇头,说:“南金姬端来的吃食,我不喜欢……” “那我给你做,你稍等着”,还没有等霍台令说话,他又出去了,这炊房里失食材不足,他会做的实在有限,有些头大,后悔没向娘亲认真学习。 门口倚了个高大身影,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手忙脚乱。 “你来这里做什么?外面冷……快回去。”,房疏有些难堪,推搡着他,可不想被他看了灰头土脸。 霍台令反手握住他手,借势就揽住了他腰身,“待会儿可把我推倒了。” “你这……快放开!来往有人巡逻,被看了去!”,房疏挣脱了两次被霍台令箍得死死的,想着他有伤,也不敢使劲儿。 “看了就看了,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你吸我阳气!” 房疏满脸通红,“胡说八道什么!谁吸你阳气了?我要去弄些吃的,快放手!”,有些怒气了。 霍台令识相放开了手,房疏向后踉跄两步,嗔视了他一眼。 只有些和好的面,现在也不早了,房疏胡乱将面疙瘩拧成坨扔进了锅里,再弄了些白菜叶,胡乱地煮了一锅。 霍台令看着,直摇头,“你这能吃?” 房疏给他盛了一碗,说:“这叫白玉翡翠汤,快别嫌弃了,我也饿了,一天也没有安生吃点东西。” 霍台令接过一看,“这也不是白玉,糊黄糊黄的……” “那就叫流金翡翠汤!” “小妾说什么就是什么。” 招来房疏一记瞪,还记得喊小妾,看来倒没什么大问题。 房疏真是饿了,哪管三七二十一,拉了两根小木凳,坐了下来,咕噜咕噜得吃了起来,“管他是不是糊黄,味儿还是不错的!快吃了,夜深了该休息了!” 霍台令看他吃得香,嘴里也分泌了唾液,看着有些食欲了,两人慢慢把铁锅中的疙瘩糊都吃了干净。 房疏收拾了妥当,期间还摔破了一个碗。 “这活还挺费神……”,房疏挽下袖口,准备回去休息了。 霍台令凑近他领口嗅了嗅,蹙眉,“多久不曾沐浴了?” 房疏牵起领口,自己没有闻到什么异味儿,料想是鼻子被这腌臜味儿熏习惯了,说:“好像是有好几天了……”,才说罢,又忙着撇清,“又忙,而且这里条件又苛刻,洗一次澡感觉能冻成冰棍!” “一起洗一下吧。两个人也不冷……” 房疏回过神,“自己去洗吧,我去擦拭一下就行了!” 霍台令确实有些不一样,平时睡一个被窝都巴不得躲得远远的,现在还提了这种建议。 “好哥哥,一个人太冷了些,弟弟身上也确实有些不舒服,太久没有清洗了……” 好哥哥都喊出了口,谁说的不喜欢?!若不是他为他受了伤,现在都怀疑他是不是有个同胞兄弟,性情差异还是挺大的。 见房疏有些动摇,又说:“这力气都没有恢复好,又跌成重伤可如何是好?” 房疏也不再拒绝,再说下去倒显得自己扭捏。 房疏打了水来,在士兵们集体洗澡的帐中,此时半夜,大家都在呼呼大睡,也没有人来此。 以矮木凳代替木格,让霍台令坐在矮木凳上,一旁放个大木桶,装满了热水。 房疏一旁撩起袖子,高束头发,肩上搭了两块布巾,霍台令主动褪去全身衣物,一身肌肉在水气下闪着光泽,就安静的坐在凳上,看着房疏。 “还是小妾洗的舒服。”,霍台令闭着眼睛享受。 房疏听着觉得不是个意思,问:“你那些姬妾给你洗得不舒服?” 霍台令睁眼看着给他擦拭上身的房疏,两人四目相接,房疏又别开眼专心地擦拭着。 “她们?”,霍台令一把抓住他的手,“手哪有你的巧?” “她们听了可真该伤心了!”,房疏抽不会手,不轻不重地锤了锤他胸口,以示警告。 这警告,在霍台令眼里倒成了撒娇。 霍台令抓住他手向下探去,“不如好哥哥给我弄弄胞?” “弄胞?”,随即大惊,房疏挣脱不得,这霍台令哪里像没有恢复气力,简直力大无穷,硬伶丁更有精神气,端得是驴大行货,对房疏冲击可不小。 霍台令凑他耳旁,说:“好哥哥,弟弟憋得久了,帮个忙……” 见房疏除了面红,却还是不动,“难不成哥哥要我学那些将士去找“尚寝局”的女子?”。 他们私下都开玩笑说后勤的那些女子就像六局一司的女人,又管饭又洗衣,还管晚上…… 霍台令半开玩笑,说:“若非要选一个,我只觉得南金姬还不错……” “再胡言乱语,我非给你掐断了不可!”,房疏说的凶狠,手上只微微使力,力道却刚好,霍台令喟叹一声。 房疏叹了口气,毕竟自己也解决了二十多年,男人那点升仙处还是知道个大概的,手法也还过得去,再加上霍台令是真的积多,不多时,房疏就听的头顶一阵闷哼,手上一阵黏腻,他安静的浇水洗手。 他又继续给他洗了头,心里越想越不得劲儿,说:“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霍台令闷笑了两声,“什么?” 房疏见他还笑得出来,用手掐了他手臂,活像被占了便宜的媳妇儿。 “未能得与莺莺会,且把青郎来解馋!” 霍台令摇了摇头,甩了他一身水,“怎么能这样说,芝兰探花可比莺莺燕燕好太多了,生得是碧潭飘雪,手上是捻指柔情,可不止是解馋之物,你说……你是不是经常自己这样解决的?” 房疏简直想转身出去,不理他了,“我看你是在营中憋出了病!”,这些浮言浪语真是有些勾魂夺魄。 “确实因为你受了伤,得了病了……” 虽然房疏心里骂骂咧咧,还是把他伺候舒服了,见他脚指甲有些长,便用小锉刀给他修整了。 霍台令翘了翘脚趾头,问:“你不是少爷么?还有个尔良,怎么这些事做的也挺顺?” “落魄少爷而已……尔良与我情同手足,哪能什么都使唤他?” “情同手足?”,霍台令语气有些愉悦,“之前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 房疏好不容易给他捯饬完了,说“嘿嘿,轻手,轻手,君子本无垢。”,看着自己成果,总是让房疏高兴,眼前又是一个精神奕奕的青年。 送走了霍台令,自己也沐浴了,一个人果然是冷得发抖,自己也被拂得兴起,就着刚刚的手也让自己舒缓了,一激灵之后,有些愣神。 上了床霍台令就一直搂着他,“还是有味儿……” 房疏也不管他的毛手毛脚,闻了闻自己的咯吱窝,说:“哪有什么味儿!我这都沐了浴,若是有汗味儿,也清洗了,尔良他们都说我身上没味儿了……我看你是找茬!” “没说是汗味儿……” “那是什么味儿?什么味儿……也没有啊!” 这檀香有些暖人,让霍台令小腹都跟着暖了起来,沉思一想,那一舒缓根本是满足不了…… “你是禽兽吗?怎么……?”,□□让房疏毛都炸起来了,“刚刚不是……” “好哥哥……”,甜言生诱,男似封涉也生心。 房疏性格刚毅,偏偏在霍台令这里没了折,成了软柿子,这声好哥哥拨得心烦,“一会儿好哥哥,一会儿小妾?你可真是……”,这可好,还上口了! 房疏下了心,推搡不得,只得咬了他一口,疼得霍台令不得不撤退,“你做什么?这可好!疼得败了火!” “那正好!学别人伸什么舌头?别发疯了……好生休息……”,房疏这次主动和他拉开了距离,也不管中间灌入的空气,这衾稠确实薄了些。 连着两夜里,得了趣味,霍台令都把着房疏给自己搔胞,把房疏扰得心烦意乱,心想这霍台令确实是心性大变了,都是因自己种下的果,也不曾拂了他的趣,想着这人气不得,这伺候人的技艺倒是上升不少。 一声声“好哥哥”,成了调兴之用。 闻玄青是好得个利索了,自从知道霍台令醒了,心里有些挂念,也不想去讨个没谱,营里也没有什么熟人,就和尔良叶敬州他们打得火热,一群人不是一同训练就是策马巡逻,名为巡逻,倒是去兜风赏景,而且不畏严寒。 一天中午,房疏偷得半日闲,这刘大刀都没有使唤他,也没有下面人的申报,桃园村民与其它人也融入得有了起色,就看了半日书。 房疏看书的模样十分认真,仿佛听不到这外面的动静,意识都在书中,修长手指时而捻动书页,时而提笔记字,青丝拂秀面也不自知。 这模样,霍台令一看,连手上的《火龙经》都不香了,直勾勾看着房疏侧脸,只想将他箍在身旁,任由自己发落。 尔良和叶敬州突然闯入,打断了霍台令臆想,霍台令一看,还有闻玄青那厮,小屋一下挤满了人,只瞪了他们一眼,便低头假装认真看书。 尔良也视他为无物,说:“少爷……少爷!下雪了!好大的雪。” 房疏回头看众人,再看门外飞盐撒粉漫连天,也有些激动,南方人没有见过雪,这下可看见了稀奇。 他出门一看,天空彤云密布,空中瑞祥飘帘,万里银色相接,好一片银装素裹,美哉美哉! “这可是一场瑞雪啊!”,房疏白色发带都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好多士兵都出来接雪,也不觉得冷,雪地里逐渐热闹了起来,大家不是打起了雪仗扑棱进了地里,就是一旁嘻嘻哈哈打着滚儿。 房疏玩心大起,拉着尔良他们堆起了雪人,这个可是闻玄青的拿手戏,四个人有说有笑,闻玄青提及小时候师父带他去京城王财爷家做客,和他那三个二世祖儿子一起堆雪人的事儿。 房疏一边捧雪一边问:“那……怎么不带霍台令?” 闻玄青说:“师父说师兄只醉心武艺,不会去的,也没有去叨扰他。” 闻玄青又说:“那三个二世祖最后欺负我一个,说来也不怕笑,哭着鼻子回了家,也没有等师父,师兄一看,问是怎么回事儿,我就一五一十说了,过两天那王财爷就领着鼻青脸肿的三个憨儿子上门找师父讨理,说是被师兄揍了,后来师父不由分说,当着那王财爷的面就拾来训鞭抽破了师兄的背,场面有些惨,纵使那爱子如命的王财爷也连连说,罢了罢了,都是小孩子打闹!整个过程,师兄一声不吭。我哭着上前解释,师父听了,也还是罚跪了师兄三天。” 叶敬州一听,虽然见不得霍台令的阴冷不定,也是一个有事儿说事儿的人,替霍台令叫屈,说:“这算什么事儿?那三个囚儿的错啊!你师父怎么这般不讲理?” 闻玄青叹了口气,“师父只说一句,用欺凌来镇压欺凌!这是个恶性报应,希望师兄懂得。” 叶敬州努了努嘴,不敢苟同,说:“你这师父也是古板,这世道有时候偏偏就是以恶降恶,你说这抗倭之战,给他们讲什么道理?!还不是得打!” 房疏从头至尾也没有再说话,尔良瞧得出他心里柔软,也只是暗戳戳的叹了口气。 众人头上出现黑影,“我倒听听你们说我什么坏话?”,霍台令只是隐约听得自己名字,又看着房疏堆雪,堆得欢乐,就忍不住靠上前来。 尔良有些戒备,放下了手中的雪,而闻玄青手中的雪是被吓掉的。 房疏刚刚之所以没有邀请他出来透风,一是怕他和尔良,闻玄青不对盘,二是怕他觉得无聊,没想到他自己出来了,心里有些惊喜,抬头看他,“要坐吗?”,在自己和闻玄青之前空了个位置。 霍台令也不在乎这有些诡异的气氛,就着空位坐了下来,叶敬州听了他的小故事,也没这么讨厌他了,只是觉得一旁尔良有些杀气,只能暗中观察情况,不便多说话。 闻玄青局促不安,不知道说什么,埋头团着雪球。 霍台令看着这堆的雪狮,说:“这不类犬,又不像猫的?你们堆了个什么玩意儿?” “狮子!……我堆的狮子……”,闻玄青连忙搭话,又意识到自己急切,渐渐没了声。 “狮子?闻玄青,你没见过真狮子,好歹也看过书嘛!”,霍台令一把推到那不伦不类的玩意儿,“我来给你们堆一个!” 闻玄青有些震惊,看了一眼房疏,房疏抬了抬眼皮,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就是你想的那样。” 师兄性情果然有些变化,似乎是好的方向…… 闻玄青倒有些雀跃。 尔良可忘不了那夜里,这人面目纠愤,只手掐脖,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反抗之力,绝对是一个可怕的人! 他若是想要杀自己和少爷,哪里有商量的余地?虽然少爷一再说那晚他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可隐约是不放心的。 雪狮渐渐的有了个轮廓,一开始的怪异气氛慢慢消失了,几人都忙着给他递雪,学着他的动作勾勒着纹路,开始成了型,闻玄青有些乐得忘了形,问:“师兄!你是从哪里学的?小时候可没有见你玩过雪!” 在闻玄青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霍台令回了他:“应天府的雪也很大……” 霍台令在遇到曾凌天之前是在应天府流浪的,闻玄青自然是知道,至于那段时间霍台令是如何挣扎生存,他从来没有听霍台令说过,倒是自己经常说小时候父亲对自己如何溺爱,可家中变故,父亲拖旧识曾凌天照顾,来了这巡抚司实在吃不得这苦,一开始经常半夜哭醒,后来看着师兄每□□出夜归从不间断,才明白自己真是矫情。 师兄十三岁那年和一武进士过了招,居然打了平手,可把闻玄青乐坏了,忙着道贺,霍台令却满脸愁容,不理睬自己,从此更加刻苦,一天只有十二时辰,这个时间是扩展不开的,就硬生生把本来就不多的休息时间减少了。 雪狮堆成之时,很多士兵都围了过来,对着栩栩如生的银狮赞叹不已,细细一看连眼神都有种不屈精神。 “真想活了一般,还有咆哮之势!”,房疏露出惊喜的表情。 霍台令看了他微弯的长眉,说:“这还有狮语呢。” 叶敬州倒忍不住好奇了,问:“什么狮语?” “保护被阳光照耀的地方……”,这是明止对霍台令说的话。 有一刹那,霍台令真觉得自己也被阳光照耀到了,不过也就一刹那。 他低头苦笑一下,又恢复了淡淡的神态,却被房疏看了去。 第24章 “玄青!尔良!你们可曾记得两天前在紫石村旁树林里打的鹿?” 听了叶敬州的话,闻玄青点了点头,“记得,我们不是让南金姬凉制在炊房后面吗?” 叶敬州眼睛转了转,一拍手,说:“对呀,我们可以来个雪地烧烤!前两天刘大人收了村民一缸酒,我去找他‘上贡’出来!” 房疏一听,“这刘大刀,不是警告过他别收什么贿赂么!竟然不听?!” “村民们太热情了!复炎也别怪刘大人!”,叶敬州拍了拍冻红的手就跑开了去。 尔良说:“我去找金南姬拿鹿吧!” 房疏看着霍台令冻得绯红的手,在闻玄青看不到了角度,伸手给他暖了暖,闻玄青突然侧头问霍台令:“师兄身体可……好些了?” 房疏连忙想抽回手,霍台令在身侧反手紧紧抓住他,房疏不敢挣扎得太明显,暗中较劲儿,涨红了脸,也纹丝不动。 霍台令气定神闲说:“好些了……” “前几日收到师父的信了,问你可还好……我倒是一五一十的说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太过忧虑。”,闻玄青许久不曾与师兄这样平心静气说话,拘谨得还是放不开。 霍台令一听,手上送了力,房疏向后跌去,扑棱在雪地上,身上都是雪渣,闻玄青一看连忙上前扶起。 霍台令一看闻玄青搂得房疏紧,表情又冷了,“真关心为何不亲自问我?还是喜欢来些假把式!” 房疏刚刚跌到了屁股,虽然雪积得厚,还是扛不住一个正常七尺男儿倏然地坐下,还带了些冲力,尾椎骨隐隐作疼,脸都疼得扭曲了。 “这不是怕你……还没有看信就撕了么!” 两个男人又有些剑拔弩张,房疏心里直叹气,凑近闻玄青耳旁小声说:“别操之过急……别提你师父。”,他算是明白了,这什么师父就是他的一个心结。 霍台令有些粗暴得扯过房疏,房疏有些怒了,“胳膊断了!” “你伤着复炎了!” 霍台令力道虽然小了,却任然不松手,紧看着闻玄青,和师兄剑拔弩张的时候闻玄青可一点不怂。 房疏也顾不得臂伤臀残,拉开了霍台令,“这么多人看着呢!!” “敬州,你不是说来吃肉喝酒么?怎么是来看同门互斗?”,刘大刀扛着酒缸还带着刘舜。 房疏用力挣脱霍台令的拉扯,上前说:“刘大人,不是说了别收这些东西么?怎的不听?” “房老弟,这是村民非要给的,太坚决了可会得罪人的。”,刘大刀放下酒缸,“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要是以往,我还要主动去收刮一圈呢,你知道我这手有多痒吗?” “哎……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尔良也带来了南金姬和那两姐弟,一群人找了个宽阔地界儿,中间刨了个地儿,架起了木架烤起了鹿,这鹿挺肥的,滋滋作响。 经过刚刚的不愉快,闻玄青也离霍台令远了许多,众人围了一个圆。 那两姐弟只想靠着房疏和南金姬坐,房疏被霍台令摔了一跤,心里气他,也不挨着他。 霍台令倒是想凑到房疏身旁,被刘大刀拉住了,“哎,霍老弟!上次一别,多久没有一起来一杯了!” “刘兄,上次喝得头痛,你这酒不会又是烈烧酒吧!” “这次不烈,清香型的,听说有壮阳作用呢!”,刘大刀手肘杵了杵他,笑得不怀好意。 霍台令干笑一下,“刘大人……莫不是,今儿晚要邀请我?” 众人一愣,最后都哈哈大笑起来,刘大刀拍了拍他的肩,笑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霍老弟,你这棵旱白菜,我哪里敢肖想?” 霍台令搂着他肩膀,说:“开个玩笑罢了,哈哈,怎么什么酒都有壮阳作用?上次和房大人他们去那个村里……那就也有个什么作用,我都忘了我喝没喝了。” 一提起这个,其余人的脸色都变了,想起那里面泡的物什,看着滋滋作响的鹿肉都没了食欲。 叶敬州赶紧摆了摆头,面容痛苦,“快别说了……”,说着干呕了两口。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16 房疏倒有些想笑,“你把它当做猪狗牛羊的不就行了?” 闻玄青也来了好奇,“到底泡的什么?” “别说这个,大家先喝两口暖一暖。”,房疏主动起身给大家斟酒,“这酒里又加了什么?能壮阳?”,听见壮阳,房疏确实有些阴影了。 刘大刀喝了一口,“不知道,看意思是加了什么草药吧。这事儿不能当真,这也补阳,那也壮阳,哪样有用了?” “刘大人也有这般觉悟了?不错!” “还不是拜房老弟所赐?!” 叶敬州闻了闻酒味儿,是挺清香,没有腥味儿,才敢喝了下去,“还挺香,口里暖悠悠又凉嗖嗖的。” 说得大家都食指大动,房疏正蹲下给霍台令倒酒时,霍台令趁众人不注意,摸了一把房疏屁股。 搞得房疏有些不知所错,只能不动声色,赶紧起身离开了。 只道是:韧劲足,软糯中,手有余感。 一场下来,房疏和那两姐弟聊得欢乐,逗得一旁的南金姬也掩嘴直笑,看起来好不祥和,像一家四口。 刘舜喝了两杯也和霍台令称兄道弟起来,酒倒是能让人打堆。 霍台令看房疏一旁陪那几个朝鲜人,抽了空子就来敬房疏的酒,房疏当着众人也不好对他使脸色,也就喝了许多。 肉食完,酒喝足,连中间的火堆都熄灭的差不多,天也黑了,大体来说是十分高兴,这雪越下越小,还没有落到火堆上就融化了。 “霍老弟海量!刘某服了!”,刘大刀黑黄粗糙的皮肤泛着红,有些半醉了。 “哪里?我这只是没有上脸,其实这心里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了。” 刚刚霍台令灌房疏时,房疏提醒了他,“少喝些,受了伤……” “小妾倒是念叨得紧,夫君知晓!” 一句话呛得房疏不想再多话。 大家说着抗倭之战,这丰成秀吉死后,德川幕府准备上台演戏,现在他们也是内乱不断,若德川幕府坐稳了政治座椅,对大明开说可是好事,毕竟德川幕府是打着亲明的旗号。 房疏不想受霍台令骚扰,酒过三巡后,房疏拉着闻玄青到一旁,小声问:“玄青,你那屋里还容得下人不?” “没有多的榻,倒是……可以和我挤一挤……”,闻玄青后半句说的很勉强,“是谁没有住处?” 房疏有些难以启齿,扭捏了片刻。 “不知道闻玄青有好干净么?他挨不得他人睡!”,霍台令薄怒的声音响起。 房疏像被抓了包,被吓了一跳,他确实差点忘了闻玄青的毛病,吃个烤肉都要用布巾隔着手,随身带着自制消毒液,以防有人不小心碰了他。 闻玄青看气氛不对,打着圆场,“没有……顺天城里还一群人睡大街都有过,不知是何人托付?” “没人,房疏喝醉了!说着些胡话”,霍台令拉着房疏的胳膊,准备拉到一旁。 闻玄青反应再慢,也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拉住房疏另一只手,“复炎!这是怎么回事儿?你慢慢说……” 霍台令看着闻玄青紧抓着房疏的手,说:“闻玄青,你不是不喜与人触碰么?怎么抓着房疏的手这般紧?” 狠厉之气肉眼可见,霍台令并没有变好,不知道随便什么话就能触他逆鳞。 房疏挣脱了他们两个,“我就是胡乱问一下,你们较什么劲儿?权当我醉了!” 房疏决定也不拉闻玄青下水,去尔良他们营里对付几夜,过不了多久就要准备搬师去王京。 散场后,房疏就准备着尔良,他也向尔良低哝了自己意图,尔良自然是十分高兴。 刘大刀刘舜难得放松,都醉熏熏了,刘舜由于平时被叔叔管得紧,此刻还撒起了酒疯,说着南金姬长得好看,欲上前调戏,直接被叶敬州劈晕了过去。 不得已,叶敬州只能扶着这无脑二世祖下去,霍台令也被刘大刀缠着,一直喊着:“霍老弟!咱哥俩得再喝!” 所以房疏能安全跟着尔良回了营里,营里其它人见了这芝兰探花,都高兴得很,听说他要在此留宿,都硬生生挪出了位置,尔良也高兴,忙着要给房疏打水洗漱,房疏怎么也拦不住,又挡不住围上来的众人,都想让他再讲讲故事。 “今儿仗也打的差不多了,不讲那三国志了,不如给大家讲讲这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见肠的故事?” 下面有人吼到:“我知道!!探花是要讲《裴少俊墙头马上》” “嘿嘿嘿……有《金瓶梅》好听么?” 房疏笑了,“这不一样的东西,比较不得!” 房疏正襟危坐,又准备表演一场,却听得营外有打闹声,一群人冲出去一看,原来是尔良和那霍大人打在一起了。 尔良脚旁的水盆撒了一地水。 霍台令掐住他脖子说:“别忘了,你们还要在京城混……得罪我有什么好处?” 尔良眼里杀意不减,却被霍台令用手提离了地面。 房疏上前板开了他的手,“霍台令!你疯了?!” “尔良,你没事吧?” 尔良摇了摇头,脖子已经有些青紫。 “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已经死了。”,霍台令浑身散着酒味儿。 尔良紧握拳头,还想上前,被房疏制止了。 “你这是做什么?!”,房疏看着他都有些头大了。 “你不回自己帐里,来这里做什么?”,霍台令上前就要拉他的手。 尔良拍落了他的手,霍台令是真有些怒了,拔出腰间匕首,直指尔良喉管,房疏一旁惊出大汗,闪身挡在尔良面前,霍台令连忙收回匕首凌空翻身侧一旁一掌将尔良击倒。 霍台令眼里都是血丝,提起房疏胸口衣襟,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那晚我可没忘,尔良是个阉人!” 房疏被震得通体发凉,如坠地狱,一时失了魂魄。 尔良见少爷被欺凌,还想上前,房疏大吼:“尔良别动!” 房疏问:“是阉人又如何?这天下阉人多了去了!” 霍台令裂开了嘴笑,靠房疏极近,说:“方殊绝!真当所有人都忘了你?在充军路上救了个阉人逃跑了……你们两个都是重罪啊!” “你……怎么知道的?”,房疏心想自己怕是完了,一时竟然松了口气,只是白白拖累了尔良。 “你这屁股上的枫叶胎记可是记录在册了……那晚看见尔良裆下,就突然想起来了……之前在吏部看过档案。”,说罢,当着众人重重拍了他屁股,带着几分把玩意味,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尔良怒火中烧。 “尔良别来……我和霍大人有话说!” 房疏被他揪得不舒服,小声说:“可否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霍台令放开了他,突然很轻柔地给他整理了衣襟,“早点好好说不就行了,你养的狗偏偏要咬人。” 房疏嘱咐了尔良,说是他和霍台令的私事儿,让他别过问,尔良万般不清醒,看房疏不容置喙也只能安静下来。 一看客有些吓到,等房疏离去才回过神,无不抱怨今晚的听书乐趣被剥夺了。 房疏走在前面,离霍台令很近,问:“你吊着不说,是把我们当猴子戏耍?我这穷书生,一穷二百,也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霍大人企图的。” 霍台令握住他的手,“小妾聪明伶俐,自然知道……怎么手都是冰冷?” 房疏被他逼得有些发疯,转身面对他,“你知道我乃朝廷重犯……又为何三番五次舍命救我?只图将我押解回京过三司会审,再秋后问斩?” 霍台令看他脸色煞白,仍然笑吟吟地说:“我还没有这个想法……你倒是提点了我。你和你那条狗也别动什么歪主意,为了防着你们,我前段时日给亲信写了密函了。” 也许尔良是对的。 房疏仿佛虚脱了全身力气,现在无异于与虎谋皮了,他不知道霍台令的目的,只能赌一赌说:“能放过尔良么,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霍台令笑得邪性,“还担心你的狗奴才?你这一穷二白的书生……确实没有什么主意可打。不过长得倒是好看……”,说罢挑了挑房疏下巴。 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 霍台令酒气浓烈,熏得房疏头昏眼花,这桃色语气,房疏自然是明明白白,他额头暴了青筋,说得隐忍,“霍大人为了这档子事,可是下了血本了!” “哈哈,温柔乡是英雄冢……房疏没有听过?”,才说罢就上前探芳泽。 房疏有些自暴自弃,任由他搂得紧,霍台令却没有点到即止的意思,房疏有些慌了,连忙推开他,又对上他薄怒的眸子。 知道忤逆他不得,房疏连忙说:“回帐中……这里时有巡逻。”,此言一出,霍台令知道他不会再抵抗,话儿也急迫,心尖儿也猴急,干嗅了好久了佳肴,却是越嗅越饿,捉住他手就便急切切的朝帐中走去。 霍台令腿长,房疏显些跌了几个踉跄。霍台令一见,打横将他抱起。 房疏惊羞,生怕被别人看见,想挣脱他手,一个大男人挣扎起来,霍台令也有些吃不消,直接将他抗在肩上,还欲挣扎,霍台令下手不轻,拍了他屁股也不折腾了,只觉得天旋地转。 刚进帐中,霍台令便把他放在榻上,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褪了个干净,方才着衣之时,房疏就能感受到它的急迫了,现在露了真面目,真是昂扬不堪。 房疏从来没有现在这般瞧得真切,面上是紫蚯攀爬,六寸长的个头,看得房疏脸都青了。 房疏用手搔弄,有让它缴械的架势,霍台令挥开了他的手,抬起他下巴,“今儿不用手……” 那本阳风春画集的图,像跑马灯一样在房疏脑海里闪过,房疏僵硬得不敢动了,霍台令看他反应,笑了笑,“你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了?” 房疏涨紫了脸皮,说:“别……会死人的……” “不会让你死的……” 房疏起身就想逃跑,他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现在太过害怕。 霍台令体型功力都远在房疏之上,几下就被半捆绑住了,霍台令是真有些生气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杀了你那狗奴才?!” 房疏泄了气,瘫着不动了,只是银牙紧咬,这本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可又觉得他对尔良担心太过,不自觉暴躁了许多。 经过将近一夜的癫狂,房疏最后觉得是残存了一口气,吊住了最后的魂魄,连手指都抬动不得,怕是这眼皮一耷拉下来,就得见了阎王,他静静看着矮桌上摇曳欲熄的烛光,身后人似乎累乏了,早已经入了睡,睡梦中也不忘拉着自己往怀里扯。 那灯光晃晃悠悠逐渐模糊了起来,房疏似乎听到了一阵嘈杂…… 房疏戴枷,手脚上铁锁链叮叮当当作响,昨天有数人戴因为戴了几天近百斤的枷而死去,所以今儿早上这群押解人的士兵就将其重量分摊到其余百人身上,房疏脖颈本就有二十余斤,再加了十斤,行走艰难,却又不敢表现出举步维艰的模样,一旁士兵手上抽楞着鞭子,若有人慢了一步必定被打得皮开肉绽。 房疏父亲姓方名砚字子学,与房疏七岁时考中二甲进士,在翰林院做了三年庶吉士,因为才学出众被张居正赏识,提拔为太仆寺左少卿。 一月前方砚被控带头贪污了一万两马价银,而且坐实了罪名,被判了斩立决,所有家眷男充军,女随军,前往蒙古边界,所幸方家人不多,总共上下不过十余人,多是上了岁数仆人。 房疏虽然和方砚亲热不起来,到内心是十分敬重父亲,父亲刚正不阿,为官清廉。有人做官为财,有人为利,有人为名,父亲便是那为名的,讽刺的是他死时却是身败名裂。 那时家里新添了仆人,吃饭的口更多了,偏偏父亲的饷银是养不活十多口人,只得更操劳牛玉环,当上官夫人也没能歇气,还得东奔西跑接绣活,又时房疏埋怨起了方砚的死性子,他见过有人往家里送些雪花纹银,或是珠宝首饰,再者书画墨宝都被他一一拒绝了,每次被他看见了,心里有些心疼,有了这些娘可以少熬多少个夜晚。 就这样还被告了贪污,房疏是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张居正还在位时实行了考成法着实得罪了不少人,他去世后也是清名不保,被很多官员群起弹劾,也被抄了家,张居正那些亲信也无一幸免,何况被他破格提拔的方砚? 当初上折子指控方砚的,就有沈一贯,王锡爵等人。 牛玉环走在房疏前面,衣服破烂满身污秽,脚踝处被铁锁磨破了皮,血糊着泥土,房疏不忍目睹,因为不准犯人间不准交头接耳,房疏只能看着娘蓬垢的脑勺,这个喜好干净的女子…… “狗杂碎!没卵蛋的东西!这才三十斤枷就扛不住了!”,又听得身后一阵鞭打和闷哼。 房疏忍不住回头看去,由于前几日连日的瓢泼大雨,地面十分泥泞,一个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少年跌倒在泥地里,背上破了衣渗出了血。 “快起来!你们看什么看!快走!!”,一旁士兵凶恶得吆喝着。 “绝儿……快走……”,娘亲在他身后催促。 房疏回过头准备继续走,没走两步有听得鞭打的声音。 士兵甲:“这孬种!爬不起来了!” 士兵乙:“这阉人还倔得哩!不坑声。” 士兵丙:“这死小子嘴硬得很,听说是得罪了郑贵妃!上面有吩咐说是让着不雄不雌的浪蹄子好生做军妓,可别还没到就给折腾死了!” 士兵甲一听郑贵妃,有些担待不起,怕着弱不禁风的少年就给自己打死了,大声吼:“有没有人愿意给这狗杂碎戴枷?若是没有……就死了则个!” 没有人接话,大家都埋头继续走。 那少年只说一句:“要杀就杀……谁才是没卵蛋的?!废话多……” “嘿!你这!”,那士兵甲扬鞭欲挥,被拉住了。 “别和他一般见识哩!没人给他戴,就死球呗,怪不得咱!” 牛玉环听着身后脚步声的停顿,还来不及阻止,就听得房疏说:“我给他戴!” 士兵甲看着蓬头垢面的房疏,看不清五官,说:“嘿!又是个半大小子!” 士兵丙上前拨开他额前乱发,说:“这好像是那方大贪官的儿子!” “老子生平最恨贪官了!庶边战士吃不饱穿不暖,军饷拨不下来,全让这群臭酸儒给嚯嚯了!” 说罢就上前踹了房疏一脚,摔在地上,又爬了起来,面无表情,伸出脖颈接过枷锁。 牛玉环想上前,被一士兵拦住,心里着急。 第25章 夜晚,所有犯人都被关一处,房疏今天带了六十斤的枷,全身都痛得不能自己,牛玉环心疼她宝贝儿子,借着巡逻士兵的火把查看房疏脖颈,房疏有些自责,“娘不斥责我?” “娘怎么会斥责你?只是这点,你倒是和你那倒霉死爹一个样……”,说着牛玉环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娘……” 那少年试探了两次,靠近了这对母子,“恩公?”,声音有些尖细,不似房疏的声音逐渐粗沉。 房疏抬头才看得那少年,满脸污秽,五官只看得眼睛又大又亮。 牛玉环对这小子也有好感,趁着没人注意,连忙招呼他坐下。 开始这少年有些腼腆,经过攀谈也知道了他本名为木弥良,弥良弥良,他母亲又觉得念着像鼻梁,会冲顶了高堂,便私下叫尔良,宫中被称为小良,久而久之自己都差点忘了本名了,今年虚岁十五,是二十四局中的银作局的小监工,一日作得银饰给郑贵妃送去,恰好碰见皇上在郑贵妃处,皇上多看了他两眼,郑贵妃见这小太监眉清目秀,又想起了皇上一夜招十多个太监的风流事,便气不打一处来,就说这银饰缺了一只翅膀,扣锅到了尔良身上,就被充了军。 牛玉环叹了口气,“哎,这上面人一拧指,下面人就是虫子,该死还得死。” 尔良自责,“恩公……可无恙?” 房疏与牛玉环没日没夜来的精神痛苦和□□折磨,使他们娘俩看上去很颓塌。 “你也别唤我恩公,叫我名字便是——我叫方殊绝,是太仆寺左少卿的儿子,这位是我娘,你唤姨便可。” 尔良摇了摇头,“不可,不合礼节,我本是下贱人,我称您为少爷吧……” 房疏苦笑,“看你小子硬气,原来还是分三六九等?若真要分,我也是下贱人。 ” 牛玉环一旁说:“罢了,称呼而已,你且随他去。” 牛玉环又问:“尔良,你如何……进了宫?”,本是想问如何成了阉人,话到嘴边收回了口。 “家里穷,兄弟姐妹多,就被卖了……”,尔良说得简短,其实还有个吃喝嫖赌的父亲,娘亲又懦弱,五个兄弟姐妹都吃够了苦头,将他卖出来,刚开始还有一丝希望,后来入人贩子手中也好不到哪里去,由于营养不良,做苦工吃够了鞭打也做不快,那时候他也不过七岁左右光景,人贩子就将他易入了宫中,新手刀子匠给他做那档子手术,险些丧命,那刀割深了些,导致尔良时有尿裆的毛病,回想起来都是痛苦异常,几次欲自尽,又被本能求生欲救了回来。 “苦难的人各不相同,看上苍苦心安排了多少种场合让世人刻骨铭心。”,牛玉环看着一旁两个少年,只觉得他们的路还长。 房疏低头不语,一时忍不住扑进了牛玉环怀里。 “多大了?小时候还不让抱,怎么越长越回去了……”,儿子是自己主心骨,房疏一显弱,就是伪装的再强大,牛玉环也落下泪来。 房疏扑在娘亲怀里,闷闷的说:“爹是冤枉的……” 牛玉环知道儿子哭了,自从懂事来,房疏极少哭,便轻拍了他背,算是莫大安慰,“不提了……” “爹肯定希望能沉冤昭雪……” 每个人身上磨出的水泡都成了茧,戴枷也显得没这般难受,几天来尔良和房疏关系越来越好,尔良让他们唤自己尔良,显得显得亲切,两个人一到晚上都凑到一起,尔良给他聊乡野间的趣事趣物,那是他最好的回忆,房疏给他讲之乎者也,也讲得有趣,有时候听得牛玉环也咯咯得笑。 房疏怀中有颗珠子,有时候心情不好时,便握在手心把玩,牛玉环看在眼里,说:“我们都会没事的。” 房疏只是点了点头。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夏季的天气如四旬老妇的心情,狂风暴雨说来就来,这天路过草原,天降暴雪,活像天上泼下大水,行军步伐仍不停下,把众人洗刷得干净。 许多人开始发起了烧,房疏也有一点,所幸不严重,牛玉环心疼,脱了破外衫给他披上,经过雨水洗礼,将牛玉环的玉色粉面暴露了出来,这里天高皇帝远,几个士兵色心起,进了人群就要拉牛玉环,房疏一看,拦在前,“你们做什么?!” 一气壮如牛的士兵一拳将他挥倒外地,“滚开!”,牛玉环看儿子被打,死命挥打那几个士兵。 士兵开始逗弄起了牛玉环,“这半老徐娘还挺辣。” 尔良一见,出手撂倒了两个,这边动静兴起了整个军营的注意,房疏爬了起来,倒没有想到尔良看起来弱不禁风,倒也有两把刷子。 “不要命了?你们!来人啊!这里有人要造反!” 就算尔良是绝世高手也抵不住这这里千军万马,房疏心下大不好,有士兵挥着刀就要劈向尔良,被尔良躲过失了手。 三人被逼入了角落,眼看就要魂归了黄泉,外面更加嘈杂,“草寇!有草寇!!!” 一阵马蹄声混合着游民的哟嚯声,这犯人营帐上洒满了血,不一时营帐就被踏塌了一半,犯人们都惊慌失措,冷静一些的都寻思着逃跑,只是一辈子都得躲躲藏藏。 房疏知道他们没有选择,不逃只能死,若是逃跑成功还有可能活着,趁着士兵们惊慌失措防御随着草寇的偷袭。 两三个穿着兽皮的骑马男人冲了进来就一通乱砍,也不管是囚犯或是士兵,血肉纷飞,士兵们慌了阵脚,房疏看中了他们的马,对尔良抬头示意。 尔良趁乱夺过士兵手中刀,从那三名草寇手中夺一匹马,翻身上马,只身冲乱了士兵群,士兵们见草寇没有马匹,便乱刀砍死之。 尔良伸手拉起房疏,房疏再拉牛玉环,牛玉环险些没有上马。 三人驾马冲破了营帐,冲进黑夜,这黑夜里有无尽的希望,只听得后面有人大吼,“射箭!!别让他们跑了!” 又有许多骑兵追了上来,这草寇马匹虽然优良却驼了三人,显然有些不敌骑军速度。 牛玉环刚刚在马背上肩胛骨已经是中了一箭,搂着房疏的手越来越使不上劲儿,耳听着后面踢踏声越来越近,房疏意识到牛玉环不对劲儿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声音微弱,只说了一句:“尔良……带着绝儿一直往前走……别回头!” 房疏瞪大了眼睛,手还没有抓住牛玉环,就眼看着她跌下马去,才看到她背后的那支箭。 “娘!!尔良!停下!!快停下!!”,房疏嘶吼着。 尔良咬牙回首,一群骑兵已经围住了牛玉环,有人一刀刺入了她的心脏,身后房疏声嘶力竭,想纵身跃马,“少爷!姨已经死了!!!” 唐有玉环因红颜祸水死于马嵬坡,明有玉环引兵色起丧于刀箭下。只是后人哪里知道舍命护子的牛玉环,这实在是天下苍生中不值一提的小事。 生得漂亮,不好,招祸! 房疏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起身趴在榻旁呕了好一阵,尽是一些清汤寡水,白天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昨夜回忆如洪水猛兽涌入脑中,透肌彻骨的寒冷起来。 “你可是唤了好久的娘。”,身后人才说罢就伸手揽住他腰,“怎的呕吐了?莫不是一晚上就有了?”。 霍台令也是迷迷糊糊,只是回想起了昨晚,似乎是暴躁了些,有些控制不住,或许真是那酒,对房疏的妄想放大了许多倍,有过一瞬间的后悔,又被惬意蚕食了干净,他不也莺呻燕吟了一阵么。 房疏并不回应他,脑里依然混沌,身下像糊了米糊干了后绷得皮肤都抻不开了。 “我……好像发烧了……肚子也疼……”,房疏又躺回榻上,大口地呼着气,像一只缺氧的鱼,胸口剧烈起伏着。 霍台令一听清醒了大半,直起身子,看房疏确实是通身发红,眼眸半睁无神,蕴满泪水,额头上全是汗水,凌乱的头发胡乱贴在上面。 霍台令立马起身穿衣,他也很慌乱,从来也没有行过这阳事,倒有些怕真把人给日失气了。 忙乱着去请大夫,出门前吩咐守门人,不许任何人进去,若是有人问就说房大人太操劳,正在休息,那守门小兵自然是听得了昨夜动静,心里害怕,忙着点头。 所幸霍台令吩咐,他前腿走,尔良担心不过,后腿就来了,却被拦在门外,只好又回去了。 大夫一来探了探房疏体温,再看他舌苔,想掀开衾被查看,霍台令忙着阻止了,说:“行了房事……” 大夫见怪不怪,给了一些外用药,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房疏本来也不柔弱,有些气急攻心,又没有妥善处理,才害了病,下午拖着头重脚轻的身体跑了几次茅厕,上吐下泻,下泄时最是折磨,生生觉得又裂开了。 房疏也看开了,什么苦都吃过了,这也就是被野狗咬了罢了,心里默念了千百次别放心上,才张开嘴巴任由霍台令喂食。 “你叫南金姬来吧……她比你会喂食。”,房疏险些被呛到,然后淡淡的说。 霍台令一听不高兴起来,声音都低沉了许多,“为什么叫她?我的人,哪里轮到别人管!” 房疏气笑了,“您可别消遣我了,霍大人,上瘾了?难不成还想来个二次三次?” 霍台令忍住脾性才没有摔碗,“一次就了事儿?还真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金孔雀?下次别像个死鱼一样,能不能主动点!是个母鸡都比你会来事儿。” “霍大人也真是好兴致,这般无趣也折腾了大半夜,自娱自乐的精神还是难能可贵,我这酸腐之人自然是比不得霍大人在京的莺燕娇娥,做不来那勾栏之事儿,实在无趣也委屈霍大人先忍一忍,不日就可回京了。” 霍台令捏住他下巴,“你这是伺候主子的态度?你是拎不清的人?还逞什么能!这嘴巴这么利索,倒不如用作它途。再说了,不会的话……我倒是可以好好教你,来日方长!” 房疏别头,挣脱了他的控制,房疏的恼怒在霍台令眼里倒别有风情。 这初识了别样闱趣,哪里禁得住房疏不经意的春诱,撮住他后脑勺就学起房疏封嘴之术,不过霍台令也算暗中琢磨出了门路,口吐丁香,舌融甜唾,堪堪有些让房疏本就酸软的腿更如烂泥。 分开时,唇连银丝,房疏也可不遏制的有些情起,满面酡红,气带娇憨。 “这总不是我自娱自乐了?”,霍台令轻笑一声,“你之前就是在啃人,差点教坏弟弟……” 房疏脸更红了,“霍大人入柳寻花好本领,怎么能被我带偏了?” 霍台令笑得朗若星怀,全然不见平时的阴狠,让房疏不知道他到底是好是坏了,“你这是柳呢?还是花呢?” “非柳非花,倒可能有花柳病!” “小妾真是伶牙俐齿,哪天非得让你说不出话来!” 不足一刻,霍台令就被刘大刀唤了去,房疏心里纳闷,怎么不唤自己?看情况也不像为了喝酒饮乐,刚刚来通报的士兵反而有些防着自己。 尔良也是来的好巧,霍台令刚走不久就听得外面尔良的声音,“怎么睡到下午还在睡?少爷断不可能如此!” “你若执意要闯,便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房疏连忙起身,出了门对士兵说:“放他们进来……” 叶敬州听尔良说房疏大中午也没有起床,加之昨晚的争执,两人越想越不对,便不顾阻拦非要硬闯,若是再不对劲儿,叶敬州可要带着兄弟们去找霍台令算账了。 房疏回帐心虚的探视了屋子周围,幸好霍台令收拾得还算整洁,没像昨夜那样一屋狼藉。 “少爷!是不是那霍台令打了你?!”,尔良搀扶着房疏上了床。 “没……昨晚回来时跌了一跤,休息一下就好了。”,房疏不想尔良担心,尽量让自己的笑自然一些。 叶敬州说:“那您可跌得不轻,走路都外八了。” 尔良知道房疏有事隐瞒,而且与自己有关,可少爷不愿意说的事情,纵使重铁锹也锹不开的。 霍台令来到刘大刀营帐中,还没有开口问,就被递给了一封信,署名陈璘。 正好奇如何不亲自给自己,就见得信上说怕被房中人看了去,这房中人自不必说,指的便是房疏,只是这正事传得快,不料这野事也传的快,虽然自昨夜起真不叫野事了,思及此,霍台令笑了笑。 一旦和陈璘有了隔阂,可真是会被他左防右防。 信的内容却没有什么正儿八经,是叫自己去寻他,与他一同去王京,说的毫不隐晦,“夜眠阿郎是晨露,生死知己才真情”,真怕自己被色迷了心窍。确实也提点了霍台令,在这里耽误了太多时间,他也真有人情债要和陈璘拉扯拉扯。 刘大刀又递了一封信给霍台令让他转交给房疏,“这是朝鲜大儒李敬德的信,说是敬仰芝兰探花。” 霍台令接过信,问:“对了……昨晚那酒,刘兄有没有不对劲儿的地方?” “没有,倒是睡得特别香……”,刘大刀看他表情,略猜得一二,有些事情是不言而喻。 “看来那酒是对霍老弟起了作用?”,刘大刀欢笑着,“‘六局一司’的哪位女子得了这好处?”,刘大刀虽胡乱开过房疏的玩笑,心里却完全将这芝兰探花与风月之事联系不起来,还是怪他那一刀切。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17 当初村民给刘大刀酒的时候,说这酒是他们当地人新婚夜里给新人房中饮用,相当于合卺酒,只是多了一个作用——见了心悦之人,自会情动不已。 刘大刀只见酒,哪里听得懂他们叽叽呱呱说些什么。 “没有!小弟随便问问,我就是觉得头痛呢!”,霍台令胡乱诌了一句,掂着信就往回走。 还没有入账,那守卫就有些慌张,接着里面有了说笑声,“谁来了?” “叶……叶百户!” 还没有进屋,就听得房疏清雅的声线,“……你们说这事儿可不亏嘛?那骗子半个月脚都不会沾水的。” 叶敬州笑得乐不可支,“复炎,你可太有趣了!真的当街和象棋骗子互舔起了袜子?” “都怪那老头儿激我!说我这豆腐脑袋定不能破了他残局,一两银子一把,我没银子,只说他肯定下不过我,若谁输了就舔对方袜子,这老头儿也被我激得不行。真就应战了,真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不为看下棋,就为了看我们舔袜子。” 这事儿被麻城人称作“老树根嫩新芽,一浓一淡互舔袜”。 “少爷……你可好意思说……那贾氏千金知道您的事儿,每日必达的情书都没有踪影……”,这可让尔良懊恼了好久,就想着少爷能成家收了心性,过些安定与世无争的日子,别去卷入这些尔虞我诈,偏偏少爷不是个能安定过小日子的人,到哪里都能翻出浪花来,真佩服当初方砚将他管得死死的,或许是小时候管得太死了。 “尔良讲讲?这复炎还有这段风流事儿?” 霍台令功力深厚,脚步无声,听见这声音,立住了脚步,成了偷听墙角的,干起了本行。 “哪有什么风流事,那妮子野得很,一点不矜持,来买了副字就非到处说是我给的定情物,我否认,就说我是负心汉……哎,这倒正好少了个麻烦。” 尔良语气失落,“哪里的事……人家可没有少在我们困难的时候偷偷给了补给……买您的字,还不是怕你死要面子不接这嗟来之食。” “你失望个什么劲,你到巴不得有这夫人?我可吃不消……” 霍台令进了屋,房疏和尔良脸上的表情都变成了没表情,只有叶敬州还在乐呵。 霍台令:“你少爷可有了心上人了,哪里管得到什么假氏真氏?” 房疏有些气,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你们说得这么大声,还不让人听了?这蒙住耳朵也没办法……”,霍台令情绪转换极其自然,转头对尔良说,“昨晚喝多了酒……撒了酒疯,还望别介意。” 气氛诡异了起来,霍台令若是有意拉近某人,也是很有几分感染力,“尔良不原谅我也是应该的,下了重手,我还是十分抱歉。” 房疏先反应了过了,心道也算没有白被狗咬,说:“哪里的话,尔良自然不会放心上。” 霍台令只是想,既然要睡他家少爷,不和这看门狗熟稔一些,实在麻烦。 尔良有些愕然,又看少爷和他搭着双簧,只能尴尬一笑,说:“我也是唐突,先出手……” 叶敬州看着两人也算和解,问:“这样甚好!大家和解和解!只是不知……复炎心上人是何许人也?”,倒不知这叶敬州好奇心这么重。 霍台令淡淡说:“你可得问你们房大人了,心尖尖儿上的人,藏、得、深!”,最后三个字有些咬牙切齿。 “什么心尖尖儿上的人,这心尖儿能杵个人吗?还不得把心踩得稀碎?别听他胡诌!”,房疏又看得霍台令手上有信件,“这是什么?” 霍台令递给他,“你的。” 房疏接过,却被霍台令恶意捏住,房疏学乖了,他不给,自己也不夺了。 霍台令戏谑着,“快接着啊,难不成是怀了孕,脱了力气,信都接不稳了?” 一旁两人看这两人之间斡旋着诡异的气氛,有些尴尬得说不出话。 房疏猛的使力一抽,而霍台令却半点没使力,多余的力气差点把自己给晃荡到榻下去。 霍台令大笑,“房大人自己给自己唱戏呢?拿个信都这么大费周折?” 房疏不理他,拆开了信,看着这半是官文半是朝鲜文的信,说:“这李敬德邀请我不日去他府上做客……” 尔良蹙眉,“李敬德是谁?” 房疏:“是李珥的学生,官任大提学,在朝鲜影响力不小。” 房疏起身就准备收拾东西,霍台令一见拉住他,“你做什么?不是才……才受了伤?” “我的收拾东西前往王京……” “现在?!”,霍台令后悔自己给他这破信了,“你怎么说风就是雨!慌得了您了!” “信上说了……必定要做他府上十日客,现在已经是一月初了!亏得这伤所赐,这行程怕也要二十多天,现在时间已经很赶了!” 房疏怨恨这霍台令,时间紧迫是一回事,加之他也不想再和霍台令一个屋檐下,表面镇静,心里是窘迫非常。 第26章 “少爷……我们怎么不 一起?” 房疏:“你与敬州先班师回京……我去了趟李敬德处,不日也可回去。” 房疏虽然身远在朝鲜,对朝廷中之事有个大概了解,神宗皇帝不想将妖书案闹大便贬低了几位官员,有几个庶吉士平白受了牵连,刑部尚书迫于舆论压力,患病致仕——本想讨好郑贵妃,反而丢了失了仕途。具体情况表过不提,房疏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京城危机是暂时解除了。 尔良和叶敬州面面相觑,对这安排深觉突兀,“复炎……怎么突然?” “兄弟们可都想回家过年呢!这里现在也不需要这么多人。”,本来昨晚经历了那档子事,他就有班师回朝了,一直犹豫不决,这封信是给了个指引,正好为南金姬寻个安身处,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 叶敬州也知道兄弟们归家自愿强烈,只有有些不放心房疏,“我与尔良都归去……复炎可如何是好?” “少爷,我不回去!” 房疏故作发怒,“休要任性!你上次执拗就惹出祸端,这次还是不听?!” 霍台令知晓他们秘密,这事儿不处理好了,回京就是板上鱼肉,虽然现在也是板上鱼肉。 霍台令是趁着酒意说了那番话,可当不当真,还不是看他老人家心情?难道他真只是图色?只是图色更加危险,说厌烦便厌烦了。 尔良眼神倔强,房疏将他拉到帐外,说:“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少爷!发生什么了?是不是霍台令……?” “你别想这么多……这次你且听我的!” 尔良鼻翼微张,满脸慌张,自责道:“都是我……都是我不好!” “别想这么多了,你听我这次就行了!” 尔良不再说话跟着房疏回了帐 房疏对叶敬州说:“这里基本也平定了,你们先回朝,苗疆土司等地内乱不断,也许正是皇上需要人手的时候。” 听得又有大显身手的时候,叶敬州也很是激动,扫了一段时间虾兵蟹将,实在无趣。 霍台令:“房大人说的对,这四川等地内乱实在是皇上心头大病,我也先去与陈璘大人通此情况。外忧已平,内扰未抚。” 房疏听他要走,心里大松一口气,霍台令看他表情,心里有些烦闷,不顾那两人的眼神,凑近他耳旁说:“等我到时候去接你……可别和别人打得太热。” 房疏气恼,“不必劳您大架!” “有佳人相伴,又凯旋而归,岂不妙哉!” 当晚和刘大刀通报了情况,刘大刀也准备回朝,兵部发了通函让他前往四川平乱,决定和叶敬州他们同路。 此盘将歇,又赴下场。 由于锦衣卫都在干麻贵那里,闻玄青也得去麻贵那里交接,领回众人,不出意外也要回朝了。 房疏坚持连夜启程,由于身后有伤,只能像个妇人一样,让下人准备了马车,带着几十个个精良的护卫出行和南金姬三人出行了。 霍台令一见南金姬,心底里一万个不乐意,当着南金姬的面儿就和房疏来了个舌唾交融,房疏此时身弱,也拗不得,心里虽然复杂,也只得由他去了,可看得南金姬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在房疏看来,这便是他折煞人的手段,房疏憋红了脸说:“你何必这样,我只是带她去寻个安身处。” 霍台令笑得几分邪魅,几分霸道,“怕她心不死,得盖个章……” 房疏有些心慌意乱,别头不看他眼睛,说:“霍大人实在是多此一举。” “我看着你离去。” “不用!” 房疏说罢,便转身上了马车,马蹄滚滚驶入黑暗,房疏鬼使神差撩开了车帘,向后看去,那黑影居然还在,只是越来越看不真切了,心中生了有些暖意。 房疏才有些明白,自己如何不欢喜他,怕这十年前种下的欢喜种子,在殿试初见时便开始茁壮成长,已然成树,今才发觉,有些哭笑不得,这境地两难,他摸了摸胸口处那道煌珠,表情似笑非笑,欲哭非哭。 “大人……你可有心事?若不嫌弃,可说与我听?”,南金姬正顾着那俩姐弟,又见房疏长吁短叹,定是和刚刚那霸道大人有关,那大人也曾有段时间对自己动手动脚,好个撩拨手段,撺掇淑女也要害相思,不可否认自己都有些五迷三道了。 房疏摇了摇头,“欲说无言,你们安心休息吧。” 那两姐弟这几天见了太多外面的新鲜物什,什么大车,火铳,真是凭空就能射穿草靶,暗道那好看大人也不骗他们,这些士兵都是神明。今儿又坐了马车,兴奋地晚上也要撩起帘子左看右看,真得吵得房疏睡不着了。 南金姬是个温克性儿,管不住这两姐弟,房疏看他们高兴也不说什么,半躺着想事情。 方砚才从太仆寺回家,见牛玉环正在家中整理她的刺绣,“阿环,明日得闲,那曾大人明日邀我去他府上吃茶。” “巡抚司的那曾大人?” “正是。” 牛玉环放下手中活计,接过他官帽,说:“明儿我也得去找极肴行的陈二姐交货,她儿子过两天成亲,这鸳鸯衾要的急,你带着绝儿也去玩耍一下,他这都一个月不曾出门了。” “也好!” 牛玉环与房疏说了,房疏摇晃脑袋,“不去!去了也是个看门的,上次去胡侍郎家,让我就在门口等他,哪里也不许去,我就干站了一天,爹出了胡侍郎的门,才恍然大悟,自己是带了儿子去的!” 牛玉环掩嘴笑了,“你们父子俩真是一个敢指使,一个敢乖等。谁叫你这么听他的话?” “那我无处可去……” “你这快满十六了,还不多出去走走,寻觅个俏佳人?可别白白糟蹋了年华!” 房疏一听,学着防砚训人的动作,做这捋胡子的动作说:“阿环!你这不正经的妇人!又在儿子耳旁吹些什么没羞没臊的话?” 说罢,母子俩哈哈大笑起来,牛玉环挑着眉头,说:“你爹可就爱了娘这私下的不正经!” 把房疏臊得不行,牛玉环瞧了无趣,“怎么和你爹一个模样?不会也是个闷着臊的?” 这圣贤书是对不进去了,只能自暴自弃,“娘~,您快别说了,我去还不成?” “真乖~,若是看中了心仪的可得给为娘说道说道,娘心里可好奇勒!” 第二天一大早房疏就跟着方砚身后,别家官老爷出门都是官轿子出行,不说八抬大轿,四人轿总应该有的吧,这方砚不仅没有轿子,连护卫都不带,穿着麻布衫手持青竹扇,步伐跨得又急又快,不知道以为是胀了急屎,其实这是方砚习惯,觉得闲庭信步是浪费时间。 房疏已经挺拔得和方砚一般高,骨肉初成,只是太过清瘦,布衫里显得空荡荡,一身麻衫也是新的,房疏这个年纪正是发育的的快的时候,三天一见就拔了一个高度,之前的破麻衣都短了一截,牛玉环平时太忙又因为房疏一般不出门,昨晚才发现这个问题,这个年纪的孩子爱美心极重,连夜缝制了一套合身的衣服。 父子俩麻衫配麻衫,都背挺如青松,房疏又生的俊俏,惹得好多少女老妇都侧头偷觑。正所谓:俏郎嫩生初长成,面如玉兰背如松,诱得奴妮春心恙,勾得老妪暗流涎。 房疏如芒在背,一点不自在,好不容易到了这巡抚司,来了两个小校尉领了两人入内,才到大院,一旁许多光膀子男子一旁站桩。 方砚对房疏说:“你就不要进去了,在这里等吧。” 房疏心里如万江奔涌,他就知道是这样,真不该听了娘的话,来这里又受一天罪。 房疏无奈只得寻了一处坐的,院子三亩见方,院落里有一个矮大的榕树,树下有两只黄木椅,正是初春,清风徐徐。 看了地上蚂蚁搬家,又看天上云卷云舒,好不无趣,却被那群光膀子男子里面一个矮小身影引起了注意,别人做五十个俯卧撑,他做的快起码要做七十多个,别人扛着石杠围着院子来回跑二十圈已经是气喘如牛,他身体虽小,却抗着同样的石杠健步如飞,后面虽然有些力竭还是扛着跑了三十圈不止,这应该是常态,其他人都见怪不怪。 房疏就这样又看了两个时辰,不觉到了午饭时候,房疏肚子咕咕叫了起来,爹又把自己给忘了,所有人都走了,那小孩子还在那扎马桩。 房疏用手支着头,看他没有休息的意思,忍不住好奇,起身上前,才发觉屁股都坐麻了,“小孩儿!你怎么不去休息进食?” 房疏走到他身前,看他脸上都是脏灰和汗混成了泥,整个一泥小子,五官看不太真切,鼻梁倒是又又挺,精精瘦瘦的,胸口有一颗用红绳穿戴的白翠玉珠,珠光圆润,似出淤泥的白莲,没有讨到一点脏,还怪好看。 他扎着马步,还不及房疏胸口高。 可怜房疏生平第一次搭讪连白眼都没有讨到,这孩子根本不看他,连眼皮都抬动,房疏一旁越想越气,伸出他“玉指”纡尊降贵般的戳了戳他胸口,若是个又聋又瞎的人总应该能感觉到吧。 如他所愿,讨了一个不重不轻的白眼。 “泥猴子!”,房疏弯腰与他对视,“哥哥和你说话呢!不知礼!” 小孩儿还是不说话。 “莫不是个哑巴?”,房疏又围着他转了两圈,上下打量了一番。 小孩儿被看得不自在了。 小孩子刚刚开始发育,声线有些粗噶,又夹杂着柔气,半天终于说了一句:“不是哑巴!” 房疏见他有趣,只想逗弄一下,“不是哑巴,还不回我的话?真是有爹生没娘教!” 哪知这小孩儿不扎马步了,突然站直了身体,捏紧了拳头,眼里似要喷出火气。 房疏有些害怕,自己虽然比他高大,好歹是个只会拿笔纸的文人,这小孩儿的力气是不小的,一锭子下来,他可能吃不消。 房疏识趣后退了两步,“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们可以唇枪舌剑,不能舞刀弄枪!” 小孩儿转身去地上拾起自己马褂,不理自己。 房疏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他,“泥猴儿,哥哥饿了,带我去你们巡抚司食堂吃些东西吧。” 小孩儿左右躲不过,站定了问他,“你不是师父的客人么?” “你是曾大人的徒弟?” 他点了点头。 “大人谈话,不带我。泥猴儿,你也替你师父尽一下地主之谊才是!” 小孩儿两眼瞪的大,“我不叫泥猴儿,我叫霍台令!” “喔~”,房疏故作恍然大悟,“怎么写?” “霍去病的霍,上台的台,命令的令!” 房疏歪头笑着,“嗯……哥哥知道了,带哥哥去吃饭吧,可饿得不行了!” “过了食堂时间了,食堂只开两刻钟”,霍台令才说完,肚子也咕咕的叫了两声,那泥污遮了他脸上的红光。 “那可怎么办?”,房疏歪头眼珠转了两圈,摸了摸自己的茄袋,幸好昨晚娘给了自己二钱银子,“哥哥带你去隔街街头吃面!” 房疏拉着他胳膊就要出去,霍台令挣脱了他,说:“……不去,要禀报师父了才能出去!” “大人说真事儿!你去打搅什么?若是问起,就说是方砚的儿子带你去的!”,房疏自己不守规矩了,也要让别人不守规矩,爹坑儿,儿坑爹。 小孩儿没了刚刚的生人勿近,露出了怯懦,“我这身儿……脏,出不得门。” 房疏越看他越有趣,拜托父亲所赐,自己从小没有什么伴儿,得了玩伴儿就像寻见了宝,“你去擦洗一下,哥哥在门口等你!” 半晌,他点了点头。 因为得意,房疏背着手,把自己扮做大人,信步款款走去大门处,空气中弥留着他的身音,“快一些喔!” 泥猴儿忙不迭的跑向后院。 房疏等得有些燥火起,踢着脚边石子儿,就看得一个干净剔透的小孩儿跑了过来,看得出来头发也仔细疏整了,衣服换了身贴身的玄色小袍,带有紫色镶边,衬得孩子更瘦瘦小小,胸口那颗珠子在黑色衬托下,闪着紫幽幽的光。 到了自己面前,房疏才看清这孩子五官也是俊逸非常,特别是眉毛,粗浓有神,若是长开了,怕不知道祸秧秧多少闺女。 霍台令啃呲呼着气,似乎刚刚奔跑得太快了。面红耳赤,小声说:“对不起……” “可让哥哥好等!”,房疏佯装生气,霍台令就垂着头,绞弄手指,像受了欺负的小媳妇儿。 房疏破了功,笑了起来,小孩儿一听笑声抬起头,也傻笑着。 “我笑你傻,你笑什么?” “哥哥笑着好看……” “嘿!瞧不出,看着老实,生着一张小油嘴儿!” 小孩儿又吓得不说话了,房疏没想着他这么敏感,戏话也当了真话,就继续说:“要是别人说哥哥好看,那可是要被我骂的!你说,我也觉得没什么,哥哥是不是对你很好?” 先打一棍再给颗糖对这小孩儿还挺有用,小孩儿仰起头认真打量了他,眼里难掩欣喜,问:“真的么?” “读书人不说妄语!我还能骗你?”,房疏看他实在可爱,忍不住刮了刮他鼻头。 小孩儿挠了挠脑袋,“我只听过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你可听的可太少了!你为什么让我等了这般久?你老实说,我便饶你!是不是打扮自己花了时间?” “不是!……不全是……”,本想否认,又改了口风,“本想带师弟,但是他病了,起不来……” “没想到你还是个好师兄喔!我只请了你,你可好,借花献佛,还想带师弟?!” “没有……我怕他没人照顾,会哭……”,小孩儿倒被房疏的义正言辞说的自己真的罪大恶极。 “算了!哥哥饿了,快去来份面条!” 一到面店,唤了小二来了两份牛肉面皮,还特别叮嘱了一份多加牛肉。 面上桌时,房疏将肉多的那份推到了小孩儿面前,那铺满面皮的坨坨牛肉香气四溢,小孩儿一看,连忙推辞,局促不安起来。 房疏又推回他面前,“哥哥让你吃,你就吃!你这消耗量这么大,怎么可能不吃多一些,你看你这么瘦!” “你也瘦……” “我这是清挑,你懂么?你得多吃,就可以长高高!像我一样高!” 若是牛玉环听得儿子说这种哄人的话,下巴也得掉下来,有些特性真可以传承,比如闷骚。 霍台令哪里听过这宠溺的话,心里砰砰乱跳起来,只好接过碗,埋头吃了起来。 “你怎么吃得像个女孩子……秀秀气气的,看你训练时,比那些大男人还凶猛!反差真大!”,这点在房疏眼里也闪着光,越看这孩子,越像块璞玉! 小孩儿又脸红了,猛嗦了两口,却呛住了,房疏连忙递了杯茶水,“你慢些,我没有催你的意思,可别哽住了!” “咳咳……”,接过水喝了几口,“面皮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房疏掂了掂手里的钱,再请他吃一碗的钱还是有的,“要不要再来一份?” 小孩儿摇了摇头,“一碗够了,肉很多的……” 房疏吃完了他的面,用食指揩了揩嘴角,问小孩儿:“你下午还要做什么?” “下午要和他们比试拳脚……” 房疏再仔细看他两只手,虽然细长,但全是厚茧,“你有没有其它玩伴儿?” 摇头。 “你师弟呢?听着你很照顾他呢?” “他是个哭包……没有和他一起玩。”,小孩儿眼色有些忧郁。 “怎么?小师弟欺负你了?给哥哥说说……” 小孩儿放下箸,表情有些难过,“师父好像比较喜欢他......”。 房疏除了一个刚出世就夭折的弟弟,和一个胎死娘腹中婴儿,他算是独子,不过那次怀孕时,父母的注意力全在那娘的肚子里,有时候觉得娘也有些冷落他,大概也是体会得到他的心情。 “这般百伶百俐的徒儿不捂着热着!你师父不是个傻子?” “你别这样说他……” “你爹娘呢?让你在外面吃苦?” [ 奇书网 www.qishu99.com] “我娘死了……我不知道我爹是谁?” “……”,房疏才想起来方才说的话,“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别放心上……” 小孩儿垂头不语,这可真让房疏有些急,玉面小哥像猴子一样抓耳挠腮,“可别急哥哥,我胡乱说的!” 小孩儿只是沉思了一会儿,见这哥哥手脚都没有地儿放的局促模样,自己也急了,“没……没有,不怨哥哥……” 另一桌吃食的人听着,觉着这俩孩子怕不是在扮演什么郎情妾意的戏码,觉着好笑,就笑了出了,当事人却一点没察觉。 结账时,房疏茄袋被绳子卡住了,霍台令赶紧从怀中摸出一锭碎银子给了小二,房疏一看,急得差点茄袋都扯破了。 “不是说了我请么?!” “我……我也有钱的……” “你闷棍货!哪里来的钱?”,房疏从娘哪里学的骂语总算有发挥的地方了。 “过年,师父给的压岁钱……” “你这样我这心里,又记挂着事儿了!” “什么事儿?” “欠你一顿饭!” “不用记着……” “我就要记着!你给我找的不自在!” “那……这可怎么办?” 房疏支着头,手指敲着桌面,真的认真思考起来,问:“你缺不缺什么物什?哥哥送你!但是别太贵喔……” “不缺……谢谢哥哥带我出门吃食,我从来没有在外面吃过……”,霍台令试图宽慰他。 “你生辰是多久?” “快十三岁了,四月初生人……具体什么时辰不知道,我娘也不知道……” “那你娘真是……”,想说糊涂蛋,房疏住了口,“那也快了!仔细算,没几天了呢!” “生辰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一样过吗?” “总归有些不一样的吧!走吧,回你们府上……” 下午回去时,已经上午那群人又在院子里此时拳脚了,霍台令一看,慌了,“迟了!迟了!” 那群人一见霍台令穿戴整洁出现在门口,还生平第一次迟到了,都震惊不已,有个络腮汉子,不高不矮,浑身黝黑,调笑着说:“台令长大了!幽会幽得连训练都忘了!!” 其它人哄堂大笑,都说这霍台令像个小大人,又比大人都能吃苦,关键他们还打不过他,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被一个十三岁半大孩子给比了下去,霍台令哪里经得起调戏,忙跑去换了脏马甲回来。 房疏又坐在大树下看着他们,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叶,撒下斑驳的光影投在他身,恣意慵懒,那看着霍台令的眼角都是含春的,霍台令不受控制地看了他一眼,四目交接之时,霍台令只觉得浑身一麻,忙别开了眼,听得师兄们窃窃低语,“那边那公子是谁?怪靓得嘞!” 师兄们都来杵霍台令,看这个小闷罐和那公子刚刚笑得可开心了,“那是谁啊?” 霍台令还没有来的及说,又有人说:“你们是不是太久没看娘们儿了!对一个男的这么起劲儿!晚上咱去享受一下!” “这个提议好!” 这个问题就不了了之了。 整个下午霍台令有些集中不了注意力,时不时地偷瞄一旁的房疏,所幸没有太大破绽。 房疏等了许久,父亲终于出来了,带着些笑意,径直朝大门走去。 又把他随手带来的儿子给忘了! 房疏一见,对着又混成个泥猴的霍台令做了一个道别的动作,就快步跟上方砚的步伐。 霍台令有些失落,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除了他的姓,连他名是什么都不知道。 第27章 过了两天,霍台令好不容易有机会又有勇气问师父:“方大人的儿子叫什么?” 师父问:“他还有儿子?” “……” 当天回去,晚上牛玉环看房疏似乎心情不错,进去房疏屋里问:“刚刚廖嫂说你吃饭都偷着乐,想啥呢!莫不是真碰上了心仪的女子?” “巡抚司哪有什么女子!”,房疏说罢,急急忙忙的翻了两页书。 “喔……我今儿去极肴行去送了鸳鸯衾,见了那要成亲的陈家大公子,长的哟,是油头油脑,腮宽体胖,肯定是被他们家店的吃食添团了!你猜他娶得谁?” 也不知房疏听没有听进去,他摇了摇头。 “是长安街刀铁铺扈榔头家二女儿扈走眉,正是待字闺中年纪,裹得一双三寸金莲,生得玉脂娇面,就是太瘦了些,不过也挺好……” “好什么?”,房疏就听得后面一句,问了一嘴。 “男胖短!女胖深!两个都胖,得生分!” 房疏一开始没听懂,等反应过来,耳尖都红了。 “本来我还想拖个媒人问问那扈走眉情况,后来发现她那娘吧……太势力了些,你爹肯定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这女子接着就被她娘嫁到给了极肴行的土少爷……你说咱家这么穷……以后谁愿意嫁来?” “没人愿意不挺好?少添张嘴吃饭,少买双箸。” “嘴硬勒,等你喜欢那家姑娘了,巴不得多添几副箸!” “娘又没正经了!” “极肴行那陈二娘因为儿子成亲,娶了个天仙媳妇儿,高兴得很,还请了京城三乐姬,四琴童,五胡羌,买了好多烟花爆竹,宴请了半个京城人,还有许多当官的,连我们都给了请柬了,真是财大气粗!今儿一高兴,还给了我十两银子赏银,不过我没有要她的……所谓贫者还不受嗟来之食呢!” 房疏一听,问:“几时成亲?” “四日后……你问这做什么,你爹估计不得去……不过你倒是可以看看,到时候半个城的美娇娥怕都要出来……”,牛玉环年芳十三就有了春心荡漾,这房疏都十六了还像个老僧入定,真怕是书读多了,心理或是生理没有发育全,急得老娘只关心这个事情。 “喔……” 牛玉环惊讶,“你想去?!那娘也去凑凑热闹!” “爹不会打我吧……” “他敢!” 有这句话就行。 “这就是你说的朋友?”,牛玉环今儿身着玉色轻纱,淡妆轻抹,看上去就像房疏的姐姐。牛玉环对着霍台令上下打量了下,身高不过到房疏肩头,瘦瘦小小,偏偏还穿的极其正式,像个小探员。有些害怕地躲在房疏身侧。“长得怪伶俐嘞!” “这是我娘。”,房疏看他怪不自在,给他相互介绍着。 霍台令有些紧张,逮了半截,就发声,“娘……”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18 牛玉环一听,笑面如花,“哎哟!怎么平白地多了个儿子?” 霍台令一窘,“不是……我……” 牛玉环:“怎么闷瓜儿子的朋友也是小闷瓜?” “娘!别在外人面前乱说。” “哎哟……娘这嘴,你还不知道。” 霍台令心里有些急,自己是闷着说不出话,可这漂亮哥哥一点不闷,自己反而被他牵着鼻子走,说话自然大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像自己,想说什么真是一句憋不出来。 “你还不给我介绍介绍你的小朋友?” “他叫霍台令,是曾大人的徒弟,算是个小锦衣卫。” “曾大人?前些时日你去巡抚司识得的?”,牛玉环瞧着小子心生喜欢,“小台令啊,你就唤我牛干娘吧。走吧,我们也应该进去了。” 方才,霍台令才洗了衣服,准备回房,路过大院时,暗夜里看得那大树下一个修长的白色身影,心里是又惊又喜,有些不敢确认,跑上前问:“你怎么来了?来寻我师父?他去江浙一带了,还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我来找你的,带你出去玩。” 这可出乎了霍台令的意料,又开始结巴起来,“去……哪里……这都天黑了……” 房疏一听,觉得自己遭了拒绝,心里大不好,“怕我卖了你不成?” “师父说……出去需要经过他的同意,特别是晚上……” “天高皇帝远……他哪里管得到,你不说不就无事了?”,房疏语气温柔又带了诱惑,霍台令本就心动,这一撩拨,就点了头。 “那哥哥先等我一下……” “嗯!” 就这样从没有夜晚为了私事出门的霍台令就被房疏诓出了门。 陈府灯火通明,到处是红橙橙的光,人头攒动,黑压压似乎眺不了边,人山人海,大抵如此,房疏暗里紧紧握住了霍台令的手,怕他被挤散了。这里郭管事早认得了牛玉环,连请柬都没有看就放她进去了,她用红木盒装了一只镶金琉璃碗作为礼金送给了郭管事,客气寒暄了两句,郭管事就打发三人进去。 看得一旁礼品堆积如山,有嵌玉金身送子观音,纯金长命锁,云凤纹金簪,流金青玉扇,金丝龙凤衾……这商人的东西大抵都是和金脱不了干系,有些五六品的官员上门,怕露了财,只能在送的书里面卡一些金叶子,看得人晃眼,还直言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嘛!” 房疏暗暗想:“糟蹋圣贤!” 霍台令似乎从没有见过如此景象,虽然房疏也没有见过,也没有像他这样左看右看,看啥眼里都带光。房疏余光看得他,勾起了嘴角。 牛玉环没有走两步,就碰到了三名妇女,分别是:礼部左给事中晏软云之妻邓氏,裁缝店金衣铺蔡老板之妻任氏,另一个是兴隆街头云吞店老板娘苏氏。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凑一桌。 只听得她们又开始了胡吹八瞎,都说牛玉环一打扮起来真是天人之姿,只是或多或少有些嫉妒。 任氏也生得清雅,只有有了些皱纹,她说:“玉环娇艳,岁月从不败美人呢!” “哪里!哪里!老都老了,还说这些,对了晏夫人,你闺女没有来?” 任氏女儿晏如婷,真是婷婷玉立,又是才德淑女,刚刚过了及笄之年,提亲之人就踏破门槛。 “她呀,不喜热闹,不愿出门,我也懒得强迫她,这就是你的儿子?!”,邓氏才注意她身后两个少年,这高些的和牛玉环是有六分相似的,一眼就知道是母子。 “是呢!也是平时不出门的,今儿倒是突然来了兴致,说想出门透透气。” “多大了?什么名字?”,邓氏眼里发着光,看得房疏心里有些不自在。 房疏礼貌鞠了躬,礼貌回答:“姨娘好!十六了,晚辈姓方名殊绝。” “哎哟!小伙子生得好嘞!名字也取得好——少年当此,风光真是殊绝!不知这有没有哪家闺女钦定了?” 房疏答不出话了,心想这些姨娘也太急了些。 霍台令一旁想总算是知道了他的名字,却不是自己亲口问的。 牛玉环一听那个高兴哟,只是不行于色,故作悲伤,“还没有呢,家里条件不好,性格又老实,不喜欢到外面到处晃荡,哪里识得好人家?” “改日来府上做客吧……这侄儿我倒是喜欢的很!” 一旁苏氏,任氏都笑了,说:“哟!这可不快成了亲家了!这侄儿啊,看着就让人欢喜!” 任氏看着站在房疏身后的霍台令说,“那这小的个呢?也生的伶俐乖巧,要不给给我预定着?” 牛玉环拿着方巾掩面而笑,“这可不是我儿子,不过也算干儿子,这长开了,也是不得了!” 房疏心里翻了几个白眼,脸上依然微笑说:“几位姨好生聊着,我带弟弟去旁处看看……” 邓氏挥了挥手,“快去吧,就让你娘陪我们好好聊聊~” 霍台令全程注意力都在手上,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前几天,牛玉环知道房疏主动想出门喝喜酒,还主动说想要一套衣服,不想穿麻衣了,就斥重金——五钱银子,请那蔡裁缝给做了一套青衫。 房疏穿上更添淡雅清风,真是少年春衫薄,满楼红袖招。 “你不是四月初生人么?今儿也算四月初,听说待会儿就会放烟花,你看过烟花吗?” 原来他千方百计带自己出来就是为了给自己过生辰,看烟花,心里像春雨浸入土里。 “我没有看过……” “娘偷偷带我放过……”,房疏拉着霍台令来到了院墙角落里,有一架木梯,房疏费力白咧地向上爬,显些卡住,“好弟弟,推下哥哥!” 霍台令只能够到他的屁股,看他杵在半空中难受,也不敢唐突了他。就借力登墙就上了院,他伸手拉住房疏,一股猛力就将房疏拉到了院墙上。 “好弟弟!可以!这起码有十尺高吧!”,房疏惊喜不已,勾着他肩膀,“真有两把刷子!” 体温透过房疏的薄衫透进了霍台令皮肤里,又渗入霍台令心里,胸膛迅速跳动,又快速将血液泵致全身,连脸都发烫了。 “还好……三层高楼都没有问题的……” “哇~”,房疏表情故意夸张,“台令真是厉害!小小年纪,身手不凡。” 霍台令不敢看他,只能看着下面人群,有花男少女,有贵妇达人,只是表情都看不真切。 霍台令听他褒奖,只想转移话题,刚刚有一个坐着四人轿进门的一个男人,身穿藏青色道袍,头戴小帽,进门就左右逢源,都来和他搭话。 霍台令指着那个男人说:“这个翰林院侍读学士沈一贯,狡猾得很,拉拢了吏部尚书,将与他不和的官员打击贬低,或是暗中刺杀,他还贿赂过方大人,却被方大人拒绝了,还请方大人小心为上!”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师父让我观察过他一段时间,当是实习预演……” “怎么一来就派了这么个狠角色给你?” “也不是……我也是去观察了才知道了,此人太过狡猾,收集不到证据。” “我会记得提点父亲,让他远离小人便是。” 远处开始敲锣打鼓了,两人坐在院墙上能看到不远街角处,迎亲乐队敲锣打鼓得缓缓走来,乐队之前还有舞龙舞狮,看得霍台令不自觉咧开了嘴。 傧相立于门前,一堆人围了上去,掂脚伸头地要够上去看。 只听得嗖得一声,天上便绽开了一朵五彩斑斓的花,印得霍台令小脸红彤彤的,借着又绽放了十多响,在夜空里形态各异。 傧相大吼一声:“引赞!” 从人群走出新郎,果然生得肥头大耳,看着憨傻,立于轿前。 天空里又串升出更高更绚烂的花火,霍台令不自觉靠在了房疏肩膀上,房疏也不动了,生怕一动,这小孩儿又怂到一边了。 傧相一个礼节,便放一次烟花。 美则美矣,绚烂却又是转瞬即逝,正如他们的友谊。 房疏问他,“好看吗?” 新娘都被送去洞房了,烟花也差不多了。 霍台令点了点头,“好看……哥哥带我看了烟花……我也想带哥哥看更好看的烟花。” “你这么乖?我觉得这也很好看了……这不也是你陪我看的吗?” “谢谢......”,霍台令实在忍不住红了眼眶,消失的烟花,刻在了脑海里。 房疏侧头看他,“怎么哭了?”,他从怀中抽出汗巾,替他拭去泪水。“原来你也是哭包。” “我……我有些高兴……”。 “傻小子。” 房疏从颠簸中醒了神,一旁三人之前闹腾了许久,现在都还在睡。 差点忘了,原来那小子以前是这般唯唯诺诺,归家去也要给师弟包一些果仁点心。想来现在对师父师弟的怨恨也多半只是因为他所谓的师父偏心吧。 好奇他师父怎么个偏心法。 十日来的连夜兼程,可算是到了大提学府,李敬德一见房疏自是有客自远方,不亦乐乎! 李敬德热衷于专研学术,对大明文学更为痴迷,偏偏一口官话说的不尽人意,常常都是房疏用朝鲜语交流,可他却非要用官话,正道是纸上得来终觉浅,觉知此事要躬行。可苦了房疏,一个问题两句话便可道尽,硬是能扯上半个时辰,还好房疏耐心佳,也让李敬德对他印象更佳。 只是从谈话内容中,朝鲜王国对抗倭之战的看法让房疏有些不舒服,似乎有些弱化了大明的功劳而提高的了李舜臣的战功。房疏无心争论,一人心难易,况民族乎。 一日晚宴时,房疏就借机将南金姬和那两姐弟托付给了李敬德,李敬德仁厚忠直,房疏也比较安心。 在书房论道结束后,房疏向李敬德告辞,“李大人,敝人明日就班师回朝,多谢这许多时日来的照顾。” 李敬德非常惋惜,想再留房疏一些时日,还是被房疏委婉拒绝了,房疏也盛意邀请他到京城做客,两人做了些话别,就有家仆前来通报——来了新客人。 房疏跟着李敬德出门一看,是霍台令、季金、陈蚕等人。 来人都让房疏不待见,他只是安静的立于李敬德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们。 除了季金时不时的会看自己以外,霍台令倒是对自己视若无睹,只是点头做了个招呼,再无其它。霍台令独自与李敬德沟通着,说是来瞻仰一下李大人的大儒气派,李敬德谦虚,只道:“不敢当!不敢当!”,李敬德蹩脚的官话有几句让霍台令一头雾水,就让一旁译官从中协调。 来自是客,宴席自然是少不了的,李敬德不擅长应酬,宴席对这群武将来说也是很无聊:清淡,无酒,连歌姬都没有。 季金是好色之人,端菜上来的倒是有些女仆,他也要楼楼杨柳腰,拂拂蜜桃臀。 都是府上大人的客人,吃点小亏也就忍了。房疏偏偏有些看不下去,笑着问季金:“这李大人府上的肴馔不和季大人的口味?” 李敬德极其重视礼节,给每位客人都设了单桌,也为了方便交流,大家面对而坐,季金就坐在房疏正对面,霍台令则靠着季金,听得房疏说话,都看着他。 “合啊!不是,嘶,房大人这话什么意思?!”,季金脾气有些暴躁,说话冲了起来。 霍台令本来正和李敬德谈话,被季金的不友善打断了。 房疏看他汤匙都放在桌上,心里直骂他是是个有头无脑的莽夫。 “我只是看季大人心思都在别的事情上面去了,没别的意思……”。 之前房疏就针对过他,要不是陈璘压了下来,他可能真会被一顿杵。这心里对这阴狠狠的文人恨之入骨,就算没意思也得弄出意思来。 “房大人可真好笑,我这心思都在霍大人和李大人的谈话上,怎么?这有什么问题?” “这样甚好……季大人太过敏感了!” 季金正想摔碗而起,却被霍台令按住了肩膀,“唉……季大人,是我疏忽你了,这里以茶代酒!陪个不是……”,霍台令给他斟了茶水,抬起他的手,硬生生碰了一杯。 “哎!哪里的话!哪里是霍大人的问题!” “既然都没问题,季大人就不要这般计较了,这里两个大儒可是会被你吓到的。” 季金和霍台令也有些交情,若不是霍台令向皇上举荐他,他也来不了这朝鲜战场,立不下赫赫战功。 听他这样说,自然是点头称是,忙说:“我这鲁莽性子!你还不知道?别扫了各位雅兴!” 趁着无人注意,霍台令对房疏使了个得意的眼神,还透露出戏谑,房疏似瞥似瞪地也回了他一眼,只在心里摇了摇头。 李敬德也察觉到了这饭局的冷清,说:“你们尝尝这栗子粉蒸煮的饭,这也是朝鲜新年期间才能吃到的食物。” 说罢,回头吩咐了一旁仆人,一会儿就端上了几份香喷喷的饭,分给了在座的客人,房疏还是比较喜欢甜食,香气诱得他食指大动,也吃了起来,夸奖着:“甜糯适宜,到合我胃口。” 李敬德面露笑意,“没想到房大人喜欢吃甜食,之前还拉着您吃了些烤肉来着,我真是心粗。” “烤肉也很香,和我们那里也很有些不同呢!” 李敬德三十出头,长相不是特别突出,但是比较耐看,看久了也能品出味儿来。 霍台令却越看越不是味儿,李敬德对着房疏的笑,在霍台令眼里都带着谄媚,让他想扯烂那张脸皮,刚刚第一次见他时,房疏就跟在他一旁,两人有说有笑地出门来,当真是好不生气,差点破功想拉过房疏就走,不想理会陈璘的请求了。 陈璘自己是个粗人,听说这李敬德不好色,不贪财,只喜欢做些学问,怕自己搞不定这酸儒,便让霍台令来带着季金和陈蚕与这李敬德打好关系,混个人情在,到时候去王京时,有了李敬德的好话,也好向朝鲜国王多讨些赏赐。陈璘的目的也就是图财,霍台令有时候觉得他不顾生死上战场也是为财。 房疏又和李敬德讨论起了了大酱汤,辣白菜……,这段时间两人是只顾讨论四书五经,山海经之类的,没有聊及食物,这次话题一开,房疏忙着介绍大明蜀系菜肴,淮扬菜,粤菜,鲁菜。 没想到李敬德也是美食爱好家,听说了明朝这么多各种各样食物的烹饪方法,文化底蕴深厚的命名,表示有机会是一定要去京城见识见识,霍台令借着机会也介绍了些名小食,一顿饭下来,也算是“和气”满满。 房疏心里其实是很疲惫了,一回到房间,就瘫在床上,他在霍台令面前装正常,简直是身心的考验。 听得了敲门声,传来南金姬的柔声细语,“大人……是我!” 房疏起身开了门,问:“你怎么来了?” “我知道大人明儿就要走了……我来做声道别,我没有和那两姐弟说,怕他们能吵翻了天……” “还是你心细……我已经将你们拜托给了李敬德大人,你们会被善待的。” “嗯……祝大人一路顺风……” “谢谢。” “小人最后有一个不情之请……大人可以抱我一次吗?”,南金姬看房疏脸上开始纠结,“只是想留个念想……很可能以后都见不到了……也罢,小人这便退下。” 房疏犹豫再三准备给她一个礼仪之拥时,她已经退出了房门,也罢,不可有心牵连。 第28章 南金姬离去后,房疏才闩上门,就听得窗扉的声响,转身一见来人,房疏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什么开场白来“接待他”。 霍台令拍了拍袖口的灰尘,向房疏靠近,“怎么?不欢迎我?” 房疏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该欢迎你?”,李敬德将他们的歇脚处安排地比较近,一座卷棚歇山式建筑,自己房间靠近假山,清幽许多,他们的房间正对大院。 这波澜不惊的态度可让霍台令心里千般不是滋味,他拉过房疏手臂,逼他直视自己,“霍大人是又要霸王硬上弓?” “你上面嘴儿也像下面嘴儿一样老实才好!刚刚那女子又来你房里做什么?还不死心?” 房疏红透了脸,“你!怎么霍大人连私事也要管?”,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霍台令打横抱起,房疏怕摔倒,下意识得搂住他脖子。 “我想管就管!” 房疏惊恐起来,低吼:“你这是做什么?!放我下来!” “你还穿上了朝鲜服装,看起来肥大,可是……我知道这里面的身体有多瘦。” 三两步就被放置到了床上,李敬德热爱中华文化,府里有些建筑装饰都是按照中原的来,床也是木雕大床,用了青色薄纱床缦。 霍台令覆上身来,手按压住房疏的肚子,“太瘦了些,这里会鼓出我的形状……” 房疏脸色由红转白再到青,那一晚的阴影又覆心头。 霍台令啄了他侧脸,鼻尖萦绕着檀香味,之前这味道总让自己有些慌神,现在想来竟然有些催*情之功效,他小声说:“上次是我太急了,我这几天好生琢磨学习了一下……你且来试试?” “要弄就快些弄,别这么多废话!我有些乏了,想早些休息……” 霍台令捧着他的脸,“可怎么办呢?一时半会儿可能完不了事儿……” 桌上琉璃灯灯芯摇曳,哪管窗外寒风凛凛,衬着青纱帐内春意动人。正道是:青郎初不愿,经那俊郎三四拨动心弦,情陷身也陷。俊郎食髓味,不见青郎一夜如度半夏,痴迷欲也迷。 兽低吼鹤细鸣,青郎躬颈泌细汗,薄唇轻启吐气如兰,俊郎抵不过肾水破关,倾了一注浓汤于青郎腹,青郎如濒死鱼,眼中带泪,看起来好不可怜。 霍台令并不餍足,纠纠缠缠欲行二次,房疏体力不接,打定主意到此为止终不敌霍台令软磨硬泡,浓情蜜意,房疏最后妥协:“可否用手……我吃不消。” 霍台令看着他桃色薄唇,起了其它心思,“可以用嘴……” 房疏一听,认命地张了长腿,揽住霍台令腰身,催促到:“你快些吧,别弄这么多花样了!”,这话配上他春情模样,不需一刻,霍台令又堕入沉迷。只是这次出现了插曲。 房疏门被敲响,十分急切,是那两姐弟的声音,“大人大人!!金姬姐姐出事了!!!” 房疏用脚踹开霍台令,翻身下地,拾起霍台令内衬将身上秽物擦了干净,套上衣服,动作一气喝成,真是一秒变脸。 霍台令本来箭在弦上,又因为那朝鲜女子受了一脚,心情本来就跌到了谷底,看他有些赌气用自己衣服擦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直接就气笑了。 “她能有什么事儿?难不成还上吊?”,霍台令揽他腰想重新拉回榻上,“好哥哥……” “快穿衣服!”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急切,房疏推开了他,开了门两姐弟差点扑倒在地,他们顾不得大人屋内还有个衣衫不整的厉煞鬼,“大人!姐姐在前院……快死了!!快去救她!!” 房疏快步绕到前院,院中围了许多李敬德府上守卫,房疏拨开人群,但见得季金只穿着内衽,斜垮垮披在身上,他捏住南金姬脖颈子,大骂:“哪里来的小□□!敢刺杀老子!!” 季金一手捂住腰,勃勃渗着黑水,南金姬胸口却插着一把刀,似乎是正中了心脏! 房疏上前一把推开了他,“季金!你放手!!!” 季金未中要害,被房疏一推,跌了一个趔趄,一看来着是房疏,一副恍然大悟,“房大人!没想到你这么卑鄙!使这下作手段!挑唆房中女子来行刺!” 房疏却不理他,只轻轻喊了声她的名字,南金姬脸色苍白,翻出一大半眼白,只喃喃一声:“大人……” “你怎么这么糊涂……” 南金姬的血已经染透了半个身体。 “金姬……已经了无牵挂……只想能为舅舅报仇……哎……” 季金看这酸儒不搭理自己,自己又是受害者,正所谓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 从一旁士兵手里拔了刀提了气就要砍这房疏,房疏隐忍了好久的怒气也是爆发了,抽出风光挡住了这一击,季金没有想到这文人也是有些气力的,所以就没有使出全力,反而被他挡下。 季金是武进士出身,力气不小,他又抬刀使力,却被一把绣春刀挡下。 “季大人,可别伤了朝廷命官!” 季金一看来人是霍台令,有些焉儿了气势,“霍大人来了正好!这个房疏教唆女人来诱杀我!” “这定是有什么误会!” 房疏怀里的南金姬已经死绝身亡,季金的聒噪又一直钻入耳膜,“这文酸一直记恨于我!今儿又使这下三滥的招儿!霍大人,您可得狠狠地参他一本!” 那两姐弟跟上接过南金姬的尸体,两人都泪眼婆娑,泣不能自己。 房疏紧握风光,越过霍台令便与季金缠打在一起,刚刚季金没有防备房疏的突然攻击,剑锋擦破了他脖颈处,是想一剑取命。 周围守卫一看这阵仗都散开去了,生怕伤及无辜。 文探花终究不是武进士的对手,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这文探花是用以死相搏来还一线胜利。 这是正中季金下怀的,这样杀了他也是自保而已。 霍台令隔开了两人,大吼:“够了!都冷静些!” 刚刚若不是霍台令从中阻拦,这探花已经是刀下鬼了! 房疏本想今天来个先斩后奏,事实是他杀不了他,“这厮残害无辜百姓!容不得他再作乱!” “好你个房疏!暗中杀我不得,明里也不能取我性命,居然开始乱扣帽子了!” “露梁海一役之前,你纵容手下抢淫杀全罗村民,此女子命大侥幸逃过!却还是死于你手!” “那件事已经翻了篇了!我最多算是管制不当!罪可不至死!这女人□□我可差点被她钉死在了床上,我处于自卫,杀了她又怎么样呢?房大人你能怎么样呢?!”,最后季金的脸上都是得意的神色。 这对房疏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霍台令上前给了季金一个大耳刮子,打得他耳朵嗡嗡地响,季金一脸不可置信,“霍大人?!” “祸从狗嘴出!真是学不会?!陈大人真好让我来管教你一番!” 季金可比霍台令大了十多岁,看在陈璘大人面子上对他尊敬,也佩服他的才能,如今却被他当着众人打了头晕,心里气愤不过,“霍台令!你小子又是哪根葱?就和陈大人关系好些,真当自己不得了了?!” 霍台令哼笑了一声,“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霍台令刀已经出鞘三寸,刀锋正好挨着房疏刚刚留着的剑痕上。 不得不承认,听到这句话的季金还是有些吓着了,纵使他也算历经战场。颈子上刀太凉人。 霍台令恢复了面无表情,“你若再说一个字……我可以送你投胎。” 陈蚕刚刚睡得有些死,一来就听得这些话,看得这些画面,连忙打着圆场,“霍大人!季兄是个碎嘴子!别和他一般见识,别因为死了个女人大家伤和气,陈大人很难做的!” 陈蚕平时不说话,一说起来嘴炮连发。 陈蚕趁机将季金拉离霍台令的危险区。他可是知道霍台令一些事情的,这个人连陈璘都不敢轻易得罪,可不止是个二品锦衣卫! “什么叫死了个女人而已?!”,一旁房疏大吼,这群人简直是没有把这事情放在心上,一个人的死在他们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激起。 “难道不是!” “季金!你闭嘴!!”,陈蚕陪笑着,“房大人,霍大人,你们消消气……我也是嘴碎!” 李敬德的书房离这里有些远,文人步频有些慢,紧跑慢走才来了这里,见房疏托付给自己那女子已然香消玉殒,急得连连拍腿,双手捧着房疏左手,“房大人!都是我照看不周!万罪不能辞!!” 房疏心情不佳,只是淡淡地说一句,“与大人不相关的,无需自责……” “无论发生了什么,定是有原因的,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一定能消除误会的!这死人可不是小事……” 一旁译官将李敬德讲不通的地方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季金心里嗤笑起来,那大人的发音,还不如“两班尼”来的顺耳,可又知道他是来打圆场的,也只能站在陈蚕身后不说话。 李敬德自责得很,握着房疏的手忘了放开,“真是罪过!房大人放心,南姑娘的丧葬我定会办好!” 霍台令不动声色拉开了房疏,对李敬德说,“多谢李大人!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这名女子企图伤害朝廷功臣,确实是罪有应得。” 房疏一听他的说辞,挣脱了他的手,“别碰我!!” 霍台令又说:“这季大人也是好色,自己受了伤也得受着,这件事儿我也会上报,两方的责任也都受到了相应的责罚,这事儿就过去了,不许谁再纠缠!” 这句话是对房疏和季金说的。 房疏瘦起剑身,转身抱起南金姬向提学府外走去,那两姐弟也追上,李敬德拦住,“房大人这是何意?我自会将姑娘尸首安排妥当!” “谢过李大人……这姑娘不属于官冢,也不属于奴冢,应该身归自然……”,房疏也不管身上被血沁透,不急不许的出了门去。 等到房疏消失在夜色里,季金又碎碎念了一句,“□□装什么清高!啊!!”接着又一声惨叫。 “管住你的狗嘴!!听不懂人话?”,霍台令信步上前拔出他腿上的绣春刀,然后在他身上擦干了血迹,“你真应该庆幸我耐心变好了……” 季金闷着头不再说话了,冷得额头直冒汗。 “别谢我,好好感谢陈大人……”,霍台令也消失在了门口。 季金心里是恨不能将那两人食肉寝皮。 提学府拜了主人习性所致,坐落于王京郊区,这里远离京城繁华,周围都是青山绿树,房疏寻得一颗百年银杏,叶子却脱落得差不多了,像百年老人垂垂老矣,又像孤傲之人受尽千帆过尽依然昂首独立,就将她沃于百年老人之下吧。 “房疏……” 房疏放下南金姬尸体,问:“你来做什么?” “怕你生了气……”,霍台令走上前,“我带了铁锹来的。这两个朝鲜小鬼哭得好生凄厉,若是有人路过,得活活吓死!” 一旁两姐弟悲恸不已,哭得停不下,死了父母寻了个异性姐姐,却又死了!悲欢离合越经历越悲伤。 房疏也觉得他们声响都惊动了入冬的动物,打破了寂静,便轻声说:“你俩也别哭了……金姬可不想坟头有两个嚎啕鬼。” 俩姐弟立刻止住了哭声,哽咽了起来。 霍台令到了树下,“是要在这里挖么?” 房疏点了点头。 看房疏搭理自己,挖着死人坑都像挖金矿,就差哼起了曲子。 房疏从一旁拾来木块,问寒冬里撩起袖子的霍台令,“你的短刀呢?借来用用。”,他知道霍台令有把随身带着的短刀。 霍台令从怀里掏出那短刀,扔给房疏,还挺沉的。 房疏用它削整成了木牌,刻上了房疏之友南金姬之墓,注明了死亡日期,却不知道她生辰八字,又是重叹了口气,抬头望夜空,那一弯月牙贴在夜幕里,位置是正好。 这已经是腊月底,还有数天就是己亥年,突然又感叹起了岁月如白驹过隙,侧头看霍台令已经挖了半人深的坑,那两姐弟一旁帮他推土。 霍台令时不时会抬头打量房疏,多少有些怕他轴劲儿又上来,非要去拼个你死我活,和房疏对上了眼,这次房疏也不移开目光,就直勾勾地看着他,又不像在看他,只像透过他看别人,霍台令首先有些受不了,移开视线,继续自己的挖坑事业。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19 房疏开口了,夜里透来温润声音,似已入春,“霍台令,你与陈璘是个什么交情?” “旧识。” 没有料到房疏会问自己这些问题,奇怪自己也不抗拒,可也不愿说太多。 “什么旧识?” “一起眠花卧柳的旧识。” 房疏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又问:“只是这样?” “那还能有什么呢?男人之间一杯酒也能喝个生死之交。” 房疏边修整木牌又问:“你和沈一贯呢?” 霍台令愣了下,时间极短,还是被房疏捕捉到了,房疏好整以暇地等他回答。 “也是旧识。” “何来交情?” “那可就多了去了,帮他铲除异己,替他拉拢浙党,还睡过他一个小妾……” 房疏哼笑一声,“那还真是交情匪浅……让他做了王八,也能饶你?” “他倒不说什么,毕竟小妾多自己年纪又大,顾不过来,我帮他顾顾,他指不定心里多感激……但是还是惹得虱子上头,搔得头破。那女人还想让我娶她,妄想症还挺严重的。” 妄想症还挺严重的…… 房疏不再问,将木牌放置一边,喃喃自语:“连纸钱香烛都没有……” 霍台令跳上来,踅到他跟前,从怀里摸出一根像炮仗一样,“这是我近几日做的烟花,可以送用做丧炮。” 房疏从他手里结过,是用黄色皱皮纸包装而成,夜色黑,火把只有一把,在坑旁,上面有字,看不清,问:“你这……写得什么?” “写的是:房小妾……本来是送你的来着。” 果然这撩拨手段高明,“哪里有什么丧炮?又是你发明的什么浪词语?” “丧礼也可以弄点特别的,为什么要一板一眼按路数来?留下生者心意不就行了?” 房疏把玩着火炮,问他:“你怎么这么能说?怎么都有些道理” “我什么时候不能说吗?不过也没你能啊!你这时候倒傻了口!” “没……我也看看你弄得什么炮仗。” “这可不是什么炮仗!别看它个儿小,能给你点亮半边天。”,霍台令隐隐露出一些得意,像给玩伴炫耀他的玩具。 房疏心情好了些,“你又是弄火器又是弄炮仗的,以后不做官了也能混口饭吃了。” 霍台令看他眼光柔和了许多,趁那俩姐弟不注意,在房疏脸上偷了个香。 房疏下意识轻推了他一把,低低的骂他,“你别不要脸!” “你这样儿,可真像娘们儿撒俏!” 房疏又不理他,将南金姬尸体抱起放入坑内,霍台令努了努嘴,上前一铲一铲将她埋葬了,两姐弟啜泣在一旁。 霍台令说:“她的丧葬也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又是我这做苦力的,又有两个哭丧的,还有给她提墓志铭的。” “少说些风凉话……” 房疏看了手里的木牌,“这木牌过段时间就会朽得看不清字,直到永远消失了” 霍台令将她埋成了个小山包,“怎么会永远消失?死人也非无情物,化作沃土养大树。这女子已经很好命了,我还伺候着她入土了。” “……你吃了人家豆腐,做这些事情难道不应该?” 霍台令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她给你说的?还是……你偷偷看见了?莫不是吃了酸?” 房疏在她坟头插入木牌,似乎听不见霍台令刚刚的话。 霍台令闷声:“切!” “你那炮仗呢?点一个看看……” “不是炮仗!哎,也罢也罢,我去弄点打火石。” 霍台令弄来了打火石,将那小型礼花半插入土里,让那俩姐弟靠后,俩姐弟一开始是以为他们吵到了这个奇怪的男人,就退后了许多。 也让房疏退后五步,房疏说:“你可别把火器和炮仗弄混了,到时候还捎上几个陪葬的。” “这也能弄混?那你也太看不起你男人了!”,霍台令点燃了引线,两步诈退到房疏身旁,捂紧了他耳朵,就看着一团光亮嗖得一声升空,房疏心吊到嗓子眼,只看得那光亮消失在夜空中,寂静了须臾,天空突然炸亮,出现了一朵带着绿色花萼的白玉兰,将那月牙都亮得寻不见了。 那俩姐弟惊喜得忘了忧伤,只是哇得感叹出了声。 霍台令站房疏身侧,看他眼里就知道这烟花有多美了,眼里都闪着光,嘴唇微张似乎那声感叹已经从嘴里流了出来。 烟花易冷,也不过须臾就暗淡直至消失。 “这烟花……” 霍台令得意起来,“喜欢么?我就越想这玉兰花和你极配,我可实验了好多次才弄得差强人意,那花萼部分……”,其实哪里止很多次,没有上千次也有上百次。 房疏心里又是惊喜又是害怕,比霍台令知道他真实身份还害怕,他拿下霍台令掩耳的手,打断他,“你没有必要为我做到这个份上,我不是你眠过的那些花花柳柳,也别用这些伎俩搅弄人心!若是觉得好玩儿,京城那么多艳姬名妾,忍不了多久你又可以散播你的迷魂汤了。” 这一泼凉水从头给霍台令淋下,滋灭了他的热情,经他一说,也觉得自己很不对劲儿了,全是这些很陌生的情绪,他甚至开始觉得这情绪冒犯了他,又像被人忤逆了心意,气急变脸,勾住房疏带着发泄似的吻得两个人都呼吸不过来,霍台令才放开他,“我这还不是怕房大人和那些女子一样冷落了一下就要寻死觅活!” 房疏顺了气,皮笑肉不笑,“霍大人也放宽心,想必也不是所有女子都会这样,我非女子,也不会这般不识好歹。” 俩姐弟看这一个烟花没有过瘾,冒着胆子来问房疏,“哥哥……还有没有……弟弟说他还想看。” 霍台令心情不佳,自然语气冲了许多,“这俩倒霉鬼说些什么?” “他们还想看……” 霍台令捏住弟弟的脸,说:“没有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俩姐弟听不懂,只知道他没有善意。 房疏将他们护到身后,“你别吓着他们了!” “都是三岁小孩儿吗?!这就吓到了?房疏我劝你别往自己身上揽什么责任,你也扛不起!” “我揽什么责任也不用霍大人操心!” “这南金姬的事情看来你是一点教训没有汲取!若不是你收留,她这唯唯诺诺的性格怎么可能能接近季金,若是你收她做房也好,你偏又负担不起,你这些假仁假意也只是一把刀!” 房疏怎么会不明白,只是这层窗户纸被霍台令一字一句给捅破了。 霍台令看房疏低头不语,任不住口,“这件事的责任你怎么推脱得了?!” 房疏内心千般挣扎,只怪自己太过妇人之人,做不到绝情绝义,所以他更怕霍台令有意无意的靠近…… 霍台令又回到南金姬坟头,取下手上银链,刨了深坑埋了进去,“你的且还你!” 也不知道他是对谁说的,说完,看也不看房疏,便扬长而去。 第29章 本来是打算今晚要和房疏同眠的,却被他弄的心情极差,霍台令看着自己手腕,和心里好不容易有了什么东西一样,又空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敬德带领全府的人送房疏和霍台令启程,李敬德眼圈透露出疲惫,看来昨晚的事儿反而让这个事外人自责不已,房疏也对他生了愧疚,对他深深鞠了躬。 陈蚕也出来送霍台令,说是季金受了伤,实在起不来,才没有来送。霍台令只是回答:“无所谓,他也不是多重要的人。” 俩姐弟怯生生的送了一瓶他们自己酿的“曲儿幽”给房疏,说是他们改了些配方,这个改良版是不烧的。房疏接过,对他们也鞠了躬表示感谢。 房疏带着自己那十多个精良护卫,跟着霍台令出了王京,才见到城外驻扎的神机营军队。 这回京路上一个月来,霍台令也没有来骚扰房疏,连话都是能让士兵传绝对不主动找房疏直接交流,这本来也应该合房疏的意,那晚被他一通乱怼,自己气不打一处来,看他走后又是无尽的伤感,陷入了悲痛中,几天后才缓缓从这消极情绪中挣扎出来,他知道自己看上去肯定比较颓靡。也有可能是这样霍台令就没了半点兴致? 所以之后房疏让守卫祁闹子给自己弄来铜镜,铜镜有些残缺,有些支不稳,需得靠着东西才能立稳,估计是哪个注意仪容的士兵的物品,却被自己“强取豪夺”了,房疏看着镜里的自己,也真是一副疲相,好生疏整了头发,绑了几次,束发都歪了,那白发带就是不听自己使唤,要不是绑不紧,就是扎得丑。从小是娘亲扎的,然后都是尔良扎的,后来偶尔南金姬帮衬一下,进了李敬德府上又打扮成了朝鲜人,现在这军中全是糙汉子,谁也不会。 外面祁闹子又拉着别人摆谈起来了。 “这房大人突然要了面铜镜,感觉反常的很!” 又寂静了半刻,听得有推搡的动静,“你这臭小子!爷和你说话呢!立得跟个木桩似的!” “祁……祁大人……我正在值岗呢!” “你用腿站着值岗,用嘴聊天,哪里冲突了?是不是看不起我?!” “没有……没有……祁大人别生气呀,您说您的,小的听着呢!” “我看你昨晚儿是跟着神机营那群人去窑子了吧!看你腿都打着哆嗦……”声音又转为猥琐,“听说那最漂亮的窑姐倒贴了那霍台令大人?!快讲讲艳情故事!” “祁大人……你不是说铜镜的事儿么?” “对对对……铜镜……那铜镜还是我偷的‘宝姑娘’的!哈哈,你可别告诉他!他急眼儿的时候能蹦得老高了!”,宝姑娘本命宝鸿林,是一个有些白胖的男人,性格温和,爱好整洁,只是因为有点娘娘腔,就被他们嘴损地取了这个外号,祁闹子经常带头戏弄他,就为这些小事儿祁闹子也没少被房疏责罚,这祁闹子是越责罚越来劲儿,房疏都有些拿他没辙。 祁闹子讲了半天,又扯回了昨夜他们逛窑子的事情,问:“快给爷讲讲!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儿?要不是昨晚房大人非要我给他守夜,我也能去的!” “哎……我快当的很……被窑姐赶了出来……” 那人老实,一五一十都秃噜了出来,祁闹子不客气的笑了起来,“谁问你了!你那点破料有什么好听的,一句话就带过的事儿,我问的是霍大人和那窑花儿!” “我……我不清楚……” 房疏突然披头散发出现,打断了他们,“祁闹子!让你弄个铜镜,你还偷宝鸿林的!!快给他送回去!” 祁闹子很是干瘦,一看房疏一身白衣,配上快遮住五官的及腰黑发,黑夜里真像个吊死鬼。把祁闹子吓得像个猴子一样向后跳开了一步。 “房……房大人?你……是来索命的?”,祁闹子还伸手准备去探他鼻息,被房疏一把抓住,一个翻腕压肘,疼得祁闹子连连呼痛,一旁的士兵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忙规矩站好,像祁闹子这种就爱摸老虎屁股的人还是少。 “房大人……先放手!!我这就去还给宝姑娘!!” 房疏又加大了手劲儿,这次祁闹子是疼得说不出话了。 “叫他宝鸿林!什么宝姑娘!” 祁闹子连连点头,房疏这才放开了他,递给了他铜镜,“祁量!你这闹子的名头真不是白来的,一直在门口叫唤得不听!昨晚也是吵得我睡不着!!真不知道是责罚你还是责罚我自己!!” “是是是!!我错了!!”,他还少说了一句——我还敢! 不过他也知道房疏今天是真动了气了,平时房疏从来不动手的,认怂保平安,毕竟这酸儒一刀替刘大刀治好采阳癖的事情在军中可是人尽皆知。 房疏一摆袖,“真应该听刘舜的话!不该带你这泼皮!” 祁闹子嬉皮笑脸,“房大人别生气,我这就还铜镜去也!”,说罢这瘦杆子就不见了踪迹。 就是个好了疮忘了痛的人。 房疏心中郁结,回帐后将自己头发用力搓得更乱了,刚刚祁闹子的话,他可是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自己倒像个傻子一样! 此后两天,房疏也不扎头发了,披散着他的一头青丝,样子更加颓废。 别人都是凯旋而归,说不出的得意春风,只有芝兰探花成了败树探花。 芝兰探花精神不正常又这几千人的军队里有传开了,说前几日半夜照铜镜,现在又披头散发,变得乖张狠厉,多半是被女鬼附了身,这些闲言碎语只能是祁闹子传出来的,房疏只能将他打发得远远的,让他别来闹腾自己。 是夜,祁闹子又在房疏帐口喧哗起来,士兵拦着他不让他进,“大人说过不让您靠近这里!” “哎呀哎呀!你们两个翻脸不认人的啊!况且我是有事通报,快去给房大人说!” 房疏出来,浑身有些酒气,问:“泼皮何事?” 祁闹子又恬上脸,他比房疏稍矮了一点,他轻轻踮起脚尖,靠近房疏耳旁,“霍大人让您去他帐中……” 这可有些突然,两人可是接近一个月没有说过话。刚刚房疏心烦气乱又将那俩姐弟送的酒给饮了干净,现在真像个市井流浪汉。 “知道了,你快滚吧!”,对祁闹子,房疏简直是没有好脸色,越是这样祁闹子越有劲儿,又问房疏:“房大人……这霍大人找您啥事儿?” “关你屁事!” 祁闹子能使君子变无赖,可让圣人出秽语。 “这不是关心吗?!怎么能说不关我事呢?我这心里可是非常敬重您的!” 房疏被他扰得也想像宝鸿林那样跳脚了,“你可快滚出我的视线行不?!” 房疏只能快步去霍台令那里,祁闹子没有再跟上。 越靠近霍台令营帐,房疏越是慢下脚步,越靠近京城他心里就越慌,现在也不过两天脚程了,正好他也有话要对霍台令说。 霍台令门口的士兵显然是被打了招呼的,一见他就让开了道。 房疏一进门,还没有看清楚人就被被抗在了肩上。 “你干什么?放下我!” 霍台令将他放到榻上,褪开他衣物,才看的他胸上肋骨形状都凸显了出来,“怎么清减了这许多?还喝了酒!”,再撩开他额前青丝,“不会真患了失心疯?” 房疏没有回答,只是这样看着他,霍台令的精神气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眶有些窝陷,房疏借着酒意,也问他:“你怎么也脸色不好?莫不是被那窑姐儿榨干了?” 霍台令听了这句,心情莫名好了许多,笑了起来,“榨干还能找你吗?” 霍台令这阵子也是心情极差,被下属撺掇,心里也莫名较劲儿,就跟着一同去了,那晚那窑姐儿粉面香腮,□□杨柳腰,扑倒霍台令身上,但那脂粉味熏让他不适应起来,脑海里只有房疏清瘦的身影,有些头晕,毫无兴致,推开了她,悄悄回了营中,升起了一股浓烈的欲*望——找房疏,又被另一股理应思绪强势按压——到底是谁威胁谁?凭什么每次都是他□□? 过了两天实在是忍不了这邪火了,就让那祁闹子去叫房疏。但看了他这副样子,脑海里要这样折辱,那样折磨他的想法又消失了。 “霍大人真是好兴致!”,房疏推开了他,“夜夜笙歌也不怕精*尽人亡?!” “窑姐儿太荤了,得来点素的……”,抱着房疏又是肩股交叠,勾香引舌。 霍台令心情是好了,房疏却更难受,酒也麻痹不了那思绪,只怪那酒被调得不够烧,还能听得清楚——自己就是个调味的。 不过片刻,自己也沦入迷幻中了…… 霍台令情至巅峰,意识也有些涣散,唤了声:“殊绝……”,精关一开,烫得房疏浑身一抖。 这一声“殊绝”像一只大手将他从欲壑的云端拉入地狱,“台令?” “嗯……”,霍台令趴在他身上,用鼻音回答了他。 “牛干娘给你做的东坡脯好吃吗?” 霍台令一听,支起头,“啊?”,用手探了他额头,“没发热啊?说些什么?房疏……你不会真的得了失心疯吧?!” 房疏赶开了他的手,心下已是了然,“你能不能别弄里头……肚子很难受……” 霍台令立马起身让守卫打了一盆水,给他擦洗了起来。 霍台令边洗边说,“越来越瘦了……一个月前还有精肉的……” 可真让房疏想起了一句话,“是妾愁成瘦,非君重细腰”,这愁字是千丛百生,轻轻自嘲一笑,真成了小妾,还是见不得光,晒不得日头,怕是勾栏女子都能比自己大方许多。 “精肉?我又不是猪……”,房疏横咧咧的躺着,实在是不想动弹了。 房疏回了神智,拢好衣服就准备回去,霍台令拦住他,“房大人怎么提上裤子不认人了……” “霍大人还没有满足吗?我身子骨弱,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房疏走一步,霍台令就拦一步。 “房大人可不弱,瘦是瘦了些,可比女人耐*操多了,没有葵水阻拦,又不用担心有身孕。” 这一句无遮拦的浑话让房疏又恼又羞,平时快嘴儿也通不出一声气了。 “怎的?小妾莫羞恼,今夜就想你陪陪夫君罢了……” 霍台令轻搂楚腰,有几分撒憨,房疏一见他这般就没了半点脾性。 房疏笑着,笑得很是随性,故作玩笑,“我为何做妾不做妻?” 霍台令埋在他肩头,笑得止不住地耸起了肩,“房大人……这自古以来,哪有男妻一说?” 房疏眼神暗淡了一些,还是挂着笑,说:“那何来共眠一说?此地已靠近天子脚下,不比那天高皇帝远的朝鲜,叫下面人看去……不怕你的亲信交好说你勾奸于我?进京后保持一些距离于你我皆好。” “谁敢背后议论我?倒叫他吃不了兜着走!”,霍台令眼里狠厉房疏看了也心惊。 “您树大根深,那些纵使大风浪也撼你不动,我不一样,无根浮萍,这小风一吹就不见了踪迹,但求自保。” 一席话让霍台令是听出来了,就是叫自己别影响了他仕途。 霍台令一番话,既是戏语,也出自几分真心,“做官有甚好?不如专侍于我……” “人死志不折,霍大人埋汰人了。” “我可护你……” 房疏摇了摇头,“你如何护我?若引天雷,你这棵也无法承受,天子尚不能为所欲为,况常人?凡事得有顾忌。”,他说的温柔,似乎处处是为霍台令着想。 实话,房疏万般不愿招惹霍台令,他是急需后台,只是万不能是霍台令,他可舍不得心底一池净水为自己染了血腥。 房疏看霍台令似乎眷恋与他贪欢,听得他的述说,一时似乎不用担心他捅破自己身份,有些后悔那晚因烟花之事触怒了他,此时万全之策应该是先稳住他,了解他背后的盘根错节再做打算。 哎,一时情乱,失去了冷静,还自我折磨了一个月。 房疏主动印上一吻,说:“我先回去了……” “嗯……”,霍台令裹上被衾就翻身不看他了。 第二天,天没亮,宝鸿林就来到房疏帐前,他说话轻声细语,抬着兰花指指着房疏帐门对护卫说:“我来找房大人……你们通报一下吧……” 平时他们都喜欢跟着祁闹子欺负他,所以对他说话也都颐指气使,只说:“这公鸡都没开始打鸣儿,这母鸡就起了大早!房大人还没有醒呢!” 宝鸿林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被他们一吼,就焉儿了半头,转身之时,又听得房疏冷清的声音。 “找我何事?” 房疏一夜里都做些乱七八糟的梦,睡得浅,一听得动静就醒了。 宝鸿林看他睡眼惺忪,后悔自己的唐突,说:“实在对不住大人,吵醒了您。” “本来就醒了,有事儿进来说。” 宝鸿林低着头跟着房疏进了门,说:“大人……那天铜镜的事儿,我听说了……我这两天看您……哎,我想来给你整理一下头发,我也不是说您邋遢的意思,就是,我看您好像不太会打理……哎,看我说些什么,大丈夫理不来头发也正常,这些活计就应该让小的们做……这也......绝不是贬低您的意思……” 房疏看他解释半天,没完没了,坐了下来,说:“劳烦你给我整理一下吧,今儿应该就能到京城了,也不能披头散发回去,败了礼仪。” “哎哎!好嘞!!”,宝鸿林曲身上前给他整理了起来。 宝鸿林其实很内向,他不说话,房疏便主动问他:“祁闹子那泼皮有没有再欺负你。” 宝鸿林连忙摇头,腮上的胖肉都跟着晃动,说:“没有……他这两天跟霍大人跟的紧,没空来欺负我……” “他跟着霍大人做什么?” “应该是想在京城谋个官职吧……哎,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人,听说小的时候娘亲去世的早,他爹娶了个恶女人,将他虐待的惨了,所以就瘦成了猴儿了!几年前从蓟州之变逃出来,也不知道这几年去哪里浪荡了一圈,又来入了边军。” 房疏听罢,说:“你到是好心肠,这可怜和可恨往往是一体双生。” “谁说不是呢,可这世间,谁又不可恨呢?” “那你呢?” 宝鸿林没有听懂房疏意思,“啊?” “我看过你的册子,你不是京城御缎庄的大少爷么?怎么来打仗了?” 房疏当初选的这十多个侍卫都是他精心琢磨过的,祁闹子是不怕死的混不吝,宝鸿林是个富家少爷,还不是一般的富,宝家几乎掌控了半个中原的绸缎布匹生意,外通西域,内又与各个边境部落通商。当然,巨贾的钱没有真正干净的,染了多少脏血还未可知。 宝鸿林五官都皱拢在一起了,“一日家里来了个道士,对我爹说,我这是女阴附体,才这般不男不女,需要让我经过极尽严酷磨炼方能脱胎换骨……我爹琢磨再三就送我来了……” 房疏了然,又问:“宝鸿河可是你兄弟?” “他是我三弟,二娘所出,大人如何知道他……” “他经常与李政厮混,见过几次面。” 说是厮混,真的一点没有冤枉他,终日与那些纨绔子弟一起吃喝嫖赌,欺男霸女。 这个宝鸿林是知情的,“我娘和二娘关系不好,所以他也怨恨我……” “你可知,那道士正是他找来的,劝说你爹让你参军的也是他,你若是能活着回去,你还可能会被他请的杀手暗杀。” 宝鸿林一脸不可思议,片刻后,表情又恢复从容,“房大人怎么知道?!” “我听到的,这些大半都是李政出的主意,你爹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你是长子,你爹又比较偏爱你,若无意外,这家是要你来当的,你二娘与你们又有间隙,你三弟又是个无能软蛋,怕今后日子不好过,只能使些手段。李政倒是抓住了你爹十分迷信。” 这是李政邀他去游船吃茶时,他刚上船就听到了,李政一见他来,贪婪的模样又马上换了儒雅,也终止了谈话。 “哎……利益面前感情薄……” “你爹庞大的家产若是落入你弟手,怕是经不起折腾,不出十年必会家道中落。” “那……房大人有何计谋?”,宝鸿林从一开始就对房疏心生了敬慕之情,他的杀伐决断,他的运筹帷幄,他的挥毫义气都让他心生艳羡。 “不知道你不再的这将近一年里,你弟又作了什么妖。不过,你爹也不是糊涂人,你只需要稍微用一下力,就能让他们母子俩翻不了身。” 宝鸿林点了点头。 “现在怕的是你没命回家。本以为前几天可能有人会动手,倒不知是有何顾虑,入了京城就是他们的地盘,虽是天子脚下,也怕他们会作乱。李政看我也不顺眼,怕不是到时候来个一箭双雕。” 宝鸿林有些慌,倒不是担心自己,“是我连累房大人了!” “不关你事,迟早的事儿罢了。”,房疏倒看得很淡。“说不定还能抓到他们把柄……” 宝鸿林给房疏疏整好了头发,相比尔良手艺,他也不遑多让。 房疏起身看着他,说:“我可助你夺得家产,保你母子平安,当然,凡事都讲究个礼尚往来,以后若有需要也请你卖个人情,给予一下帮助。” 宝鸿林点头,“大人此番不助我,我也欠着大人人情的。大人是真心帮助过我的人……若有能帮得上大人的地方,不胜荣幸!” 房疏拍了拍他肩膀,说:“你自己多加留意……” 宝鸿林便告辞退下了。 他知道自己立了战功回京,首先容不下自己的就是李政,纨绔状元是真做出得狠事的人,帮助宝鸿林也是和李政的博弈。 一大早,霍台令笑岑岑的来找房疏,看他打扮的整洁了许多,说:“看来房大人昨夜被滋、润地不错,气色也好了许多。” 听他一语双关,房疏脸都有些青了。 一旁祁闹子狗腿地跟着笑,“房大人本来就闭月羞花,这一打整就颠倒众生了!” “你闭上狗嘴吧!” 谁知祁闹子笑得更猖狂了,回头对霍台令说:“霍大人,看吧,我说我能让房大人爆粗口,十两银子可要算数!” 房疏一听这狗贼用自己打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真想活刮了他。 霍台令笑着摇了摇头,“房大人,我可高看你了。你可害我失了十两银子,你得用什么来还?” “赌博害人!”,房疏嗔视他一眼,“霍大人买个教训吧。” 第30章 当天傍晚就到了京城郊外,士兵们或多或少开始激动了起来,整个队伍里浮动着激动。 还未入京城就看到曾凌天带着闻玄青、叶敬州,还有袁召。 袁召一见房疏喜笑颜开,连忙上前,房疏翻身下马,袁召紧握他双手,“哎哟!房大人辛劳,怎么还在脸上留了疤……看着也怪疼。” 他没有想到这袁召真来接他,当初以为不过是玩笑话,“无碍,小伤而已,上了战场不带点纪念,这不是白上了么?!” “哈哈哈哈!房大人豁达!!”,袁林也开怀大笑起来。 叶敬州上前对房疏说:“刚刚去府上找尔良,倒不知道他哪里去了。” “应该是有事吧……” 曾凌天看着霍台令,霍台令正眼也没有看他,领着军队直直要进城去,闻玄青拦于马前,气势凛凛。 祁闹子虽然是房疏手下的人却是霍台令的魂儿了,下马不管不问就和闻玄青动手,他虽然不是闻玄青的对手,但一招一式都是不要命的打法,闻玄青哪里知道来了这么个浑虫,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祁闹子是又横又不要命,闻玄青又无心伤人,只得退后。 “哪里来的疯狗!!”,闻玄青满脸嫌恶。 别人骂他狗,祁闹子也不会生气的,“霍大人的疯狗,还没有咬到闻大人呢,就叫唤了。” 闻玄青也不理他了,对霍台令说:“师父今儿推了好多事儿前来接你,你正眼都不看一下!” “罢了罢了,玄青,这霍小子无事就好,我们先回去吧。”,仔细一看,这大半年不见,曾凌天倒真是有苍老了一头。 霍台令笑着说:“劳烦曾大人日理万机还记得挂念小的,真是惶恐。” 霍台令才说罢就听得身后一阵巨响,瞬间白雾漫天将他们和身后神机营将士隔绝开了,只听得连绵不绝的尖叫,却看不到到底发生了何事。 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迅速离那团消散不去的白雾远些。 “遭了埋伏了!”,霍台令说罢就要策马入雾。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20 没有人来得急阻挡,曾凌天也不说半句,就跟了进去,对闻玄青说:“你留在此保护房大人他们!”,说完没入白雾里,也不见了踪迹。 尔良气咧咧地跑到房疏面前。 房疏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少爷!此处危险,快走!!” 房疏看霍台令进去了,哪里放心得下,对他们说:“你们先走吧!” “谁也走不掉!”,声音由远及近,从空中降落一行白衣白面的人,五官都被白纱覆着。 尔良大感不好,这些都是顶尖的刺客。 他们挥了白袖,百根银针便向他们扑来,等到银针扑面时,才发现这银针主要是针对房疏和宝鸿林的,宝鸿林空有一身肉,他能从战场活着回来都是万幸,可谓手无缚鸡之力。 “尔良!护着宝鸿林!他们是来取他命的!!”,房疏拔出风光凌空一挥便挡落了大部份的银针。 宝鸿林本来吓得忘了神,惊恐地闭上眼睛,准备听天由命,想象中的疼痛没来有。 “宝姑娘!吓得尿裤子了??”,原来是祁闹子救了他。 房疏想错了,他们不只是针对他和宝鸿林,还有闻玄青和袁召。袁召一个文官是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儒士只能靠叶敬州护着。 闻玄青看他们招式路数都似曾相识,恍然间一个可怕的想法串入脑海中,打斗间闻玄青问:“你们是占玉的人?!” 没人回答他,其它人暂时管不到这是谁的人,只知道自己这方快力不能支了。 闻玄青一时愤起,连杀数人,这杀人红了眼的闻玄青谁也没有见过,可也没有谁现在有闲心欣赏。 房疏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亏得尔良护着要不然已经魂归西去好几次了。 那群白衣人极擅长使用暗器,暗器上粹了巨毒,房疏好几个侍卫中了针或是受了剑伤皆皆不足一刻身死尸绿,七窍流黑血。有个侍卫手臂中了伤,不曾迟疑挥刀立断臂,这才暂时保了命,却又由于不敌还是难逃一死。 尔良不得已,用脚尖踢起石子,借着腿力使了招一石百杨穿,将闻玄青身旁两个白衣人都洞穿了。 闻玄青一看,眼里寒光更甚,回身怒视尔良,“你又是什么人??” 尔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闻大人?你怎么了?”,怎么说他是帮了他呀。 “你怎么会一石百杨穿?你是九莲教的人!!你和占玉什么关系!!!”,闻玄青一字一句说得都是咬牙切齿。 现在哪里空去给他解释这个,尔良直骂自己大意了。 看尔良被闻玄青缠住了,房疏落了空,几个人都朝他攻去,一把绣春刀护住了他,霍台令架着受了伤曾凌天出现了,两个身上都是鲜血斑驳。 霍台令看了一眼急眼的闻玄青,“闻玄青,你师父受了伤!还不来扶着!!” 闻玄青一看师父受了伤,暂时忘了尔良这一茬,接过了曾凌天。 那几个白衣人一看霍台令安然出来,心下大惊,里面的人不仅没有杀了他,也没有拦住他。 “真是托后腿的老头子!就这几个毛贼,还学什么调虎离山?!” 霍台令回头问房疏,“刚刚我不在,不会吓坏了吧?”,声音极小,只有房疏能听见。 “别贫了,留活口!” 见霍台令活着回来了,剩下的人只想着逃跑,霍台令哪里能让他们走,就像一只猫逗弄几只老鼠,能杀不杀,逃无可逃。 那几人是受是极苛训练的,见不能逃跑突然纷纷七窍流血而死,众人都不可思异。 霍台令掰开一个白衣人嘴巴查看,说:“自尽了,食了蚀脏丸。” “蚀脏丸?”,曾凌天是腿部受了伤,脑袋还清醒得很,“白莲会?!” 袁召也算死里逃生,他恍然:“我前几日......下发过文件让河南都司派过一支军队去伊阳镇压过当地的邪教活动......” 房疏察觉此事不简单,说:“大家先别在这里说了,趁夜进京,叶敬州,你让人拾一具尸体回去。” 曾凌天沉思片刻:“此事大家都先别打草惊蛇,今夜于北镇巡抚司做商议,现在这里的人都是他们的目标。” 闻玄青直勾勾看着房疏和尔良,没有了往日半点情谊,说:“房疏大人和尔良直接同我回北镇抚司吧!若有抗争,别怪我不顾旧情。” “闻大人宽心,此事,我自会好好解释。” 霍台令听罢,不知道他们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说:“我也去。” 曾凌天和闻玄青皆是一楞,不知道多少年,霍台令就没有踏进过那里大门了。 霍台令咳了一声,说:“我看他们也想取我的命,我就不能参与你们会议?” 叶敬州十分愤怒:“这里将士没死在倭寇屠刀下,倒死在国土上,自家人手里!” 霍台令让汤副使带剩下的人回了神机营,自己带着祁闹子这条疯狂就只身和他们去了北镇抚司。 和当前别无二样,只是有些翻修过的痕迹,院中那棵大树还矗立着。 房疏仿佛看到了那个小孩儿跑向树下那个表情镇静内心如鹿撞的白衣少年。 “小妾,愣什么神?” 吓得房疏回了神,幸好暗夜里没人看见,只有祁闹子跟在霍台令一旁贼眉鼠眼什么都瞧得通透。 曾凌天伤口大致做了包扎,众人进了曾凌天书房,都没有想到这个武官倒如此喜好笔墨。 霍台令从放着八宝熏香的柜子里熟门熟路端出了茶具,倒了杯自顾自品了起来,说:“曾大人,你这龙井都潮了,就别喝了,坏了味儿,我那里倒有上好的雨前龙井,改日让亲随给您送点品品。” 都看得出这霍台令和曾凌天之间气氛缓和了许多。 尔良一直被闻玄青盯着,只好乖乖跟在他身旁,试图让他宽心。 “房大人,尔良你们好好交代一石百杨穿,在座各位做个见证,我闻玄青不是偏袒之人,若两位与占玉没有什么关系,是清白,我自会赔罪。若非,我也绝不枉顾!” 袁林与叶敬州窃窃私语,“这占玉不是九莲教的么?和白莲会是什么关系?!” 叶敬州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房疏上前站到众人中央,不卑不亢,说:“我们和占玉是旧识。” 闻玄青一听,就要拿下房疏,霍台令连忙起身挡住,说:“闻玄青!听人把话说完!!” 房疏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万历壬辰年,也就是近七年前,房疏与尔良还住在麻城纸染街巷深处,那夜尔良在一家陶瓷作坊里做工到深夜,因为那家老板第二天就要交付货品。 因为近期麻城陆续有剽窃抢劫的事情发生,房疏不放心,便举着火把去接尔良,等尔良做完工返回路上之时,在纸染街十字路口,看到一位白衣青年横躺在地上,本不想招惹是非,两人就绕着走。 冷不丁的房疏脚腕被他扣住,吓出了一声鸡皮疙瘩,就听得幽幽的声音,“你们见死不救……会遭报应!” 房疏挣脱不动,他才看清这白衣男人腿部染红了鲜血,手指也是冰凉。 尔良急了,使劲搬扣他的手。 “你们两个……真是人面兽心……” 那人抬起了头,一张脸生得俊美,比房疏多了分媚气。 房疏试探地问:“姑……姑娘?” 那人白眼一翻,“我是你大爷!我看你们俩心肠不好,若今儿不救我,我就杀了你们!” 房疏还以为这低沉的嗓音听错了,确实是个男人。 尔良哪管他长得好看不好看,照着他脸上就来了一脚。 “哎哟!他娘的!”,那人生气了,一用力房疏差点摔了个粉身碎骨,背脊骨是火辣辣地疼,一时间动弹不得。 “尔良!别打他了……”,房疏连忙卖乖,“公子……您别动手,你说怎么帮我们也好搭把手不是!” “我腿被刺中了……扶我去你们家里……” 房疏刚刚是尝试了这人的大手劲儿,知道不是善类。 尔良不愿,“少爷!这人……危险!!”,刚刚说完尔良就感觉什么东西刚刚入了口随着自己下意识的吞咽就入了腹中。 “你给我吃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七日断肠散罢了,不救我也没事儿,你还有七天准备棺材!”,那人大剌剌地躺在地上,月光下表情颇为悠闲。 房疏紧咬后槽牙,“凭什么相信你!” “不信拉倒!你们不信也可以现在杀了我。” “杀你!?还赔上我们命呢!” 最后房疏不得已只能和尔良将他抬回去,房疏叹了口气,认了命。看他腿伤,也不深,应该休息个十天半月就好了,他确像被砍断了腿一样,整夜嚎天呛地,房疏和尔良也是一夜没有睡着。 问他年纪,约摸比房疏大三岁。 他说他叫占玉,无字无号,是个捣子——光棍、游手好闲之人。 问他如何受伤,只说:“看了嫂子洗澡,被捅了一刀。” 又问:“既然是捣子,又何来嫂子?” 答曰:“普天之下,长者为兄,兄之妻谓嫂!你这附近也不知道多少嫂子。” 房疏看他长得人模狗样,说些话是没羞没臊!也不再多问。 生活之事,非钱财不可。 尔良平时做帮佣挣些碎钱,房疏寒窗苦读,两人勉强是能将生活维续,这占玉一来,顿顿要吃肉喝酒。而且特别嗜酒,一天夜里,房疏无奈给他打了两斤烧酒,用自己名字赊了账,不想用尔良辛苦钱,等来日去街头写对联也能挣点小钱。 这占玉还是头圈养猪,吃不来粗糠——喝不来烧酒。 辣得他吐舌,“这是什么马尿!?” “我们家没钱的,能买这个都不错了……”,房疏觉得他难伺候得很,“那个解药呢?什么时候给我们?!” “不是还有两天吗?!慌什么?”,占玉又看得他脸上似乎有擦痕,问:“被揍了?” “我们城里的混不吝……说我勾引了他心上人……”,房疏刚刚去打酒碰到了蔡员外的小儿子,带着一帮赌徒酒鬼,看见他就说他勾引了贾家千金,以至于那贾小姐才不喜欢他的,房疏不堪其扰,说巴不得他和那贾千金都离他远些才好,就把那混不吝惹恼了。 “哪个混不吝?哥去收拾他!” 房疏以为他是开玩笑,就说了那混不吝的信息,也算找人倾诉了,这事儿他不想和尔良说。 翌日大早,尔良前脚刚走,就有人咚咚地敲着房疏的门,房疏一开门那蔡员外的小儿子就一头扎了进来,踉踉跄跄地跌跪着,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哪里还有平时嚣张的模样,整个被打成了猪头。 房疏只要在这里生活是得罪不起这里的小财阀的。心里也是没有底,可又觉得出了口恶气。 占玉满脸堆笑从蔡老幺头上跨过,“还不拿出点诚意!人家都没有原谅你!!” 蔡老幺以头抢地,大喊,“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不出两声,额头已经破皮见了红,房疏有些吓住,连忙扶起他。 “快别这样!” 这小子可能是被吓怕了,连忙说:“房公子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房疏出了恶气的同时,又担心了起来,怕这占玉不在之后会对自己变本加厉翻倍奉还了。 占玉看他蹙眉,心里也是了然,又不轻不重踹了蔡老幺胸口,又趴在了地上,口里都吐出了血,吓的房疏手足无措。 “占玉!!死人了怎么办?!” “死不了!皮实得很!”,占玉蹲下身,好整以暇,问:“你要死了吗?” 猛点了两个头。 “嗯?”,这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极具威胁。 蔡老幺连忙又摇了摇头。 占玉一手捏住他下巴,一手拍了拍他脸说:“这才乖嘛!想好回家怎么说了吗?” “大爷!早想好了,这是小的钻了狗洞,惹了猛犬被它追得连跑带跌这才受了些许多伤!!” 这都是什么破理由?!是个人也得怀疑。 占玉又问:“若有人怀疑怎么办?” “不会有人怀疑的!反正我咬死不松口!!没人会怀疑房公子的!” “嗯~真懂事儿,快回家去吧,待会儿吃饭该赶不上了……” 一说完,蔡老幺如果爬起就往家里跑。 房疏问:“你为何多管闲事?” “这吃你家,睡你家的,帮点小忙罢了,不用太感谢。下次买点好酒吧!”,占玉进屋前挥手扔了一锭雪花纹银给他,“我的伙食费!再让我住半个月。” 房疏跟着他到了屋里,“你去哪里抢的钱?!”,说罢放在了桌子上,“我不用脏钱!” 占玉笑了,笑得有些像哭,“你这酸儒!本来以为你有点趣!没想到和别人一样——无趣!”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为脏钱?何为净钱?” “辛勤而来是为净,剥夺是为脏!” “地主辛苦管理佃农,又压榨佃农劳动力是为脏还是净?政权绞尽脑汁制定政策管理,让百姓上税交粮是脏还是净!?” 房疏一时被他噎住。 “放心!我非抢非窃,这是我的钱!万事哪里非得分个黑黑白白!好似八卦两极,分割不得!一体双生罢了。” “你这个捣子!哪里来的钱?” “我自己挣的!我很有钱的!真是……你看着我这身行头可不菲呢!你这个不识货的闷酸虫!” 房疏看他身穿的蚕丝薄纱,下着白碾光绢挑线裤,脚穿白绫高低鞋儿,他若静静坐一处,真是玉面公子。 “你这银子去了酒家也能住半个月天子号房,能喝上好女儿红,何苦来哉我这寒舍!” 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房疏是知道的——利极必诈! “还不是看你是读书人……我书读得少,小时候都顾着流浪街头,拉帮结派,聚众斗殴。这书读得少了些,这些时日看你写听你读,倒也有些乐趣!” “就为了这?你去私塾听罢,那里你可能听得懂。” 房疏顿了顿,“还劳烦把解药给我主仆二人……” 占玉笑了起来,房疏正是一头雾水之际,尔良兴冲冲跑了进屋,太兴奋了,居然头次对雇主撂挑子,“少爷少爷,我这两天琢磨了一下,那晚这占玉给我吃的是面团!” “你这是吃了橄榄灰儿——品出味儿了?哈哈哈!”,说罢占玉大笑起来。 俩主仆是被他笑得囧了。 房疏也觉得这占玉其实很有些人情味,为人仗义,性格豪爽,直言直语,最让房疏羡慕的是他的随性。他似乎总是能无所顾忌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那阵子,占玉总是拉着房疏喝酒,房疏是个一杯倒,前阵子差点光屁股出了丑,心底不愿再碰,占玉了解缘由说:“怕什么呢!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嘛!”,从此是夜夜饮酒,把房疏喝醉之后,自己一个人也要喝到半夜。 一次房疏表达了他的羡慕之情,占玉苦笑一下,“哪里会有人能真的随性,只是表象……我还羡慕你,有个固定的家,有个全心全意信任的人……”。 两个都苦笑着。 人的喜恶并不共通,但无奈可以。 占玉看清晨时分尔良总会起来打个一招两式,问他:“哪里学的狗趴式?不过那天你踢我那脚真的痛!” “不是狗趴式……是……朋友教的。”,其实是在宫里有个西厂太监看他老实,才教的。尔良也肯学,能吃的苦,练得也不错。 “我来教你几招,保证你受用终身!” 尔良知道这这个人的厉害,也认真退到一旁看他,他从腰带出抽出一把软剑,剑身通黑,在院中游若蛟龙,白纱翻飞,动作行云流水,就把尔良和房疏都看得直了。 一套舞毕,占玉将剑束回腰间,脸不红气不喘。 “这招叫——攀龙附凤,咳咳,名字是有些不太雅致,反正吧,还是能用!” 一连好几天的教学,真让尔良开了眼界,有些招式连房疏都记得了七七八八。 什么蛇搅白泽、一石白杨穿、流光火石。 尔良手臂没有多少气力,这一石百杨穿少了很多杀伤力,占玉一把他脉,眼神复杂,是将尔良看穿了,也不明说:“若腿上还有气力的话,就用腿,这个也不固定的……可惜了,是块料子的。” 还不是只有六九等的下作人才会走上这条路,占玉不歧视,不怜悯,只觉得可惜。 占玉在他们家可不止待了半个月,接近一个月之后,家里来了额头印有莲花的两兄妹,兄蓝妹红,听占玉唤他们——姬容和姬悦。 哥哥姬悦唤他教主,让他回九莲教,不要在民间玩些大侠抓窃贼的游戏,还弄伤了腿。 房疏才惊觉,近来麻城确实是没有再发生偷盗抢劫之事。 再听九莲教,房疏和尔良有些后怕起来,他们经常在街上听说书人提谈的九莲教是邪教,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是无恶不作。 临走时,占玉叹了口气,对主仆俩说:“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能全信。” 第31章 最后,房疏说:“从此以后就再没有联系……不过是萍水相逢。” 众人听罢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传闻中的占玉如勾魂阎王,应该是随时带着青面獠牙,想象不出是个这般市侩气息的人。 最不能接受房疏说辞的还是闻玄青,他说:“不过房大人的一面之词!” “闻大人也没有证据不是?您大可以去查,以证明我的清白!” 曾凌天一旁静默了半天,出声:“好了,今天主要不是这个问题,房大人说的是,若有疑虑,就去找证据。” 曾凌天一开了腔,闻玄青也不再说话,霍台令笑说:“闻玄青要好好听师父的话喔!” 语气带了嘲讽,让其余人都有些忍不住想笑。 “霍台令!”,闻玄青表情有些狰狞,让房疏觉得陌生。 曾凌天一拍了桌,都安静了下来,“袁大人可知,您下发的公文被拦截了?!” 袁召表情严肃,摇了头,“不知,何时发生的事情?” “就是昨天的事,是林西落大人。” “西落?不可能!他这两日有恙在身,好些时日不曾见到了。” “皇上察觉他最近动作异常,与京城几家商人突然联系密切了起来,特别是珠宝铺。昨天就连夜让我等进宫,说要将事情经过查清除,先别打草惊蛇。” “曾大人可有什么收获?” “现在是怀疑他受了贿赂或是威胁,是和白莲会脱不了干系的!” 袁召显得痛心,“西落本性懦善,一定有莫大的苦楚。” “可他们为何还要杀我?还有房大人......?”,霍台令问。 房疏知道可能会被暗杀,只是没有想到陷入了这般复杂的局面,他身后的宝鸿林有些手足无措。 祁闹子看宝鸿林站如筛糠,说:“他们还想杀宝姑娘呢!” 宝鸿林听完面如土色。 房疏摇头:“下官不知。” 现在白莲会和李政他们又是什么关系,房疏也是迷茫。 霍台令说:“现在在坐各位怕都已经列入他们死亡名单上了,白莲会最喜欢作些下三滥的动作。我看房大人那一隅三室破屋最是危险,不如先在我府上暂避些时日。” 闻玄青叹了口气,看出房疏有些不情愿,说:“我们这里也可保房大人安全,房大人安心,没有证据证明你与占玉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之前,我不会做什么!” “怎么?房大人不乐意去我寒舍?”,霍台令只直勾勾得看着他。 他眼里的意思,房疏都看得明白,安全什么的先不论,只是更方便他行□□罢了。 房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霍台令语气渐冷,说:“我还从来没有邀请过任何人来府上呢!” 这一席话的警告,房疏听得明的,只能点点头:“那多谢霍大人收留!” 叶敬州也暂时成了袁召的亲随。 房疏带着尔良和宝鸿林跟着霍台令来到了他府上。 一到他府上,但见大门匾上朱红色三个大字:明止奄。 明止奄位处外城靠近广宁门。 祁闹子一见,咧咧问:“这怎么听着像尼姑奄?” 霍台令蹙眉,祁闹子难道得怂了,闭嘴不再说话。 大门一开,齐刷刷站了一排青蟒服的锦衣卫将士,整齐鞠躬:“恭迎提督大人!” 宝鸿林小声问房疏:“这霍大人是个什么官职?” “神机营提督兼锦衣卫指挥使。” 还身兼了数职。 府内红柱玄瓦,青石铺地,再踅半柱香,入了一个花园,当前一座门楼,四下有几间台榭。假山真水,翠竹苍松。高而不尖谓之台,巍而不峻谓之榭,四时植物皆有之:春赏桃李,夏斗荷莲,秋舒□□,冬嗅腊梅。 房疏不禁感叹:“倒没看出,霍大人好暇性。” 这里灯火通明,照得水流剔透莹光,绿植摇曳。 霍台令看他眼里艳羡,说:“修缮时,一个营缮司员外郎出的设计图。” “营缮司员外郎?真是......看来为了拍你马屁也花了不少气力。” “这绵绣院门楼里也没有住过人,我一般都在演武院,自己很少来这里。真没想到还是有点用处......” 霍台令自己也不曾察觉语气不禁就轻柔了许多。 “那可真是有些可惜......” 霍台令不顾身后人,揽住房疏肩膀说:“房疏想长住也可以。” 尔良心中大震,少爷与这霍台令之间的微妙他不可能视而不见了。 房疏惊觉外人在场,欲挣脱,霍台令不松手,大家都看在眼里,本来两个男人勾肩搭背是正常的,看房疏扭捏不已,宝鸿林都隐隐奇怪起来。 “快放开……别人看着的!” “你太敏感了,这两个男人不是正常的么?你这样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少爷!”,尔良一把拉过房疏,气氛瞬间铺满□□味。 幸亏祁闹子打了圆场,“哎哟哎哟!大家都这么熟了!”,说罢把尔良拉到一旁,“霍大人还能害了房大人?!” 这一小插曲才勉强算是结束。 霍台令让人给他们一人安排了一间房,也加强了防守。 房疏这房里,地下都有鹅卵清水沟纵横交错两条,卧浮几株睡莲,浮雕桌椅,青纱帐羽衾矮木床,浮纹是龙凤衔日。 尔良后脚跟了进来,掩上门扉,问:“少爷!那霍台令是不是威胁你了?!” 房疏摇了摇头,“没有……” “少爷,你一说慌,他看你眼神都不对劲!就像……就像,宫里公公看自己养的娈童……我宁愿死也不愿少爷受这侮辱!” 尔良一说完就是要去拼命。 “尔良……你听我说。”,房疏长舒了口气,“是我……是我心悦他……” “啊?!少爷,你说什么?!” 房疏只得将少时发生的事情和尔良坦白,没有说霍台令威胁的事,也添油加醋了一段自己倒贴追求的情节。房疏表情时而喜悦时而困惑时而纠结,完全将自己带入了故事,随着故事感情更迭,尔良知道房疏有多会讲故事,他将信将疑。 最后房疏沉重地叹了口气,摸出怀中锦囊,一个乳白晶莹的珠子滚了出来,“这就是他送的道煌珠,算是他的提亲物……” 听罢,尔良沉默了许久,说:“原来是道煌珠......我知道道煌珠,郑贵妃也有一颗,是皇上送的。听说,带上这珠子,能让心悦之人闻到香气,香气因配带之人而异,或是桂香,荷香......气有诱人之用。” “诱人之用?什么意思?” 尔良说:“就像雌蛾产生的气味--能引诱雄蛾交*配。” 房疏脸都黑了,他一手支头,心里尽是痛苦,怪不得霍台令突然对他这般...... 他一手握起珠子,指甲都陷入肉里。 尔良并不知房疏心中苦楚,只说:“少爷......应该要娶一个良人的。”,又认命地叹了口气,“竟然倒插了这一坨牛粪!!” “他对我很好……你别担忧。” “少爷……不过,这道煌珠不是俗物,金银不可易得,当初只是女真进贡过两颗,那霍台令当初小小年纪从何而来?” 房疏摇头,“不曾来得及问。现在他也忘了这段事情了。” 当初皇帝拟了一份圣旨要将太仆寺少卿方砚全家以致极刑,彰显戮。有许多折服于方砚节气的文官联名上书求情,最后改为投之荒裔,以御魑魅。 房疏全家被直接押解出京城充军,霍台令就是押解大军里其中一个小锦衣卫,他涕泗横流,一路不说话,直到离别时才颤颤巍巍从脖子上扯下这珠子,说:“绝哥儿……你带着它,可保你平安……” 房疏只是面无表情,看了一眼他哭花的脸,便不敢再多看,“你快回去吧……” 尔良小声说:“我也不懂……只是这男人与男人之间能走的久吗?我见过的娈童……没有一个好下场的。我想看着少爷成亲生子……” “尔良……” 尔良苦笑了起来,“当然,最重要的少爷能乐享百年……” 正有些无措地把玩手指,房疏一听,内心松了口气,就给了尔良一个拥抱,“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支持我……我是不是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 “少爷……” 翌日,房疏让宝鸿林写信回家向他父亲报平安,又吩咐了尔良去查探收集需要的信息。 连日里,霍台令都会踅摸进房疏的房,一夜数次求春,正映得院里水粉粉迎春而开的山茶花。 顾忌隔壁尔良,房疏总咬唇忍住口中呢喃。这只引得霍台令布虐兽醒,每每最后房疏都会失了神志,肉声别自唔咿,床幔摇曳吱呀,分不出宫商角徽。两点樱桃怒绽,修长十指扣肩。深吞添吐两情痴,不觉浮沉在云端。 待到情去意醒,房疏俯于他身上说:“我那在吏部的陈年旧案,还请好弟弟替我毁去......哥哥也就求个仕途,这心里惴惴不安,连着几夜梦里惊醒。” 现在房疏真是媚从骨生,这一字字,一句句也是消魂噬骨。 霍台令只手流连他股*缝,贴于他耳侧,“前两日就将那灰重如山的案册取出,现在只在我手上,小妾安心。” 房疏眼神稍变冷,片刻又交织春情,看着他说:“若是哪日弟弟倦了,我这还不是如蝼蚁,任人碾压?” 芝兰探花俊眼生春好不惑人。 “那好哥哥就不要让我倦了!”,霍台令兴致又起,两人位置颠倒,房疏全身酸痛实在是害怕,眼里也是水莹莹,“你这模样可别人瞧了去!我可容不得!” 是夜还长,这才初春。 这不是尔良第一次撞见霍台令从房疏房里出来,霍台令只道他是识了识务做了只乖狗,说:“你家少爷乏了,先别去打扰。” 霍台令此一去,便是几日不见人。 却留了祁闹子这个恼人货,整日围着房疏转悠。 房疏本想若有机会便亲自出门一趟,却被祁闹子守得没了机会,只能坐在院中,真成了金丝雀。 “霍大人去了何处?”,房疏是忍住了不对他口吐芬芳,“你这厮不跟着他,跟着我做什么?” 祁闹子嗑着瓜子,似有怨气,“皇上召了抗倭功臣进了宫。” “进宫便进宫,何来的几日不归?还有,为何不召你我?” “霍大人担心你我安危,只上报身体有恙,便只召见了他。” 房疏将他小心思摸得七八分稳,说:“你这难得能进宫显威的机会......成了空了。霍大人明明可以带你,守着我做什么?这府里比你武艺高深的人不是大有人在?尔良都比你护得周全,偏偏尔良就能出门去。” 这瓜子也不香了,只是那嬉皮笑脸还在,“房大人什么意思?”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21 “这初春日头正好,雪国冬日又有几人记得? ” 祁闹子大笑,笑得房疏脑仁疼,“房大人!我这一粗人,别绕这么多弯拐啊!听不懂。” 真是小瞧了这祁量。 “罢了,你没事情可做?非得围着我转?” “哎……这几天得了闲,宝姑娘看见我就躲,只能围房大人了。” 房疏叹了口气。 “霍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小的不知道,这种事情怎么会对我交代?” “你随我出门一趟。” “这可不行!霍大人交代了让您别出门,出事儿了我可担不起!” “闷坏了怎么办?出去透透气,有什么问题我自己负责,要不要我立个军令状?” 祁闹子瘦干干的脸上笑得谄媚,“房大人都这么说了,小的哪敢不从?!” 坐落于外城东的隆胜饭庄是一座四层八角玲珑塔,屋顶金色琉璃瓦。 地处交通要塞,来往人群不绝。 现在正是晌午时分,客流正大,小二招呼不过来,所以两个不起眼的男人进了这里,也没有引起注意。 “小房子!今儿少爷要进包房吃食!去找小二来!居然没人搭理老子!”,这一脸瘦寡相的祁闹子似要过足少爷瘾儿,逮着机会就要对房疏呼来喝去,穿着房疏青衫有些长,还得挽一节。 房疏脸上涂黄了一层,脸上贴了些仿烫疤——这还是祁闹子做的,他到还有些易容的技能。 乍一看,房疏穿着祁闹子的破旧麻衣真像个地道跑腿。 房疏找了小二来,祁闹子一说自己要楼顶的包房,小二就没了耐心,“二位~这大堂等一下也是有空位的,小的先去忙了!” 祁闹子一把揪住他后颈,“啥意思?老子有钱!”,说罢,从怀里摸出一锭雪花白银,“十两银子够不?!” 房疏小声问他,“哪里来的?” 祁闹子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多嘴。 “哎哟!不瞒二位爷,这顶楼包房费就要二十两。” 小二小小眼睛里有大大的不屑,一侧嘴角上扬,“我说这位少爷,您的这位随从,身上酸臭地很。” 房疏早闻到自己身上这身臭酸衣服,祁闹子也反应过来了,紧咬后槽牙,再摸出了一锭十两雪花白银。 “废话多!老子家里有二百个像你这种狗腿,老子上哪里吃饭还得看你脸色?!小混囚!” 小二真被他气势虎住,连忙换了脸色,三人踩着中间螺旋梯上了顶楼,有八间房,窗扉各朝八方,分别有名:东承旭日,东南衔枝,南种红豆,西南高隅,西出阳关,西北长安,北定中原,东北沉西。 “二位爷,只有这西出阳关还空着了!”,小二态度好了许多。 “什么西出阳关!怎么不弄个魂归西去?!我看那门都像棺材门!” 房疏连忙说,“少爷……别这般挑刺了……” 祁闹子装起了大尾巴狼,说:“你这奴才!嘴碎得很,让你说话了?”,说罢还扬起了手。 从西北长安这房里传出声响,“宝少爷!当初您爹和我谈着生意的时候可没有压这么低的价!怎么现在又反口?!” 接下来传来宝鸿河的声音,“何老板……两家都是故交,这真可不是侄儿故意压低,最近家里手头不宽容,都被套牢了,还没有产利,等着批货卖到了番邦,得利再补给何老板!” “这话……宝少爷上次不是也对康老板说过吗?最后的利差不是也没有补上?!康老板也是看在故交的份上,没有到府上闹罢了。可这事儿都传遍了。” 祁闹子才和房疏安静进了西出阳关,祁闹子只要壶凉白开,“凉白开不收钱吧?” “二钱银子......” 祁闹子从怀里左摸右扯,倒摸出了两枚背铸星月纹的万历通宝,“不要一壶了,来一杯吧,我倒尝尝你们卖的是什么菩萨尿!” 待小二离去后,房疏就侧耳紧听隔壁房间动静,房间隔音效果很好,有些听不太清楚,祁闹子狗耳朵倒是灵敏,他一来竟然能听得七七八八。 隔壁吱呀声一响,人都离去了。 “小房子记得还钱,还有这劳苦费。” “祁闹子,你还装上瘾了?” “辛辛苦苦陪您演着戏,又来当上隔壁贼耳,那我只能一五一十给霍大人说,向他讨了!” “我看你装少爷的时候,可不辛苦!”,说理的真的怕无赖,“我先欠着就是了!你若嘴碎就没得还!” 当晚霍台令也没有回明止奄,尔良带了本临摹的账本递于房疏,“这就是近几月那宝鸿河打理的生意。” 粗略一翻,房疏说:“这个收入与支出差了许多,多余的钱去了何处?” “那宝鸿河这几日子夜时常与一白衣黑皮人见面.......” 房疏:\"是白莲会的人?\" “不太确定,我离得远,只听说上次事情让他们办没有办成,若是白莲会,那可能就是指的那次京城外的暗杀了。” “李政那面有什么动作?” “他与宝鸿河见过一次面,不过两人似乎不欢而散。宝鸿河向李政讨钱应会当眉之急,李政只道无钱。” 房疏点头表示明了,尔良要离去的时候,房疏问:“你知道霍台令去了哪里吗?问了府里的人,也都说不知道。” “我也太清楚,说是关于京察,他被派遣去调查事情了。少爷别太担心。” “对喔,今年已经是万历已亥年了,是六年一京察的时候了,真是一波不息,一浪又起!” 房疏再仔细思考了一下,说:“尔良,明日拜托你和宝鸿林去办个事情。” “什么事情?” “你把宝鸿林也叫来吧,一起商量一下。” 这两日祁闹子寻不见宝鸿林,又跑来烦房疏,“宝姑娘跑到哪里去产卵了?霍大人可交待了要护你们周全!” “他先回家去了,需要你担心?他家的防卫可比你牢靠多了!” “他家?就是那个巨有钱的宝家?”,祁闹子眼里放了光。“我之前还不敢相信。” “你不知道?”房疏实在震惊,一说出这话就后悔了。 “哎呀!那可捡到宝了!我怎么感觉自己要发了?就说宝姑娘那一身软肉,普通人家哪里养得出来?” “他讨厌你还来不急,你捡得什么宝?人要有自知之明。别像一条狗一样,哪里都要嗅。” “再讨厌我,我也是他救命恩人!”祁闹子两个眼睛放着精光,“房大人说说好话,那二十两银子的事儿,也可以一笔勾消。” “滚!” 第32章 两日后,尔良带回了宝鸿林的好消息,房疏松了一口气,说:“这件事情没有完之前,还得麻烦你护宝鸿林周全。” “最近莲会倒是没有什么动静了,他们在民间的邪恶活动都停止了。” “他们都有些什么活动?” “会使些小花招让百姓相信他们是通神灵的人,以此来收集财产。百姓们还真舍得给,有的痴迷到砸锅卖铁,卖妻售儿的地步了。” “收集财产?知不知道他们用于何事?”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总舵主叫烛照。” “他们应该和官府也有拉扯不清的关系,才能在民间作威作福。” 房疏近日来又清瘦了些,那额上的青筋在他说话时会跟着动。 “少爷,你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 “有啊,只是有些不太吃得下。别担心,可能是回了京城反而有些水土不服吧。” 那原本修长的手都凸显出了骨骼关节,白皮下透着青色血管。 “少爷是不是生病了!?气色也不好。”,尔良忙着把脉,这么些年,尔良也算个江湖郎中,尔良生怕自己把错,“没有问题......” \"好了,都说是水土不服。过两天就好了。\" 半夜里迷迷糊糊间,听得动静。 “台令?” 霍台令才回来,身上带着寒气,从榻上抱过房疏坐在自己腿上,冷得房疏不自觉哆嗦。 “还没有到大门口,似乎就闻到你味儿了。” 暗夜里,看不清房疏表情,声音似乎比这夜还冷清,“总听你说什么味儿?臭味儿?” “自己什么味儿不知道?说说,这些时日想我不曾?” 见房疏不说话,霍台令埋首于他颈项处,叹了口气。 “想。”正所谓:不相逢,我又相思。即相逢,他也相思。 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霍台令抬头想看清他躲在暗夜里的表情,“你说什么?” “不说二次!你这些时日去了哪里?”,房疏能感觉自己耳朵尖都发烫了,刚刚只是觉得他像迷失在了黑暗中需要人的安慰,一时不忍就吐露了心声。 “京察相关事宜,还有白莲会的卷宗。”,霍台令一手揉太阳穴,“京察制度繁杂,我还只是负责收集一些官员信息好作个参考,下面人调查了一些卷宗才交于我,那卷宗我放在你桌了,还没有来急看就被你勾来了。” “没有勾你......” 这一句带娇含羞赶跑了霍台令的嗑睡虫,拉下流苏青闱帐,房疏看他兴致起了,问:“你不是乏了么?今儿就先休息吧!” “现在不乏了,都好些时日不见了......你怎么又瘦了?”,两人衣衫半褪,摸得房疏肩膀骨节更凸。 房疏没有回答,只是主动示好,霍台令是第一次见得他这骚*浪模样,理智都飞了九重天去,这次房疏似乎放开了许多,还多了几分讨好意味,霍台令还未进入,六寸长的人事就如蜗之流涎,吱呀咿唔又到凌晨。 天边打出了鱼肚白,房疏看一旁霍台令睡得死沉,他披了内衽,蹑着手脚看桌上卷宗,基本都是内阁大臣和六部官员近年来业绩陈述还有些私人起居注,他大致翻了下,不得不服务锦衣卫的监察手段,有时候这些官员一晚起了几次夜都记录了下来。 翻到一个人的时候,房疏的手都有些颤抖,他作贼心虚再回头看霍台令睡容才敢认真翻看起来。他又是激动又是怕被发现,紧张得颅内都有些充血。看到关键处,房疏入了神,并没有发现身后那微张的眼睛和勾起的唇角。 看了之后,房疏便再也睡不着,他穿整好来到院里假山处,听着水流,闻着露水气静了静心神,现在已有一计。 刚有一计,中午时候这东风就吹来了。 祁闹子自从知道宝鸿林家底富贾一方,对房疏也狗腿了起来,他三步并两找到房疏,“房大人!您的信勒!” “信?”,房疏接过,一展开,是李政的邀约信。 祁闹子一旁偷看了一眼。 “李政?不是和宝鸿河那狗厮走得近?这莫不是鸿门宴?可去不得!”,现在祁闹子不仅将宝鸿林祖宗十八代的底摸得一清二楚,而且还站在了宝鸿林立场上同仇敌恺。 “怎么去不得?鸿门宴是什么结果?若真是鸿门宴岂有不去之理?我看去得!”房疏说罢就要出门去,霍台令对全府打了招呼照顾房疏的人身安全,不让他出门,不伤他一根汗毛,所以当他要硬闯出去时,也没人敢真正阻拦。这真是一个不能自恰的命令。 无论怎样,这祁闹子都得跟上,房疏吆喝他不动,就说:“你要是敢捣乱,我要你小命!”,房疏说时表情威严,祁闹子表面笑嘻嘻心里真有些心惊。只能连连点头,“哪敢!哪敢!!” 李政又将地点定在了典司苑,房疏不喜烟花地,在门口的脚步都有些迟疑,苑内一老龟公是被李政打过招呼的,一见那青衣公子便出门邀进内院,一路上祁闹子东张西望,魂已经丢了一半了,看院内五彩斑斓俏女子,欲露未露半□□,皆皆摆弄杨柳腰,抚琴抱琵琶眼含情,让堂上宾客忘妻忘儿。 可摸摸茄袋,钱都‘借’给这房疏了,不知道这人待会儿会不会起好心,让自己喝点肉汤。 一开门就见得李政正襟盘坐,进了屋才发觉连一个唱曲儿都没有,房疏松了一口气,拱手作礼:“李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李政也笑了,不如以前放荡不羁,多了阴沉,他坐了请坐的动作,房疏就势坐下。 “房大人去了战场歃血为国,立了不朽战功,怎么却瘦了一圈?脸上也留了疤了。” “劳烦李大人挂心,近日烦心事有些多,过了段时日也就好了。” 一道视线上下打量了一旁的祁闹子,祁闹子被打量得不舒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房疏:“这是我的亲随,最近身体不好,常要人跟着。” “改日我让人送些人参给房大人补补!对了......我以些时日还去了房大人府上,结果不见人,后来才听霍大人说您在他府上,见友心切,这才心急火燎给复炎送上信。” “霍大人?!”,房疏心下一惊,当初是他下了命令,府中之事不得透露一字,怎么会自己说了出来。 “没有想到房大人现在和霍大人关系这般好了!” “也不是,只是前段时间发生了意外,有人想取我命,暂时寄人篱下保小命而已。” 李政大笑起来,“复炎人中龙凤,树大招风,大概是招了妒。” “怕是背后小人所为,全不过利益二字。”,房疏看着李政,一字一句全是弦外音,“最怕是熟人捅刀,让人痛心。” “可不是吗?!房大人不还平安无事?!我就惨了,京城宝家商铺这当家人应该是宝鸿河,可这半路杀出个懦弱的宝鸿林,让他做了新当家,可不知是谁做了背后推手,可让我也损失了许多!” 蒙着的纱被李政捅破了,房疏也懒得绕弯了,本来今天也不是来喝茶的,“宝鸿河不是做生意的料,宝家家大业大,可不能被纨绔带崩了。劝李大人也别被利益蒙了心,逮一个,扯一串,引出一窝。” 李政脸色越来越难看,“复炎……你可别信口胡说。” 房疏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本来也不想和李大人说这些,有些伤了以往情谊,只是去年春闱,那些受卷官,读卷官,印卷官,掌卷官……上下打通怕是需要好些关系和钱财吧,哪一只不是吞海猛兽?上至内阁六部,下至太监司仪……最大受益人是沈一贯吧。” 一旁祁闹子听着也双腿打颤,自己知道的会不会太多了些…… “复炎!”,李政苦笑起来,“父亲说我比不上你……我倒开始承认了,去年你借我之口逃过妖书案一劫,我还乐呵呵地成了他人之美!你真是好手段!但是你想蚍蜉撼动大树?别想得太简单了!” 房疏并没有被他喝住,“撼不动大树,树叶也能让它落上几片!像你……也就是叶子了,就说你私通百莲会敛财无度,也够你喝上一壶的!你说……你父亲要是知道了,得多痛心?” “你不怕我在这里杀了你?!”,李政有些像困兽。 “你若要杀我,何必正大光明送信?你不正大光明送信,我也不会来。若真杀了我,你只会暴露得更快……”,房疏表情有些惋惜,“你不该太贪了!” 门外响起乒乒乓乓,似有几人脚步靠近,隐约传来典司苑妈妈声音,“哎哟~霍大人可好久没有来了!我这就给您去唤情欢!” “情欢!情欢!!快看谁来找你了!!”,这一声吆喝地房里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李政看房疏神色怪异,说:“你可知这霍大人和沈大人是何关系?” “什么关系?” “是会给他铲除异己的关系,你知道了沈大人的一些猫腻,可能留你不得!” 房疏哼笑一声,“说来……李大人有何指教?” 一个脚步轻盈急促,女声如黄莺转啼,“霍大人~这回京大半月都不曾来寻奴家!可叫小奴儿思恋的好苦!” “哼!”,李政听罢,郁结更深,“这□□!以前还对外说什么卖艺不卖身,去年这霍大人一走,我来出了高价,还不是从了?床上也是什么思君念君,背过头对谁都是这套说辞!无情装有情!” 房疏面无表情,说:“怎么又被一女子打岔了话题?还没有说李大人是有什么建议?” 屋外声音低沉,越来越近,“我这不是来了?” “您人是来了……我看您的心呐~不知道被哪个狐狸精收了去了!”,一阵娇嗔酥入骨。 他们似乎停在了门口,房疏和李政都不说话了,怕被屋外人发现。 “狐狸精吗?真有一只不省心的狐狸精!” 情欢语气里有几分不悦,只是不知是逢场作戏还是真情流露了,“来了奴家这里,心里可别想着别人!” “这房里有人?” 祁闹子本来想出去打招呼,被房疏一个眼神直接将脚钉死在地上,连嘴巴都似上了封蜡。 “应该有客人……去奴家房里吧,知道您回了京,每天都让琴童好好收拾了的!” 房疏桌下的手握得死紧,额上青筋凸显。 听得脚步渐远,李政说:“倒不如房大人与我结个盟友……我父亲身为吏部尚书,加上复炎立了战功,脱离翰林院某个官职不成问题。” 这是要拉他上贼船,房疏笑了笑,指着祁闹子问李政:“李大人,这可是那霍大人的人。你说这些可都会传入霍大人耳朵里……霍大人能绕了我们?” 祁闹子一听,两个眼睛咕噜打转,心想:“这房疏果然满腹心机!现在又是唱哪出?!不会来个借刀杀人?!” 李政打量了一眼祁闹子,语气冰冷:“那……不如宰了他?就说英勇护主了!” 祁闹腾现在也不闹腾了,脑子里想着脱身之计。 房疏看他一旁半天想不出个办法,似乎是提点,“这霍大人就在一旁,若他现在就冲了出去,倒把我们给卖了!” 此言一出,李政就知道又中了房疏计谋! 祁闹子拔腿刚到门口,门就腾得被踢开,就将祁闹子撞倒在地,还以为是李政的人,结果是一脸笑意的霍台令。他后面站了个女子,女子身穿大红五彩通袖罗袍,下着纱绿百花裙,柳眉凤眼,粉面玉肌,恍似娥离月殿,犹如神女到眼前。房疏第一反应打量了她一番,此于上次竟又美艳了几分。 只是这美人却不怎么开心,见这青衣公子打量自己,露出娇弱堪堪,挽住霍台令手腕,霍台令看房疏眼睛从一开始就看着情欢,一股无名火起。 他勾住情欢腰肢,说:“这场景似曾相识啊!又是李大人和房大人,情欢……这可是芝兰探花第二次看你了,每次视线都粘在你身上,你说你勾人不勾人?” 情欢想起去年,只是这男人视线太冷,让她有些起鸡皮疙瘩。 “原来这就是芳名远播的芝兰探花,果然是芝兰玉树……” “过奖……” 李政脸都青了,只支支吾吾说:“刚刚听得声响,本想打声招呼,又怕耽误了霍大人度春宵,这才没敢打搅!” “哪里的话!不介意我沾沾光,一起喝两杯?!” 祁闹子吞咽口水,连忙站在霍台令一旁,片刻又被情欢身上香气惑了神。 房疏拱手,说:“不了,我和李大人也叙完了旧,已经准备离去,不打扰霍大人!” 房疏走上前,霍台令身体高大,一步不让,房疏蹙眉,“霍大人?” “二位大人叙旧不去茶楼书院?偏爱这烟花地,只是叙旧?” 李政上前打圆场,“房大人前阵子有难,我这也没有给予什么帮助,实在是亏欠得很,才请房大人出来吐吐苦水,我又是喜欢热闹的人……” 房疏冷面道:“还请霍大人让条路。” 情欢知道这霍台令生了气,揣测是生气这芝兰探花肖想他的人,心里有几分雀跃。 拉住霍台令,娇声说:“大人……您好不容易来找奴家一次,可别坏了兴致。” 这句话表面是帮忙宽慰人,房疏怎么会听不出里面的得意。硬从他身旁挤出一条路,头也不回的下楼去了。 祁闹子恢复了一些思考,霍台令是来寻逍遥的,还是跟着房疏妥当,就踉踉跄跄跟上。 回去路上,祁闹子气不过,问:“刚刚房大人是何意!差点给我吓尿了!” “刚刚那李政越谈越深,想拉我入水,只能借你转个话题了。” 祁闹子想明白了,“还是房大人机智!提醒我去找霍大人解围,也暂时不得罪那李政!万事有回旋!”,摸着自己下巴又思索起来,“不过李政贿赂百官,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问得太多了!”,房疏心情很不好,懒得和他废话。 房疏不想回明止庵,一时竟然无去处,掉头朝城南走去,祁闹子担心他出了事情只得一路跟上。 他路过太仆寺左少卿府门口,十年不见,这里也经过翻修,高墙绿瓦,门口侍卫也站了八个,一动不动目视前方。 门口大门紧闭,听不到里面声响,门口转角出有棵梨树,已经开着白雪似的花,房疏心情复杂,这里人烟此前街正街上少了许多,再多站会儿,就会引起注意了,只能抚袖离去。 心里浮起失落,京城之大,竟然无处为家,他进入那极肴行,这里生意还是兴隆,店内人声鼎沸,繁华依旧在,不见当年人。好不容易寻得角落一处空着小方桌坐下。 祁闹子小声说:“房大人……小的可没钱了,这个地方看着也不太便宜……” 小二笑嘻嘻跑了过来,“二位来点什么?我们这里能吃到红红火火!是用番茄做的!别家可难能吃到番茄呢,也就我们店里能从番邦出采购一些!二位要不要试试?” “来一份……” “我们店里粉绸带菇也是一绝!” 祁闹子:“粉绸带菇?是什么?” “粉绸为嫩肉,菇就是蘑菇。” 祁闹子一听,“这都是些什么?!一听就不得便宜……” “也来一份。再来点好酒……” 这一顿又点了些螃蟹清羹,虾鱼汤齑……这些价格不菲的菜品。 小二持酒来时,房疏问他:“你们夫人扈走眉还好?” “您是?” “夫人朋友。” 哪里是什么朋友,连面都没有见过,最近的一次就墙上看她头盖红盖头,连模样都没有见过…… “夫人现在身怀六甲,实在不方便,若不是,小的也会给公子通报。” “这是她第几子?” 小二伸出手掌,有些得意说:“第五子!就是夫人娘家人没钱了便时常来店里讨钱,活像别人家欠了他们!哎……若不是夫人生得几子,都可能被休了!哎哎……公子听在耳里别放心上!可别对夫人说我这嘴碎!” “你快些忙去……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小二放下酒,便又去忙活了。 “你去问人家夫人做什么?真是朋友?” “关你什劳事?你要吃便吃!” 房疏没有怎么吃食,尽喝酒去了,一杯接了一杯,已是半醺,这无甚血色的脸上透了薄红。 祁闹子看他若是醉了,不成了自己付钱?他夺过酒壶,“房大人,我这吃饱了!你付了钱,我们就回去!” “回哪里去?”,房疏一手支头有些鼻鼾。 “回明止庵啊!哎哟~您出事了,我哪里负得起责?!” “不回去......那里又不是家。”,房疏趁他不注意夺过酒壶就是一阵猛灌。 这酒喝死人的事情常有发生,祁闹子一旁也失了措,这平时冷静自持的房疏现在耍起了小性子,纵使表面绷得再紧的人也有小性子啊,只是不知为何。 霍台令中午一起来就不见了人,问人,便支吾不敢回答,再问便得知他出了门去,跟踪而去的探子回报说是去了典司苑,心下着急,连洗漱都不曾就一路去了。 一见面眼里倒只有情欢这个女子,当下心里难受叫他别垂涎别人,才揽住了情欢。 拦他还甩了自己脸子,自己本来也不是来眠花卧柳,不管情欢左磨右缠追下楼去又不见了踪迹,还好暗中守在外面的人有跟上去的,等有人回报,霍台令再赶过去时,只见房疏已经趴在了桌上,霍台令恶狠狠剜了祁闹子一眼,“不把他带回去,让他瞎闹什么?!” 整个大堂的人都看着这里,霍台令太引人注目了些。 祁闹子那个无奈啊,“我也不一定打得过他。”,况且现在他是自己的小东家,能打得吗? “你平时的狠劲儿呢!” “和房大人发狠,他不挠死小的!” 霍台令架起他就要走,被战战兢兢的小二拦下,“还没有......没有付钱呢。” “祁量,付钱!” “大人,我......没钱,老婆本都被房大人用了!” 霍台令一摸身上,自己也没有带,对小二说:“记在明止庵账上!”,这京城就只有一个明止庵,谁也不敢用明止庵的名头行骗,所以小二不敢辩真假只能让他们离去了。 第33章 已是二月上旬近盈月,夜空清明,路上行人渐渐稀疏,快到明止奄时,大街上已基本冷清,两旁人家具已熄灯。 霍台令从极肴行找到房疏后,房疏就一直半昏迷,趴在霍台令背上喃喃有语。 祁闹子想趁个机会挣表现,“霍大人,您也累着了,我来背房大人吧!” “不用!” 吼得祁闹子剌剌不敢说话。 “我似张山长在眼......郎若门前石狮却无心.....”,房疏轻念一句。 霍台令没有听清,问:“他刚刚说了什么?” 一旁祁闹子搔头,“嗯......狼像狮子一样没有心?” ...... 背回了府上,霍台令让祁闹子退下,自己背着房疏进了房。 将他放在床上,他又自己扑腾起来,左右拐着找水喝,“渴......” 霍台令看他有意识了,扯着他手问:“你今天看情欢做什么?你是不是喜欢这种女子?” 迷糊间,房疏只听见了喜欢两个字,晃了晃脑袋才看清眼前人的五官,“喜欢......”,刚伸出手想抚摸这近在咫尺的脸,就被一把推开,跌在地上。 疼痛让他清醒了大半,他眼神恢复了清明,“你不在典司苑,怎么在这里?” 霍台令揪他胸口衣襟,“吃醋了?” 房疏眼神开始闪躲,脸都憋红了,他挥开霍台令的手,躲避自己的目光,这被说穿了心事的表现让霍台令怒火中烧。 扳正了了他的脸,“你才见过她几次,就这么喜欢?还是暗中觊觎许久?” 房疏愣神后,挣脱了他,”你有病!“ ”呵......我有病?“,霍台令坐上了榻,看着房疏捂腰站起,“裤子脱了。” “啊?”,房疏听明白之后羞愤难当,“你要干什么?!” “干*你!” 下嘴唇被房疏咬得煞白,“在情欢那里没有尽兴?!” “她?再媚也媚不过芝兰探花,既然芝兰探花这么喜欢她,明儿……我就让她滚出京城!”房疏站着不动,霍台令催促道:“快脱!我没什么耐心!” 房疏这才哆哆嗦嗦松了袍,褪得干干净净,只是表情隐忍,眼神低垂。 玉体斑驳,尽是昨夜痕迹。 “怎么不似昨夜的主动?莫不是昨晚图了什么阴谋?今儿无利可图了?!”,霍台令眼放精光。 被他看得心虚,房疏上前与之揽颈交肩,贴唇勾舌,津连红杏出。混合着房疏口中酒味,片刻霍台令都醺得意*乱*情*迷。 “你没有和她……?”,闻得他身上并无染上她的香气,房疏语气有些上扬,想必是有些愉悦。 一句话又将霍台令拉回现实。 “哼!人尽可夫的女子!我没搞,现在也不定和谁在榻上!你高兴什么?!” “我多嘴了……”,房疏酒醒了些,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和荒唐。 “你可别想让我当王八!”,霍台令翻身将房疏困在榻上,一拳呼啸垂在床板上,震得房疏一只耳朵都有些耳鸣了。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22 “什么王八!”,房疏被他吓到,“你别发失心疯了!” 霍台令胸口起伏剧烈,嗅得房疏身上越发浓烈的檀香,心里更加烦躁,不再说话,闱帐也不扯就入了春。 第二天,京城就发生了一件大事,街头巷口又多了谈资:典司苑被抄了!是霍提督带头抄的! 名头是有地下人□□易,其实只要是做风月场所的,或多或少的都有买卖人口,自愿来做烟花女子的只能是一部分罢了。 典司苑能做京城数一数二的烟花地,背后是有不少黑白势力的,其中一个东家就是九莲教,还有庞大的官场势力,所以基本没有人敢惹的。 偏偏霍台令没有什么顾及,将典司苑掀翻了天,许多嫖客裤子都来不及提上,就被抓上大街,每人罚了五十两,这些嫖客里面有不少达官贵人。并下令将所有典司苑的女子发配随军。 情欢哭花了妆,在大堂里跪着扑倒在霍台令身前,“大人!奴家哪里伺候得不好?您动了这么大肝火!!” 霍台令睥睨她一眼,将她踢至一边,大声说:“我可不会徇私枉法!今儿就要端了你们这黑窝!” 成年男子尚且承受不住霍台令一踢,况且情欢这娇弱女子?点点赤血染朱唇,束束青丝乱玉面。 霍台令踏至它跟前,低声说:“怪就怪你这闭月羞花面,让芝兰探花多看了几眼!” 情欢哪里还顾及形象,她紧紧抱住霍台令,似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大人!奴家心里只有你!!什么芝兰探花,哪里及您一寸一尺?!” 霍台令表情逐渐狠厉,“他尺寸长短你清楚?!” “不是的!奴家意思是……大人才是奴家心中所爱!!他人何及得!!” “那你可真是错付真心了!” 情欢听罢,脸上都没有血色,多少个日夜的困惑--若他喜欢我,如何不来赎我?都有了答案,只是无情罢了。 真是几多可笑。 戏子无情,寻花客更无义。 霍台令身穿飞鱼服,穿得正式,倒真像是奉命来办事。 他命下人将这里搜个干净,一丝毛发也不能遗露,最终只搜了几箩筐的金银财物。 不顾身后哭啼嚎哭震天,策马回府,才到半路就被沈明拦下,“霍大人,我家大人有请!” 霍台令嗤笑一声,“这么快?” 蛟门居为沈一贯府邸,入门两棵翠墨迎客松,四周有花坛,养的是万年青,院中有粉色女仆内外忙碌出入,见了霍台令皆皆鞠躬行礼。 随着沈明又进了内院,坐北朝南三间敞厅,绿油栏杆,朱红牌额,青石镇地。 到了正中大堂转角处,一名年轻女子撞了霍台令满怀,女子身材娇小,不过及笄之年,桃花秀面,只一看,霍台令被震得恍了神 ,随及眉头紧蹙。 女子惶恐,她不认识霍台令,似乎也不太懂得礼,侧身想走,霍台令拉着她手腕,女子一瞬涨红了脸。 沈管事连忙上前说:“这是十七夫人,去年来府时,大人正好去了朝鲜,不认识大人,冲撞了!” “十七夫人?你叫什么?”,霍台令并不理沈管事,径直问女子。 “简......惠莲,大人,你抓痛我了.......”,这惠莲本是乡下女子,生性有些粗鲁莽,直接要扳开他的手。 沈明心道不好,这霍台令可是有前科的人,之前就和上一个十一夫人通过奸,那十一夫人成了霍台令和沈一贯的赌气桶,最后被驱逐出城,听说死于流亡。 “霍大人!老爷还等着呢!!” 霍台令最后摆手进了屋,沈明掩门守户牖,沈一贯坐于窗下黑桌上,阅读指示卷宗。 他眉须都有些花白,他见霍台令进了屋,放下手中活计,问:“这回了京城许多时日不曾来见我也就罢了,怎么和那房疏牵扯到了一块?” “近日我们遭了白莲会暗杀,我这是保护朝廷命官。”,霍台令正对他拾掇一张木椅半躺下。 “白莲会那事,我并不知情,你也别怨我,多半是李政那小子作的事。”,沈一贯不喜欢霍台令审视的眼神,蹙眉说。 霍台令拿起他桌上印章看了起来,朱砂染红了沟壑,“你们这中间的几多弯拐,随便一扯就是一网鱼。” 沈一贯气得五官有些变形,“那房疏知道的事情都是你说的?他可知道我受贿之事!就算你再怨我,怎么能用此作玩笑!我带给你的好处也不少!!” 霍台令垂头叹气,“才长途跋涉回京,您老人家不仅不先关心一晚辈,上前就是不分青红皂白指责我,房疏如何知道可不关我的事,我一收到了卷宗就把您老人家的给你送来了,我自己都没有过目呢!” “真的?不关你事?”,沈一贯一看霍台令委屈,心里也是有几分不忍,“哎,你别和那房疏走得太近了!他可是极会利用人!” “像您一样么?”,霍台令叹了口气,故作可怜,“我说,您也利用了我这些年,什么时候......我才能叫沈台令?嗯?爹!” 沈一贯第一次听霍台令这请求,心下也是慌张,“爹暂时不认你还不是为了你前途考量!你若是正大光明成了沈家人,这百官紧盯着,那可能让我们沈家人手伸得这般长!锦衣卫,神机营,五兵营哪里还有你的位置?” 霍台令哼笑一声,沈一贯背上毛孔都倒立了起来。 “像沈云将,沈青石多好,每日喝喝茶,读读书,舞文弄墨,看上哪里女子,只需知会爹一句,不日就娶进了门,过得真是浮生闲日。考不上仕途也不要紧,以您的官阶也可以给他们谋个六品尚宝司职位,即不用勾心斗角,也没有性命之虞。” “哎!那两个小子哪有你一分出息!云将也只会舞文弄墨,不过......爹是欠考虑了,你是看上哪家女子?爹可以做个媒!” “呵!您还做媒?!您不是才娶了十七夫人?她......长得可像我娘,您不觉得膈应?” 沈一贯连他娘长啥样都快忘了,有些尴尬,只能圆下去,“我看她......就心生了几分怜惜,借着她也算慰藉心中遗憾。” “您这遗憾生得太迟了些吧!”,霍台令早见够了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连拆穿都懒得了,“既然房疏知道了,你给他些好处便了事了!” “好处?别看他面如清霜,就怕此人胃口不小。不如想办法了结了他。” “哈哈,您什么把柄都没有抓到他的,就想了结?眼下稳住他才是稳妥之计吧,他一个翰林院编修,胃口能大到哪里去?您老人家可别犯了糊涂!” 沈一贯细细一想,“找个时间会会他。对了.......你这是心仪上了哪家女子?就是天上神女,也能给我儿求来!” “神女?”,房疏那清秀的脸慢慢浮现在霍台令脑海里,又想起昨夜他哭着求饶的表情,一阵血气上涌,闭上眼揉了太阳穴,“我看那郑贵妃不错,您也能求来?” “说正经的!你这荒唐话让别人听了,十个脑袋也不够你掉的!!” “那我也不要什么神女了,你那十七夫人也不错,不如给我?” 沈一贯猛得拍桌,砚台也抖了三抖,“你真是越来越荒唐!上次十一夫人的事情,还没有和你计较!你这背德□□的事情是越做越上瘾了?” “这可能是祖传的,您说是吧?这爹爱搞尼姑,儿爱弄后娘,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真是.......!” “这平易近人的沈大人可别动肝火!小的这就告辞!” 霍台令刚开了门,沈一贯又语重心长地说起来。 “台令......虽不知道你今日为何拆了典司苑,典司苑背后是九莲教,你得罪了不少了人!九莲教背后是赵志皋。” 赵志皋是内阁首辅,表面是老实巴交,可哪有老实巴交的人能爬到如此高位?这背后党羽也是不少。 “我怕他们?” “怕你迟早得自食毫不顾忌的苦果!” 霍台令摇了摇手,“那希望沈大人能活着见那天!” 那天下午,尔良陪宝鸿林去典司苑谈一万块金丝银线方丝绸手绢的交易细则,一开始接手生意,凡事都得亲力亲为。路上有些口渴,去了茶楼喝茶,就听得说书人讲起了典司苑被抄一事。 茶楼里虽人影错落,听起书来,完全不觉嘈杂。 说书人手持竹扇,讲得起劲,“都说这美人乡是英雄冢!果然是万试万灵,昨儿芝兰探花与食肉鹰——霍提督在典司苑就起了冲突,那霍提督相好——情欢姑娘就是起因,原来是霍提督抓住了芝兰探花与情欢姑娘偷欢,但见那情欢姑娘藕臂紧缠芝兰探花……” 接下来就是一段床闱春色,尔良脸色铁青,“我得去看看少爷!” 宝鸿林拉住他,“我与你一同去,反正典司苑被拆了,这单生意也做不成了。” 路上尔良行色匆匆,宝鸿林有些气喘吁吁,“尔……尔良,你等我一等!” 一到明止庵,就刚好碰上出门的房疏和祁闹子,房疏脸色不好,苍白疲态。 祁闹子一见宝鸿林,一改常态,也不见宝姑娘了,直接称呼宝老板,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紧贴着谄媚,嘘寒问暖,问昨夜里吃了什么,今儿早上又吃了什么,家里受没有受委屈,需不需要自己帮忙,一开始宝鸿林还有些怕他,一阵絮絮叨叨,把宝鸿林弄得有些烦。 “少爷……你这是去哪里?” “刚刚袁大人派人来传口信,敬州升了千户,奉命带人前往平播州杨应龙叛乱,前去送送他。” 杨应龙本为播州宣慰使,由于进献了许多上好木材,被认为是很有能力的土司,野心便有些膨胀,开始扩大自身权利,其余五司不堪其扰,上奏弹劾他的罪状。本来也将其逮捕了,又因为防御生苗需要播州土兵,让让他戴罪立功。 所谓奸生杀,杨应龙与同僚之妻交往甚密,同僚之妻不久产下一子,张应龙正妻张氏嫉恨不已,引起了杨应龙的杀意,在自己小妾怂恿下将妻子杀害,土司夫人为朝廷诰命夫人,乃朝廷命官,谋反之名坐实,朝廷严提勘结杨应龙,拟以斩首之刑,杨应龙才怂了,正值倭寇开始入侵朝鲜,又是自告奋勇带兵抗倭以戴罪立功,又是缴纳白银二万两。结果倭寇退出朝鲜,拒绝被勘结,在播州横行暴敛财,最后朝廷出兵被播州兵击败,当时身为兵部侍郎的邢玠怀柔招抚杨应龙,结果他次子杨可栋被重庆府扣押为人质,等缴纳完四万两黄金才放,结果没两年杨可栋死于非命,由于赎金没有缴纳完,尸体也没有还回,这可彻底激怒了杨应龙,便开始挥兵造反,一路攻打到贵州,贵州全军覆没。 房疏看宝鸿林不堪祁闹子纷扰,上前打断了祁闹子,问:“鸿林,近日可好?没曾想,你这么短时间就稳妥了这些。” “也是拖房大人的福,指了条明路,之前在京城也有些朋友,拖他们慷慨解囊,将之前三弟搞砸的生意漏洞都补上了,现在我倒是欠了一屁股债了!哈哈哈”。 房疏:“这些对鸿林来说可都是小钱,小付出而已。” “我说笑而已,大人无恙?看您眼睛有些微肿……” “晚上有些睡不好,无碍,鸿林也瘦了好多!可要照顾好身体。” 两人又左拉闲扯了一阵,尔良一旁不说话,一直静默着。 一路上,宝鸿林一直在说最近处理的生意,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典司苑那万条方丝绢生意,一时口快就说了典司苑被抄之事,宝鸿林真想给自己一嘴巴子,明明来的路上尔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提及此事,房疏无事便可。 房疏一听,“典司苑?昨天不是才好好的!” 宝鸿林舌头开始打结,脑袋成了浆糊,“我……也不知道……” 祁闹子横插两人中间,“我知道!今儿一大早霍大人带着一群人就去了典司苑,听其它人说是要抄了他们!” 房疏心惊,昨夜霍台令并不是说的气话,他真做了,他这是为哪般? 祁闹子还在絮絮叨叨,“典司苑后面可是有人的!九莲教和神秘内阁大臣为背后东家!霍大人也是横,驾贴都不拿,直接抄上门了。” “那情欢姑娘呢?” 宝鸿林看一旁尔良垂头,叹了口气说:“被发配随军了……收刮的金银也用于播州之乱的战资……” 祁闹子根本不看脸色,见了空闲就要插嘴,“这下霍大人怕是得罪不了少人!可要热闹一段时间了!” 招来房疏一记瞪。 “房大人别恼我呀!我看霍大人这次是……树千敌也要除情敌!佩服佩服!!” 这话进了房疏的耳,心里砰砰跳了不停,祁闹子眼里闪着贼光,一切都瞧得明白。 尔良一听,将祁闹子推开一旁,“闹子!你贼话多!” 祁闹子又只能围着宝鸿林了。 入了袁召府上,叶敬州正试穿他一件玄黑盔甲,他面色红润,内穿烈烈红衣,好不意气风发。 一旁站了一几个家仆,袁召也在一旁,一身灰白绸袍。他身旁侧立一女子,女子十五六芳龄,青丝疏成丫髻,斜斜两只翠簪。上穿水色嫩衽下搭碎花褶裙,裹了一对三寸金莲,生来是大家闺秀面容,恬静大方,像一汪春水染了初阳。 自从房疏一进屋,女子的视线时不时就黏在了他身上,只是房疏只顾着和叶敬州话别,只进门对袁召和女子行了恭敬之礼,之后便没有注意她。 等房疏与尔良替叶敬州高兴完毕,叶敬州高兴万分,拉着袁召说:“多亏袁大人上书举荐!要不恐怕还得在京城多待些时日了!” “敬州一腔热血,岂可辜负!明日一去,万般小心才是!” 房疏又问白莲会事情,叶敬州说:“近日全无消息,前几日与尔良一同暗中堪查,他们想人间蒸发了一般……” 尔良也一旁点头。 房疏:“不可掉以轻心,敬州不在,袁大人安危……” 袁召一旁笑了起来,“我一朝廷命官,没有敬州还有他人嘛,无事的!喔!对了,这位就是我之前提起过的表妹——郑晚寒,家中在京城做着小本纸墨生意。”,他又侧头对郑晚寒说:“这便是我常与你提起的芝兰探花——房疏,是不是一表人才?” 房疏:“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郑小姐名字也是豁达!” 郑晚寒面带笑意,“芝兰探花其实我是见过的……上次您与董大人比试时,我就在桂香修客居二楼凑了热闹,不仅人如芝兰玉树,文采也斐然!” 这事让房疏心头赧然,“让郑小姐见笑了!此事不提也罢!” 料是个有眼人,都看得出这郑小姐是瞧上了房疏,她眼神里的炙热是不加掩饰,房疏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心里有些怨起了袁召的说话算话。 宝鸿林打破尴尬,“我知道郑家的出岫文房四宝庄,可不算小本生意!做得也算大,宣纸砚磨质量是上成!深受天下文人居士喜爱!” 郑晚寒得体大方,“哪里!就是低贱商人,哪能和各位大人想比?别嫌弃我们这浑身铜臭才是!” “哈哈,要说铜臭味只有我了,郑小姐才女的名声还是听过的!” 祁闹子看宝鸿林这样说,忙着拉进关系,“我也铜臭味大的很!和宝老板一个味儿!” 宝鸿林不知道今天祁闹子是吃了什么药,一反常态,房疏低头俏声说:“这是想巴结你,讨些好处,别理他!” 最后袁召招待他们吃了个素晚宴。 回去路上,祁闹子颇为不满,“怎么当官都喜欢装穷!没酒就罢了,连肉腥都不见得一点。” “若你当官不知道贪成啥样!”,尔良的温和在他面前也只能瓦解。 “我贪是有些贪,但是也很仗义的!房大人还欠我二十两银子我都没有说什么?!” 宝鸿林:“房大人什么时候欠的?我还你吧!” 祁闹子两眼又放光,“那成,明日我就上门拜访宝老板?!” “鸿林你别管!我欠的钱,哪用别人来还?!” 祁闹子整个人又焉儿了,“都是为了打听宝鸿河的消息才花的钱,宝老板还不也正常?!” “你真是管不住你的狗嘴?!”,急得房疏追着他打,祁闹子像猴子一样,一溜烟串得没影儿了。 夜晚空巷里,只留下他的声音,“改日去宝老板府上讨钱!!” 在宝鸿林再三追问下房疏才说了前因后果,真让宝鸿林又是内疚又是感动。 第34章 见那祁闹子不见踪影,尔良问房疏:“少爷,不如今夜去宝鸿林家里歇脚?宝家离这里比明止庵近些!” 宝鸿林也急忙帮腔,“我家里空房许多!房大人来府上自然是蓬荜生辉!” 暗巷里传来马疾蹄声,越来越逼近三人,尔良防备起来。 冲出黑影,尔良完全来不急反应,房疏一道青影就被拉上了马,吓得房疏惊呼一声,闻得那熟悉的味道,就知道身后的是谁。 尔良看清来人,看房疏脸红自带了几分娇媚,自知不好说什么,只咬牙作揖:“见过霍大人!” 霍台令紧搂房疏,看了尔良一眼问:“呵!就你这怎么保护你少爷?回家再练几年吧!” “我不需要谁保护!”,房疏自觉这姿势不雅,开始挣扎起来,听得身后闷哼,又自觉不动了,霍台令那点狼性,房疏也算摸清了七八分,又妥协道:“我们回去吧......” 宝鸿林也瞧出了气氛不对,只是一时看不明白,等到那枣色骏马扬长而去,宝鸿林浑身如倾下半桶冰水来,问尔良:“霍大人......?” 尔良见纸包不住火,正想点头,宝鸿林又补充到:“是不是挟持了房大人?!” 二月夜风还是有些刮脸,独独身后胸膛有些暖人,徒徒生了几分安定感。 耳侧声音低沉,“刚刚看祁闹子跑得慌张,还以为你是出了什么事情,一打听才说你们要打他。” 房疏素来好修养,只是一听祁闹子半分好脾性也没有,“你养的好狗!是你派在我身旁作乱来的!” “不是这条疯狗还真看不住你!看他本事比我大得多,我可花了好些功夫也不能让你给我换个脸,你除了在榻上睥帏睨枕,态有余妍外,平时看我都是不愠不火,可别让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哪个短命鬼!” 一提到这个房疏心里的疑问是千转百回,问:“别在胡说秽语!你为何抄了典司苑?” “我给你说过我要抄,便抄了,我从不打诨语。” 房疏竟然徒生了失落,“你没回答我问题......”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正好搜刮一些不义之财作战资。”,霍台令内心也在逃避这个问题,不想去思考,霍台令深吸了他身上气味,“你身上那味儿越来越浓了!” “浓?”,房疏意识到了之后,问:“比刚刚浓?” 身后鼻音混浊,“嗯”了一声,他调转马头,在一个丫型路口朝了另一方驶去。 “你这是去哪里?这不是回去的方向!”,房疏紧抓他衣襟。 “突然想起一个好地方!” 这是一处园林,周围高墙围立,门口几个士兵一见霍台令也不阻拦,任两人策马入内,里面宽阔无人,有绿植高树,有百花争香,幸有各色类灯照得通明。金屏灯、玉楼灯见一片珠玑;荷花灯、芙蓉灯,散千围锦绣;绣球灯,皎皎洁洁,雪花灯,拂拂纷纷;秀才灯,揖让进止,存孔孟之遗风,夜里灯比花娇艳,形色也更鲜。 霍台令下马扶住房疏,房疏一路看得瞠目结舌,两人也不嫌寂静,穿过百灯,霍台令走在前,穿过一个狭小的石道,闻着一股氤氲味,借着夜色看着眼前凌凌波光,脚下是一片草坪,有了些露气。 “这里是哪里?” “这里近郊,本是皇上给朱常洵修的一处庭院,有官员上凑说朱常洵不日应该前往封地,不应该劳民伤财兴土木,才只修了外墙,这小湖是人工挖出来的,那灯还是前些日时元宵节留下的,可惜无人来看。” 听他直呼三皇子名讳,房疏蹙眉:“三皇子名讳岂是你可直呼的!” “说了又如何?小妾要去参我一本?”,霍台令扳住他脸,波光打在他睫毛上,似乎也拖住了一池水,“真是蛇蝎美人!” 霍台令再不能克制自己,扑倒房疏在草地上,房疏骇然,“你要在这里!?” 外面偶尔有士兵巡逻,若是有了什么声响,定会有人前来查看。 一声哼笑,“这里不是挺有情趣?小妾不喜欢?”,霍台令直接上手要脱他衣服,猴急咧咧的。 “会有......会有人!” 霍台令手下渐渐失了力度控制,若房疏再阻拦,衣服也会被撕成条。 “你别叫那么大声便是!若是叫得大声了,保不齐让别人看了活春宫!可是哪双眼看了我就剜了那双!” 这下房疏连声都不敢发了,既然非要行那事儿,自己主动些也少受罪,反正每次房疏情难自控时都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最后自己隐忍不敢出声,身体与心理受到刺激如蚁噬骨,浑然不知今夕。 小湖边有一个铁锁链木秋千。 霍台令抒解了两发以后,还没有要停止的迹象,木秋千夜风里随风轻轻晃动,霍台令抱着半迷的房疏跪趴于上,自己紧握铁索,调节固定高度,房疏还没有回过神,一个晃荡就是一条紫龙钻*入身体深处,一声叫唤冲破了喉咙。正是:瑶池旁覆寻欢人,肉声丝竹伴鸟鸣,青郎上渺绵,平腹隆出紫萧形。 怎么出的院,房疏已经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回明止庵时不再是坐马上,而是乘轿。自己这幅模样那些林院士兵定是瞧得明白,倒不是担心他们张口乱说,也无关乎男儿自尊,只是觉得悲凉。 他一路都低着头,在轿里也将头埋在胸前,不自觉淌出一滴泪来。 林阳因为涉嫌与白莲会勾结,被押解在北镇抚司监狱中,前两日横死于狱中,此事一传出,百官震惊,现在锦衣卫也难辞其咎,都指责他们不是混入了细作失职就是有人带头弄权和白莲会狼狈为奸。 身为左都督的曾凌天这两天压力极大,已经是两天两夜不曾休息,眼里血丝满布,全力捕捉白莲会余孽。 本来就在追查白莲会的霍台令现在更是闲不下来,那晚癫狂之后就不见踪影了,完了那事儿就有人找上他,安排了房疏策马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两天后传来消息,白莲会烛照被霍台令和闻玄青联手抓住了,剿灭了大量教徒。 烛照被送去刑部大牢,等待三司会审,东厂也插手,要会一同审理此案。锦衣卫因为有嫌疑,抓人之后便不再让其插手。 这霍台令不在的几日,房疏收到过郑晚寒派人送来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一品净星宣纸、轻波松烟墨、双狮戏球端砚、宣紫毫。 那只宣紫毫,房疏是真喜欢,忍不住拿在手上试了试,是非常趁手的。江商石上有老兔,吃刘饮泉生紫毫,宣城工人采为笔,千万毛中拣一毫。 这一套价值不菲,快比上房疏一年俸禄了。房疏虽然喜欢,但绝不能要。 本想让人再送回去,又觉得不礼貌,便亲自登门拜访,一到郑家府邸大门,便碰上郑晚寒的哥哥郑晨光,身形比房疏矮小一些,和郑晚寒有七分相似。本来是板着的一张脸,一听是找家妹,立刻是喜上眉头,亲自去通知了郑晚寒。 郑晚寒带着贴身丫头——蝶兰,娉婷出门迎接房疏,房疏就在门口不愿进门,双手奉还那套文房四宝,房疏重新用一方青布包裹上。 郑晚寒刚刚还笑若春风,片刻笑容就僵住了,说:“大人……拒绝别人的好意也会得罪人的。” 祁闹子一见那蝶兰生的翠生,就一旁挑逗她,蝶兰看在他是小姐的客人才没有发火。 房疏:“太过贵重了,实在生受不起!望郑小姐见谅!” 郑晚寒心中自忖:这书生看着知书达理,性格却如石头——又冷又硬。 只得让蝶兰接过交给了下人。 “我心眼可有些小,嘴上说道歉,我不认的。”,郑晚寒撅起了嘴,有些不依。 房疏脸上还是淡笑,“那……我应当如何赔罪?” “我正巧要上街买胭脂,不如一同前往?” 房疏还没有出口拒绝,就被郑晚寒挽住上了街。房疏不动声色挣脱了。 比这对男才女貌更吸引注意力的是祁闹子不顾大街对蝶兰的动手动脚,一旁人都侧头打量,房疏当着众人不好发火,扯过他到一旁,“你快给我滚回去!” 房疏浑身气氛寒冷,气压低得祁闹子有些喘不过气,“若霍大人问起……哎哎哎!房大人,我不惹蝶兰了!”,房疏一听霍台令,就揪住了他耳朵。 郑晚寒上前说:“罢了罢了,我看他倒是挺喜欢我们蝶兰……若是蝶兰有意……我倒可以做个媒人!” 蝶兰一旁垂首,拉住郑晚寒,“小姐……”,真有几分少女的羞赧。 看得祁闹子也害羞了起来,他安静杵在房疏一旁。 本以为这祁闹子拨乱了豆蔻少女一池春水,却不料这毛猴子也知人事,也搅乱了自己顽心。 期间,一直是郑晚寒找话说,通过谈话才知道,郑晚寒可不是一般商人家的大小姐,她是当今郑贵妃的侄女,她父亲是郑贵妃的堂兄郑国昌。 这可让房疏吃了不小惊,虽然郑贵妃一直独得皇上恩宠,她一直想方设法扶持自己儿子三皇子朱常洵做太子,朝廷上下坚持不能废长立幼,皇上干脆就一直拖着不立太子,不少直言进谏的官员被罢黜。 若是和她扯上关系,会成为别人话柄,成了百官孤立对象,现在又不能掉头就走,只恨不能七十二变。 一路房疏低着头,只祈祷被碰到什么熟人。 入了胭脂铺,一股脂粉味扑面而来,这店内三三两两女儿打堆挑选,房疏和祁闹子一进来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尤其房疏这个俊秀小生招眼得很。 房疏心里千百个不乐意,也只能硬着头皮作陪。 看情况,老板娘和郑晚寒熟络得很,本在陪几个贵妇模样女人聊天看货,一看郑晚寒,便不顾那几个‘大客户’,来接待郑晚寒。 “郑丫头!平时不都是将你喜爱的水雾胭脂送上门的?今儿怎么亲自来了?” “华姨……” 华姨才看清她身后男子,温润中带了冷清,他只是含额一笑。 十多年来的揣摩人心,这女子心荡漾怎么会看不出。“这位是哪家俊公子?!是丫头的如意郎君吧!” 郑晚寒双腮红上更添红,闭口不说话,无言胜万语。 房疏开口了,“郑小姐神女下凡,小生哪里配得上,只是好友。” 华姨了然于胸,转说其它,“丫头,那个水雾胭脂这两天买脱销了!货要两天后才到,我料想着你应该过两天才需要,就没有留着,不过有从扬州出了新货,是橘色,我看也配你的很,试试?” 房疏静静听着华姨介绍货色,女人谈起事儿来一句话能扯半箩筐,祁闹子也没有觉得不耐烦,他偷看那蝶兰起劲儿的很,怎么看也不厌。 最后郑晚寒决定买那扬州新货,华姨连忙说:“我看公子也需要些无色口脂,这二月春还是有些冷,得护着!” “都打包吧。”,郑晚寒示意蝶兰付钱。 房疏虽然无奈,也知道此时不应让郑晚寒付钱,他扯过祁闹子,小声说:“我知道前两日你去宝鸿林那里讨了钱,快去结账!” 本来怕祁闹子会扭捏一阵,结果还没得房疏说完就跑到华姨面前,说:“那什么……女人用的胭脂来两份!”,争在蝶兰跟前爽快给了银子。 回头对怔愣的蝶兰说:“还有一份……是送你的……”。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23 蝶兰低头不语,退到郑晚寒身后。 本来房疏打算告辞,郑晚寒又以房疏送了她胭脂为由,要请房疏吃茶。 “下次吧,天色不早……” 祁闹子有些不乐意,“这才几时?离天黑都还早着呢!我也饿了,吃茶去!” 这可好,房疏又被祁闹子拉着去了。 既然都来吃茶了,房疏也不好闷着不讲话,就问:“郑小姐为何要受痛裹脚?当初洪武帝可是号召要解放天下妇女的脚。” “我本是不肯的!我爹爹说大脚没有大户人家喜欢的……最后饿了三天三夜实在抵不过,就裹了……” “令尊也是强硬之人。” 郑晚寒有些小心翼翼问:“房大人不喜欢小脚?” 房疏摇了摇头,“没有,我不在乎这些。” 郑晚寒脸上又重染了喜色,“大人不嫌弃就好。” 房疏听她左右一口大人,这里人龙混杂,怕被人听了去,“郑小姐不嫌弃,唤我复炎就行,这大人来大人去,生分得很。” 郑晚寒只觉得是房疏开始接纳自己,心里雀跃不已,“哪里会嫌弃!巴不得直呼其名呢!” 房疏心中讶异于她的不矜持,又有些羡慕她的直言不讳。 祁闹子为了和蝶兰多待一些时日,也学起了别人品茶,平时粗鲁不堪的人,一盘点心,一杯茶不见少,斯文起来了。 等到回去时,听得霍台令已经归来,只是负了伤,寻不见房疏火气大得很,院中假山都被催得稀碎,一片狼藉,下面人还来不及收拾。 房疏只问:“霍大人伤得重么?” 霍台令亲随黄庸说:“伤得不重,只是伤了胳膊……不过现在谁也不见,闷在自己屋里。” 祁闹子凑近房疏耳旁:“你还担心他,你好好担心你自己吧!” 不得不佩服祁闹子见风使舵的能力,前两天还对霍台令表忠心,今天就替房疏‘设身处地’了。 房疏从来没有去过他屋,就让黄庸领路,黄庸再三奉劝等过两日再去,房疏不听劝,执意要去。 祁闹子不敢去,也奉劝房疏别去,房疏跟着黄庸走了半晌,到了一方大坝里,四周只有围墙,坝里只有一间黑瓦土屋,纸窗还亮堂着。 房疏有些疑惑,“这便是霍大人的屋?” “嗯” 两人不敢大声,怕被听见了。 房疏匪夷所思,那边一片好屋好瓦不住,在这里像个守场子的,门口也没有护卫,房疏怜心起,上前敲了门,身后黄庸战战兢兢。 没有动静,“是我,听说你受伤了……” 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窗户的灯光都熄灭了。 被拒绝了。 黄庸一旁喏喏,“不如明儿再来?大人也不知怎么,来了脾气,他犯了脾气……都没人敢惹的。” 可他不知房疏偏偏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轴人。 “我知道你还没有休息,开一下门。” 木门虽然上了门闩,但有些脆薄。 半响,还是没有动静。 房疏垂首叹气,说:“知道你无事就好,你好些休息。” 刚回走了两步,又是一阵乒乒乓乓,接着吱呀一声开门声,“进来!” 黄庸吃惊不少,自觉告退了下去。 霍台令掌了灯,照得四面土壁空空荡荡,角落里堆叠了一堆铁器,窗下斑驳黄色方桌上一串佛珠和木鱼。 霍台令黑色内衽,所以左手臂包裹的白布特别扎眼,渗出血迹。 “别人当官都是表面清贫,背地里极劲奢华。你可倒好,表面鲜衣怒马,无限风光,有良宅美邸不住,独爱一方陋室。” 房疏说这话,没有嘲讽,有淡淡怜惜的情绪让霍台令还剩一半的暴躁值抹了零。 “我照着小时候和娘的住处来建的。” 房疏垂眉敛目,拉过他手臂,白纱打了死结,不知道他怎么赌气也不寻个郎中。 霍台令开始扭捏不给看,一触及房疏埋怨的眼神,就乖了许多,房疏极尽轻柔,一层层解开。 霍台令看他垂眉顺眼,觉得他媚态越浓,勾得心痒痒,敛神屏息,问:“你今天去哪里了?回来寻不见人。” “去朋友府上归还物品。” “什么朋……?” 还没有问完,就被房疏一声惊呼打断,“这么重的伤!就这样胡乱包扎!你不要手臂了?!” 只见那手臂一侧碗大的刀伤,血肉模糊,深可见白骨,还沾了些土屑,连清洗都不曾。 “没伤到骨头,皮外伤,这样的伤都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好惊讶的。” 他身上那些如蜈蚣攀岩的伤疤,房疏都看得清楚,好几次夜里醒来,都曾反复轻扶过那些疤痕,还有那条小西行长刺的伤口。 可再听他说,看这新伤,心里如针扎。 房疏问下人打了干净水,复进屋来,沾干净了伤口,生怕弄痛了他,一直小心翼翼。 “这是谁伤了你?烛照?” “不是……在捕捉烛照的过程中,有人突袭,疑是九莲教的人。可惜情况紧迫,没有留下活口。” “你真得罪了不少人……” 霍台令任由他打理伤口,心情由阴转晴,“担心为夫的?” 房疏不理他这话。 “他们说你今天发脾气了?发生……发生什么了?” 房疏从来不会询问别人私事,这次为霍台令破了格。 霍台令不想提及,他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没想到房疏一语点破,“和曾大人有关吧……” 房疏看他连手臂肌肉都鼓起紧绷,仔细重新给他包扎了起来。 “手臂别使力,伤口会裂开。” 房疏抬头就对上霍台令直勾勾的眼神,“疼吗?” “本来挺疼的,现在不疼了……” 房疏笑了,不似平时笑得冷清,而是眼带娇憨,不含欲念,似含欲念。双唇微弯,盈光柔润,不抹胭脂,似抹胭脂。 瞧得霍台令入了迷,慢慢靠近房疏,心里只想着一亲芳泽。 一阵肚子叫将快贴上的嘴唇分开了,两人都脸红了起来。 刚刚房疏的机智轻而易举就被霍台令暧昧的眼神瓦解了,实在惭愧。 房疏:“你饿了?没吃晚饭吧。”,看霍台令表情扭捏,“我也还没有吃,刚刚一回来就听得你受了伤,只顾着赶过来了。” “是有些饿了……” 让他承认饿了也挺不容易的。 “那我让他们弄些吃的。” 霍台令拉住他的手,“别去了,府上没什么女眷,那些糙汉子做的难吃。” “那……我做吧。” “算了,我们出去吃吧。”,才说完,霍台令就穿上外衣,戴上一方网巾。 房疏蹙眉,“只……只是吃饭吧?” 霍台令挑眉,“你若想做其他,我也可以配合。” 房疏脸色转黑,霍台令有些扫兴,“就去吃个饭!” 出府时,黄庸要带人跟上,被霍台令制止了,马也不骑了,就和房疏走出了府。 第35章 明止庵离街市要经过一条幽暗的路,房疏突然有些胆怯,“你一个人,不怕仇家寻上门?” “放心,不会拖你下水,在这里他们还不能奈我何。还不至于不敢出门了。” “我不是……”,房疏本想反驳,想想说着也矫情,就没有说了。 “不是什么?” “没……还是小心为上。” 霍台令伸手搂了他的腰,“你这唇上水莹莹的,摸了什么?” 房疏心跳加快,拂了下唇,“天有些冷,涂了口脂护着些。” 霍台令飞快凑近伸舌舔了下,“有些甜……”,他还想凑近,被房疏伸手挡住。 “别闹!” 幸好四下无人,这附近也几近漆黑。 出了这条黢黑的路,就听得人声喧哗,再一转角就看得灯红酒绿,火树银花,善男信女穿梭其间,街边小贩排在两边,一眼望去不见头。 这里房疏从来没有来过,充满了烟火气。 “这条街是溪鹤巷,每到一年二,三月,逢三七九,这里就热闹非凡,多是一些幽会情侣或是新婚燕尔会来趁个夜市,也有许多外地人特来游览。” 房疏十年前也算在此生活过几年,真是沉迷学习,全然不知此处有此热闹繁华。 霍台令似乎看出他心思,“这是这几年才形成的规矩,以前没有。” 只见两旁商贩身后有一条小溪,小溪陆续有鹤型纸船,如手掌大小,鹤背驼着细红烛,燃着鹅黄色的光。 房疏忍不住好奇,凑上前,看着它们随着水流向远处,如人流一样,见不到尽头。 “很多人在溪水源头处放的白鹤灯……”,霍台令解说着。 “许愿用的。”霍台令指了上游,“他们都在源头处放鹤灯”。 一旁是一个卖陶瓷的小哥,但见不大的摊桌上有茶壶,茶杯,托盘,花瓶,还有小动物模样陶瓷。 一对男女,似情侣,女子纤手托起一只雪白玉兔陶瓷,满心欢喜,在男子耳旁窃窃私语,房疏离得近,不可避免听得了一些,“这兔子好看又可爱,不如……不如佳哥哥送我做聘礼?” 房疏细看那女子鹅圆形的脸上,双腮上有些淡褐色雀斑,一笑起来,显得更娇俏。 那被唤佳哥哥的男子,摸出茄袋,不顾人来人往在她脸上偷了香,“那送了你,明儿就让人抬轿去你家!” 问了价格,付了钱,女子就挽着男子又去了别的摊上。 那小哥看房疏一旁看了良久,问:“公子,我觉得这副青玉茶具和您很配!这都是景德镇的货,薄如翼,声如罄,您听!”,说罢,小哥用食指弹了那茶壶,声响十分清脆。 房疏看刚刚那玉兔陶瓷价值二两,知道这茶具定然也不便宜,自己口袋空空,这样一想,也不是特别喜欢这茶具。 霍台令一直站他身后,看他对这堆陶瓷看了看,最后说:“谢谢,我只是看个热闹。” “公子!可以便宜些的,看上了既是缘分。” “谢谢好意!”,房疏转身,拉住霍台令手腕离开了摊位。 霍台令脱手与他来了十指相扣,人来人往的推搡拥挤,根本没有人注意他们。 “怎么?刚刚那陶瓷不喜欢?若是好品茶,也可以买下。”,霍台令站着没动,“我也可以买给小妾做聘礼。”,他嘴角笑意放荡不羁。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房疏试图拉着他走,却拉不动。 “管他脆不脆,散不散,既然喜欢就不要顾虑这么多。”,霍台令眼神坚毅,他转身就买下了那套陶瓷,外加一个翠白陶瓷三尾狐狸。 他拿着那只匍匐状的三尾狐,在房疏面前晃了晃,“我觉得它很像你。” “哪里像?!” “从上到下,从头至尾都像,话说……你不会真是只狐狸精?披着人皮的狐狸精,来吸我阳气,求取升仙之道?” 房疏想捂住他嘴,怕被路人听去,又被霍台令递过来的茶具占了空手。 “胡说八道什么!” “到时候小妾位列仙班时,可记得渡一渡我。” 听着霍台令摸不着边的话,房疏跟他身后,“这钱我会还你的。” “既然是聘礼,还什么还?嫁妆什么的,有没有也无所谓。” 这街巷很长,什么各色玩意儿都有,还有小吃铺,本来是出来吃饭的,结果两人看得两眼缤纷,一时都忘了目的。 两人买了些菱角糕、肉串边吃边逛起来,与其它情侣夫妻也别无二致,房疏好不容易建立的心房被霍台令三言两语句戏弄就坍塌成瓦砾——既然喜欢就不要顾虑这么多,那就让他放纵这一时。 不知道民风开放该不该说是皇帝不上早朝怠政带来好处,纵使有人光着屁股遛街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两个男人拉扯逛街也没有人觉得不妥。 偶尔有人侧头看的,都是好奇谁家两位公子,一个清俊凌然又满眼柔情,一个傲世无双却裹挟春风。 路过一个背部微偻的老头摊前,路过这里的人有些羞赧,摊上只有几排长条膜状物。 和房疏好胜心一样强是他的好奇心,他双指捻起一条问:“老先生,这是什么?” 身后霍台令双手提着两人逛街的收获,笑得不怀好意。 老先生对这问题司空见惯,他认真说:“这叫羊肠,用羊小肠洗净晾干制作而成,在赴云雨时,套在仃伶上,用来兜华,用以避免。不用再让女子使用什么水银,红花之类的,又伤身又有风险。”,边说,那老头儿还从桌下摸出一个物什,仔细一看是一具景东人事,上面正套着一个羊肠。“公子看,这上面还留些空囊,用来装子孙浆,不仅如此,还能规避花*柳病呢!” 本来房疏一开始觉得十分羞耻,听他说的神乎其神,他仔细打量手上羊肠,“这没什么弹力,万一使用人很大若是很小,这怎么能适配?难不成只有一个大小的人才可以使用?” 老头子掌灯靠近那几排羊肠,才发现大小有不同,小可紧套小指,大能容六寸巨物,房疏盯着那最大的羊肠,蹙眉,“就没有更大的了?” 老头子对他上下打量,有些不可思议,说:“公......公子,倒真看不出......” 霍台令一旁笑出了声,“你别在这里钻牛尖了!况且,这玩意儿套着也不舒服。” 房疏心里有些堵,“你用过?” 老头子一听,撇了嘴,看着他们两,“这位公子,不是这么说的,用这个自己不舒服,但是对伴侣好......” 房疏看老头眼神有些毒辣,拉着霍台令离开了这里,只见房疏有些怏怏不乐,霍台令说:“你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什么事情?” “马上回来!”,说罢,霍台令挤进人群。 房疏正想去追,就听得一个声音,“这不是房大人吗?” 来者头带灰纱冠,面色有些灰白,大约不惑之年,旁搀一妙龄女子,女子面带春风,有万种风情,身后有一童仆,一个丫头。 有些面熟,房疏努力搜寻了脑海中的记忆,只有一瞬的愣神,他又恢复了平素的笑,“贺大人!真是好巧!” 这位便是大理寺少卿--贺升文,房疏并没有和他打个正面,房疏之所以认识他,是十年前他来府上拜访过父亲,当时他还只是庶吉士,去年又看过他来翰林院找过柒太傅,当时还是李政在一旁给自己介绍过他,才知道他已经是大理寺少卿。 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自己的,这让他有些恐慌。 贺升文也是细心的人,“常听柒太傅提过您,又听闻过您抗倭的一些事迹,您的名声可在百官里私下传开了......” “这可真是惶恐!” 贺升文左顾右盼,问:“刚刚看得霍大人和您在一起,还以为是看错了,他人呢?” “他......刚刚说有事,说马上回来。” 才说完,霍台令从人群里挤了回来,“小......” 没有说完,就看见了贺升文和他夫人,“贺大人?!” 霍台令笑容也消失了,他将手背在身后,手上有一些吃食,小玩意。 “今日夫人生辰,因为那个白莲会的事情,忙到现在,才得了闲,就带夫人出来散了散心。” 说罢那贺夫人矮身对霍台令敬了个礼。 “那烛照你们审得如何?” 霍台令说话语气有些居高临下,房疏看着奇怪,按理说,他们虽然品阶有高低,毕竟各司其职。 贺升文让一旁侍童和丫鬟将贺夫人送回家,朝贺升文身后方向走开,那贺夫人看了一眼霍台令,眼神暧昧复杂,收回目光时,在房疏身上留上片刻,看着他毫无善意。 贺升文也看了眼房疏,欲言又止。 “我先告辞。”,房疏一鞠礼,准备离去。 “不用,他是自己人。” 房疏也不知道现在该不该走了。 贺升文笑得有些尴尬,“那今天下官做个东,请二位大人去巷尾--味仙居吃个饭,我这一回来就忙着夫人,才想起来还没有进食。” 霍台令一路拉着房疏走在前面,时不时和他窃窃私语,反而有些忽略了贺升文,房疏觉得不自在,努力周旋在两人中间。 到了味仙居,明显贺升文和霍台令是这里常客,小二一见他们,便自觉领路上了二楼雅间。 随意点了些茶点和吃食。 贺升文对房疏熟络了许多,没了一开始的戒备。 贺升文:“今儿那烛照押解来的时候就断了条腿,没敢怎么用酷刑审讯,他大有抵死不说一个字的意思。” “那条腿是我断的。”,霍台令说罢,又问:“沈一贯和赵志皋他们有没有什么动静?” “东厂伯赏和都察院监察御史韩夏今天都有来过,旁敲侧击打听。连吏部尚书李戴都来了。” 霍台令若有所思,“都察院左右都御使都和沈一贯私下有来往,东厂表面只听命于圣上,私下和赵志皋也又勾结,吏部尚书可能只是单纯为他那不争气的儿子担心,也是一个知情不报的人。现在这邪教头子可成了各方势力角逐的工具了。” 东厂和锦衣卫互为眼中钉,肉中刺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皇上正好让他们相互制约。 贺升文点了点头,“沈一贯怕烛照抖出李政,便会顺藤摸瓜,查到他头上,他这方只想让烛照横死。东厂只是想借烛照削弱锦衣卫势力——若烛照横死,可以说锦衣卫杀人灭口,得个借口狠查你们,若他活着也有机会篡改口供,就怕这次三司会审,东厂的人会动手脚。” 霍台令蹙眉,“锦衣卫现在束手束脚了,这个僵局不好打破。” 房疏侧头听他们讲的话,他现在是完全搞不清霍台令与沈一贯是什么利害关系,听他口气,他是现在锦衣卫这一边的,按理来说,即使锦衣卫躺了这泥浆,与他关系也不甚巨大。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房疏打破了一阵宁静。 贺升文:“房大人但说无妨!” 房疏说的不疾不徐,“白莲会这些年来敛财无度,按理来说应该是金库丰盈,但是官府查无所得,而现在国库看似丰实,其实亏空的情况下,播州之乱战事告急,急需粮草物资,这些都是需要金银,而现在皇上关系的头等大事便是这内乱。用这些钱财换烛照一条命,找个理由发配边疆。接下来,自然有人会取他命。” 这里的有人指的就是那些科举贪污链上的官,最大的自然就是沈一贯。 霍台令听完,说:“东厂和赵志皋可不会善罢甘休。” 房疏:“现在百官最关心什么?不是内乱,也不是邪教之乱,而是国本之争!谁来做这个太子,皇上不立长子,百官要立长子,这些个压力都在内阁首辅身上,煽动六科那班子人的上奏骂架精神,保准赵志皋他们□□乏术,哪还管得到这些‘小事’。” 贺升文听完,有些目瞪口呆,“这样沈一贯他们一伙可就脱了身了!”,他看着房疏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房疏看了一眼霍台令,霍台令只是好整以暇看着他。 房疏叹了口气,“这背后盘根错节,怎么可能因为这一件事情就把他们扳倒?何不从大局出发,先给播州内乱平乱,那里才是民不聊生,沈一贯一行人虽然有贪腐之行,可他们也在做事,他力求减少矿税,对倭寇持强行态度,只要黄河不泛滥也为农田用之。” 小二上了菜就飞快出去了,霍台令刚刚吃了许多小食果脯,现在胃口还是尚好,慢慢吃着听他们讲。 贺升文没什么胃口,心里难受,“这沈一贯拉帮结派,可害苦了不少人!都说他刚正不阿,为官清廉,只想着给自己儿子谋职,不让他那长子参加科举,现在父子还反目呢!”,他喝了口茶,“十年前……一位挚友也被他无中生有,弹劾得家破人亡……多好的人……”。 “挚友?”,房疏心里一紧。 “嗯,太仆寺左少卿——方砚。” 啪嗒一声,房疏筷子落了地,他慌忙捡起,脸色有些发白。 贺升文问:“房大人无事?” 霍台令在桌下按住房疏的手,说:“他没事,你继续讲。” 贺升文脸色更灰白,“都过去了,只是心里怀着愧疚,自己什么忙都没有帮上,方大□□儿都被随军,我花了些银两让人照顾着些,结果是一帮收钱不理事的家伙,听说方大□□儿受了诸多困苦,受了不少折磨,最后嫂子惨死,侄子下落不明。说来好笑,嫂子侄子我都没有见过面。” 桌下霍台令的手轻扶房疏握成拳头的手,片刻,房疏松了力道,反手与霍台令十指相扣。 房疏:“君子之交淡如水,没有见过也是正常……相信方大人知道您的情谊,必定感激不尽。” “感激什么?现在沈一贯混得风生水起,哪里还有人记得那些冤魂。” 房疏笑了,“功成万骨枯,那个爬上顶端的人不是踏着累累白骨。” “房大人若是有了挚友,遇上我这等事情,想必不会说的这般云淡风情,房大人还是太年轻,才能将这些大道理说得坦然。” 房疏好不容易崩起来的笑脸,真是挂不住了,他心里比谁都痛,偏偏他最没有资格露苦情,“贺大人说得是,晚辈确实太年轻了,不经世事……” 三人吃了一顿气氛有些诡异的饭,临分时,霍台令对贺升文交代,“那些事情,我会安排,就按房大人说得来,告诉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他们?他们是谁?房疏现在如坠蜘蛛网谜团,一层覆一层,一丝牵一缕,只有一点可以确定,他被霍台令牵着鼻子走了。 鹤溪街人流渐少,有些摊贩都开始收摊了,房疏问:“你到底和沈一贯什么关系?一面帮他,一面阴他。” 霍台令笑着说:“哪有什么固定关系,最固定是利益。” “你的利益是什么?” 房疏并不期望他有什么回答。 “我是替皇上做事的,你说我的利益是做什么?你慢慢会知道的,说不清......” 霍台令身上笼罩了太多谜团,透管连一斑都没有窥见。 \"你千辛万苦来当官为何?有了沈一贯的把柄为何放他一马?\" 原来自己这点心思都被他揣测透了,房疏也不慌乱,“我不是说了么,这还扳不到他。” “沉得住气就好。”,霍台令只留下一段意味深长的话。 路过那段收尾的繁华,又是一段黢黑小街,比来时更黑。 走了一截,只听得有异响,呼啦两声,夜色里冷色银光乍现,数颗银针袭来。 霍台令揽住房疏躲避,险些中招,霍台令将手上小玩意儿递给了房疏,拔出绣春刀,“退后些,有人不自量力想刺杀我。” “你才受了伤……”,房疏摸了摸腰侧,恰好今天去找那郑晚寒时,没将风光带上,回了明止庵又急急忙忙去看霍台令。 有个影子突然靠近霍台令,不过几招,霍台令就出于上风,他的速度太快,对手力有不竭,才发现角落里的房疏,当他们趁霍台令不注意,一人靠近房疏,房疏虽然没有剑,他弹跳开了,与那人错身时,扯掉了他的面巾,看不清面容,却见的一朵发光的红莲。 房疏大呼:“姬容!” 与霍台令拉扯的人退回到姬容身旁,他也解下面具,只是看不清面容,可那朵青莲却抢眼得很。 霍台令语气冰冷,“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非要闯!” 刚刚那两人和霍台令缠斗已经耗费了大半力气,非是他们弱,只怪霍台令太强,这朝廷第一并非浪得虚名。 房疏拉住他,“我认识他们!先别动手,反正他们也逃不掉了。” 霍台令吹了声口哨,这是在召唤附近的锦衣卫。 一个女声试探一声,“复炎哥哥?!” “真的是你们?姬容姬悦?” 姬容想靠近房疏,却被姬悦拉住,“他可是霍台令的人!你不要命了?!” “哥!” “你们……为何来此?” 姬容带着哭腔,“霍台令和闻玄青杀害了许多九莲教同胞……”,姬容不顾姬悦阻拦,上前抱了房疏满怀。 霍台令扯回房疏,“他们要杀我!我还不能杀他们了?!”,这个指控对霍台令来说真是好笑。 “他们是被迫的,被东莽逼迫的!我们的名册在官府手上,若是不听命就会遭到屠杀!这帮锦衣卫东厂都是帮凶!!” 房疏听得糊涂了,“姬容,你慢些说。” 姬悦一旁冷嘲,“这群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你说这些,他们听着都是笑话。” “哥……房公子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记得教主怎么说他了吗?面冷心热,内有赤诚,绝不是奸滑小人。” 姬悦气他这个妹妹不识数,“我看你和教主一样!吃了千般苦,不识世人心!这官场多少赤诚也能染黑!” “你们俩絮絮叨叨自顾自说了好半天!戏演够了?”,霍台令刚刚说完,周围被火把照亮,他们被一群锦衣卫包围了。 房疏看清了,姬容满脸泪痕,姬悦愤世嫉俗。 他们有人背着九连弩,对准了两兄妹。 房疏上前护他们,“台令!别动手!他们没有威胁的!!” 霍台令面无表情,“快回来!” 房疏眼神同样坚毅。 “最后只说一次,快、回、来!”,霍台令抬手,其余锦衣卫拉开连弩,现在是箭在弦上。“别威胁我!” 第36章 谁能想到,刚刚还有说有笑的两人,现在剑拔弩张,房疏被凉得心寒——偏体生寒,霍台令冰冷眼神无时无刻不在扎着房疏的心。 房疏柔声说:“别杀他们……我没有威胁你,东莽与九莲教,他们知道一些事的。” 霍台令眼神柔和了些,冷声说:“带走!” 一到府上,房疏还没有机会去问那兄妹,就被霍台令拉入了他的一隅土屋里,提起麈柄涂了些唾液就入了房疏后肠,不料这一出,房疏险些痛晕过去,两人都是冷汗直冒。 “你疯了!!” “复炎哥哥?!”,霍台令咬了他一口,“原来你也是处处留情的浪子!是不是文人骚客都这么般!!” 才说罢也不顾自己疼痛,连着抽拽数十度,房疏竟然哭出声,霍台令转过他脸,素来淡笑已成泪,眼睑也没有抬起的力气,半耷拉着,好不可怜。 “我没有......”,房疏只是这样喃喃自语。 “那她和你什么关系?只是占玉的人?为什么要叫你房哥哥?!”,房疏不顾自己安危去保护他们时就彻底激怒了他。 \"她比我小些......叫声哥哥,有何不妥?\",房疏汗球混着泪水淌到霍台令墨色衾上,就消失无踪了。 “我看她喜欢你得紧!你不管不顾也要去保护她!你让我好为难啊......” 房疏似笑却哭,“她喜不喜欢我......与你又有何关系?” 霍台令咬牙,又是一记猛力抽拽,房疏已无力支撑,被霍台令环胸困住,贴着他耳旁说:“我可不允许别人染指我的东西,想都不要有这种想法!” 房疏意识还是清醒的,他垂着头,“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东西了?” 这无异与火上浇油,霍台令还没有来得及发火,房疏又说:“今天......贺夫人与你什么关系?不知道......贺大人看不看得明白......但我看得明白。” 房疏眼里蕴满泪水,唯有这一颗,他憋着不让它落下。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在他们成亲之间的事,我可没有对不起贺升文。” “可......她对你......还念念不忘。” 霍台令心里有些莫名恼怒,“你休要转换话题!你若不说那女子与你什么关系,我马上就能让她人间消失!” 随着一阵摆动,“啊!别......”,霍台令那物什今天没有带来丝毫欢愉,只有苦楚。 “她喜欢我......”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24 霍台令目呲尽裂,正欲发作。 “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她把我作哥,我将她作妹,她喜欢的是尔良.....” \"尔良?!\" “我好痛......” 下面有些温热,霍台令低头一看,原来是出血了,他意识回笼,又被一丝内疚侵袭。 他退了出来,重新用他衣服将他裹住,放置于榻上,取了一旁木盒里的药膏,轻缓涂摸上。 房疏泪嘀嗒流得更凶,墨色衾都湿了一片,霍台令抬手拭去了那泪痕,“我......不知道要出血,把你痛哭了。” 房疏双目直视他,“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十六少年为他初次的情动,不知道那十年来隔千里的思念,不知道再相遇时惶恐中藏着的期待,不知道被完全忘记时的酸楚,不知道那一句“作妻不作妾”鼓足了他全部的勇气,听在别人耳里只是一句笑语。 不知道他刚刚孤独得像被抛弃的狗,晚间温情像肉骨头一样消失不见。 “台令!那俏小哥又来找你了!” 霍台令正舞刀舞得汗流夹背,就听得师兄们议论纷纷,他立马收刀看向那大树下,果然是那抹青色。 他随即眉开眼笑冲到树下,不管身后师兄们的嘲讽,“台令那样子像看见媳妇儿似的,只有那公子才能打断他练武了。” “绝哥儿......你怎么来了?”霍台令喘着粗气,气还没有顺通。 “才几天不见,似乎长高了些呢!”,房疏上下打量了这个泥猴,□□了上半身。 每次霍台令脸红都会被脸上泥浆挡住,“没有.......还是只到绝哥肩膀处。” “是吗?”,才说完,房疏贴上前,胸口贴上霍台令的脸,“看,都过了我肩膀处了!”,房疏比划了他头,都到了自己颈窝处。 霍台令连忙后退了两步,“绝哥儿衣服被我弄脏了。”,那青衫上留了一块泥印。 “你牛干娘给你作的绣花比甲怎么不穿?又是光裸着!” 那件绣花比甲玉中带粉,霍台令一直觉得牛干娘把他当成小女儿,前些时日还送过一方红色汗巾和几条丝绸裤衩,上面绣了两只黄莺,由于自己洗干净的裤衩昨天被一阵春雷带来绵绵细雨淋得透湿,今天就穿得那其中一条红底黄莺裤衩,上茅房都得躲着些,怕被人看见。 他从来不撒慌,只说:“练武穿着不方便,你看.......师兄们都光着的。”,才注意到房疏一手背在身后,问:“绝哥儿,手上是什么?” 房疏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之前不是说......你那师弟生病了,不怎么吃得下东西么,我看你担心得很,本想让娘做些肘子,又想起病人不能吃得太油腻,娘又太忙了,我只会做点素三鲜,正好清淡,这是两人份,你那份我加了些肉。” 房疏从身后拿出一裹布包扎好的包裹,一手不好拿,房疏一路都是两手托着,两只手腕都酸痛不已。 霍台令赶紧接过,“绝哥儿……” “还有啊,你牛干娘想你得很呢!说你好几天也不来看看她,说你是个小白眼狼!” 霍台令有些慌了,“没有的……师父不在,师弟没人看着,前几日有些恶化,这几天才好些,走不开……我也很想去……” “你倒是个乖乖!就只有你师弟师父!我走了,记得把碗还回来。” 临走时,还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留下霍台令留在原地愣神,他隐隐觉得房疏生气了。 其实闻玄青已经好的差不多,就是趁病不想起床训练,见霍台令端了碗汤进门,接过,几乎一口气喝了干净,然后又恢复一副虚弱的样子,“师兄……我这风寒怎么还不好……不过,这汤怪好喝的……还有吗?” “没有了……别人送的。”,其实自己那份还没有吃,自己不善于撒谎,说话时,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不敢和闻玄青对视。 “谁送的?真想再喝点……”,闻玄青砸吧砸吧嘴,还在回味。 霍台令心里叹了口气,“我想起来……还有一份。” “真的!”,闻玄青惊坐起,红光满面,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装病的代价就是喝苦药,他闻着药味都快吐了,可比起早出晚归的训练,他还是比较能忍受苦药。 霍台令又端了一份进来,这一碗闻玄青吃得慢了许多,“这份有肉!更香了。”,这味道霍台令都闻到了,他一旁偷偷咽了口口水。 等到吃完后,闻玄青才想起来,“师兄……你吃了么?” “没事儿,我待会儿去食堂吃。”,霍台令收拾了那两个陶瓷盅。 待到夜晚时分,房疏正在屋里看书,就听得院里传来声响。 牛玉环正在院里收晾制干菜,就听得一阵敲门声,一开门才看见是霍台令,一件青色溜金内衽外加哪家玉粉比甲,牛玉环掩嘴笑了起来,“谁家小娘子走错门了?!” 霍台令窘红了脸,手指搅着衣摆,“牛……干娘,我没有白眼狼……我这几天太忙了……” “说些什么呢?快进来……什么白眼狼,你这小子莫不是生了病?”,牛玉环将他让进院子里。 “不是干娘说的?我这几天没有来看您……”,霍台令现在满满的疑惑。 “我怎么会说你是白眼狼?!你手里提得什么?”,牛玉环才发现他手上提着包裹。 “绝哥儿……今天给我带来的三鲜汤……我来还碗。”,霍台令将包裹递给牛玉环。 牛玉环满脸不可思议,“殊绝?这臭小子不是一天不出门的吗?!还做饭?”,她现在怀疑霍台令是不是梦游记忆错乱了。 还没等霍台令回答,方殊绝门吱呀一声打开,快步冲上前,拉着霍台令进了屋。 留下牛玉环若有所思。 房疏闩上门,“让你还碗,你大晚上都要送来!” “我怕你们急着用,得了空就……就还回来了。”,霍台令站在一旁,看房疏面有愠色,手足无措。 房疏看他吓得紧张,又拉着他坐到一旁凳子上,“好吃吗?” “啊?” 房疏佯瞪了他一眼,“我说我炖的汤好吃吗?” 霍台令手足无处安放了,“好……好吃吧。” “你没吃?!”,房疏忍不住扬高了尾声,吓得霍台令险些从凳子上跌落。 “师弟说好吃,就都给他了……”。 方殊绝脸色肉眼可见得变黑了,他别头不看霍台令,继续看书。 “对不起……”,霍台令起身,拉着他手腕,想让他搭理自己,“别生气了……”。 霍台令才看到他手上有的地方起了水泡,执笔都有些不稳,莫不是做饭都烫了手。 “你说,如果我和你师弟中毒快死了,你只有一颗解药,你给谁吃?”,方殊绝直勾勾得看着他,眼里愤懑难熄。 “这……”,霍台令垂头站在一旁,看着方殊绝额头越鼓越明显的青筋,“给绝哥儿吃……” 方殊绝才侧头看他,霍台令一对上他眼睛慌得满脸通红。 “为什么给我?”,语气已经沉稳许多了。 霍台令半天没有憋出一句话。 “怪小子!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骗人!” 霍台令眼眶都有些红了。 方殊绝心软,不忍再为难他,“你穿着我娘做的衣服可真像个小媳妇儿!哈哈。” “我怕牛干娘不高兴……就穿来了。” “你干娘看你长的眉清目秀,像个姑娘,给你做的衣服都像姑娘装。” 门外响起两声敲门声,“你们俩叽叽咕咕聊些什么呢!快出来吃饭了。” 这顿牛玉环做了东坡肘,方殊绝看他喜欢却不敢多吃,拘谨得很。就夹了一大坨到霍台令碗里。 “不用……我吃不了这么多……”。 牛玉环看着他们俩,这一推一送,“哎哟!臭小子!你怎么没给你娘夹一点?白生养你这么大!也是要流出去的水!” 霍台令听着,窘得没法,赶紧把自己碗里的肉要夹给牛玉环。 “哎哟,我说我那臭儿子!他给你的,你就吃呗!待会儿他该怨我了!”,牛玉环笑着挡了回去。 霍台令真是不知道该不该吃了,碗里的肉也不香了。 “你别听我娘胡说,除了我爹夹的菜,她吃着都不香的!” 牛玉环脸红了起来,“臭小子!幸亏你爹今儿忙,不在家,要不然你能说得出这话?!” 好不容易才吃完了一顿局促不安的晚饭,霍台令准备告辞回去。 “外面都漆黑了,明儿回去呗。”,方殊绝也放下了筷子。 牛玉环帮腔说:“也是,明儿早些回去,这夏天,郊外有些路上有毒蛇出没,前几日听说一阿婆就被咬死了。”,牛玉环做了个惨死的表情。有些滑稽,一旁两人都笑了。 “谢谢干娘……我不怕的。绝哥儿,我先走了。” “你回去照顾你那师弟?明儿早些走不也可以?”,方殊绝语气听起来无波无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霍台令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方殊绝笑了起来,“明儿一大早我送你。” 幸好这夜霍台令听了方殊绝的话,不一会儿就打雷下起了暴雨,牛玉环给霍台令拿了个枕头,他道了谢抱着枕头就进了方殊绝屋里。 夏天暴雨夜晚,空气很闷,方殊绝夏衫轻薄,躺在霍台令身侧,热气源源不断袭来。 霍台令这夜里做了梦,梦里方殊绝还在恼怒自己,不听自己道歉,还说再也不理自己,不愿再认自己这个朋友,那抹青色便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霍台令猛得坐起,猛喘了两口气,才发现□□湿润一片。 方殊绝被他吵醒,问:“你怎么了?” “绝哥儿……我好像尿床了……”,声音带着哭腔。 方殊绝探了探他□□,黏腻一片。 他起身掌灯,翻了条自己的裤衩,“换了吧,我明儿给你洗了。” 霍台令跑到角落里,换上了裤子,手提着一条红绸黄莺裤衩,眼眶绯红,也不敢上床。 方殊绝看他有些可怜,又有些好笑。 “你哭什么?” “我把你床弄脏了……怕你生气。” “洗了就是了,我又没怪你!” “我害怕……怎么会尿床了……” 方殊绝笑得捂住了肚子,“哥哥给你讲,你这是长大了!给哥哥说说……你有没有做梦?梦到谁了?” 霍台令恍然想起,红透了脸,冲出了门,三两步翻墙就跑了,留下那条湿透了的裤衩和满脸疑惑的方殊绝。 雨已经停了,没有青石板的路泥泞不堪,回道抚司时裤腿都是泥泞,所幸天还没有亮。 霍台令还能想起梦里他把绝哥儿弄哭了,然后他不要自己了,自己才惊醒了。 回房里,闻玄青一夜未睡,又是打雷又是暴雨,师兄也没有回来,师兄若是晚上有任务,他从来不会不说,所以又是担心又是恐慌,枯坐在床上吧嗒吧嗒哭了快一夜。 过几天,这霍台令又不曾来找自己,心神有些乱,也看不进去书了,在院里帮着仆婶浇花灌水,把仆婶吓得不轻。 坐在藤椅上刺绣的牛玉环说:“想那人儿,就去找呗,别在这里糟践花儿!帮倒忙。” 方殊绝才发现自己水浇得太多,花盆里的土都随着水流到了外面,这才回过神踱步出了门。 只留下牛玉环叹气,“女大不中留,儿大也不中留。” 方砚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办事,听到牛玉环叹气,问:“殊绝怎么了?我看他昨晚吃饭也魂不守舍的,一会儿笑,一会儿蹙眉。” “心里装人了!这会儿去寻人去了。” “寻人?!这正事儿不做,前两日让他写的文章,今儿还没有交给我!看我晚上回来不训他!!” 牛玉环没好气,“你好好当个爹吧!看我也不理你了!!这儿子没看上姑娘,看上个带把的,也多半是你逼的!” 这一席话可让方砚有些消化不过来,“看上带把的!?” 一旁仆婶任然在做自己的事情,不受丝毫影响。 “是啊,看上个男的了,这会儿患相思呢!你是独子,殊绝也是独子,我看呀,你们方家快断根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千百年来的洗礼,像方砚脑子里,这种思想尤其根固。 “胡闹!!他去哪里了?看我不把他腿打断!!”,方砚也样忘了自己的事儿了,就要出门追去。 牛玉环赶紧拉住他,“真是糊涂蛋子!真后悔给你说了这事儿!!都怪我这嘴,守不住事。” “你拉我做什么!我可要好好问问他!!”,方砚力气大,挣脱了牛玉环,牛玉环没有办法只能跌坐在地上。 “哎呀!我的屁股,站不起来了……” 方砚才回头,扶起牛玉环,想去请郎中,被牛玉环制止了,只说坐会儿便好了,方砚就一旁骂方殊绝如何违背人伦,如何离经叛道,如何天理难容……骂得累了,这位父亲捂脸叹气,“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忙了半辈子,儿子却没怎么关心过……” 话说另一头,方殊绝去找霍台令送那条裤衩,霍台令见面也不抬头看他,支支吾吾收了裤衩,就说:“绝哥儿,最近有些忙,师父快回来了,你快回去,我也去忙了。”,又想起来什么,续说:“给干娘说,我改日去看她,别说我是白眼狼了……”,说完一溜烟不见了影踪,方殊绝连句话都没有攀谈上。 这有意疏离的态度,让方殊绝心里堵得慌,他非得去招惹他,方殊绝跟着他去了内院,大家都看他是熟脸,也没有人去拦他,霍台令在打磨护理铁器,他就一旁看着,霍台令站桩,他也一旁看着,整个过程,霍台令如背在芒,最后拉着他到了一院角落里,说:“绝哥儿……你快回去吧。” “你怎么看也不愿看我?!” “我……”,霍台令急红了脸,怎么敢说这几晚都做梦梦到自己欺负绝哥儿了,现在一见他心跳就加快,紧张得不能自己,靠得越近,这病情就加重了,他实在害怕。 “你身上怎么有股腊梅香味?……你摸了香粉了?”,方殊绝看他表情局促不安,也不逼问他,就转了话题。 “没有……,绝哥儿你快回去!我真的要去忙了!”,他转身要走,却被房疏拉住。 “你躲我做什么?!” 两个人都僵住,霍台令嘴唇轻颤,眼神四处闪躲,方殊绝一时迷了心窍,俯身靠近那微颤的嘴颤,在霍台令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鼻尖就全是房疏气味,嘴唇贴着温热。 顿时霍台令浑身如蒸熟的大虾,他推开了方殊绝,说:“你恼人得很!!”,又跑开了。 方殊绝心情跌入谷底,像块狗皮膏药被人嫌弃了个彻底。 等方殊绝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家,在大门口就看见方砚,他一点精神气也没有,对着方砚鞠了一躬,“爹!”,便要进屋。 “殊绝,你到我屋里来,我有话说。” “爹,那文章我明儿就交给你,我现在去润色一下。” “不是……爹与你谈谈心。” 今天的过的可有些云里雾里,先是被霍台令嫌弃了,现在爹又要和自己谈心,真是日从西出,夏落冰霜。 方殊绝跟着方砚进了屋,牛玉环端了些茶水果脯进来,对方砚使了个眼色便掩门出去了。 “那个……殊绝,你怨过爹吗?”,显然,方砚也不习惯这么和方砚平心静气说话。 方殊绝有些愣神,摇了摇头,“不曾。” “你七岁那年……那邻家紫京姑娘牵了你手,爹用戒尺打了数十下,打得你两天不能握笔捉箸,那事儿,你可怨我?” 方殊绝还是摇了摇头,“爹说得对,男女授受不亲。发乎于情,止乎礼” 心里怨悔得很,今天他就没有止乎与礼了,鬼使神差的干了件下作事。 方砚一听,心里的内疚顿时如黄河泛滥,“不是的……到了年纪了,男女授受也可亲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都是人之常情了的。” 方殊绝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 方砚看他点头,赶紧从怀里拿出画像,“我刚刚去了兵马司讨了些选妃剩下的女子画像,你看看,哪位姑娘合你的意,爹替你去讨个亲。” 方砚推开一旁茶点果脯,将那一摞画像摊在桌上。 一张张,一卷卷上都是俏佳人,动静皆宜,可见方砚是费了些心思。 方砚没有注意方殊绝的兴致缺缺,他挑出一张画像,上面女子身别一把银剑,打扮伶俐飒爽,眉稍眼角皆是灵动,方砚便开始介绍起来。 “这小妮子是山西都司指挥同知童篓之女,听你娘说你喜欢习武之人,长像要乖巧有灵气,我看她挺合适,虽然我和那童篓有些过节,不过低个头道个歉这事儿也能过去。” 方砚从不低头,立场坚定,一但认为正确的事情是百把刀锋都逼不退的。 “爹,您今天怎么了?” 若说刚刚心如坠冰窟,现在却又有些暖了起来。 方砚还不及不惑,为官几年来又日夜操劳,鬓角可见斑斑白发,方殊绝是多久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父亲。 “我也是才意识,殊绝都长大了,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我这爹也没尽多少关心......你的心事儿我也全然不知,想着应该给你寻一个可以相伴终生的人。” 幸得牛玉环照料半生,方砚也不是那种坚持父母之命,媒妁之命的人,“你若是有自己心仪的也可以带回家先给爹娘看看,只是......自古只有梁鸿孟光举案齐眉,而陈蒨子高誓坚而终散。留不留根都是其次,别吃了亏。 ” 最后这句听的方殊绝有些明白了,“爹,娘给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这些画像拿回自己房里好好看看。” 从头到尾这谈话,方殊绝都没有踩到点了,只是他心里似乎好受了些。 第37章 第二天,霍台令被召进了宫里,房疏趁着他不在,去了后院一处关押的地方找到了两兄妹,见到房疏,姬悦虽没有好脸色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他默默站在姬容身后。 “复炎哥哥!你没事儿吧,那霍台令没有为难你吧!!” 刚想隔着铁栏就扑向房疏的姬容被姬悦一手拎了回来,“你哥在你背后!” 房疏走路有些瘸,所幸脸色还过得去,“无事,只是你们怎么不要命了,来找杀霍台令。” 姬容便交待了前因后果,占玉在位时,为了不让兄弟们生活在江湖与官府围剿的困境中,便开始积极将地下生意慢慢切断转为正经生意,不再做人口贩卖,地下赌庄,妓院艺坊。可占玉与那才女晏如婷相爱便卷入了官场斗争,随后遭到锦衣卫追杀,现在也无踪迹,以前唯占玉是从的东莽露了本性,与官府勾结,将九莲教的人头册交给了官府,九莲教就成了官府在江湖上的鹰爪,将他扶成教主,所有兄弟都没有自由,大半人都对东莽怨恨不已,却是敢怒不敢言,其中有反抗的人,因为人头册在手,遭到了灭门之祸。前些时日霍台令抄了典司苑,可让东莽气急败坏便下令让人追杀他,不料小斯在也其中,惨死霍台令和闻玄青之手。 “你们......这么糊涂,就这样不顾自己安危前来刺杀?姬容,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你哥才跟着你乱来的!” 姬悦脸色有些发黄,咳了两声,然后冷冷地说:“教主的消失和霍台令有关系。” “有何关系?” 姬悦:“当年阁山一役,教主被曾凌天打成重伤,侥幸逃离,刚到阁山山脚下就碰上了霍台令,幸亏我与妹妹及时赶到,抵挡一阵,给了教主逃离的机会,可惜我们两个不敌,被打倒在地,眼睁睁看他朝教主逃跑的方向追去,后来便再也寻不教主下落,想着他多半是知情的,我们现在急需教主回来求兄弟于水火。” “不是说当初霍台令并没有参与阁山绞杀一案吗?”,房疏侧头一想,似乎明白了一点。 “若是教主死在霍台令手上,我们也要复仇!谁挡杀谁!” 房疏一听头都大了,“占玉的下落我会帮你们调查,我也会想办法放了你们,只求你们先安静一阵子。” 姬容一听乐开了花,“我就说房哥哥会帮我们的!昨天在城里跟踪霍台令完全都没有认出你来,差点误伤了你。对了......房哥哥,怎么不见尔良与你一起!?” 姬悦冷不丁的来一句,“可能死了吧!” “哥!你怎么对别人这么大的敌意!”,姬容一生气,用力掐了姬悦一把。 “你哥是怕你被别人拐跑了,尔良现在有事情外出……有时间我给他说你们的消息。” 当天尔良就来找房疏了,说是宝鸿林那边已经逐渐稳定,想回来少爷身旁。 “你再帮我办件事。”,房疏看了身后祁闹子,也对他说,“还有你。” “我?啥事儿?”,祁闹子突然被房疏提到,有些‘受宠若惊’。 房疏将姬容姬悦的事情慢慢说了出来,然后说了自己的计划。 祁闹子一听,险些吓得腿打颤,“这可不成!霍大人要是知道了,非死即残!” “这俏生生的蝶兰,我可以做个媒人。”,房疏看出他疑虑,“而且,我可以保你无事。” “你说的喔!房大人,我敬重你,就信你这一次,卖你个人情,万万不能坑我!”,祁闹子有些自我安慰起来,“只要你肯说话,料想霍大人也不能怎么样。” 尔良点头应诺,只是心里看着眼前这对新主仆关系,心里有些不舒服。 当晚,祁闹子在后院附近将一座亭子点燃,便开始大喊,“起火了!!起火了!!!” 吸引了府上大部分的守卫注意力,尔良便不费吹灰之力将人救了出来,带到了京城宝鸿林一处偏僻府邸,本来是宝府每年祭祀时可以供家眷游玩栖息之地,所以此处除了看守的两人外,基本没有什么人,宝鸿林也叮嘱了,所以这里就暂时成了他们两兄妹的容身之所。 等到霍台令回府时,就听得了那两个刺客逃跑的消息,本来心情很好,现在又蒙了层灰,听得前因后果,便让人去召祁闹子。 去召祁闹子的人还没有出大堂,房疏就踱步进来,“别去了,我先和霍大人谈谈。” 那人眼神在两人之间穿梭,面露难色。 “你先下去,我听听房大人要和我说什么?” 人一下去,房疏也没有顾及了,挑了一张有软垫的椅子坐下,刚刚一沾垫子,就疼得五官皱拢,缓了缓还是站了起来。 霍台令是有些内疚的,“我今天去惠民药局讨了些药,专门涂这个的。”,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一支药膏,他还被太医院那群人嘲笑了许久,还传授了些入后门的技巧。 他想靠近房疏,房疏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霍台令心里烦躁起来。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是你放跑他们的吧!”,说这话,语气没有阴冷,表情也无凶恶。 房疏暗自松了口气,这苦肉计起了些作用,“是我。” “你可真行,祁量都被你收买了!看我不弄断他狗腿!” “你先听我说……”,房疏便把九莲教的情况都给他说了,“我们可以帮忙解散九莲教,这赵志皋一众就失了江湖爪牙,东厂和锦衣卫暗争也会失些底气。” 霍台令挺听完,笑了起来,“小妾……你可真是我的好‘贤内助’!”,霍台令强势搂过他腰,在他额上印了一吻。 “可是那占玉的下落,为夫是真不知道,当初追去已经不见了踪影,谁想这瞎子也跑得快。” 房疏蹙眉,问:“他瞎了?” 霍台令点了点头,“是的,被闻玄青他们毒瞎了,寻着他,多半也是废物罢了。” “你当初不是不去围剿占玉,可为何最后又去了?是放心不下曾大人和闻大人吧,最后没有继续追杀,也不是因为寻不见了,只是担心阁山上他们的安危,只能折返吧?” 一席话让霍台令脸色难堪,他放开了搂着房疏的手,背过身去,“别自认为什么都知道!” 房疏却笑了,笑的有些无奈,“你对他们感情一点都没有变。”,可是却不记得我。 “皇上召你过两日进宫去。别担心,是好事。”,霍台令顿了顿,“这祁量,怎么也是要罚的!也别让我知道那两个刺客的下落,我会忍不住杀了他们。” 于是,祁闹子屁股没有保住,被打了二十大板,皮开肉绽,血随股流。 最后祁闹子瞪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房疏进他屋时,他哭天抢地,一直埋怨房疏说话不算话,再也不信他之类的,“我早该想到的……肯定需要有人背锅的,霍大人怎么可能责罚你?!只能是我了!真是倒霉!霍大人以后肯定万事都得防着我!!我是图哪般?!” 房疏本来正在给他上药,听得他不停埋怨,心里的内疚都被他催散了,“别嚎了!正在给你上药呢!” 叩叩两声敲门,传来黄庸的声音,“房大人……霍大人在您房里等你。” 房疏心悸,只说:“我正忙,你让他回去。” “房大人……别为难小的们。霍大人让我来给祁量上药。” 祁闹子听完,哭出了声,“哎哟……霍大人还记得我呢!房大人你快滚回去吧!别再连累我了!” 啪的一声,房疏打在了他屁股墩儿上,不轻不重,却疼得祁闹子泪流满面,“唔……怎么是个蛇蝎心肠!” 黄庸只能推门而入,他身后跟了一大群侍卫齐刷刷站成了一排,祁闹子的屁股就这样成了案板上的肉,任人围观。 房疏放下药瓶,“你们来给他擦拭吧。” 祁闹子惨叫声更大,这群莽夫下手更不知轻重,感情这是把他伤口当作试验品了。 回了房里,霍台令只是说今天他已经安排了六科的人,也支会了大理寺的人,过两天朝堂就会热闹起来了。 两天后,房疏穿着霍台令使人定做的官服,头戴二粱朝冠,素银腰带,身穿青袍,前后绣着鸂鶒,坐在轿中,掀开帘子,一眼就看到枣色骏马上的绯色飞鱼背影,到了午门口,霍台令就下马走到轿侧对房疏说:“我不进去了,我都安排妥当了,现下我还有其它事情需要处理。” 房疏点头,便下了轿子,午门口有公公前来接房疏,“房大人~这边请!” 房疏回头看霍台令,他也正看着自己,顿时安心了不少。 紫禁城很大,房疏从来没有如此深入过,跟着公公绕过一座座红矮殿宇,穿过一片片白墙宫邸。 路过御花园时见一白衣少年手持木瓢跌坐在地,一旁公公宫女皆不敢上前帮扶,那少年神形消薄,肤色过于苍白,没有什么血色,这便是那爹不疼,娘不敢爱的朱常洛。 在去年春闱之前,就让尔良收集过朝廷信息,房疏见过朱常洛的画像,自然是认得。 领路公公见房疏停下脚步,催促道:“房大人~圣上和各位大人们都在等着呢。” 房大人提不起脚离去,他大踏步进入了御花园,对朱常洛伸出了手,朱常洛才看见这个男人,形如傲雪眼带夏花,神如青松指绕缠绵。 未经大脑思考,他就伸出自己的手,被房疏一把拉起来。 “脚扭伤了,你们带他去处理一下。”,房疏说完,回头看了朱常洛一眼,便跟着领路公公离去了。 朱常洛讷讷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还留着那人的余温,他慢慢将手贴上胸膛。 “房大人~你不该多管这事儿!刚刚那可是大皇子,他得罪了三皇子,被郑贵妃罚着做活呢!可别得罪郑贵妃!” 公公在前面,边走边回头叮嘱,生怕房疏不了解这深宫禁密。 “怎么得罪了三皇子?” “听说今儿在上书房的时候,二位皇子的老师李太傅生了病,没能来授课,二位皇子等得太久,大皇子有些饿得打晕,不小心弄泼了三皇子殿下的墨汁,把三皇子的袍子都泼脏了。”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25 有一点借口,郑贵妃母子就会抓住机会惩罚朱常洛,传言非虚。 房疏闷头不再说话。 路过御花园,房疏被领到了降雪轩,这里正好可以赏景,能看到御花园大半个景色,当今圣上坐在正上方,身穿金黄龙袍,气场不怒自威,圣上右侧是沈一贯,日常的老奸巨猾脸,只是一直笑着,看到房疏来,笑得更灿烂,“哎哟!房大人好久不见!” 房疏单膝下跪,做了揖,“参加皇上!” “快些起来吧,没有旁人,不必这么多礼节,快坐下。” 房疏坐落在下方,“好久不见沈大人!” 料想,沈一贯肯定从李政哪里知道了自己知道他们的秘密了,还能这样曲意逢迎。 神宗伸手示意了桌上的点心,“房大人先吃些点心,李戴李大人也快来了。” “谢谢皇上!” 房疏撩袖伸指掂起一片杏桃酥,银牙一咬,一点碎屑都没有滴落。 不一时,李戴也来了,行了礼,他对房疏含额一笑,意喻隐晦,然后也入了坐。 “今日劳烦各位大人前来,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就是找你们来谈谈心,大家不必拘谨,特别是房大人,第一次进宫,别太紧张,朕是比较随性的人。”,说完,神宗对一旁杵立的宫女招了手势,给三大人添了杯茶。 “沈大人,李大人,我们这几人中,最年轻的就是房大人,看着真是容光焕发,恣意潇洒啊!” 两人一旁点头称是。 “哪里,太年轻了,阅历太少,劳烦各位大人包容了!” 李戴叹了口气,“哪里的话!我时常在想,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儿子,怕是坟头冒青烟了!” 沈一贯:“李大人,你这不是占房大人的便宜吗?!您家几位公子也不差,武士文人都是春风得意!” 李戴缄默不言。 “朕从闻玄青和霍台令那里都听得了房大人极高得赞赏,之前回京的刘大人说起房大人真是滔滔不绝,佩服之情,不过他还提及一件事,让他对房大人真是又爱又恨!”,神宗想起刘大刀说的事情,笑了起来,笑着还拍打起了桌子,威严一点没有了。 房疏心里尴尬得很,刘大刀大有要对天下人宣传的趋势。 四人聊了些琐事,便提谈到了几位皇子教育事情,李戴叹了口气,“那李太傅年事已高,之前就偶发过晕厥,现在确实是应该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 神宗挑眉,不甚在意,说:“我记得李太傅可是教的朝鲜语?我听闻刘大人说过房疏的朝鲜语也是相当流利,不如就房大人来当这个先生?做个房少师?” 房疏内心不愿,他千辛万苦可不是为了来做先生,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就被李戴抢了话。 “皇上,这朝鲜语先生按理来说应该从四夷十八馆中挑选德才兼备的人,而房大人不过是翰林院编修,这恐怕有些不太合适。” 神宗支起额头,“哎呀,又要来个名正言顺?韩其深大人不是在朝鲜殉国了么?就把韩大人的官位给房大人,也算徒承师业,我想……也算对韩大人的缅怀了。” 沈一贯一旁说:“还是皇上安排妥当!” 韩其深就是韩先生,房疏差点忘了他这位恩师的名字了。 房疏拱手,“谢隆恩!匡扶教育皇子的重任,下官义不容辞。” 神宗才笑着点头,“房大人不仅貌如上仙,战功卓越,也明事理,识大体,怪不得霍大人也犯了浑。” “霍大人犯了什么浑?”,沈一贯急着问。 神宗笑了起来,“说出来各位大人可能不信,此事说来滑稽,还望霍大人不要埋怨朕才好。” 沈一贯:“皇上也学起了卖关子!” “就怕你们不信,这霍大人让朕赐婚,他要纳房大人为小妾,若不是他和朕喝了些酒,朕都要以为他是认真的。不过想想……他不会真的认真的吧?房大人?” 沈一贯一旁铁青着脸,说:“这霍大人一向语如惊雷,当不得真。” 神宗就直盯着沈一贯,“沈大人可能不了解霍大人,他一向也行如暴风,可很少说玩笑话,即使说了玩笑话也要坐实了它。” 房疏面如止水,心如波涛,他哪里想到这霍台令真能把这事往外说,说:“这酒是浊脑物,想必当事霍大人有些神志不清,才说这等胡话,只是下官与霍大人确有些私交,前日出了些事情,现在寄居在霍大人府上。” 神宗笑了,“看这战上的情谊可当真不一样,这事儿听霍大人说了,这白莲会刺杀朝廷命官,定要全力调查,太嚣张了些。” 李戴,沈一贯两人都黑了脸,桌下手掌都透着汗。 “上天自有公道,一定会水落石出。不劳圣上操心。”,房疏转移话题,“这宫庭杏桃酥味道真是极好,又香又酥。” 四人又聊了其它,不觉就到中午,神宗有些困乏,临行前回头对李沈二人说:“做长辈的可要好生照顾着些。”,说得意味绵长,沈李二人对神一眼,一切都在眼神里。 房疏还没有来得急告辞,就被沈一贯唤住,“房大人先留步,我与李大人有话与你说。” 这才是今天谈话的目的,房疏便又安稳坐下。 “两位大人请讲,下官听着。” 沈一贯对身后的宫女侍卫挥手,便齐齐退下了。 “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不绕弯了,白莲会一事牵扯巨大。”沈一贯那老狐狸的笑渐渐暗淡,“万万没有想到李政为求金榜提名的钱是与白莲会交易而来,他自从入了朝政以来一直用钱财打通上下关系,真是一步错步步错让白莲会更能嚣张搜刮民财,形成了寄生关系。前段时间林阳大人本要派人去围剿,却被李政和白莲会以全家性命为要胁,逼迫他撤回命令,这才丧了命。我与李大人也是这件事情牵扯到的枝桠,最近也才知了情,要说收到了多大的好处也没有,只是收了李政一把脆玉溜金扇,我也年纪大了,被这把苏东坡用过的扇子恍了神,就说了殿试的大致范围。” 一上来就完全交待了,房疏腹中组织了好久的迂回客套完全没有派上用场,便不说话,看他们要唱什么双簧。 李戴更显得疼心疾着,“这个欺师灭祖的不肖子!上辜君父之恩,下负平生所学,我会让他得到惩罚的。” 房疏还是一字不说。 沈一贯:“房大人知晓了此事,此事也不便往大了闹,双方都得了利,大家都退一步才好。李大人是吏部尚书,可再为你谋份让房大人展拳脚的官职。” 李戴点头应允,“这是自然,房大人本来就是人中龙凤,能让房大人效力那可是朝廷之福。要让房大人展手脚,六部是个好去处。” 就这寥寥数语,虽然合房疏的意,却也让他遍体生寒,树党怀奸,鲜廉寡耻,希宠固位,利禄自资,任命朝廷重臣在这些人谈笑间就可下定案。 现在朝廷譬如病夫,外表四肢健全,腹心之疾已生,元气内消,风邪外入,若无扁鹊华佗之能救,焉能久乎? 房疏:“二位大人觉得我能胜任什么职位?” “兵部侍郎?”,沈一贯暗觉房疏胃口不会小,一上来就来了块大肉。 房疏摇了摇头,“这邢阶大人因为抗倭一事还恼怒我呢,我去不会被穿小鞋?” 沈一贯才想起来房疏说了邢阶坏话的那一桩。 房疏说得不卑不亢,“这官职太大了会吃不消,给个六科小官也便成了。不如刑科给事中?” 沈一贯有些搞不懂,六科官职不大,权力还是有的,上可骂圣上,下可怼百官,做监督之用,要说有权力,可是也做不了什么决策之事。 李戴拍了板,“这是小事儿一桩,可是只做个给事中,怕是委屈了房大人。” “不委屈,劳烦李大人才是。” 沈一贯想了想,“房大人之前的的一隅偏邸也不能住人了,现又寄居在霍大人府上,实在有些委屈寒酸,林大人出了事,他家人也都回了陕西老家 ,他那仲先居正好空了出来,房大人正好可以搬过去。” “沈大人考虑周到,下官不胜感激。” 沈一贯哈哈大笑,轻轻拍了他的肩,“哪里的话,以后我们几人可要一条心才是。” 第38章 “沈大人!这赐府邸一事儿,可没有让你这么办!”,霍台令在沈一贯书房中,气势汹汹,周身气氛寒冷。 沈一贯也是火冒三丈,“你做些好事儿!!还向皇上提什么亲,要娶房疏?真的是越来越肆意妄为了!这些怕不都是你安排好的!为了讨你那兔子爷欢心?!可真让我没有想到!!你做事,越来越出格!!” 霍台令气极反笑,“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你那兔儿爷一听有府邸可以连夜就搬进去了,你那里可困不住他,收收心吧!别被他牵着鼻子走了。”,沈一贯沉目敛眉,“爹都是为你好……” 霍台令气不过,用力一拍桌子,沈一贯有那书桌碎成几段。 “为我好?为你自己好吧!你是怕他与我勾结,对您有威胁而已,他从来都没有牵着我鼻子走走。” 沈一贯也站起了身,“那你就是□□熏心!把如此重要机密给他看了,再让他来威胁讨好处,你这为博佳人一笑,可让朝廷上下都跟着抖三抖,也不知道你还在皇上跟前吹了他什么妖风!让皇上都对他青睐有加。” “哈哈,反正我在您跟前,只要没有如您的意,不是利欲熏心就是□□熏心,您何时真关心过我?房疏都比你关心我,受伤了只有他在我身边……您有什么资格来谩骂?” 这对沈一贯的触动不小,霍台令一向桀骜不驯,做事出格,却从来没有这般如疯如魔。 “是爹顾虑不周,你哥云将怨我,你也怨我,剩下个青石又是扶不起的阿斗,爹怎么做都是错的。爹虽有私心,也是怕你心里受伤,那房疏眼里冷得很。”,这一席话,沈一贯说的诚恳,这也是他难得出自肺腑的话。“你也早该娶妻生子了,我托人替你寻寻正经人家女子,该收收心了。” “我想想……我现在就看得上爹的十七夫人,不如爹送给我?” “你是存心要气死我?!” “没诚意就别说这些假惺惺的话。” 霍台令转身出了沈一贯房间,刚一开门就看到端着茶盘的简惠莲,她眼眶微红,也是被霍台令突然开门吓到,三步并两得跑来去了。 也不知道她刚刚听了多少。 身后沈一贯问:“怎么了?!”,他视野被门挡住,并没有看到简惠莲。 “无事。”,霍台令留下一句话就追着简惠莲跑去的方向。 在转角处,霍台令拦住了她的方向,“你听我说……” 她有些害怕,不敢直视这个高大男人,“你……你要说什么?” “我查过你的身世,你十六岁那年与同村一男子有过一桩婚约,同年,村里闹了蝗灾,粮食颗粒无收,家家户户吃不饱饭,你家五姐弟,你是老大,便被你父亲卖到一员外家作家仆,以换取粮食,那员外与沈大人是故交,看中了你,便被他娶作妾,对不对?” 简惠莲点了点头,眼里擒满泪水,没有说话。 “你刚来这里,得了你们老爷独宠,被其它夫人嫉妒,被欺负了,是不是?” “你怎么……怎么知道?” 霍台令呵了一声,“好几次看见你蹲在角落里哭。想不想离开这里?” 简惠莲满眼戒备,不说话。 “哎!真是,只有长得像,性格一点也不像。害我以为是转世投胎了!” 霍台令说完,转身离开,简惠莲那声“想”声音虽小,却十分坚定。 霍台令听完,回头对她笑了笑,便翻身越墙而出。 自从房疏乔迁之后,又得了加官进爵的喜事,就陆续有人上门送礼,宝鸿林送来整院的紫檀木家具,房疏拒绝态度很强硬,宝鸿林无奈只送了几匹丝绸,让房疏做些贴身衣物。 仲先居是一座三院四出的府邸,三院结构皆是三房围一院,简单悬山顶样式,黑瓦黄墙,分别有名:竹杖院、芒鞋院、轻胜马院。 待到那唯唯诺诺林阳死后,房疏鸠占鹊巢,才对这个隐忍的官员有些了解,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豪迈却横死在狱中。 岂有盛世而杀才者? 有的。 房疏搬迁之时就带上了祁闹子,现在他屁股好些了,看着那些上好的家具,心疼得跳脚,“让我来这里,就睡破床?坐破凳子?宝老板差这点吗?真是个酸腐!” “祁量,你别不识好歹!”,房疏生气了,“你可以滚去霍台令那里!” 祁闹子才安静下来,一旁讷讷吐槽,“是因为谁,才回不去了?” 宝鸿林问:“尔良呢?有两天不曾见他了。” 祁闹子被房疏嫌弃,又对宝鸿林鞍前马后,先给他拉椅,后又递水,现在又听他问,马上接上话,“在那什么茅院陪两个姑娘玩耍呢!” 竹杖院靠着南门,南门旁有一个比较大的茅房。所以祁闹子更愿意叫它茅院。 “姑娘?什么姑娘?”,宝鸿林一听也好奇了起来。 “长得像妖精一样的姑娘!还喜欢在身上画着奇奇怪怪的东西,额头上还画了莲花,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姬悦生得有几分妖异阴柔,就被祁闹子私下唤为“大姬姑娘”,若不是房疏骂了他,他还要唤“大姬姬姑娘”。 房疏一听他颠倒是非,心里火气不消,“什么姑娘?!” “开个玩笑的!是大姬……姬公子,和小姬……姬姑娘。”,祁闹子故意学起了口吃,说罢,自己一旁笑得前俯后仰。 宝鸿林对他的恶趣味,只是皱了眉头,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李戴送了几个仆人来,本来有几个年轻丫头,被房疏拒绝了,只留下两个小伙——瞿百、瞿千。三个嬢婶——白二婶、白三婶、白四婶。 房疏正忙着和他们一起收拾安排府里,也没有怎么留宝鸿林,宝鸿林前脚刚走,闻玄青后脚就来了。说起来两人自从回京后就没有怎么见过面,前段时间听说他和霍台令围捕烛照时受伤,房疏也没有来的去查看,只见他腿还有瘸拐。 闻玄青一来,房疏连忙嘱咐祁闹子去让姬容姬悦不要出门来。 闻玄青也只是寒暄了两句,说了些恭喜的话。 房疏假装漫不经心,“你师兄这两天忙些什么?” “不知道……好几日不曾见过他了。” 等闻玄青离去后,祁闹子又钻出来了,说:“我打听了,那天闻大人和霍大人受伤那天,霍大人突然暴走发生了什么。” “有话就说”,房疏在书房,摆整好青花瓷,摆上从去年所住里搬来的书籍。 “当时闻大人腿部被九莲教的砍伤,霍大人手臂也被砍伤,逮捕了烛照之后,押解回巡抚司,曾大人第一反应是去查看闻大人伤势。都是徒弟,差别真是大啊。” 房疏没有什么表情,只说:“手心的肉总比手背的肉厚些,心脏都不是对称的。” “想想霍大人也挺可怜的。没爹疼,没娘爱,好不容易有个师父吧,还是个偏心眼。” 房疏手顿了顿,又继续掸书上的灰,“你不是也没爹没娘?还学起感叹了。” “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怎么没爹娘?!只是死得早,才生了我没两年就患病死了,一直被祖母带大。小时候邻居家,也是两兄弟,全家人都偏爱老幺,那老大一天趁家人不在,把弟弟扔锅里煮熟了,后来老大也活活被他爹打死,他娘也患了失心疯,不久就失踪了,闹得家破人亡。” 房疏没有说话,他又接着说,“也不知道霍大人小时候想不想把闻大人给煮了!?哈哈哈哈,反正我对这种事情有些阴影。” “听鸿林说你经历了蓟州之变?怎么逃出来的?” 想起来,祁闹子头皮还发麻,“当时我祖母年事已高,寿终正寝,我也无归处,就加入了刚刚从朝鲜撤回的防海南军,南军在战场奋勇杀敌,回国后却立功不叙,薪饷不继,南军才有些鼓噪,总兵王保让我们缴械去演武场集合,结果王保带兵对我们挥刀乱砍,断臂残指满天飞,脏器混血流满地……幸好体格瘦小,运气也好,我不顾性命拼杀逃过一劫。结果在外面还是混不下去,还是回到了军队……” 说完,祁闹子本来就十分瘦屑的身体,佝偻了几分,“真的厌烦了这种四处无家的生活啊!本来想跟着霍大人谋个官职的……全被房大人你给搅和了!” “跟着我不一样吗?何必跟着他?” 祁闹子听完,眼神都斜看了房疏一眼,“你?!房大人,我可不是傻子,跟着霍大人可比跟着你容易多了。” “你看不起我?”,房感觉到了嫌弃,心里又要较真起来。 “那哪敢啊!”。 才说完话,瞿千就跑了进来,“大人,有锦衣卫上门来了!” 看瞿千着急撩慌的,房疏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到了门口,才看见是黄庸。 “房大人,霍大人让小的带着些人来给您看家护院。” 黄庸拱手就要告辞,房疏叫住了他,“霍大人呢……他……算了,没事儿,你把人带回去,我这里不需要。” “霍大人说,如果你问起的话,就让我转告您,他最近很忙,可能要去播州镇压叛乱……” “播州?他现在在哪里?” “正在兵部和几位大人商谈。” 黄庸不肯带人走,等到晚上,房疏带着尔良和祁闹子亲自带着那几十个锦衣卫去了明止庵,却扑了空,霍台令并不在府中。 房疏将一个包裹交给黄庸说:“这是我今天才去裁制的丝绸被衾,让你家大人还是换着用……别有了味儿还不换。” 回去路上,祁闹子吐槽说:“宝老板就送了这么一点上好丝绸,还让你送人了……” 房疏也开始忙碌起来,一大早要去六科直房做事,开始两天只是跟着其它人了解些日常事务,礼科的人情绪有些高涨,对皇上不立太子之事埋怨颇深,纷纷吵着要上书,这两日听得这些事,房疏耳朵也要起了茧子,内阁这两天也被六科的人吵得头顶秃了皮,这事儿自然也到了皇上耳朵里,直接弹劾罢免了一个礼科给事中,工科右给事中,依然是扑不灭他们的‘勇往直前’,说得是:“愿为国土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国本一日不立,国根一日难定!”,虽被罢免却赢的一片喝彩,在朝堂中留下英魂美誉,便已经足够。 下午时分,房疏又要去上书房给几位皇子授课,只是每次他时不时察觉大皇子会盯着他看出神,他私下问其它少傅太傅,“大皇子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都说,他上课时最认真的,也最努力完成课业。 这次房疏让他们用朝鲜语自己写句诗,无论什么都可以,房疏便矮身在朱常洛身旁,看着他写,只见朱常洛握笔的手抖得不停,房疏问:“殿下想写什么?” 朱常洛咽了口唾沫,“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才说罢,一旁三皇子朱常洵就大笑起来,“春天到了!有人思春了!!” 其它皇子平时都跟着朱常洵,唯他马首是瞻,此时也都跟着哄堂大笑,朱常洛笔都有些抓不稳,宣纸上抖散了点点墨汁。 房疏起身拿起戒尺,“三皇子,您上前来!” 朱常洵努了努嘴,不动。 “啪”的一声,所有人都惊抖了一下。 “上来!”,房疏声音低沉,魄力十足。 朱常洵才意识到这个新先生不是在唬人,他慢慢走上前。 “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何错之有?!”,朱常洵也回过神了,呛着声,如果承认错了,就被这个男人牵着鼻子走了。 “第一:不尊师重道!先生在授课,哪有你插嘴的道理?!第二:目无尊长!对自己兄长口吐秽语!手伸出来!!” 朱常洵才十五岁,比房疏矮了一头,气势上输了一截,下面的几位皇子都噤若寒蝉,低头,没有人敢发声。 只能伸出手,房疏用了些气力,打了第一下的时候,朱常洵就哭了出来,把手别在身后不再拿出来,房疏不管他哭得大声,拖出他的手,又打了一下,力道不减,这次朱常洵嚎了起来,门外侍卫破门而入。 朱常洵大吼:“杀人了!房少师杀人了!!” 侍卫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房疏对他们挥了手,他们才退下,朱常洵更绝望,涕泗横流,衣襟领口都打得透湿。 “既然不懂礼,那就抄一遍《礼记》,五日后交给我。” “你打都打了!怎么还要罚抄?!” “那就两遍。” 朱常洵啼啼哒哒,攥紧拳头,才回到自己位置上。他恶狠狠的看了一眼一侧的朱常洛。 房疏:“三遍!” “为什么?!” “不得转移不满,仇视他人。” 房疏授完课准备离去,被朱常洛唤住,“房……房先生,这是我用朝鲜语写的……劳烦您帮我批一批。” 房疏拍了拍他肩膀,收下了那张纸,将它仔细折叠好。揣在怀里。 十八岁的朱常洛和房疏一样高,只是看房疏的眼神里总有似有似无的仰视。 时间过得快,转眼到了三月中旬,这期间房疏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最近他时不时旁敲侧击打听兵部消息。 这天一大早,兵科给事中——吴应爵,跑到房疏面前,打断了他看公文。 “房大人!这次皇上任用兵部侍郎——李化龙大人督三省率四府将士要围剿杨应龙,这杨应龙太嚣张,皇上都气得不行了。” 房疏语气略有急切,“有没有派锦衣卫,神机营的人去?” 吴应爵搔了搔额头,“本来是要派霍提督去的,好像是因为三司会审,审问那邪教头目,扯到了霍大人,现在反而成了嫌疑人,脱不开身,就派了他手下应典恩把总带领三千营前去。” “这霍大人和邪教扯上了什么关系?” 一旁另一位大人说:“哎呀!这么大的事儿,房大人还不知道?以前江湖上是三教鼎立:九莲教,白莲会,红封教,其中九莲教一家独大,自从那个什么占玉失踪后,九莲教就没落了,后来红封教暗戳戳的壮大,现在可是比白莲会更毒的一根刺,还是直入脏腑摸不到的那种,有些什么成员,都不知道,神秘得很。昨儿那个烛照在大堂上公然说霍大人与红封教有勾结,当场就被拘禁在了大理寺,听说严刑拷打了一夜呢!” 房疏额上青筋冒起,声线都拔高了,“怎么能听那烛照一片之词就用刑呢?!” 吴应爵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些,这些都是小道消息,谁知道那烛照提供了什么证据,只是这次霍大人麻烦绝对不小,他平时就树敌不少。” 一天来,房疏魂不守舍,到了下午授课后,朱常洛问:“先生......那诗您给我评了么?” “殿下,实在抱歉啊,近日来有些忙,过两天一定给您看看。”,说完就急忙走了。 房疏带着祁闹子绕了半个京城到了明止庵门口,明止奄比以往更冷清,若不是站了几个配刀校尉,真以为是荒凉尼姑奄。 房疏上前问校尉:“黄庸大人在吗?” “房大人,黄大人已经好几日没有回府了......小的们也不知道。” “好......”,房疏转身就走了,去了京城大理右寺,祁闹子腿都快走折了。 到大理右寺也碰了壁,房疏说求见大理寺卿大人,门卫只说:“大人很忙!没空见虾官蟹客。” 祁闹子本来累极,房疏还没有急躁他先来了劲儿,“你个贼人!说什么虾官蟹客!!”,说罢祁闹子就和那门卫扭打与一团,大理寺是何等地方,房疏都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冲出一群黑甲将士手持长矛将他们团团围住,其中一个带头二话不说将正在与门卫互殴的祁闹子直接蹬趴下,红缨枪抵着他背脊。 刚开始房疏只是以为他们来维持秩序的,没想到那带头人手持红缨枪准备使力要取祁闹子性命,房疏抬脚踢开了那人□□,“你们怎么能随意杀人!!” 那带头人眼小颧骨宽大,脸上有数不清的细疤,看着丑陋骇人,看着房疏还穿着官服,“哪里来的七品芝麻官?不晓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在这里撒野,一律当刺客处理!” 房疏扶起祁闹子,“我们这便离开。” “离开?给我扣上!莫不是哪里的刁民带了个傻帽冒充朝廷命官!!” 祁闹子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街头打闹了,又听得别人叫他傻帽,现在更不能忍,他拔出腰间配剑,房疏还没有来得急阻止他就上前那和首领撕打成了一堆,祁闹子武艺不低又不要命这首领不是他的对手,不出几招就被祁闹子踩在脚下,啐了他一口水,“你他娘的,不仅长得像屎,身手也是屎!” “祁量!你住手!”。 一把拂尘将祁量打倒在地,房疏赶紧扶起他。 “这是做什么呢?这不是房大人么可别伤了房大人!”。 房疏回头看到门口出现了几个公公,为首的他识得,是东厂掌印太监--陈矩。 “参见陈公公!” “哎哟,刚下午去刑科拿佥签,还说没有寻见刚上任的芝兰探花,这不,在这里碰上了。房大人来此,如为何事?” 陈矩跟班替他捡回拂尘,他走到房疏跟前,房疏心里暗道不好,陈矩素来和霍台令不合,“陈公公拿佥签是为何事?” “还不是为了霍大人,皇上听闻此事,要彻查霍大人呢!这不......才来问候两声霍大人。房大人来此莫不也是为了霍大人?”,陈矩见他不说话,“看来这传闻都是真的了!哈哈。” 房疏蹙眉,“什么传闻?!” “都说你们战场情谊比血浓比海深,房大人竟然连公文也不拿,只身就来,看来是担心得急了!”,陈矩说话阴阳怪气,眉间轻挑,多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只是来看看,没想到戒备森严,下官这就走。” “那房大人慢走,霍大人还活着,请放心。” 听了这话,更不放心了。 当晚,一个黑色身影从仲先居跃出,朝大理寺而去,如墨鸦一样与黑夜融与一体。 第39章 “大人!抓住一个刺客!”,门外吵吵闹闹,火把光透着门扉透入室内,把大理寺卿夫妻吵醒。 “相公……”,邓氏起床气很重,若是吵闹到了她,自己这把老骨头少不得被拧打。 段宁翻身起床,微微打开门,对门卫说:“刺客直接砍了不就行了?!什么事情都要来叨扰我?!” “大人……刺客不是一般人……”,将士表情十分为难。 段宁翻了个白眼,“不是一般人?是二般人?!直接砍了!” 段宁准备关门,将士不得已伸出一条腿挡住,“是芝兰探花!” 房疏现在是窘迫不安,被麻绳五花大绑摁在地上,明明是调查清楚了大理寺守卫换班规律,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武状元阳佟一,不知怎么来大理寺做了统领。 要说这个阳佟一也是有些来头,家里本是江南富商之家,从小却是个武痴,不好家里的金银经,只喜刀剑棍棒,之前还对闻玄青下过战书,要单挑比武。 闻玄青没有理他,就直接打上门,闻玄青被迫应战,那天只打了平手,被曾凌天出手阻止,他只能愤愤离去。 阳佟一抬起房疏的脸,左右看了一圈,“看着眼熟……” 他身后是下午那个面容狰狞的将士,他接声,“这是刑科房大人。”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26 他放开了手,“喔……半夜来游魂?” 段宁批着外套就急冲冲的踱步而来,“快给房大人松绑!” 阳佟一举剑割断了他身上绳索,房疏直立起来,扯开了黑色头巾,一头青丝泄下。 他对段宁鞠了一躬,“打扰段大人了!下官先告退!” 房疏心里紧张万分,说完就准备要跑路,却被阳佟一刀锋拦住去路。 “房大人前来所为何事?!也不坐坐?” 房疏嘴角有些不自主的抽搐,他转身对段宁说,“打扰各位休息,心里歉意难安,听段大人邀约,不如下官明日正式来拜见?” “就现在吧,明日大家都忙,房大人晚上怎么散步到这里来了?” 段宁让人搬来两张椅子,就在这院里坐下,也不邀人去房中谈话,这明显就是简略的审问了。 房疏不坐,“这大理寺防守果然固若金汤,真是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做得很好。” 段宁听完,五官都蹙在一起,“房大人,您半夜不睡觉就是来考察大理寺的防守工作?” 房疏脸色苍白,“新官上任三把火,什么事情都想了解清楚,亲力亲为才好。” “年轻人精力就是好……”,段宁打了个哈欠,“要不要再参观一下监牢?” “可以……吗?” “肯定不可以啊!我现在上书你私闯重地,保你不死也得掉两斤肉!”,段宁想了想,“看在你初入官场不知轻重,而且还立过战功,今天也就算了,卖个人情给你,下次再这样,老夫可不轻饶你!” “谢谢段大人!”,房疏踟蹰不定,咬牙问:“霍台令大人……可在此?可还好?” 段宁一听,瞌睡虫都跑得没影了,他眼神清明起来,“这可是机密!无可奉告!” “霍大人……与我是挚友,实在担忧安危……段大人能否再通融一下。隔着见一面也好……” “传闻芝兰探花明事理,晓大义,怎么今日一见,却是个咄咄逼人的后生?快些回去……我实在困了,懒得和无知后生浪费时间。阳佟!送客!!” 阳佟一拿着刀指着房疏脖颈,房疏攥紧拳头,无奈只能离去。 看着那玄色清瘦背影,段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这臭小子!不是说了不添麻烦吗?!” 房疏回到仲先居,完全没有睡意,才看到桌上朱常洛‘额外’交的作业,才想起来答应了明日回复。 拾过一旁镇纸压住纸张一角,拿过河莲琉璃灯,照亮了一纸铁画银钩。 “ 春风柔扶麻城山,唤做映山情味短。 自来京城带青色,春葱玉指撩相思。 ” 翌日,房疏眼底青黑,一副疲乏,同僚见之无不望闻问切,房疏只说晚上被噩梦侵袭,不得安然入睡罢了。 今年是京察年,本来六科尤其忙碌,又加上催着让皇上立太子,就是忙上加忙了,房疏翻遍了近几日来的奏章案卷,皆不见红封白莲案。 下午当着几位皇子面,夸奖了朱常洛学习刻苦,成绩斐然,之后趁着休息时间,房疏将他唤到上书房一旁凉亭里。 两人对面而坐,朱常洛一对上房疏便躲躲闪闪,房疏看着他一举一动任然有些稚气未脱,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从怀里摸出那张纸,叠得整齐,房疏双手递还给朱常洛,朱常洛脸颊绯红,更不敢看房疏,慌忙接过纸张。 “殿下……我本一介布衣,何德何能?实在深感惶恐,能做殿下拙师,便是千百年修成的福气,殿下必为未来天子,肩上重任巨大,一时冲动莫当真。” 说完,房疏轻拍了他肩膀。 朱常洛胸口起伏剧烈,“先生……我只是都人之子,没有什么福分做天子,我自己清楚……” “谁说你都人之子?!” “皇上,朱常洵他们都这样说……” 房疏怔住,没有想到皇上对自己这个大儿子如此不喜欢,甚至达到了厌恶憎恨。 朱常洛小声说:“我只是皇上一时兴趣临幸了宫女所产之物,我本不该来到这世上……对不起,给先生造成困扰了,我确实是太冲动了……” 说完他起身独自回去了,他行宫只有个贴身太监,和众星捧月的朱常洵想比,他身旁只笼罩着寂寞。 皇上的贴身太监来请房疏,说是皇上要见他,让他惶恐起来,正冠整经,跟着走去。 一路来到玉翠亭,神宗正在练字。 房疏行了跪礼,神宗让他起身,问:“爱卿可知,朕今日请你前来所为何事?” “卑职不知。” 神宗无奈摇了摇头,“前些时日你打了三皇子,朕可被郑爱妃恼得不轻,非要我责罚你一二。” “卑职错在何处,还望皇上指点一二。” 听完,神宗放下笔,大笑起来,“房大人不必紧张,妇人之语,岂能当真,朕也不会为难你,常洵还小,确实不知礼了些,你罚他也罚了,打了也打了,是有些扫他自尊,你抽个时间当着众人安抚他一下,让他挣个面子回来。” 房疏咬紧牙关,应了一声:“是。皇上,卑职有一个问题,大皇子早及弱冠之年,这房中还是需要些宫女伺候,有些事这太监可代替不了……” 气氛有些冷凝,神宗只不轻不重应了一声,他没有在此事上多做纠结,“霍大人的事……想必房大人都知道了……” 房疏全身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听说了。” “霍大人可是我难得信任的人,说他勾结奸党我自然是不信的,我让陈矩去查,也有些不放心,我想劳烦你和陈矩协同查案,赐你钦差大臣。” 这自然是房疏求之不来,他连忙跪下,谢主隆恩。 只是他有些疑惑,“不过,为何是卑职?” “最近你们那帮言官闹腾得不行,他们那帮乌合之众还好,朕可就怕你这样的,让你去忙其它事,可别参和这事儿来针对朕,而且你正好可以和陈矩制衡,我怕出了冤案。”,神宗看了房疏一样,“万事都需要制衡。” 当晚房疏就拿着圣旨去了大理寺,这此他理直气壮带着一排护卫,穿着皇上亲赐的锦袍,气势冷峻。 段宁见他圣旨在手,暗在心里吐槽,“这真是个小祖宗!”,却笑脸相迎,“房大人!劳烦您来担忧此事了!” “我要提审霍台令!”,房疏劈头盖脸只有这一句话,他便让自己侍卫守在门外。 段宁等人在前引路,便来到地下监狱,这里刚下石阶,一阵朽腐味传来,潮湿血腥无处不在。房疏步伐加快,急冲冲向前走,这里只有几间牢房,牢门是精铁锻造,全是重盔将士把守。 越过两间空牢,房疏眼睛左右睃寻,脚步骤停,他屏住呼吸,双目睁大,看着牢里的男人,他头发披散,加上污秽,不识五官,衣服破碎不避体,身上无数鞭打血痕,右腿已被砍断,只是简单被包扎做了止血处理。 那男人听见声音,一个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并剧烈挣扎起来,房疏试探轻唤:“台令……”。 男人挣扎得更剧烈,开始嘶吼起来,房疏才看见他口中舌头都被拔掉了,他动作太大,手上的如手腕粗的链条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房疏感觉心脏骤停,大力摇晃铁门,“快开门!快开门!!” 阳佟一快步上前,“房大人!你是提审霍大人还是烛照的?!” 段宁跑上前,气喘吁吁,“房大人,您可跑的快!老夫差点没有追上,霍大人还在里面呢!这是烛照!哎哟……” 房疏憋了很长一口气,此刻全舒了出来。 他提腿朝后面走去。 “段大人……不是让你别来叨扰我么?”,霍台令口里含着一块铁皮,坐在地上埋头组装一个小型炮筒,并没有抬头。 房疏看着地上那个发头凌乱,弄他的火器,整的噼噼啪啪响。 “台令……”,他怕又认错了人。 霍台令猛地抬头,对上房疏紧蹙的眸子,霍台令噌得起身,扒拉了一下头发,整理了一下衣襟,肃清一下了喉咙,问:“你怎么来了?!” 房疏看他半张脸都钻出了青黑胡须,“过来。” 霍台令背着手走上前,“怎么了?” 房疏看他走得端正,气息稳定,再打量他这牢里,除了满地铁片,泥土,还有一些练功练力的木桩,有一张矮木榻,榻上被衾是那天房疏送的丝绸被衾。 霍台令注意到他眼神所及之处,说:“黄庸送来的,他说是你送的……嗯……倒是挺舒服。” 段宁一行人也跟上,“台令,这房大人……房大人现在是调查白莲红封的钦差大臣!来提审你的!” 霍台令叹了口气,“你来趟着这浑水做什么?!”,然后思索片刻,“罢了,倒是歪打正着。” 霍台令再抬头却看见房疏眼眶微红,一时噤了声,片刻,“你可别在这里哭。” “段大人,阳佟,你们先出去……”,霍台令对他们摆了摆手。 段宁:“可别耽误太久,耳目多……”,并指示阳佟一开了门。 说完就撤了出去。 “这是什么情况?!”,房疏见他们出去后,迫不及待开了门进了牢房里,“段大人他们都是你的人?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你问题太多了,一件一件问吧。”,霍台令伸手轻拂了他泛红的眼睑,“我听说,你昨晚险些被当成刺客就地正法了,可差点没把我乐死,是不是文官生活太无聊了?来这里寻刺激?” 房疏银牙紧咬,用力打开了他的手,“你身上都发臭了!离我远些!” 被拍打的手停在空中,又尴尬得摸了摸自己后脖领,“哎,怎么大半个月不见,又是凶巴巴的!”,又坐下倒弄自己火器。 手上突然受了外力,火器跌落在地上,碎成数块,硫磺木炭撒了一地。 “你做什么?!我弄了好久!被你给踢了!” 房疏蹲下身,垂着头,手按压自己太阳穴,“我……”,又是一阵深呼吸,他缓缓去收那堆废铁,“抱歉……我失礼了……” 房疏脸色太差,一棵茂然玉树现在已成霜打干枝,霍台令怒气倏然消了大半。 “别收了,幸好我画了图纸。”,霍台令拉过他,坐到矮榻上,“看你精神不佳,我先给你说件紧急的事情,关于白莲会金银藏匿地点。” 房疏情绪稳定了许多,安静地听完他说,问:“你们套出了烛照的话,就拔了他舌头?” “怕他多舌。” “那你为何让他胡乱说你与红封教有勾结?” “我故意的。我与段大人说了一段话,透露给他知道,让他以为我与红封教有关系。” “为何?!” “前些时日,由于播州之乱,沈一贯一直举荐我与李大人去播州平乱,沈一贯无非是担心我与你勾结上了,对他不利,想调虎离山单独对付你……” “我不懂……” “你只需要知道,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沈一贯。” “喔……原来如此……”,房疏自嘲地笑了笑,“可也没有必要置自己安危不顾吧。皇上让陈矩去查此事了……” “他也是自己人。” “什么?!东厂与你?”,信息量太大,直接把房疏弄得有些懵,“你们不是水火不容吗?” “只是陈矩下面的势力不容我,也不太容他,我可是在尽力帮他铲除异己,我出事了,他也一样不好过。” 房疏没有高兴,反而更加忧虑,“你这样……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是没有好下场的,他可不容有人结党营私,妄图扩权!” 霍台令眼神意会不明,苦笑片刻。 “你不是应该高兴吗?势力不大,怎么替小妾报仇?如何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我从没有想过什么报仇……我只是想找回公道。”,房疏覆上他的手,“不管你为了什么,都别再暗中集蕴藏芒了。” 只是一声哼笑,似有不屑,霍台令抽手反覆上他手,“我偏要天下人都注视着我。” 房疏直直看他,眼神在他面上流转,他在寻找着什么,打量着每一个毛孔,每一根胡须,都太过陌生,他对眼前这个人还是一无所有,而且一厢情愿。 “你……给我说这些,太过信任我了……” 霍台令伸手摸他耳后,有些痒,房疏想躲,却被他一手把住后颈,“你这里……会让你迷神,每次边干边拂,你唤得最媚。” “胡言乱语些什么?!” 房疏挣脱不过,随他把着,自认为眼神怒气十足,在霍台令眼里却像撒娇的小猫,伸出的爪子从不挠自己。 他察觉霍台令眼神变化,忙出声阻止,“这里是监狱!阳佟一他们还在外面守着!可别乱来!” 这些顾虑在霍台令这里,并没有被当做一回事。 “这里正好有张榻……都大半月不曾见着,想得很……别拒绝我。” 青郎初拒情犹起,勾颈覆润递香舌。 一点星火化燎原,两笔相思竟无言。 不知精爽逝何处,疑是行云春水中。 颠来倒去又三弄,低吟兽吼传五廊。 等房疏回过神,拾起刚刚用做布席的内衽,覆住斑斑点点,套好外套,回头看霍台令还大剌剌躺在榻上,盯着自己,气不来一处,“我刚刚听到有人来过,段大人明明提点了长话短说,我这……这名声被你给搅糊了!!” “提了裤子不认人,一点没有变……自己被滋润的容光焕发……反过来怪罪我,我这都还没有尽兴……”,霍台令取下羊肠,囊住一袋子孙,尘柄依然傲立。 “你什么时候去弄的羊肠……”,房疏双颊绯红,一大半是羞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不就是上次与你幽会之时……” 房疏回想当时,料想就是碰上贺升文的时候。 “这玩意儿裹着,隔靴搔痒的……实在不舒服。”,说完,霍台令露出委屈,“你倒是睡完我就准备走了。” “最多五日……我想办法把你弄出这里……”,房疏已经穿戴整齐,拉门准备出去。 “小妾要是每晚都来……我不出去也行的,这里倒挺清闲。” 房疏也没有理他,准备上锁。 “你……是担心我才来的吧?段大人都说了……” 房疏猛得摔门,瞪了他一眼,“来看你死了没有!” 拐过狱廊不远处就看见阳佟一抱剑矗立,面无表情,“房大人超时了!本来最多一炷香时间……” 地上烟灰散了一地。 “段大人呢?”,房疏强压心头尴尬,也装得面无表情。 阳佟一带路在前,语气也不带感情,“段大人忙其它事情去了,天色不早,我已经通知了您府上的人,他们在门口侯着。” “多谢!” 一出门,只看见祁闹子,他快步上前,“房大人,一日不见,又升级做了钦差大臣!端的是一出节节高升啊!” “尔良他们有消息了没有?” 之前与占玉一次闲聊听他提起,他的愿望就是做个平平凡凡的药师,偏好川蜀地险山高,所以他刚坐上给事中位置,借着京察之名查看了户部近六年来的黄册变动,熬了两夜排查名单筛选,真有那么几十人符合条件。 房疏便让他带着姬家兄妹去川蜀之地调查占玉下落去了。 “没有……带着俩姑娘游山玩水多快活!哪里还记得您?” “别又酸又挑拨的,快回去,我乏得很了。” 红封教的来由不查不知道,一查可真是大开眼界,这个党派极其隐蔽,党员也都隐晦不明,六年前的京察他们竟然也有干预,教员现在已经参政也说不定,房疏最怀疑的人是郑贵妃的兄长——郑国泰,此人必定与红封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说之前九莲教发的是江湖财,那红封教得的就是朝廷势。 六年前京察,郑国泰以国舅的身份与多位官员联系紧密,之后与之有过联系的人都得了势力,其中就包括沈一贯,而与之势力敌对的人或贬或黜,其中包括顾成宪。 而此之后不时有朝廷命官横死家中或者是失踪,这红封教是某股势力的杀人工具,其它官员都对之咬牙切齿,深恶痛绝,偏偏无能为力。 正想着怎么怎么从郑国泰入手,上苍就抛来了橄榄枝。 第40章 一大早出门就看到蝶兰带着一个护卫等在仲先居门口,她端着个红木小木盒,上刻着一条遨云蛟龙,做工精细。 祁闹子一见蝶兰,脸上乐开了花,连忙上前接过木盒,嘘寒问暖,蝶兰被他逗得红了脸。 房疏上前问:“蝶兰姑娘怎么来寒府了?” 蝶兰才想起正事,“小姐说房大人乔迁也应该送点心意,她最近都在忙着老爷的五十大寿,也知道房大人最近忙碌得很,也邀请房大人今晚参加我们老爷的五十大寿。” “好,谢谢你们家小姐,我晚上就来。”,房疏又看了眼祁闹子怀里的木盒,不经意蹙眉,“劳烦蝶兰姑娘转告你们小姐,多谢她的礼物。” 祁闹子最高兴,忙着说:“我晚上来找你。” 这天房疏带着闻玄青抄了京城外城一家染坊,掘地三尺,真掏出了几车金银珠宝,缴纳了国库,房疏上书皇上,只说这是霍台令审问出来的,字里行间一点功劳也没有揽下。 由于调查白莲红封案,怕遭遇行刺,闻玄青主动担当了房疏私人护卫。 本来房疏想拒绝,可看闻玄青很是担忧霍台令,也理解他想出份力的心情,便妥协了。 这两天的授学也耽误了,房疏也没有心思在此上。 闻玄青跟在房疏一旁,现在已经快天黑,在回仲先居的路上,“红封教一直很隐晦,没有人见过他们,或者见过都已经死了,前几年,皇上也是很恼怒他们,大力调查镇压过,当时就是让师兄负责的。后来悄无声息,像凭空消失,慢慢得就没有人追究了,今日又被提了起来。” 房疏摇了摇头,“可不是凭空消失,是有势力将他们融入了官场。现在暗中都是批着官服的鬼。” 现在竟然有些怀恋抗倭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心累,心里只有杀敌卫国,勾心斗角没有这么多。 房疏换了身常服青衫,素雅稳重,提着祁闹子准备的礼物,他打开一看,是一尊金观音。 “你这里是去哪里弄的?!还有你这身花里胡哨的衣服?” 祁闹子身着鹅黄挂甲,内衬藏青色内衽,脚穿白底金边暗红帮面鞋,整个人像一只花蚊子。 这个对房疏来说,可真是送不出手。 “找宝老板要……借的。”,一对上房疏眼睛,祁闹子就改了口,“以您的名义……”。 “不是让你去桂香修客居弄副字画么?” “不是谁都喜欢那些纸纸墨墨的,人家郑老爷是商人,而且还信佛,男送观音女送佛,来个金观音不是正好。” 此时换礼也来不及了,房疏只能让他包上就出门去。 “我在府外等你们吧。”,闻玄青说完就准备转身去对面茶楼。 房疏拉住他衣袖,“一起吧,你现在算是我的随从。” 郑府门口来的客人就络绎不绝,房疏还没有踏入府门口,郑晚寒就出门来亲自迎接了。 今天郑晚寒打扮得精细,黑鬓鬓赛鸦鸰的鬓儿,翠弯弯的新月的眉儿,香喷喷樱桃口儿,直隆隆琼瑶鼻儿,粉浓浓红艳腮儿,端得是一方俏丽佳人。 “还想着复炎会不会太忙了,给忘了。”,郑晚寒让人接过礼物,便伸手越过人群牵着房疏朝里院走。 “答应了的事,便不会忘的。” 祁闹子左右没有寻见蝶兰,低头对一旁闻玄青说:“这是狗闻着肉骨头——寻着味了!” 这可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房疏如背在芒,挣脱了郑晚寒的手,“郑姑娘,其实今天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郑晚寒扑棱的长睫毛,问:“何事?复炎好生严肃。” “这里人有些多,寻个安静地地方说吧。” 郑晚寒将他们带到后院的凉亭,笑着说:“复炎说吧。” 闻玄青与祁闹子立于房疏身后,房疏问:“蝶兰姑娘呢?” “蝶兰去帮着后院忙活去了,我去叫她吧。” 房疏按住她手,“没事儿,你代为转告就可以了,我这顽仆祁量,对蝶兰姑娘倾心,若是双方都有意,我就去寻个媒婆把这事定下来。” 郑晚寒轻笑了起来,“我那丫头最近也是凡心重得很,我得了空就去问问,这两日就给你回复,蝶兰和我情同姐妹,彩礼可不会少的!” 房疏:“这是自然,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才是。” 郑晚寒红着脸,搅着十指春葱,“复炎早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家中也无妻妾,不为自己多考虑考虑?” “太忙了,还没有想这些。” 郑晚寒拢了拢耳后碎发,垂着头,红着脸,夜色里更添绯。 “其实也不麻烦,只是有劳复炎赐个字便可,彩礼都是说着吓唬人的。” 祁量都能听出她的意思了,房疏还能不懂?既然这窗户纸捅破了,房疏也不想绕弯了。 “我寒舍着实委屈不住俏仙娥。” 房疏只是苦笑,“像郑姑娘这般聪慧伶俐之人,能交之个朋友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 郑晚寒哪能听不出拒绝之意,只是留着情面,道:“复炎态度这般坚决,莫不是嫌弃我太丑了?” 房疏摇头,“哪能?郑姑娘蕙质兰心,是我配不上姑娘。” “那就是有了心上人了?” 房疏愣神,郑晚寒笑了笑,“看来我说中了呢,那是怎样神仙人儿,让复炎也求之不得,真是嫉妒……” 对于自己想法感情,郑晚寒从不会隐瞒,她这几分飒爽真有点讨房疏喜欢,可也不过是好感。 房疏:“哪里是什么神仙人儿,只是遇着他早些……若不是遇着他早些……可能不会是他。” “听起来并不是两情相悦,怎么办?我心里倒有些高兴。”,郑晚寒又恢复了精气神。 “晚寒!我到处寻你都寻不见人!”,一位身着素纱女子气喘吁吁得跑入了内院。 她跑近了才发现这三个男子,其中一位她不陌生,“房大人?我还当我瞧错了呢!真是您?” 房疏与她见过一面,是刑科左给事中吴翰之女——吴金钏,常听她爹提起——我们金钏儿又如何如何,真把她当做个掌上明珠了。 “见过吴姑娘,不打扰你们聊话,我这该说的事儿,也说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去前院了。”,房疏起身作了揖就要告辞。 吴金钏却被一旁高大帅气的闻玄青吸引了目光,“这位可是锦衣卫指挥使——闻大人?”,说罢脸上都是红扑扑的,娇憨十足。 闻玄青蹙眉,“你认得我?不会得罪过姑娘?” 她连忙摇头,“没有……只是远远看过闻大人英姿。” “喔……没得罪过姑娘就成。” 出了内院,祁闹子开心得大笑,“闻大人,你看没有看到刚刚那吴小姐脸都有些白了。您可真行,她这是向你示好呢!” 闻玄青眉头一皱,脸色一变,“向我示什么好?行贿可是大忌!” 祁闹子努了努嘴,对房疏说,“之前听说闻大人还没有开过苞本来还不信,看来是真的。” 才说完这句玩笑话,就被大院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只见朱红大门口缨枪排队,郑国泰喝道而至,他身穿五彩洒线揉头狮子补子圆领,五指大宽萌金茄楠香袋,粉底皂靴。 昂首阔步而来,人群中许多官员附庸而上,纷纷与这他寒暄,来给寿星贺寿是假,来攀权结势是真。 郑国昌精神烁烁,穿过人群,下人接过郑国泰让人带来的数件价值不菲的礼品,其中包括:两个神玉蟠桃,数只醉还紫金杯,一堆翠玉流金青葡萄。 “真是好不低调!这郑国泰仗着自己妹妹得宠,升了左都督,还得了左都督府,看来这民脂民羔没有少刮,你们这些锦衣卫也不好好查查他!” 祁闹子酸得急了,口不择言。 闻玄青被他说得也气得很,“这可是条大鱼!说搬就搬?而且他郑家深得皇上宠信,这圣上没有发话,哪里轮得到锦衣卫说话?!” “你们家小声些……” 众人被邀请进大厅,锦屏罗列,绮席铺陈,郑国泰和一些二三品大官入了首席,房疏入了列席,厅中有教坊司歌舞妓,歌喉婉转,舞态翩跹,酒若流波,肴如堆山,食烹异品,果献时新。 房疏的注意力只在首席上——对一旁服侍女子摸腿拧肉的郑国泰,看他被众人灌得有些昏昏然然,飘飘然不知身处何处,开始高谈阔论自己的‘生意经’,哪里包了土地,哪里改了庄园,哪里做了酒店,对着一旁不管虚虚实实的胡吹了起来。 手托着银杯,房疏不顾祁闹子的胡吃海喝,闻玄青的正襟危坐,径直朝首席走去。 郑晚寒一看他来,连忙上前拉着他介绍,“爹爹,伯父,这位便是我常提及的房复炎大人!” 房疏动作谦恭,“见过叔父,今日是叔父五十大寿,能受邀前来实为荣幸!这杯酒,小侄先干为敬。” 说罢一饮而尽。 郑国昌笑脸相迎,指着一旁空位,这位置还恰好在郑国泰与郑国昌中间,说:“贤侄快些坐,常听我这女儿提起,今日一见果然是仪表非凡!” 房疏大方入座,对着一旁冷眼寻睃的郑国泰说:“见过左都督大人!” “你就说那个……那个打我皇侄儿的那个大人?!” 说得房疏也赧赧的,“三皇子有些张致,我也是年少心性,一时有些糊涂,才急了眼儿,还没有来的急去道歉呢。” 郑国昌一旁解围,“房大人勇气可嘉!一般人也难企及,我看这是好事儿!” 还想再夸,就被郑国泰瞪得没有声儿。 房疏笑了起来,“让都督大人生气,是下官的过失,下官自罚三杯以便歉意。” 这三杯酒喝得干净豪爽,杯杯见底,郑国泰表情都有些松动了,“看房大人海量,不如将这桌上白壶内烈酒都喝得干净?” 桌上三瓶白壶内翻碧浪,房疏心里有些发怵,怕是自己先喇了过去,反而错过了机会。 郑晚寒忙着说:“伯父!您可别故意为难复炎,我可要怨你的!”,半开玩笑,半认真。 郑国泰对这个侄女视如己出,从小到大都宠爱有加,这心口小棉袄的示威真有几分威力,郑国泰借着酒醉只扶着额头,不说话。 房疏笑了,“不妨,今日能让大家都高兴,别说这三壶,就算是十壶也不在话下。” 须臾之间,房疏已经喝完一瓶,此时他便觉得头也昏昏,脑也涨涨,第二壶下去,脸已经绯红,为了保持清明,他左手摸住腰间匕首,本来是因为带着方便,用作防卫之用。 他再在桌下撩起裤腿,直直刺入小腿肚中,片刻冷汗岑岑。 “房大人无需勉强,说一句不行了,我也不会计较什么,我也不是容不得错的人。” 这两壶下来其它人都有些心惊胆战,都惊得无言,这是西洋而来的酒品,不刺喉却劲儿大。 房疏就算不为了靠近郑国泰,就这句不行他就听不得。 “哪里的话,我说了的话便是算数的。”,房疏又灌了自己一壶。 郑晚寒见势,就要上前搀扶房疏,房疏出手制止,“我无事,难得能和郑大人说说话,姑娘家先别参和。” 房疏真得有些天旋地转,他左手把住柄首,咬牙旋转一圈,汗都湿透了内衫。 郑国泰大笑,“房大人和一般酸儒可当真……当真大大不同!”,他勾着房疏肩头,“作为前辈,好生劝你一句,别替都人之子出头!” 房疏点头称是,“下官为官尚短!不识深浅,还劳都督大人指点。” “好说好说,我看你精灵又慧性,又与晚寒交情匪浅,日后必定多多提携你!”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27 两人又推杯换盏,郑国泰是彻底有些迷糊了,不仅不听亲随劝阻,反而刮了亲随几个大耳刮子,“扫兴的玩意儿!” “莫为了小人气煞了身子,来,郑大人再喝几杯!”,房疏有拉着他海灌,便对他说了些好听的话,听得郑国泰飘飘然,心想这芝兰探花不也是凡夫庶子,也爱攀龙附凤。 袁召也过来敬酒,问:“房大人最近不是在红封的案子吗?倒有空这里来喝酒?” “能来参加郑叔父的寿辰,和郑大人攀谈交心,这可是难得机会……”,房疏扶头,“哎……红封教是头尾皆不见,真是为难我也!”,房疏转头问郑国泰:“郑大人为官多年,必定是有所了解的。” 郑国泰眼神有些飘忽,“这红封教当年还不是靠我赏口饭吃?!”,郑国泰儿子--郑承恩忙着上前拦住他父亲。 “爹!你醉了!!”,无奈自己刚刚也被袁召灌得不少,父子两人醉眼对蒙眼。 “你滚一边儿去!”,郑国泰一推,他这儿子就跌坐在地上,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袁召让人扶一旁去了。 房疏忙说:“也是,红封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非也非也,贤侄,此红封非彼红封,现在它背后的人......可动不得!\" “那......这背后,都是什么人?” 郑国泰摇了摇头,“说不得......”,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要掉脑袋的事情!” “我们两人私下说,别人听不见的。”,房疏好言诱骗。 谁知这郑国泰竟然闭口不说了,房疏看他是死掉的蚌--撬不开的嘴。 一群人喝得欢乐,没注意闻玄青和祁闹子早就站到了房疏身后,房疏小声说:“带走!” 然后起身对郑家人说:“郑大人醉了,刚刚托付了晚辈将他送回府上,这就告辞了。”,两人便架着郑国泰准备走,郑国昌察觉不对劲儿,还想阻拦,房疏忍腿伤站起身,语气转冷:“叔父这是不相信晚辈?我又不是坏人,好歹算是钦差大臣!怎么到了这里左拦右阻?这里莫不是皇土?!” 郑晚寒也被房疏这凛冽吓得没有说话,看着他瘸着腿和闻玄青他们架着郑国泰从厅旁侧门出去了。 袁召连忙举杯说,“叔叔,郑大人不在了也别扫了兴啊!!” 离开了人群嘈杂,房疏忍不住疼痛了,越来越跛,血顺着腿脚流到地上,一路都滴着斑斑血迹。祁闹子也没心思去扶那醉老汉了。 “大人,你腿怎么了?!”,他扶着房疏,“怎么腿给伤了!?” 闻玄青身后说:“他是为了保持清醒!” 房疏甩了甩头,吹着夜风觉得清醒了几分,“没事,直接将郑国泰送到大理寺去!我要连夜审问!!” 段宁又被他从被窝里拉了出来,看到房疏脸色苍白,头发几乎湿透,腿部渗着血,像刚刚从战场屠杀中逃出来的,可他的眼神决不是逃兵的眼神,他只能是战胜的将军。 房疏怕自己脑袋还会晕,三月份夜里在大理寺直接将头泡在冷水里,直到凉意钻心,才抹了把脸,找了个审训之地。 一桶凉水泼下,郑国泰也清醒了大半,醒了才发现自己坐在冰冷石凳上,双手被绑在凳子背后。 和郑国泰同样震惊的还有段宁,他万万没有想到房疏竟然直接将这横行霸道的‘皇亲国戚’直接押来。 经过一晚上的审讯,这郑国泰咬着牙一字都不说,房疏请他坐了老虎凳也是一字不吐,还发誓赌咒要让房疏九族都不得好死,到了凌晨寅时三刻,郑国泰也嚎得累了,昏迷了几次,房疏也渐渐头重脚轻,苍白的脸色也转病态的潮红。 段宁叹了口气,“房大人,你还是先去休息,一时半会儿我看是问不出什么东西,这郑国泰也撑不住了,该休息还是要休息,急不得的!” 房疏还没有听完,眼白一翻,从椅子上滑落下去,祁闹子与闻玄青眼疾手快,赶紧捞住他。 段宁怕出了人命,连忙对阳佟一说:“快去太医院请医师!!这都是些什么麻烦事儿啊!?” 祁闹子也不顾三七二十一,掐着人中,房疏才□□一声,细如蚊呐,好歹让众人松了口气。 阳佟一脚程极快,不到一柱香便带来了伤寒科和外科两名老医官。 段宁在院里恼得直打转,阳佟一被他转得心乱,“大人恼什么?” “这霍大人说了不得带来麻烦,这房疏就是个麻烦精,感觉他能搅出个大事来!差点出了人命!” “霍大人自有定夺,先别恼,直接和他说了罢。” “我这就去说,事情有些失控了!” 陈矩这面上书说得上自己已经将白莲会的余孽肃清得差不多了,还拉出一些与之有勾结的地方官员,罢黜了许多五品以下的官员,好多还直接被抄了家。 另一件事情就是李政辞官,已被批准,成了平民。 刚刚清醒的房疏听祁闹子一旁碎碎念,忍不住嗤笑一声,“这就是所谓的惩罚......这明明是赏赐。”,他起身,发现腿部被包扎着精细,疼痛感消减了许多,可一下地还是有些不支。 “这是我今早上给大人削制的木杖,你将就用两天吧。”,祁闹子递上刚刚立于门侧的木仗。 房疏接过,称手得很,“你小子倒有两下子。闻大人呢?” “曾大人有事,暂时唤他回去了。” “那郑国泰呢?我今天让他断了手脚也得审出个东西出来!”,房疏才说罢门就打开了。 段宁进来,对祁闹子说:“我与你们大人说两句话,你先出去。” 等着祁闹子出去,阳佟一从窗户跃进,用汗巾蒙住房疏的口鼻,房疏意识又渐渐涣散,耳边只有一句:“得罪了!” 第41章 “房大人都昏迷了近两天了……”,是曹封之的声音,“才从开封府回来,还没有落脚又被你抓来了。” “这不是霍大人不放心我一个人看不住房大人吗?”,黄庸叹气说,“没看出房大人倒是个能折腾的。” 曹封之:“两天了……霍大人哪里也应该收场了吧。” “应该快了……昨晚他来这里坐了大半夜,又被陈矩叫了出去。” “房大人……刚刚房大人眼皮动了一下……” 两个人没再说话,摒住呼吸。 房疏睁开眼,就对上两双打量的眼睛,和黄粱黑瓦顶,他猛得起身,两人躲得快,没有磕到头。 “我这是在哪里……”,房疏扶着额头,半天没有回过神。 黄庸诺诺的说:“这是是顺天府城外,霍大人名下一处避暑居……” “我不是应该在大理寺吗?!”,房疏起身,寻找祁闹子送的木杖,“快送我回大理寺!” 两人不动,房疏看他们不帮自己,也寻不见木杖,自己一瘸一拐准备出门,曹封之拦在门口,“房大人,您还是先休息吧!” 房疏推他不动,“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霍台令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黄庸身后说:“您冷静一些……房大人,我们是不会让您离开这里的,我们什么也不知道,知道也不能说。” 房疏侧头转眼,便直剌剌朝后仰去,被黄庸接住。他又开始浑身抽搐。 曹封之看这情况,手足无措,举棋不定。 “封之!快去唤郎中!!” 曹封之刚准备转身,就差点撞上霍台令,“大人……房大人……” 霍台令越过曹封之,看着黄庸怀里抽搐的房疏,他上前扶起房疏,拍了拍他的脸,“别装了……我来了。” 霍台令对另外两人使了眼神,他们带门出去了。 “你这个样子很傻啊!” 房疏用力推开了他,“你怎么出来了?!我昏迷了多久?郑国泰呢?!” “每次见面你的问题都是这么多。” 霍台令脸上的胡子已经刮得干净,穿着绯红蟒服,腰配牙牌,身别绣春刀。 “我放了郑国泰……他是也是我的人。”,霍台令满脸笑意,“你为了救出我,也不惜割肉刺腿?” 房疏别开眼,“不是……我是为了查出真相!” “是吗?我就给你说说真相……”,霍台令拾过一把椅子,他坐上椅子,双手交叠,眼神深不可测,嘴角微勾,“红封教教主就是我……” 正如门分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水来。似是六月霜落下,又如冬夜震惊雷。 房疏坐在地上,不知如何应答。 霍台令居高临下,伸出双手,“小妾要不要抓我回去,履行你的公道?” “你胡言乱语……我听不懂……我要走了!”,房疏起身,被霍台令拉住。 “那我就交代得明白些,六年前京察,皇上让我去查红封教,我查得一清二楚,但是我没有上报,关乎许多皇亲国戚,朝廷命官,士农工商各阶级都有涉及,这些蠹虫们真是扰人啊,非要让我做这个教主……四年前道录司那把大火是我让人放的,十三重殿宇焚烧殆尽,就是因为里面一个老道士说我是淫尼之子。三年前右都御史浙水分尸案也是我让人做的,还有盐司衙门集体辞退案,还有……” 房疏不再听,挣脱了他的手,“你说着些给我听做什么?!” “你昏迷了都在念叨的,不惜刺腿保持清醒的,不就是渴望知道这些吗?你不是只想知道真相吗?真相比谁都重要吧,是吗?真相比谁都重要吗?” 房疏回首看他,不答反问,“你为何?为何要......?” 霍台令仰躺在椅子上,似乎在看房梁,也不答反问,“你要去揭发我吗?嗯?” 房疏不回答,沉默了许久,“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哎~和你好不容易谈谈心,半天都不在调子上,太无趣了。是不是只有做,你才会诚实一点?” 房疏眼眶已经红了,“收手吧……你答应我,我便不会揭发你,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哈哈哈哈,你过来……”,霍台令拍了拍自己腿,示意他。 房疏不理他,却被他一把拉入怀里,在他脸侧偷了个香,“你是因为担心我……是不?” 房疏试着挣扎两次,没有挣脱,“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事情轻重?!!”,房疏急了,伸出手啪得将霍台令脸打偏在一边,脸顿时红了一半。 他挣扎起身,打开门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在一条通幽小径处碰上了祁闹子,祁闹子脸上都是青紫痕迹,看着是才和别人打了架。 “快!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房疏虽然腿脚不便,也不影响他翻这八尺高墙。 出门便看到两匹红棕骏马,祁闹子带头将房疏带离这里。 曹封之脖子上几条被抓的血痕,他急咧咧的追来便看到人影翻出府去。 “别追了!”,霍台令半张脸上是一个绯红巴掌印,他有些羞赧,“被猫抓的!” “那祁量是不要命的疯徒!大理寺闹腾了一番,又跑到这里来闹!”,曹封之想着刚刚自己吃的亏,恨不得将祁量扒皮啃骨。 轰动的朝堂的百莲红封案结案了,红封教教头是一直低调行事的户部侍郎——揭建言,与沈一贯祖籍一样是浙江人,顺带扯出一一堆名义上和红封教有关系的人,包括一些土司,临清、济宁、淮安钞关当职人员,还涉及了一些外命妇,牵涉可大可小。 霍台令无罪释放,还因为被冤枉受了无枉的牢狱之灾,被神宗赏赐了一件金缕衣,以表慰问,全程是一副受害人形象。 此案□□劳最大的是房疏和陈矩,皆赏赐白银数千两,金银玉器数件。 后来郑国泰不服,非要治大理寺纵容官员滥用私刑,却也只字不提房疏名号。 段宁本来也身体这几年越发疲惫,经夫人劝解,干脆就辞官告老还乡,准备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 现在又是五月中旬,听闻段宁明日便收拾回乡,房疏内疚不已,便上门拜访,段宁也丝毫没有埋怨之意。 “为官四十载,能全身而退是最好,你也不必内疚。” 房疏又和段宁说了些湖广地带的人□□,聊了些麻城五艳绯色佚事,听得段宁也老不正经起来。 不料阳佟一来打断二人,“霍大人来了……” 房疏倏然慌忙,来不及告辞,霍台令就信步入堂,对阳佟一说:“阳佟,给我也倒些茶,来得倒是正好,房大人也在,二位聊什么?” 霍台令如到自家,拖开木椅就坐在房疏对面。 “霍大人平时都忙得没有影子了,昨儿来了,怎么今儿又来了?” 霍台令接过阳佟一递来的茶水,“阳佟也坐下吧,难得能聊聊天。”,又转头,轻轻在房疏脸上扫视了一圈,“段大人要离开京城了,怎么说,晚辈也应该来看看。” 段宁:“看你小子红光满面的!是有什么好事儿?” 霍台令笑了,说:“没有什么好事,只是今儿在西京菜市口斩首了许多‘红封教徒’”,说完对上房疏紧锁的双眸。 “自上次一别,好久不曾和房大人说说话,每次见了就匆匆离开,是太忙?!” 段宁和阳佟一表情略有些不自在,或侧头看一旁炉烟,或垂首看脚。 “是吗?可能是没有注意到霍大人,还请见谅,段大人,宫中还有事情,祝您明日与夫人一路顺风,安度晚年,小侄就此告辞。” 房疏起身就离开了。 刚过转廊,就撞进一个宽大的胸膛,头顶声音愠怒,“你看到我就跑?!方殊绝!” “你要做什么?!玩弄他人很好玩?”,房疏左右是走不过去。 “我今天是看见大理寺门口的祁量才进来的。还有……老远就嗅这你的味儿了。” 哈,原来是味儿。 “所以……你找我做什么?是不是想交合了?!”,说罢房疏不顾周围偶有来往巡逻的士兵,便开始宽衣解带,“那快点吧!我真有事!” 他和他一开始不也是因为这该死的味道?该死的道煌珠!该死的自己…… 霍台令抓住他发狂的手,“你突然发什么疯?!” “不是快一个月没有和我做了吗?你肯定是憋着了。” 霍台令也怒了,“我需要憋吗?!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哈哈哈,是呢,您后院花花柳柳那么多……所以我是你养的狗吧?被你用把柄栓着,把您伺候了就送点功劳给我……上次沈一贯的案宗也是你故意给我看得吧?!这次又默不作声让我领了百莲红封案的功劳……被打下的全是沈一贯的党羽,不管你和沈一贯有什么爱恨纠葛,是把我当剑使了吧!” “即使是,你不是应该高兴吗?沈一贯可是你的杀父仇人……怎么说,我也是帮了你!”。 说罢,房疏眼角一滴泪已经滑落,“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利用!特别是你!!”,房疏有些哽咽,他收了声,“既能与莺莺相会,何需青郎来解馋?还请霍大人放过我。” 本来霍台令心中有些软化,又被他最后一句激怒,他揪着房疏领口,直接拖进了最近一间屋子。 这是像是一间书房,又不似书房,只是一间档案库,罗列数排书架,上面有些卷宗灰尘几乎有一指厚,必定都是些老档案。 屋子用黄木镇地,应该是许久不曾有人进来,阳光照射出,能得看到尘烟弥漫。 霍台令力大,直接撞断了门闩,然后又用绣春刀做闩别住门,压住房疏,玉色腰带本来松垮,一扯就开了衫,这次霍台令本想横冲直撞,可有想起上次流血事件,还是保留了些耐心。 房疏银牙紧咬,不拒不迎,不吭不响,像灵魂出窍,霍台令将太医院送的龙阳秘籍学得透彻一一在房疏身上试点所学。 霍台令学什么都能融会贯通,又对房疏熟悉,饶是那二,三两肉,四,五处痒,也被霍台令把控得死死的。 装作死水全无浪,也被春风卷浪起。 霍台令苦心耕耘,房疏几度晕死。 云雨一席之后,霍台令对着神志不清的房疏说:“小妾真是好心肠,只想将我推入他人怀中?你不是智赛隋何,机强陆贾吗?!你应该知道你现在最应该用屁*股勾住我才是!!你就这般讨厌我?!都不惜置生死于度外了?!”看他嘴角流涎,眼光涣散,轻拍他枫型胎记,“无所谓……讨厌我的人多你一个也不多……” 不知房疏听进去了多少,低喃:“不讨厌......”,说完又伸出舌头舔涎。 霍台令哼笑,“不讨厌什么?” 他又不吭声了。 “不讨厌这样弄你?嗯......还是这样子比较乖。” 瞿千瞿百正在打扫院子,看得一个高大男人抱着房疏进了门,这男人左右环视了一圈。 两人扔下条帚,上前问:“这位官爷!我们大人怎么了?” 本来十分担忧,但见房疏睡得安然,也就放心了,指着竹杖院说:“大人卧房在里面。” 霍台令蹙眉出门说:“这院里一个护卫也没有?” 瞿百有些不高兴,“我与弟弟就是护卫!” 准备转身出门,祁闹子气喘着进门来,脸上又是被揍的痕迹,刚刚半日不见房疏出来又直冲了进去,阳佟一只说不知道,态度傲慢,直接就点燃了祁闹子怒火,又与阳佟一打作一团,上次没有打赢,这次也直接上手。 若不是段宁阻止,阳佟一能活活打死祁闹子。 然后段宁说:“应该是......霍大人送回去了吧。” 进院果然看到了准备离去的霍台令,霍台令脸上没什么表情,对他说:“明日你来我府上,升你做百户,给你分配兵力。 ” 祁闹子连忙点头答谢。 不多时房疏就醒了过来,看着熟悉的房间,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羞从心中来,恼向眉间生。 羞也是自己,恼也是自己。 祁闹子端着补汤进门来,看着房疏醒来,“大人,你先喝些药。” 房疏闻不得药味,他捏住鼻子,“端下去吧......你又是和谁打架了。” “阳佟一那个傻缺!看不惯他那二世祖的样子!你别看我被打成这个样子,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那张臭脸都被我抓花了。” “敢情你打不赢就靠挠人?若是把他惹到了,你可小命不保,你别到处耍疯!” 夕阳余晖透过窗户进入了房间。 祁闹子有些委屈,“我怕他们又把你藏了起来。”,祁闹子又看了一眼房疏,“大人......您别和霍大人对着来,您说您万事的深思熟虑的,怎么在霍台令那里就讨不到好呢......” 见房疏不应答他,他又说:“您不觉得您在霍大人面前特别失控吗?” “就你话多!是不是又讨了什么好处!?” 有些被看穿的尴尬,祁闹子挠头,“不是.......不全是,我是担心大人的。” “我看你是随利两边倒!” 今天大理寺那间档案室一直在房疏脑海里挥之不去,那门锁今天被霍台令损害了,明天段宁又要离开大理寺,现在正是他们降低戒备的时间。 晚上又化黑衣人,房疏是彻底摸清了大理寺地型与防卫部署,潜入了那房里,白日的凌乱似乎被收拾过了。 这里的卷宗按着时间,地理位置与士农工商分类排得有序,没费多少时间房疏就找到了十年前‘马价银’案相关资料。 房疏掌着手灯,寻出笔墨将相关案宗都拓了备份。 带回了家里仔细寻找蛛丝马迹,连续几晚看到深夜。 又过了几日,房疏刚进上书房便见到朱常洛红着眼眶,瑟缩着双肩,看他脸色实在不佳,房疏便上前问:“殿下发生了何事?” 朱常洛眼里全是恐慌,他抓着房疏的手都在发抖,“琏英死了.......她就死在我屋里......” \"琏英是谁?\" 一旁朱常洵说,“还不是上个月父皇赏的一个宫女,听说今早就上吊死在了他屋里,也不知道是不有的人自带阴煞气,把人给克死了!” “三皇子留些口德为好!” 朱常洵努了努嘴,不以为意,却还是有些忌惮,没有说话。 整堂课,房疏只看得朱常洛直冒冷汗,房疏怕出事便送他回慈庆宫休养,与别处寝宫不同同,这里位置凋敝,人迹相对稀少,连门口守卫都只有两人,看起来也是倦容满面,站着打盹,一见有人来,连忙咳嗽两声才打直了腰板。从慈庆宫中跑出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走路有些佝偻,问:“殿下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读课吗?” 朱常洛脸色煞白,半靠在房疏怀里,“王安......这位是先生房大人。” 王安又对房疏行了礼,“快去寻太医院的人吧,殿下怕是受了惊吓而入了寒。” 王安便踮着碎步跑开了,房疏便扶着朱常洛进了寝室。 四下打量一下,寝室与书房共用,床榻前便是挪叠如山高的书本,屋内摆设极为简洁,床帐都是通体素白。 房疏替他牵好被衾盖住,朱常洛一直拉着自己,“先生......先别走,我怕......” 房疏只拍了他手,低声说:“我不走,等着医官来。” 等着那老医官来,房疏招过一旁王安到了寝宫外,问:“那琏英是怎么回事?” “哎,上月皇上也不知道怎么发了善心,送来个宫女,本来还怕她是来捣鬼的,有些防着她。结果那宫女天生是个乐天派,怎么防她也不恼,慢慢地与我们也熟悉了起来,她时常讲些笑话来逗殿下开心,难得殿下能舒展眉头看着开心了许多,谁成想今早就吊死在了殿下房里,殿下要睁眼就看见了她死不瞑目的表情,当时就吓得大叫了起来,想起来,今天殿下也没有怎么说话,中午也吃得极少,现在更是吓得入了病。” 房疏:“既然女子是个乐天派,怎么突然就上吊自杀人了?这几日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王安眼神闪躲,支支吾吾,“我不知道......” \"有事就说,自有公道的。\" “前几日三皇子殿下的贴身太监--李进忠经常公然调戏琏英,说些市井流语,脏得很!琏英很恼他,那日我撞见李进忠将琏英拖到麒趾门旁拐脚处,就要脱琏英裤子......当时琏英都吓得哭了起来,幸亏我及时赶到。” 房疏问:“这太监......如何行苟且事?” 王安垂眉,说:“这李进忠是才入的宫,听闻之前就是市井无赖,在宫外还有妻儿,赌债欠得太多,在外面混不下去了,进了宫就讨得三皇子开心便收入宫中,也不知道到底断没有断根,就算断了根,怕也断不了淫思。” 所幸朱常洛并无大碍,只需要多休息安神即可。 房疏便去找了今早收尸人,这人表情木然,“早上死了的宫女?哪位?今早宫里死了好几个宫女呢!” “就是慈庆宫的那位,有没有什么尸检卷宗?” 收尸人指着一旁抠脚喝茶的人说:“检尸的在那里,你去问吧。” 房疏保持着微笑,俗话伸手不打笑脸人,那邋遢人斜了他一眼,“尸检卷宗?不没有来得及呢。明天来吧。” 慢慢收敛了笑容,“我这要得急,我现在可以等。”,房疏拉了凳子坐了下来。 邋遢人看他身着七品官府也没有再绕口舌,就去了安乐堂内验起了尸体。 不足一柱香时间,那人出来了,“窒息而死,只是生前有行房事的痕迹。” “就这些?没有其它了?” 那人有些不耐烦,“死个宫女而已,还能有多复杂?!不过若不是那个王安给了点碎银让把尸体放两天,她现在都应该化成灰了!” “我要重新看看!”,房疏直直朝安乐堂走,那人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只能跟着他走。 屋里腐臭难当,所有尸体放置与木桌上,皆用白布覆住,内具尸体脚腕上挂着木牌,写着姓名生辰,房疏寻了一圈没有找见。 那人指了最角落的位置,“在那里呢!” 房疏看了她脚上木牌:琏英、万历丁亥年端月生人。 掀开白布,是一具骨肉均匀的裸尸,面容秀丽,身上有诸多掐痕,房疏仔细打量了以后,除了些检尸人刚刚所说的,还在指甲里发现了一些肉屑。 房疏出门后,对那人说:“这位大人,这还要写个文案盖个章才好!” “真是事儿多!”,那人又不情不愿写了几句鸡抓狗刨的字儿,再盖了章,才把房疏送走。 第42章 房疏心事重重出了宫,祁闹子带了些人来接他。 他身后都是一些锦衣卫校尉打扮的将士,问:“他们是何人?从何而来?” “大人……我刚刚做了百户,这都是我下面的人!我让他们来护卫您的!” 看祁闹子闪烁的眼神,房疏心里有数了,“既然是霍大人下面的人,我也不好留你……不必再跟着我。我也不需要有人跟前跟后。” “别啊!房大人……我心还是在您这里的!”,祁闹子死皮赖脸跟上。 房疏背手走在前面,“昨日郑姑娘来信,说让我今日前去与她商议你与蝶兰之事。” 祁闹子雀跃起来,便将下面的人打发回了仲先居,自己独自跟着房疏去了郑府。 家丁一见房疏,便带领两人绕廊回桥,途中碰上了郑国昌,他十分喜欢这个年轻人,赶紧让家丁拿了些上好的贡茶去给房疏品品,便又让家丁赶紧带房疏去郑晚寒院里。 郑晚寒请他去自己闺房里坐,房疏拒绝了,指着凉亭说:“这里坐坐便可,姑娘闺房我等粗人不便入内。” 这也在郑晚寒预料之内,“复炎真是大忙人,官服都未换……” “是我冒昧,不懂礼数了,望郑姑娘见谅……” 那家丁就将那贡茶泡好端了前来。 “没有……复炎穿什么都是翩翩公子,叫神女也相思。”,说完,白玉脸上飞霞。 房疏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郑姑娘,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一旁蝶兰红了脸,偷瞄着祁闹子,祁闹子对着她眨了眨眼,羞得蝶兰不再抬头,只盯着地上。 在房疏府上吃得好了些,祁闹子也着了些肉,不似原来那般瘦,倒也看着精神。 “这郎有情,妾有意,我自然是替蝶兰高兴还来不及的!这事儿定下后……我与复炎算不算亲家?” “你非高堂,我非父母,如何算亲家?” 房疏的一本正经逗笑了郑晚寒,她掩嘴笑了起来,“罢了,不逗复炎,只是这谁家女儿也没有白嫁的道理。” “郑姑娘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我尽量满足。” 郑晚寒眼睛咕噜转了两圈,“知道复炎为官清贫,这金银财宝我不缺,也不感兴趣,我也不绕弯儿了,五日后,是我十六生辰,复炎可否能陪我一天?” 身后的祁闹子背后都凉出了汗,生怕这事儿得黄,他可宁愿这小姐求金银财宝。 “姑娘生辰必定府上热闹非凡,迎来客往,我如何能陪姑娘?” “我不做那一套,来参加宴席的能有几人是真的来祝福的,大多是走个过场,对我来说,能和喜欢的一起幽会一天就是最高兴的事了” 这倒是提醒了房疏,某人的生辰也是最近。 房疏把着茶杯,思考了片刻,“可以。” 其余三人都松了口气,郑晚寒拉着他手说,“复炎可以寻个媒婆来商定他们俩的婚事了!若不是看在复炎的面子上,我才不会把蝶兰许配给这油头滑脑的人呢!” “我没有油头滑脑……”,祁闹子一下子断了声,不敢再开口,怕惹了嫌。 “多谢郑大人开明豁达,只要他们能开心过日子,也不枉我们操心。”,房疏似乎也沾了些喜气,笑得开怀。 沈一贯亲自上了霍台令府上,恰好霍台令没有出门,“好久不见沈大人,气色有些不佳啊!怎么想起来我这寒府了?”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28 沈一贯一副他明知故问的表情,也没有说话,身后跟着两个仆人,仆人手上端着红布盖了东西,“近日不是你生辰?我来看看你的。” 霍台令哼笑一声,他上前拉开红布,是一个乳玉粉头大蟠桃,又随手盖上,“难得沈大人忙中偷闲,送了个‘用心’的礼物!我这也有事儿,不留沈大人坐了……” 沈一贯:“……我也不知道你缺什么……是有些随意了,想与你说说红封教之事。” “这才是正事儿吧,就在这里坐吧!”,霍台令撩开了衣摆,便坐在花坛边上,“沈大人快说吧。” 一旁人赶紧给沈一贯擦拭了半天,沈一贯才坐下,“前阵子的红封案,这简直是冤假错案!揭大人他们怎么可能和红封教有什么瓜葛?!我看这房疏背后必定有人,此为劲敌!”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自己在大理寺里都自顾不暇了。” 这霍台令当初是直接将信息上交于皇上,自己并没有出面,所以文武百官都只知道是房疏查出来的案件。 包括爪牙遍地的沈一贯。 “我也让人去看望过你......只是那段宁不让我的人进去。” 霍台令半眯着眼,说:“那还真是劳沈大人关心了。” “大人!刚刚房大人送了东西来。”黄庸端着个木屉半跑着进来了。 沈一贯站起身,“他这人可真是不能小看了,才入官了多久?之前扳到倒了我的人,现在又要拉拢我的人?!” 霍台令不理他,接过木屉,问:“他怎么突然送东西来了?” 黄庸看了一眼有些气急的沈一贯,说:“他也没有说,东西交了就匆匆走了。” 霍台令打开木屉,第一格是一个“面团寿桃”,看着就像是馒头上点了点朱砂,二格是一盅三鲜汤,三个是一个“奇形怪状”的糖人。 拿起那“寿桃”,霍台令对沈一贯说:“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寿桃。” 说完,便咬了一口,“看着丑,倒也好吃,沈大人要吃一点吗?” 沈一贯不知是不是气笑了,老狐狸的嘴脸扬起,“我这份礼物确实不走心了些,我可以重新补过。” “喔?沈大人如何补过?” 六科八卦之王非兵科给事中吴应爵莫属,他平时就喜欢与房疏摆谈各位大人私下生活,或者是皇上的宫闱之事,今天他如往常一般踅摸到房疏跟前,“房大人……今儿个的事儿,你听说了吗?” 房疏只顾埋头看公文,闷头说:“你都没有讲,我去哪里听说?” 说的吴应爵有些讷讷的扯了扯纱帽带儿,分享的热情却不减:“你可知前几月沈大人纳的十七房?” 房疏摇头。 “那可真是个粉粉面人儿,眉蹙春山,眼横秋水,绾着乌鸦揪儿,怪不得沈一贯独宠她一人,前些时日还去太医院讨了些补药……美人儿耗精啊!”,吴应爵眼里有些艳羡,说一说的又些跑偏了题。 房疏没有理他。 “你猜这美人儿现在落入了谁家井?!” 房疏随口说:“谁家?” 吴应爵正要说,一个侍卫跑进来躬着背说:“房大人,有人找你。” 房疏出去,只见是霍台令,他背靠着墙,一见房疏来,就挺直了身体,拍了拍身上的灰。 “你怎么来六科了?!”,房疏连忙拉着他转到拐角处,左右确认没有其它大人看见。 “这么紧张?!怕被传出六科房大人与霍大人有勾结?” “能少一桩事是一桩!你来寻我做什么?” 霍台令一直笑着,“你怎么知道我生辰的?我黄册上是写得九月。除了爹娘,可没有人知道,曾凌天也不知道的。” “是……在抗倭之战时,有一眼你喝醉了说的!我便记住了。” 眼底的一丝慌乱被霍大人令捕捉到了,他说:“房大人真是有心了,原来那时候你就想勾搭我了。真没想到表面冷清的房大人原来藏着这些龌蹉心思。” 房疏恼红了脸,后悔今天一大早想中了邪似的,起床就和面熬汤煎糖,又鬼使神差的亲自送上门,回来路上还想着他吃不吃,却被踩了尾巴。 “我想起来,初到朝鲜那晚泡温泉,你是不是故意坐到我怀里来的?” “你想得可真多!找我就为了说这些废话的?霍大人最近很闲嘛!我有事情!” 房疏还没有跨步,就被霍台令紧紧拉住,“我被小西行长伤了,昏迷不醒的时候,你是不是偷偷亲了我?” 脸红到耳根,房疏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你别胡说。” “今晚戌时三刻请你在城西那家湘菜馆吃个饭,我给你介绍个人。” 最后霍台令留了一个笑——意味深长,让房疏深感自己无所遁形。 下午去上书房之时,房疏注意到了守在门外的李进忠,此人眼生狡黠,动作轻佻,站在门外如浑身生了虱子,根本站不住脚,左摆右晃。 今天朱常洛脸色好了许多,房疏在讲堂上对朱常洛多有褒奖,也含沙射影贬低了朱常洵。 只听这一句,“人的高低贵贱无关出身,大皇子殿下苦心学习,为人谦虚,便是上乘之人,不似有的人本是自以为是凤凰的草雀所生,便觉得自己也是凤凰了,能迎风飞翔了。实为不齿。” 朱常洵本来早就对他有怨言,上次之事舅舅打了招呼,这人也没有对自己道歉,现在听他连自己娘亲都问候了,一时间不能忍,立身就要上前与房疏蛮缠,其它皇子皆呆住一旁。 不过这深居宫中,只好玩乐的三皇子哪里能摸到房疏分毫,房疏折过他手,疼得他哇哇大叫,“李进忠!!救我!!” 经过上次,三皇子是不敢依赖外面那些将士守卫,只能唤这自己贴身太监,这李进忠很有些狠劲儿,见了主子被欺负,从门外冲入,直接撞倒了房疏,房疏跌坐在地上,痛的蹙眉,朱常洛赶紧扶起房疏,并挡在他面前,“你们怎么能打人!?” 李进忠大喊:“快让开!要不然连你一起打!!” 李进忠就要动手,将士们就冲了起来,扣住了李进忠。 房疏拍了身上的灰尘,对将士们说:“将他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房疏补充道:“脱了裤子打!!” 李进忠一听开始疯狂挣扎起来,“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郑贵妃不会放过你们的!!殿下!救我!!” 朱常洵扑上来,“你们放开他!他可是我的人,你们敢打?!” 将士们确实有些为难。 “打!有事情我抗着!” 有了这句定心丸,李进忠便被拖了下去,房疏也跟上,示意所有皇子都在房里,别出来。 就在上书房一旁院里,端来两根长凳。 朱常洵没有办法,直接跑了出去,朱常洛来告知房疏,房疏听完说:“多半是去搬救兵去了。” 对将士们说:“裤子脱了打!” 任凭李进忠百般挣脱,疯狂乱踢乱打,好几个人才把他镇住,他开始嘶吼起来,好不吓人,一时间没人上前脱他裤子,房疏拔出一旁人的佩刀,对着李进忠腰带一挑。 倏时间,在场的皆目瞪口呆,这李进忠还没有断根,竟然冒充阉人。 李进忠被绝望侵袭,他怒吼:“房疏!老子做鬼也要弄死你这贼囚子!!” 却在房疏意料之中,“你这是欺君重罪!确实只能做鬼了。” “房大人!好大的胆子!!说我是草雀!还对皇子下重手!!” 房疏回头,只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走来,带着数名宫女太监,满头金钗青脆,穿着紫金凤袍,长得是绝代风华,雪肤黛娥,完全不似三十多女子,只是太艳了些。 这便是郑贵妃了,真有三分与郑晚寒相像。 李进忠若不是有人扶着,就要跪在地上了。 郑贵妃上前就要扇房疏耳光,房疏后退躲过,“贵妃娘娘如何要打下官?” 郑贵妃更加恼怒,“你这庶子!!” “我并没有说贵妃娘娘是草雀,不知是谁造谣?!” 朱常洵从郑贵妃身后站出,“就是你说的!!你说我是草雀之子!” “谁听到我说三皇子殿下是草雀之子了?!而且是殿下先动手我自卫罢了,我没有对殿下动粗。贵妃娘娘还是明事理好些……”。 郑贵妃一腔怒火突然没有了泄出,“你这对常洵的贴身护卫做什么?!” 知道这假太监暴露了,也不说贴身太监,而是贴身护卫。 “后宫之内允许带根男子长居与此?”,这一句反问让郑贵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你这男子管起了宫闱之事!万岁爷知道了,也没有你好果子吃!” 房疏指着李进忠说:“我是怀疑他奸杀了大皇子殿下室内宫女……如此看来……这凶器也在,嫌疑非常大。” “朱常洛寝宫没宫女?我看你是朱常洛找来的靠山,来欺辱我们母子俩的吧!” “贵妃娘娘……我没有……”,朱常洛诺诺答道。 郑贵妃说着就要扇他,却被房疏拦住,“身为贵妃,如何能像市井泼妇一样?” 郑贵妃抽回手。 “贵妃娘娘!我没有杀那个什么琏英!我只是和她说过几句话而已!!”,那李进忠急得咆哮出声,“这房疏就是针对我们!!” 房疏说:“把他全身都脱了!倒看你是不是清白!” 不出片刻李进忠便在众人面前赤身裸体,他试图遮掩却被将士们固定得死死的。 一旁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房疏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只见李进忠背后有鲜红的指甲印。 “还说你不是凶手?”,房疏从怀里摸出昨日那份尸检卷宗,“琏英指甲有血肉,事发当晚王安说他曾亲眼看你在慈庆宫门口鬼鬼祟祟徘徊不定!” “妈的!那狗贼王安!这是他今早抓的,撞了我,还说我故意撞他,非要给我撒泼打诨!!” 朱常洛说:“你不要信口雌黄!有何证据?!” 郑贵妃也被唬了一跳,哪里想到这一直话都不敢说的人,突然气直了起来,定是以为有这房疏在撑腰,郑贵妃突然多了一层危机感。 “不就是死了宫女吗?!做什么小题大做?!” 郑贵妃这句不过脑子的话,真触怒了房疏。 “她才十五岁!” “十五岁又如何,真把贱命当一回事儿了?!别耽误时间了,这件事各方有各方的说辞,别再扯了!” 房疏哪里肯依,这就闹到神宗面前去了。 郑贵妃是理亏的,只说:“妾身不知道这厮是个假公公!”,便扑倒神宗怀里,撒起了娇。 朱常洵眼泪汪汪,跪在地上,“父皇,都是儿臣的错,我知道他不是公公,太监都是没什么气力,实在是太无聊了!李进忠还能陪儿臣踢蹴鞠,骑马。父皇只管罚我便好了!” 每次朱常洵犯了错,使出这招,神宗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他也没有例外,他叹了口气,“你太胡闹了!下次可别这样了!这李进忠就拖下去......”这“砍了”两字还没有出口,郑贵妃在神宗怀里扑楞地捶打他胸口,“难得洵儿能找到个称心的玩伴,再找可不太容易!” 朱常洵也一旁和郑贵妃唱着母子双簧,“父皇~” 神宗叹了口气,“那就拉下去阉了,等他好了再陪洵儿。” 郑贵妃笑容僵硬,还想再说。 “若再说,联还得把他砍了!” 李进忠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可心中千万不甘,他只愤愤盯着一旁沉默许久的房疏。 听了圣上的话,沉默的人也耐不住沉默了。 “皇上,这李进忠在宫中草菅人命,罪应当死!” 李进忠跪在地猛磕头,磕得头破血流,“皇上!冤枉啊!!琏英我只是与她说过几次话的交情!何来奸杀?” 房疏也走到大厅中,跪下身来,“请圣上明鉴!” “房大人,你平时也公务繁忙,如何来管此事?”,神宗语气里有几不可闻的不耐烦,“再不济交给大理寺审理就好了!” 房疏跪在地上不动,一直在一旁的朱常洛捏着一把汗。 “此事情牵扯到两位皇子,还先请皇上定夺!” 郑贵妃冷哼一声,“这房大人可是‘傲骨铮铮’,不给任何人面子的。” 神宗只说一句冷冰冰的话,“联当初可能不应该同意让房大人做给事中,做个督察御史更好,再兼职个大内总馆。” 引得郑贵妃咯咯笑了起来,眼里却带刀,恨不能将趴在地上的房疏剜成一块块。 房疏虽觉有损尊严,但此时退却更损薄面。 “请圣上明鉴!” 神宗闭眼半躺在流金虎皮榻上,“那我就听房大人说说。” “据大皇子殿下贴身太监--王安所说,李进忠前些日时就对琏英意图不轨,前两日夜晚又在慈庆宫门口徘徊不定。琏英本是乐观女子,昨天早上却被发现上吊在慈庆宫中。” 李进忠爬跪上前,“皇上!前些时日是与琏英说过两句话,绝对没有图谋不轨!她来找我借银两说是家里急用,我看她实在可怜,便好心借了二两碎银,前些时日在慈庆宫门口是问她还钱来着,她说了半月后还的,结果躲在慈庆宫里不出来,后来听说她死了,这二两银子只能自认倒霉了!” 神宗拍了一桌子,“王安!你这证人不出来说话?全让房大人替你说了!” 在朱常洛身旁的王安打着抖跪倒在地,声音发抖,“启禀皇上,房大人所言属实!” “王安!你这个小人,今天早上,你突然撞到我,还狠狠地挠了我的背,现在这房大人咬口说是我琏英死前抓的!你们这一唱一喝为什么要针对我?我哪里惹了你们?!” 神宗看着房疏一开始递上来的检尸档案,说:“房大人,你这证据不够确凿,这事儿今天就暂时到这里!” 房疏抬头看到郑贵妃不怀好意的笑,房疏丝毫不回避,两人暗中较上劲儿。 “若房大人觉得有必要,联也可以让霍台令来协助调查此事。” “多谢皇上!下官多有打扰,这就告辞。” 房疏转身,朱常洛与王安齐步跟上。 “房爱卿,联再多说一句。” 房疏顿住脚步,回身鞠躬。 “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能全信?!” 这句话一直绕在房疏心头,这话,占玉也曾对自己说过,一时间神宗与占玉的脸竟然重合了起来。 天色已晚,没有往日的黛色接夕阳红,天空灰蒙蒙一片,像盖住了一层灰纱。 “先生不如......今日就留宿在慈庆宫可好?这天可能要下雨了。”,朱常洛拉着房疏袖口,眼有怯羞之意。 房疏还惦记着霍台令今日之约,他现在赶去城西怕已是有些迟了,说:“多谢殿下好意,府中有事,不可耽误。” “那......先生,注意安全。” 房疏嗯了一声便朝宫外走去,想想又觉得不放心,郑贵妃那凛冽如刀的眼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又想起慈庆宫形同虚设的防卫,不安逐渐扩散,怕自己一时好胜害了这无辜的大皇子。 还没有走两步,天突降大雨,响起了阵阵春雷,房疏身上不到片刻已经半湿,他下定决心去慈庆宫让他们加大防守,也正好躲个雨。 果然一下雨慈庆宫门的守卫一见下雨不知跑到哪里去躲雨了。 房疏径直来到朱常洛门口,刚抬手想敲门,却发现门并没有关上,虚掩着门缝,房疏恰好能看到朱常洛裸露的上半身,料是刚才也淋了雨,现在正换干爽的衣服。 可他腰侧的抓痕让房疏僵住了身体,他收回了身,躲在门后。 王安将干净内衽给朱常洛套上,说:“刚刚在圣上面前,差点吓得我没有说出话,殿下......把房大人拖下水好吗?我看他是个好人。” “怪就怪他非要让父皇给我配什么宫女,那琏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爬上我床,妄想以后做太子妃?!我赐她一日春,怕也应该含笑九泉了!” 朱常洛哪里还有平日的怯懦,说得话字字带血。 王安叹了口气,“看她正好和那个李进忠走得近,本想借着她死这个机会让皇上发现李进忠与郑贵妃的苟且之事,没想到这皇上两下都被郑贵妃糊弄过去了,弄了这一阵只除掉了李进忠本就不应该有的命根子。” “你以为父皇是傻子?”,朱常洛语气都冷了许多,“有些事情怎么会做给外人看?承认他做了大王八?怕是心中有数了。” “殿下,您这腰间的伤再涂些药吧。”,王安拾过一旁瓷瓶。 “这贼丫头,临死到是泼辣得很,抓得我好生疼。”,朱常洛坐在榻上,委着腰身。 王安忧心忡忡,一边涂药一边说:“只怕这霍提督插手了不好办。” “这自然无需忧虑,若是真有怀疑,来个抵死不认,谁有办法?宫中一天不知道要死多少宫女,谁能真咬着较真?除了房疏......”,说到这里朱常洛叹了口气,“这个男人似乎不是个要听话的人。” “殿下......是真喜欢他吧。”,王安试探问,“这芝兰探花真是好一朵玉兰花,听闻郑贵妃那侄女也对他倾心得很!” 朱常洛不说话。 “殿下要得到个人还是容易的,给他下点药也可以的......”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你倒是会出些馊主意!若等我做上太子,当上九五之尊,我倒不信他真不低着头讨好我?” 两人正说到劲头上,听得门外有动静,朱常洛抽出床头玉把银身剑,“谁!” 王安冲出一看,是一只淋了雨伤了翅膀的黄背白腹鸟,飞不起来,又要地上扑棱着翅膀。 第43章 这天夜里,霍台令坐在城西湘菜馆内守到午夜,仍然不见人来,老板娘娇嗔着要打烊了,一旁简惠莲也困乏不已,霍台令才起身离去。 让黄庸送简惠莲回去,自己独自去仲先居,本来是想找房疏算他的失约之账,却连之前派到这里的校尉都见不到一个,只有瞿百瞿千两兄弟独坐在门口,脸上又是困顿又是慌乱。 “你们大人呢?!”,霍台令上前就劈头盖脸一句。 瞿千年纪小,心里本来就有些担心,又被霍台令这一吼,哭了出来,“大人……不见了……呜呜呜……” 霍台令两步上前,将他从门槛上提起来,“说清楚!什么不见了?!” 瞿百赶紧试图掰开霍台令的手,“官爷……大人今天从早上提了笼木屉出门,到现在就没有回过府,祁量大人也没有回过府……我们就让侍卫们去路上寻人了!” 才下过暴雨,路面湿滑积水,空气清新带凉。 连夜霍台令直闯皇宫,将神宗从郑贵妃床上惊醒,郑贵妃恼怒不已,两人不得已起身披衽,便见霍台令立于寿安宫门口,表情严肃。 神宗按压太阳穴,“何事?!” “敢问圣上是否扣押了房大人?!” 一开始神宗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你大半夜来就是质问朕的?!” “房大人失踪了!” “你半夜叨扰了朕,见了朕也不行礼,房大人傍晚时分就离开这里了!” 郑贵妃一旁哈着气,心里恼烦不已,“怎么霍大人也和房大人一样,是个恼人的货?!如果是其它人来扰人清梦,怕是十个头也不够掉!看来霍大人和房大人交情真不浅!你这要寻人找这里做什么?房大人可是和大皇子离开的,说不定正在慈庆宫做美梦呢!” 霍台令听完转身就走了。 “这霍台令!一点礼数也没有!就是皇上你太纵容了!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 眼里有些阴沉,神宗慵懒的抬起眼皮,“他一直都这样,快些休息……太乏了。” 朱常洛更有些蒙,直接在床上就被霍台令提了起来,“房疏去哪里了?!” 一旁王安吓得跪倒在地,抱着霍台令的腿。 “霍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呀?!”,王安做贼心虚,是怕琏英案被查出,现在又见霍台令夜闯慈庆宫,心里不安放到极大,“有话好好说,什么都要讲个证据的?!” “证据?!房疏跟你们以后就消失了,还要什么证据?!” 这一顿动作,把一旁铁笼里翅膀绑着绷带的鸟都吓得唧唧乱叫,并四处扑棱。 王安一听不是琏英案,松了一口气,朱常洛正好相反,“先生失踪了?!” “我们从寿安宫出门后,就分开了,我看天将降雨,本欲留宿他,他说有事便推辞了,怎么就失踪了?!”,朱常洛起身穿衣,“问问城门守门人!” 霍台令看他不是装戏,才松开了手,准备走的时候却见桌上有一副画像——房疏的画像。 画上人只有侧面,却画得栩栩如生。仰头粉面迎桃花,几缕青丝随风摆,百色发带如幻烟,眼角情才动,眉稍意气生。身着青纱手执细剑,书生儒侠恣意潇洒。 并配有题词: 风流青丝随风舞,多情桃花逐水流。 落款出写得是朱常洛,印了他的朱砂章。 再看朱常洛眼底有被发现的慌乱,霍台令恼从心生,“大皇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台令本想撕了那画,可看着画上俏人,又将它折好,揣在怀里。 “房疏是我的人!殿下可别有什么想法!”,说罢就转身离去,背影有股狂霸之气,摄得朱常洛心有余悸。 一晚上京城就热闹起来了,各个城门加强防守,街上士兵巡逻不断,大街小巷贴满了房疏和祁量的头像,悬赏五百两黄金。 人们见着告示就像看见满满一箱黄金,走在街上都 左右觑寻,万一自己就是那个幸运儿,怕是三代不用奋斗了。 在京城到仲先居和去城西的路上安了重兵排查,房疏的消息一点没有,两天下来倒抓了不少鸡毛狗贼,流氓地匪,弄得街上连个吵嘴的人没有了,看上去一片祥和。 霍台令满眼青黑,这两天休息的时间不足三四个时辰,坐在茶楼上,身侧站立了一排锦衣卫,看着闻玄青从楼下进了茶楼,再听得踢踏的楼梯声响,闻玄青便朝霍台令走来那排锦衣卫让了行。 闻玄青气喘吁吁坐下喝了杯茶,“顺天府大兴坡外发现两具百莲会教徒尸体……还有这个……” 闻玄青从怀里摸出一条白色发带,发带有些旧,就起了毛边,霍台令执过,有股淡淡的皂角的香味。 “百莲会?” “我去问过陈矩了,当时有几个侥幸逃脱,可已经是重伤,本以为是必死无疑的。” 霍台令猛得拍了桌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敢谎报已经全部肃清百莲会!” “师兄……你现在把京城动作搞得太大了,皇上已经颇有微词了,百官都在说你公具私用,师父也是一面给你抗着呢。我们暗中调查说不定更好。” “公具私用?房疏他本来就是朝廷命官,现在人不见了,还不能查了?!” 闻玄青叹了口气,“若房大人现在还活着,抓他的人一定会主动露出马脚的,若是……若是死了,搅这般动静也没有用的。” 霍台令没有多说话,执刀起身,刚下楼就有一个小孩儿撞入他怀,“哥哥……有人给你的信。” 那信角上滴着血,霍台令赶紧拆开信,里面一根手指头,信纸上写着:子时大兴坡独自一人,否则不只是房疏手指,将悬其头于西京菜市口。 霍台令再抬头已经不见那小孩。 话说那夜房疏听了朱常洛与王安的谈话,心里万愤懑,也是心痛万分,有些坚守的东西倾刻崩塌。 他不怪惺惺作态的朱常洛,也不恨蛇蝎荒淫的郑贵妃,只是怕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出了宫门便看到一直等着自己的祁量,他现在有些怕祁量心里也有万种算盘。 祁量没有带其他人,只身牵两匹马。 房疏问:“你下面的人呢?祁大人?” “别埋汰我了,您不是不喜欢他们吗?我没他们跟来了。” 房疏骑上祁量牵来得马,“去一趟城西!”,他现在特别想见到霍台令,虽然不知道能说什么,见一面也能定心中万千彷徨。 亏得一场大雨,街上也是冷冷清清,房疏策马跑得快,祁量紧跟着他,“房大人!你赶着上西天啊!” 这句咒语才说完,两人的马前蹄失衡,房疏反应快,屈身减震然后站立起来。 祁量落地,只见街旁房屋上站立几个通身雪白,只露眼睛的人,手持大刀。 祁量一瞧,口中不屑,“又是这群丧服鬼!百莲会还没有死透?!” 房疏伸手,“风光呢?” “这群蝼蚁,哪里需要您动手!?”,祁量拔出身侧佩刀。 只听上面一个人问:“这谁是房疏?” 原来祁量身为百户,属正六品,也穿着官服,看起来是比房疏正七品位置还高些。 “管他的!两个都给我活抓了!” 祁量对着手上吐了口唾沫,大喊:“老子就是房疏!今儿就要弄死你们!!” “你傻了吧!快把风光给我!”,房疏一旁大吼。 祁量解下另一侧风光,扔给房疏,“看我去收拾这些贼子!” 才说罢,就两步蹬地冲上房顶,与其中三人纠缠起来,祁量子一挥刀,屋顶黑瓦翻飞,惊飞了三个白衣人。 其余三人则朝房疏袭来,呈包围之势,房疏矮腰躲过,夜色中白衣配银光,鹭鸶与鸂鶒穿梭。 可这几个百莲会的人显然也不是泛泛之辈,既然要留活口,就有些吃不消祁量不要命的打法,一人抓住空隙刺中了祁量的腿,一时间失去了大半行动力。 房疏本来是有机会跑路的,结果祁量入敌太深,自己也无法抛下他不管,只见他受了伤,忙想跃上前,却被身后三人死死拖住。 “大人!你快走!!” 房疏紧咬后槽牙,“说什么胡话!?要么一起走!要么都不走!” 房疏动作行云流水,却也缺乏力道,虽然其余三人抓不住他,可他也拿那三人没有办法。 房疏费劲全力扶起他,白衣六人便包围他们。 祁量一旁低低笑了起来,“大人……我可算知道尔良为何誓死护你左右了……” 还没有等房疏明白话中意,祁量反搂着他腰身,冲向刚刚被他伤的一个白衣人,迅速冲破了防线,他用力全力,将房疏扔出十几米远,大吼:“快走!我房疏怎么会让个下人陪我?!” 此时动静已经惊动了些百姓,有人跑去报官,说是聚众斗殴,白衣人看另外一旁有举着火把的官兵,又误以为祁量是房疏,抓住他便准备撤退,“既然抓到房疏,不便惊动太多,快些走。” 便留下一旁真正的房疏,见官兵来,房疏刚想抬步迎上,不过片刻便选择隐于暗夜。 若他出去,贼人便知道所抓之人非房疏,那祁量必死无疑。 所以在各路士兵几乎要将京城掘地三尺的那两天里,房疏也不敢冒头。 这群邪教之人做个绑匪是太不合格了,居然就让房疏尾随到了大兴坡在一座破庙里。 一路上祁量一直嘟囔,“想我房复炎纵横沙场杀敌无数,在官场以权利做剑,除斩谗佞,倒在阴沟里翻了船!你们这几个庶子!” “想我相貌堂堂,勾得麻姑乱性,神女相思,嫦娥偷汗,织女变心,可惜怕是英年早逝……” “你们伤了我,是八辈子人命不够赔的!” …… 念叨得那几人脑袋嗡嗡地响。 屋里只留下四人,其余两人被指示了出去。 “烛照老大断首前不是打了手语说,这房疏与霍台令是苟且关系,急得在牢狱中也要行苟且事!这嘴碎的不怕把人给念叨萎了?!” 祁量还得意洋洋起来,“萎了?霍台令就喜欢我这话多的,喊着‘大人好棒~’,‘大人用力些~’,还不让他魂升南门九天,魄去阴司十殿?”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29 房疏与他只有一墙之隔,听得都臊得慌。 “真是个贱骨头!给人弄□□儿还得意得很?!真是该死!!” 其中一人抽出剑,就要挑他喉管。 被另一人挡下,“还得留着勾来霍台令,给烛照和兄弟们报仇呢?!迟早是要死的!!” “这种人留着脏眼睛!” “我脏眼睛?!你们这群邪教之徒才脏眼睛!骗人保命之财!诱哄妇女与你们行苟且事!诱拐儿童!哪桩桩哪件件都是十恶不赦!我与心爱之人行鱼水之欢,轮到你们站在高处来批判我了?!好不要脸!” 这话说得那几人恼了。 刚刚那执剑的人卡住他的下颌,极尽凶恶,“看我不拔掉你的舌头!” “贲仁!何必和他置气,反正已经是将死之人了。” 只见祁量腿部大出血,湿透了半条裤管,他脸色也逐渐苍白。 “逼人?我看你是挺逼人的,两贼眉鼠眼看着都恼人!” 贲仁一挥剑就砍断了他一根手指。 痛的祁量失声痛嚎。 这里四人,房疏也是救不了他,只能咬牙追着刚刚离去的两人。 房疏一路尾随,他怕自己官服太扎眼,早就脱了乌纱帽官服外套,只留青色内衽,春初树芽抽新,隐于林中,倒真像保护色。 只隐隐绰绰听得一些信息,组织起来的意思大概就是:情欢原来没有被充军,而是被李政用钱财疏通收在帐中,不仅仅是情欢,连他们都是李政用钱财从陈矩手上救下,他们本来就有共同的敌人——房疏、霍台令,现在现在同一战线自然不在话下。 他们再絮絮叨叨房疏就有些听不清了,就想靠近一些,不料靠得过近便被发现,其中一个白衣人转身便朝房疏方向扔出一把匕首,房疏本在树侧,刀身插入树干,刀锋只离房疏眼球不过几毫米,房疏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已经被发现了,那两人分开站位,立于房疏一前一后,房疏拔出风光。 “昨晚没有杀你!今日自己送上门?!阎王也拦不住你!”。 其中一人擅使链球,链接上布满了铁狼钉,看上起起码有三十斤重,那人长得瘦高力却奇大,转动起来呼呼生风。另一人也是矮胖使着两把十斤砍刀,磨刀霍霍作响。 房疏看出他们有带伤在身,想必伤还未愈就出了任务,高瘦之人腿脚不利,矮胖之人定是伤过腰骨。 风光似银蛇,直逼那矮胖之人攻去,招招打腰取肾,高瘦之人动作迅猛,链球紧紧拴住房疏一只脚,那矮胖人借机用双刀作剪对着房疏脖颈就要剪下,房疏用脚一勾缩了身子,那刀好生锋利,碰到发带,发带便断了。 一头青丝如墨如瀑,泼开一地,房疏眼神更加狠戾,他另一只脚用力点地,猛的起身,手中银光一闪,矮小之人喉管断裂血喷洒了房疏一身。 链球一松,房疏挣脱直立起身,那矮胖看同伴一死,居然掉头便跑了,房疏脚踝被那铁链勒得红肿,一时难以举步,心生一计,忍住钻心的痛,点脚上前欲刺那人背心。 那人察觉身后动静,躲过一劫,只发现房疏已经受伤,又准备正面迎敌。 又带着失去同伴的情绪,几步上前要取房疏项上人头,房疏看他步伐急切已露出破绽,他仰身躲过风光顺势划破他腰腹,他顿住了脚步,看睁睁看着肠脏流了出来,便直剌剌倒在地上。 房疏身形与那高瘦的人差不了多少,正好也是伤了腿,他脱下那人外衣,自己穿上,裹上头巾,捂得严实,只留一双眼睛。 等到房疏再回到那破庙旁,却只看到祁量已经晕了过去。 贲仁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你身上的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房疏掐着声音还带着惊恐的颤音,说:“刚刚下山时,碰到那晚逃跑的那个人......我好不容易把他杀了.....,我的武器也掉了......” 大家自然也是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也没有再逼问此事,“去找了李大人了吗?” “没有......腿伤严重了,去不了。” 无奈,只得派另外两人去。 不出一个时辰。 那情欢与李政坐了八人大矫来到了这荒郊野外,并让房疏去门口守着,情势所逼,他便去了。 情欢显得得急切,一下矫步踮着小脚步入了破庙,寻找了半天,“那房疏呢?” 贲仁指着地下祁量说:“不是在这里吗?” 情欢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们是不是眼睛瞎爆了?这个瘦猴子哪里像那种媚态横生的贱人?”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房疏,而且这断袖的口味,我们怎么能琢磨得透,这在好男风的眼里没准儿就是那种妖媚的呢?” 李政进门来,情欢便扑到他怀里,“荣来~看看你手下的人怎么办事的!怪不得要被灭教了!都是一群没脑子的东西。” 说得那几人青脸红眼,怒不敢言。 “我的好人儿,别气了,我看现在京城还在沸沸扬扬,房疏还没有冒头,怕是这狗腿子他还是看重的,有这条狗,那两人都是要来的。” 李政边轻拂着她头,边在打量着主意。 情欢在他怀里动作大胆,当众用手拂了他的脐下枪,“我的好郎儿,到时那房疏的狗命可得留给我,我要当着霍台令的面一刀刀剜了他喂狗!喔,不,我要寻几个油酒大汉轮着羞辱他!看他芝兰探花不成了残风败絮!到时候一样被那霍台令像狗屎一样嫌弃!” “果然这人越美......心越毒呢!” 刚听着这句,情欢就掐了他一把。 “哎哟哟,我的好人儿,我还没说完呢,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听完,情欢娇笑起来。 一旁人被当作了空气,其中一人拱手说:“李大人,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处理?” 李政看了一旁祁量被砍断的小指,“现在得速战速决了,别拖了!” 房疏听得里面悉悉梭梭便没有其它动静,只知道他们是在商量如何取将霍台令抓住,至于细节他一概没有听见。 这夜黑露重,霍台令独自一人来了大兴坡,自从收了那信他片刻不能安稳,这半晚如挨了半夏那般久,好不容易到了这刻,便只执绣春刀前来。 在破庙前,四个白衣人就将他围住。 “乌合之众!房疏呢?!”,霍台令捏着关节卡卡作响。 李政从庙内拖出一个大麻袋,麻袋里是一个人型,却一动不动,李政拍了拍手上灰尘。 只见地上拖出长长血痕。 “霍大人,别来无恙啊。” “李政?!”,霍台令眼睛绯红,“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李政抽出腰间匕首,指着麻袋,“绣春刀放下吧,他还有一口气,别等会儿一口气都不在了!” 霍台令哼笑一声,“我生平可不喜欢被威胁......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房疏把自己命交你们手上?” 侧刀,刀锋正映着天上月光,寒光一闪,那几个白莲会的人都很惊怕。 李政强作镇定,“原来霍大人真是无情之人.......我也无妨,现在什么没有了,拉个房疏垫背也不亏,纨绔状元配芝兰探花,怎么都是我赚了。” “是吗?你爹也得跟着你陪葬!” “哈哈,你觉得我做到这一步了,还在乎这些?他老人家也从来没有在乎在我!我现在为自己活,为自己死。”,李政半蹲下,提住麻袋中人的头部,“嫖客也是无义,你说你忙了这好些天,不是为了救他?真就舍得这房疏死了?” “我还不是想看看到底是何人想在我头上动土,原来是你!这状元脑子也真是太简单了,一个男人就想威胁我?未免也太看不起我霍某人!”,霍台令开始低头大笑。 霍台令猛得一挥刀,一记横扫千军,两个人头在空中画了个弧便落了地。 刀尖滴血,另外两个已经吓软了腿。 “我忘了问了,你们这几个白莲会的人是想报仇吗?想报仇的话能不能再练个几年或是请个真正的高手,就这么急着送死?这不会也你这个无脑状元出的主意吧?你们太孤注一掷了!” 霍台令还不等他们说话,一个扫腿再接一个飞踢,其中一个凌空飞起,霍台令抬脚将那人踩在地上,正是胸骨背脊尽断刺入肺腑,五脏出血而当场毙命。 还剩一个只想逃命被霍台令从背贯穿身体,再拔出刀,刀身尽是暗红。 李政遽然,孤注一掷输了。 连他自己都是个不信爱的人,怎么会相信别人有爱? “哈哈哈哈!”,李政执匕首就要直插麻袋中人的心脏。 “住手!!” 这一声让暗中运功的霍台令都被打断了。 第44章 本来应该保护情欢的那个白衣人,现在拿剑比着她喉咙,他抓住情欢的头发,迫她仰头,满头金翠叮伶伶斜了一边。 “放了他,要不然我就杀人了情欢!”,房疏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一使力,俏人玉肌就见了血。 情欢眼里豆大的泪水滴在剑上,她哀求道:“我的好郎儿......救救奴家。” 霍台令也看清了那女子,脸上怒气席卷,“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军中做军妓?!” 生死面前,情欢曾经说的狠话都烟消云散,只细声说:“台令,念在往日情分上......” 本来李政有一丝心软,又听得情欢这话,只是仰天大笑,“□□情多,也无情!” “不是的!好郎儿,好相公!奴家太害怕和你分别了.......这剑太冷,我好怕。” 另一旁霍台令也笑出了声,“这又是哪出?情欢,你是想报复我的吧?为了报复我就和李政勾搭在一起?......女人真是麻烦!还不如当初就杀人了你!” 字字诛心,情欢倒吸一口气,情绪崩溃不住,本来以为再见他会是满心仇恨,却只是满心疼痛。 “所以你就找了个男人?”,情欢失声哭嚎,“霍台令,你好无情啊!当初在典司苑那个火坑,我一直为你守身,除了你我从不与别的男人亲近,为此我挨了多少打,若不是我长得有姿色,怕是早就被打死了,我只能日以继日弹琴来弥补妓院的损失。好几次,指头流血了都还在弹,这些伤口你难道看不见吗?你却从来不问,每次发泄了便走,连个吻都没有!你只要动动手指我就能恢复自由身,我一直期待着你能有一丝情谊,能让我有个自由身......直到你出征朝鲜前一夜,怕你未有归期,怕我未表心意。我便诉我真心,你只是醉着酒说‘你太恼人了!’倒使我看着像个大笑话,我才开始接客了......怎么能想到因为那该死的芝兰探花多看了我两眼,就被推更深的火坑?!” 情欢情绪激动,没有注意到脖子上的剑离得远了,抓住自己头发的手也松了。 霍台令扶额,“我每次打赏你的不多吗?自已应该早能存够赎身的钱了吧!” “那个吃肉不吐骨头的地方怎么让我们能藏私房钱?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怪就怪我错付真心。”,情欢转头对李政说:“谢谢公子,愿意救我于水火,这恩情留着下世报了。” 便以颈撞剑,意图自刎,房疏惊慌,刚刚对这女人的杀意已经荡然无存,连忙用手揽住将她禁锢住,连忙收回了剑。 情欢张口咬住房疏手臂,用力之大,房疏连忙想推开她,却推搡不动,“快松口!!” 袖口布料连着皮肉都被撕下一块,慌忙间,情欢扯掉了他头巾,跌爬回李政身旁,朱唇带血。 房疏垂头捂臂,一头墨鸦遮住了半张脸。 李政将情欢挡在身后,问房疏:“你是谁!?” 将脸前的头发撩在耳后,房疏撕了一条白布缠住伤口,口里含着一条白布,松口回答,“是我!快把祁量放了!!这场闹剧就算结束了!” 霍台令两步走上前,拉过他,“房疏!你他娘的没事儿也不冒个头!!” 房疏将自己手臂抽离,没有搭理霍台令,对李政说:“李荣来,你放了祁量,一切好商量!别胡闹了!” “胡闹?我处心积虑,你们觉得是胡闹?能不能尊重一下我啊!”,李政割破了麻袋,抬起祁量的头。 祁量脸色苍白,没有平时的张狂,一副羸弱模样,像任人宰割的牲畜。 “别......你什么要求都会答应你的!”,房疏叹了口气,“无官一身轻,不更好吗?” “那复炎你为何进京赶考?为何费尽心机谋求一职?父亲从小说我这也不如人,那也不如人,我苦读圣书又耗尽钱财得了个状元,却也不如你这个探花,世人说我纨绔浮夸,说你芝兰玉树,父亲说我昏庸无能,说你足智多谋......我努力了那么多,反而成了你的绿幕,再成你加官进爵的垫脚石。” 房疏柔声安抚,“你只是不适合官场,你有很多优点,你乐于倾听,也乐善好施,你是本是一个纯良的人,本来就不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却是一颗埋于细沙之下的珍珠,不用于杀人却能装点美好,为什么要为自己不是利器而苦恼呢?” 那把在祁量脖子旁的匕首微微颤抖,“博得锦衣归故里,功名方信是男儿!房复炎,我看你重情重义,若你杀了霍台令,我便放了你这亲随。” 霍台令大喝:“李政!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便抬手要对李政砍下,房疏上前生生挡住这一击,霍台令气力太大,将房疏压弯了腰,本就受伤的腿单跪在地上。 他连忙抽回刀,“你拦着我做什么?!” “李荣来......你看,挡下他我就耗费了全部力气,怎么杀得了他?”,点点血红染了胸前衣襟,房疏被霍台令力气震伤了肺腑,“祁量是无辜的,他下个月就要和心爱的姑娘成亲了......” 等霍台令一看到房疏被自己打伤,连忙扶起他,撩起他额前碎发,用自己袖口小心擦除他额上细汗,“你挡什么挡?!不要命了?这李政蠢得死有余辜!”,又庆幸自己不过用了五分力。 情欢却能越过房疏头顶看到霍台令眼底的心疼,她妒火中烧,夺过李政手里的匕首向背对着她的房疏刺去。 霍台令一门心思在房疏身上,放松了警惕,等到回过神时,银冷的匕首已经近在咫尺,霍台令连忙将房疏拉到一旁,匕首插入腹中时,情欢也被他用掌打出几米远。 匕首很长,霍台令拔出,血似水流再也捂不住。 房疏哪还管得其它,真是惊伤六叶连肝肺,吓坏三毛七孔心,脱下自己外套在他腰间缠上白布,片刻又浸透了。 情欢一弱女子哪里经得霍台令这一击,顿时香魂眇眇,已赴望乡台;星眼瞑瞑,尸犹横地上。 李政眼见她香消玉殒,捡起匕首,径直走到房疏面前,此时只有他一个完好的人,而仇恨之人就在眼前。 房疏挡在霍台令面前,“李荣来,放过他们吧!是我用你与白莲会勾结来威胁你爹和沈一贯的,霍台令什么都没做!” “复炎......”李政指了指情欢的尸体,“可别学情欢动了情!这个人本来就无情无义,与自己师父水火不容,兄弟相争!他到了今天的位置,手上的血可不少啊!富贵必因奸巧得,功名全仗狠通成。” 霍台令拨开房疏,捂着伤口,低头笑着,“你很了解我嘛!无情无义也比蠢来得好!”,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筒,拉了引线,发了信号弹,“反正你也跑不掉!废话一箩筐!有下次的话,专业一点吧!” 李政疯了似的扑上来,房疏与拉着他与他扭打起来,房疏猛朝他脸上来了两拳,“李荣来!!你清醒一点!!”,却扯得他心肝痛,真是地心肝痛。 期间那匕首数次划破房疏手臂,霍台令看他们两个纠缠一起,刀也没有准头,寻不到机会下手。 祁量却是适时地醒了,他爬着上前抓住李政脚腕,用力一拉,李政便跌倒在一旁。房疏用手刀一劈,李政便晕了过去。 等到闻玄青,阳佟一赶倒,霍台令已经半晕在地上,顿时警戒提升到最高,怕是什么不得了的高手,对此阳佟一更多是兴奋。 “先救人!!”,房疏也是疼痛难当。 让人先将祁量送回府上,自己非要先霍台令送明止奄。 还没有进门,一妇人打份的妙龄女子似乎在门口守了许久,一见闻玄青背上的霍台令,连忙跑过来,急得声线都有些哽咽,“台令怎么了?怎么浑身都有血呀?!!黄庸,快去请郎中!!” 她身后的黄庸喏了声急忙跑开。 “嫂子,师兄受了伤,血还没有止住.......”,闻玄青边说边朝府内跑。 蕙莲也跟着他跑,“送去我房里吧!他那瓦屋太远了!”,不一时就不见了踪影。 房疏突然走不动路,捂着胸口,阳佟一看他有频倒的迹象,不得已伸手扶住了他,“我先送房大人回府上吧,你也受伤了,而且也帮不上忙。” “我没有大碍,我先去看看。”,房疏便蹒跚步入。 阳佟一除了公事都没有兴趣掺和,便转身回了大理寺。 侍卫带他进入了蕙莲闺房,那小巧女子正忙着给他擦拭伤口,一举一动都不肯假手于人。 闻玄青看房疏跟了过来,说:“复炎,还以为你回府了,你自己的伤都没有好!这里你也帮不上忙。” “我看看,毕竟也是因为我受的伤。” 房疏走进,看他伤口在脐微上位置,腹肌沟壑处堆了凝血,被蕙莲一一擦拭干净。 蕙莲对一旁丫鬟说:“画烟,快给房大人端个坐!递个茶。” “姑娘认得我?”,房疏顺着画烟递上来的椅子坐下。 “京城这两天都处都是您的画像,若说不认得,只能是瞎子了。” 房疏看她对霍台令动作极其温柔,尽量将声音压得正常,不愿露出一丝颤音,“之前不曾见过姑娘,怎么称呼?是霍大人何许人?” 简蕙莲脸上带有红晕,“女子简蕙莲,是近几日才入的府,是......台令内人。” 砰得一声,房疏手上茶杯落到地上,水洒了一地,杯子碎成无数块。 房疏连忙跪下,去拾碎瓷,“对不起,手上滑了!” “画烟,怎么能让房大人动手,还不快打扫了!” 那丫头拿着笤帚连忙过来,闻玄青将房疏从地上扶起,说:“蕙莲嫂子是本是沈府人,师兄看着喜欢,就讨上府了,难得师兄府上有点女眷气了。复炎是不是太开心了!杯子也持不稳了!” 房疏轻轻点了点头,“挺好......还不曾听霍大人提起,有些意外。”,看了眼床上脸色苍白的人,竟显得几分乖巧,有几分像小时候。 “前两日台令不是约了您在城西见面吗,正要说这上事儿呢!结果房大人出了意外,台令也忙活了两日,可也没有睡好!把我心疼得。” 闻玄青像老父亲那样叹了口气,“师兄可算找到个疼人儿的了!只求这次平安无事才好。” 不一时黄庸带着老郎中赶来,给他上药包扎了半天。 房疏起身问:“怎......” “怎么了?郎中,相公无事吧!”,简蕙莲激动地拉扯着郎中衣服。 “失血太多,要好生休养,伤了内脏,所幸没有伤及要害,只能喂些流食,忌油腻辛辣。” 众人都松了口气。 郎中又补充,“若不尽快醒来......也是凶多吉少。” 悬下的心又提到了噪子眼。 “霍大人不也曾无数次这样逢凶化吉吗?命带福星的!不必太过烦恼。”,郎中准备回家休息,又被房疏苍白的脸吸引了过去,把了他的脉,表情越来越严肃,“哎呀!房大人可不比霍大人轻呀!” 这郎中本是明止奄专属郎中,房疏又在此待过一段时间,自然是认得的。 霍台令那一击,伤及了房疏重要器脏,受伤的腿踝已经肿得老高,再不治疗怕是要截肢了。 就这样,房疏又在明止奄住了两日,他也着急了两日,不急自己急那人,蕙莲这两日是日夜守护着霍台令,自己也不能动,也不忍叨扰那女子,只是心里牵挂。 刚听得黄庸兴冲冲来告知房疏,“我们大人醒了!!” 房疏愁了两天的面容,难得松驰下来。 也是正好,尔良他们从川蜀回来了,一听房疏还在明止奄就要上门来接,又好巧不巧在院里碰到了为霍台令醒来而摆台烧高香的简蕙莲,他本不是多嘴的人,只想接房疏回家养病,但这个女人似乎太高兴了想尽所谓的家主之谊,这一说尔良替房疏气不打一处来,带着姬容姬悦直奔房疏房间。 姬容姬悦带着面纱,只露着眼睛。 这里也只有姬悦块头大些,他上前打横抱着房疏到了马车了,便驱车离开了。 霍台令睁开眼,全身无力,黄庸和简蕙莲连忙上前。 他开口第一句话问:“房疏呢?他怎么样了?” “他正在府上呢!我去告诉他好消息。”,说完激动跑得没有烟儿。 简蕙莲是一个比较迷信的人,连忙去烧香拜佛。 不一时,黄庸又跑了回来,“房大人知道您醒了!他也要回府养病了,真是皆大欢喜!!” “欢喜个屁!”,幸亏霍台令不能动,若是能动,铁定要暴跳如雷,“他怎么看也不来看我一眼?” 黄庸不知道怎么惹到霍台令了,只陪着笑:“房大人也有伤在身,不方便嘛。等大人好些了,再去看望房大人。” “狗屁!凭什么要我去看他!是我救了他!!”,语气有些气急败坏。 霍台令在气头上的时候,最好别去惹他,黄庸连忙找个借口退出了门去,“夫人在拜神,我也去!” 开始夫人这个称呼也没有让霍台令太放在心上,后来发现这简蕙莲俨然成了明止奄的女主人,霍台令在她喂粥的时候问:“你是不是给他们乱说了什么?怎么把你当成女主人了?” 心虚埋头喂食,摇头,“没有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才说完,闻玄青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嫂子!听说师兄醒了!!这是师父让我带来的人参!” 看着霍台令正在喝粥,又放慢了脚步,“看到师兄醒了就放心了!”,他用红布包着两份,放下其中一份,便告辞说:“我还得去给房大人送一份,先走人了!” “你等一下!你唤些什么呢!叫谁嫂子呢?!”,这一吼中气十足,身体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谁人挽得一江水,来洗今朝一面羞。 简蕙莲一旁羞赧不止。 “叫嫂子嫂子呀!”,闻玄青搔了搔头,感觉奇怪,“我还得先去一趟仲止居,先走了!” 又听得仲先居,霍台令注意力也没有在这上面了,说:“房大人......若有什么情况,劳烦告知一下。” 连劳烦都用上了,闻玄青心情说不出得好,“师兄客气!我会记在心上的。对了,嫂子,记得给师兄把这人参弄了补补!”,说完就告辞了。 简蕙莲有些怕他审问的眼神,闻玄青前脚走,她后脚就缩着脑袋拿着人参出去弄了。 等那背影消失在门口,霍台令只能腹议:“脑袋抽筋了才会把她带回府。” 第45章 那天房疏刚躺上马车,姬容就咋咋呼呼的围了上来,小鸟似的叽叽喳喳,姬悦一旁也喝止不住。 原来他们三人在嘉州府已经找到了占玉,姬悦本想上前相认,却被尔良阻止,虽然占玉现在过得清贫,但是却无比自在,偶尔在小县城里吃茶喝酒,与三两好友听曲摆谈,与镇上一俏寡妇交情匪浅,乐呵地做个市井小民,日子平静悠闲。 当初占玉一时风光无两,神也忌,鬼也怕,只是锋芒毕露,终招祸端。所幸洗尽铅华,仍似年少。 对房疏来说这个消息在这段时间里,是化在苦汤里的一颗冰糖,是穿透阴云的一缕阳光。 房疏有些情不自禁,轻轻感慨,“也替他高兴……” 一旁本来就坐立难安的姬容,噌的坐到房疏床上,“高兴什么呀!房哥哥是没有看到教主现在什么样子了!想当年可是小教花,现在就是邋遢大叔了!好好的花容月貌……一点不珍惜!” 这种行为对姬容来说就像是将山珍海味扔进了茅房里,暴殄天物。 祁量虽然受了伤,也不在乎什么修养,醒了当天就要下地活动,若要他安静躺在床上,那是比死也好不了多少的事情,知道房疏回府,第一时间就踅摸进了他房间,便偶然听得了占玉的事情,房疏本来懊恼,对起量的戒备却降低了不少,姬悦却不同意,非说要杀人灭口,祁量又是赌咒又是用祖宗十八代起势,房疏看他缠着大腿又绑着右手,就出口阻止,“他是自己人,别吓唬他了。” 好了伤疤忘了痛,祁量实在忍不住好奇,问:“小叫花?不是听说占玉有钱有势吗?怎么又是小叫花了?” 姬容白了他一眼,眼里全是对这土包子的不屑,“小教花:教主的教,睡莲的那个花!” 说罢,姬容眼里又露出崇拜,占玉在她心里一直是白睡莲的象征,纵使他现在成了邻家大叔。 “小教花有了……谁又是大教花?” 姬容伸出春葱,指着一旁的姬悦,姬悦面容严肃正在思考占玉的事情,突然间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顿时有些慌乱,又摸了摸脸,问:“怎么了?!” “这姬……姬兄,是像个女人……不过看着也不过二十五六,占玉应该都三十上下了吧!怎么他就成了大教花?!” 姬悦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像女人,而且又用他姓氏开玩笑,触了他的逆鳞,一言不发就拔出了剑,“割了你的舌头!!” 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姬悦浑身杀气腾腾,祁量瘸着腿躲到房疏床旁。 “大人……” 房疏想出声阻止他们打闹,一激动就扯着肺,疼得皱起了眉。 尔良心里有些恼怒他们,站在祁量面前,“姬悦!闹什么?!” 姬悦本来对尔良也不爽,只要有他在,姬容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让开!要不然连你一起揍!” “哥!你要敢动他,我和你没完!!” 房疏叹气,“你们太吵了……” 这才算安静下来,祁量沉默了不到片刻,问:“为什么你哥是大教花?” 姬容笑的很甜,和平常姑娘也没有多大区别,眼里很纯粹,“因为哥哥块头大些,不过啊,这都是我们私下定的,教主不在了,我哥独占艳名……” “你们一天到晚私下就干这些?!”,从姬悦眼里读出了恨铁不成钢,说着就想去揪姬容耳朵。 不管三七二十一,姬容脱了鞋子就朝房疏床里钻,“尔良哥哥,房哥哥!救命啊!” 尔良一把把她揪出来,“别打扰少爷了!” 祁量一旁脑海里想得不是姬悦风姿卓绝,而是他穿着破烂,是个真大叫花,在街上摇尾乞怜,祁量不禁笑了起来。 闻玄青一进门就是这副打闹的画面,“怎么在病人屋里吵成这样?” 这可好,闻玄青虽然不认识姬悦姬容,可这两兄妹对他可是恨之入骨,姬悦刚刚还没有入鞘的剑都带了股冷意。 安静不得片刻,房疏神经又紧绷了起来,连忙对尔良说:“把他们带下去!不要在闻大人面前放肆!” 尔良拉着姬容出门去,路过闻玄青身旁时侧眼看他的目光也没有了半点笑意。 姬悦收回了鞘也跟着尔良出门了。 “祁闹子!你还不走?!”,房疏对一旁傻笑的祁量略带了些怒气。 闻玄青将一个红布袋放在桌上,“没什么事情,祁量在正好,这是师父给复炎的人参,这师父也一直没有舍得吃的东西,祁量拿下去给复炎炖了吧。”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30 房疏有些讶异,“多谢曾大人……只是怎么给我这么好的东西,有些惶恐。”,很是想不通,他拢总也没有和曾凌天见过几面。 闻玄青笑了,“师父正好有两支,一支给了师兄,又说觉得复炎乖觉,打心眼儿里有些喜欢,就留了一支给你,让我师父喜欢的人可不多喔!” “这……欠了你师父一个人情了”,房疏咽下了唾沫,一句话又随着喉头哽上来,“你……师兄还好么?” 一听这个,祁量就自觉拿着人参出门去了。 “我看恢复得挺好的,吼人都中气十足,不过这嫂子脾气是真好……在床前伺候一步不离,喔,师兄交代了个什么事儿……”,拍了拍自己脑袋,“好像不重要,我给忘了,复炎,我这还有一宗盐印案在身,得先走了!我看你虚得很,没有我师兄糙,注意身体!” 说完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房里又只剩房疏,突然的安静让房疏不得不去想霍台令,按理来说他是应该高兴,不会再找他行苟且之事了。可偏偏心痛如蚁噬骨,药石无医。 对于此事,尔良自觉不提,只是心里恼怒霍台令。 而祁量则相反,一有时间和房疏独处就碎碎念,“男人都是那二两肉动物,别放在心上,咱们没了这个也有其他人嘛!漂亮姑娘不也有的是?不比那软香的姑娘好?” 以为这番宽慰很走心,却触怒了房疏,“你一天嗡嗡嗡响,很烦啊!滚出去!!” 吼完又捂着胸口,祁量撇嘴,出门去,房疏吩咐瞿百瞿千,没有他的话别让祁量进门来。 这可好,祁量又去招惹姬家兄妹,好几次姬悦都忍不住要打他。 都是姬容一旁劝阻,“哥!打狗还得看主人” 祁量一听不乐意,“你们这公鸡母鸡!嘴上不留德!” “什么公鸡母鸡?!”,姬容也被他说得生了气。 “喔……不对,是两只母鸡!” 这下可好,两个人都追着他打。 祁量腿好得差不多了,跑得也快,见他们俩都生气了,心里得意,“你们知道这叫什么吗?鸡飞狗跳!!” 又过了几日对房疏来说很清净的日子,前段时间拜托的媒婆上门来了。 房疏也能出门走动,便带着祁量在大堂接待了媒婆,媒婆说按着《玉匣记》的指示,五月十六那日宜嫁娶,六顺之日也!所以便定在了十六日。 现在需要带新郎官一件定情物去回话了,而且从现在开始新郎新娘就不要见面了,怕不吉利。 “定情物?”,祁量摸了摸自己几个荷包,“只有几两碎银……”。 房疏看他有些着急忙慌,“看你头发挺清秀,剪一撮吧!” “也好嘞!编个鸳鸯结!” 祁量任由媒婆剪了一段,“不能见面吗?” 房疏说:“你们这几天每天都在见面,还没够?!” 祁量满脸羞个通红,“大人怎么知道?!” “我的府上,我还能不知道?!每天都偷着来给你送食递穿,偷偷摸摸的,我又不会吃人!至于这么小心翼翼?” 媒婆通身大红,带了些喜气,难得把房疏也感染了,露出了个无奈的笑。 “不是怕你生气吗?” 房疏觉得好气好笑,“我生什么气?!” “不说了……说了大人铁定要生气的!” 来了这句,房疏也来了兴趣,“你不说……我偏偏要你说!快说!!” “大人是个无赖!我要说,你不要我说,我不说你偏要我说!我就不说!!不说不说就不说!!” 祁量正在绑自己头发,就被房疏给抓散了,“快说!要不然衣服也给你扒了!!” 祁量一听,哪里还能顾及自己发型,连忙拢住衣服,“大人!我就快成亲了!!你现在下手也太迟了些!!您要是早一些有此想法……我还是不介意的……” 房疏对他遇强则强的厚脸皮没了办法。 一旁媒婆笑开了怀,“你们主仆关系倒是好喔!我这呀就先去郑府回话了!” 媒婆刚出门就撞上了黄庸。 “哎哟!”,媒婆一抬头才看到一身锦服的男人,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官爷!” “无碍!你走你的!” 房疏一见他,脸色有些沉了。 黄庸拱手上前,“房大人!好些时日不见,看您也恢复得不错,这媒婆是怎么回事?是房大人好事儿将近?!” 房疏给他拉了张椅子,示意他安坐,“没有没有,是我这顽仆好事将近。黄大人若不嫌弃,这月十六还请来喝杯小酒。” “有些巧……我也是来请房大人去吃酒的。”,黄庸有些拘礼,坐下也很拘谨,“前两日,皇上召见霍大人,说要赐婚——湖北楚宗王第十女凤阳郡主。” 房疏心有不好预感,他不是很愿意接话。 祁量插足,问:“霍大人不是才弄了个老婆,又娶?” “我正要说呢!霍大人说家已有妻,百般恩爱,不愿再娶。皇上觉得十分讶然,说霍大人怕是欺君,不得已才决定办个酒席,也不走什么仪式了,就请些人吃吃酒,广而告之。” 房疏语气很淡,只是抓住桌角的手指骨节有些发白,“什么时候呢?” “就是本月十二日,应该不耽搁房大人吧,霍大人特别叮嘱过……说一定要请到房大人,要不然就让我别回去了……” 祁量不屑一顾,“这不是威胁人吗?我们大人身体还没有恢复呢!受不得风,淋不得雨,去不了的!” 黄庸一听,甚是为难。 若是其他事情,再为难可能咬了咬牙也就答应了,但是这次房疏也实在不想咬这个牙。 “这样吧……”,房疏起身回房,片刻后手持了个小红木箱子,他踱到黄庸面前,打开木箱,里面有一对通身玉白的圆口矮碗,一个图着五彩祥龙,一个绘着七色神凤。 “这本是宝老板前两日送的,我觉得不成,就原价卖了下来,虽然不贵,好歹也是我一片心意……黄大人代替我转达,愿霍大人与佳人琴瑟永谐,清辉不减,白头到老。” 黄庸不接,“这……” 房疏拉眉敛目,“黄大人……相互理解难处才是,别再为难我了!” 黄庸只能接过,三步一回头看房疏,房疏只坐在椅子上垂首扶额,腹议:“房大人病得真重!” 等黄大人没了身影,祁量才说:“大人真的好修养,可这修养有什么用呢?!偏旁别人快活了!要撂我的,早把这黄庸给撂爬下了!” “罢了,快些下去吧……我心烦得很!” 黄庸本来抱着侥幸心理,想着霍台令大喜日子将近,应该是不会太过在意的。 霍台令正在演武场,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所以最近皇上也没有什么任务指示,只是前两天的赐婚来的有些突然,就像是为了绑住他,看来让皇上也觉得有些不放心了。 旁敲侧击说了前段时间京城被搅动的事情,表达出了不满。 霍台令裸露上身,上身只是绑着绷带,研究着兵部送来的一批武器,锦衣卫和神机营需要换旧添新。 五月初的温度是最好,不冷不热。 他便把磨刀锋,边听黄庸讲刚刚去仲止居发生的事情。 听完,脸色一沉,看了眼那对碗,问:“他没有说其它?” 黄庸摇了摇头,全身都忍不住发抖,“是的……房大人只说了句祝福的话,便说身体不适应来不了……” “身体不适?不是活蹦乱跳了吗?!”,祁量下面的人与其说是仲止居的护卫,倒不如说是霍台令的耳线。说他前几日就能正常下地行走了,现在又来个身体不适。 黄庸忙着解释,“房大人脸色确实有些难看……可能真的有些严重,说到底是个文弱书生,经不起大人这一击的。” “这个闻玄青也是个不靠谱的东西,让他去看看,前两天在宫中碰头,问他,他才想起来,说房大人好的差不多了。”,霍台令想想觉得很气,“老子成亲了,他倒是满不在乎!!”,自己还费气白咧的到处打听他的消息。 说到底自己也不算成亲,和简惠莲说得清楚,只是名义上夫妻,等到他替她寻到家人或者是未婚夫便送她离开,本来当初想帮她也是看她长得像死去的娘亲,不忍见她受苦,难得起了恻隐之心。 既然他拒绝了,正好有个理由“上门拜访”! 今天天气也甚好,晴空万里无云,祁量正晒着太阳,心里念着两日不见的人儿,却看见不远处骑马而来的霍台令,吓得连忙从藤椅上爬起,忙不跌险些摔倒。 忙着通知房疏,房疏与瞿百商议成亲用费事宜,被冲入房内的祁量吓了一跳。 “又做什么?!莽撞不堪!手指断了一根,不会敲门了?!” 祁量喘了口气,“霍……霍大人来了!” “祁量!你到底是谁的人?!通风报信到是能干的很!”,霍台令出现在祁量身后,声音如鬼魅,吓得祁量背心出了冷汗。 霍台令也不再理他,只是越过他身旁时,给了一个冷如刀锋的斜视,只见眼里有话:“给我等着!” 霍台令又带上笑容,“不是听闻房大人身体不好,看你这气色也不像不好,这下人请不动,我亲自来看看,房大人忙些什么?” 瞿百也被这诡异的阵仗唬住了,“大人……我先退下了。” 房疏才是最想转身就走的人,“不用,霍大人应该也说不了两句。” “谁说我说不了两句?”,霍台令也不客气,两条长腿搭成二郎腿,就坐在房疏身旁,“我要问的事情还有点多!” 房疏想将自己与他的位置挪得远一些,却避无可避,椅子撞到了一旁的桌子腿儿。 房疏没有正眼看他,只看着桌上的账本,“想问什么,就问吧。” 霍台令本来是来质问他对自己漠不关心,请他吃酒也请不动,放下了二郎腿,坐得端庄了许多。出口的话也没有按照腹稿来,“房疏到现在也不来看我一眼,莫不是怪我伤了你?你也知道,当时哪里知道你要来挡这一……” 堵在喉咙里的话遭到了腰斩。 “哪里的话!怎么会怪霍大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只是还没有恢复完全怕去扫了霍大人的大囍之兴。” “那我说不扫兴呢?你不来才是扫兴!” 房疏脸色铁青,“您与尊夫人郎才女貌,可别为了我这无关紧要的人败了兴。” “喔?是吗?郎才女貌?!”,霍台令心里突然堵得慌,不顾有人在场,捏住他的下巴,“我还怕小妾吃味了,惹麻烦,也好!懂事儿!!可别学情欢……” 房疏高挺鼻梁下鼻翼有些扇动,怕痛苦从眼里溢出,他打开他的手,“霍大人……别胡开玩笑。” 刚刚手上被房疏打过的地方还麻麻烫烫,他也不生气,“怎么会是开玩笑?!要不我这么喜欢小妾,难能可贵是懂事!” 霍台令说得咬牙切齿,房疏听得字字扎心,还以为道煌珠魅惑人心,原来是自己“太懂事”。 良善被人欺,宽厚招患难。 “看你现在忙,晚上再来找你慢慢‘摆谈’!”,说完就昂首阔步走了出去,门口黄庸连忙跟上,还连连摇头,心里直念“造孽”! 祁量讷讷回首看房疏,房疏眼眶鼻尖都绯红,表情却权当刚刚不曾发生,交代了成亲相关事宜,从房里拿出几锭雪花白银,说:“这是上次百莲红封案给的赏钱,不够你再找我,置办些上好的荷花酒,竹叶清,买些果脯点心,请两个极肴行的厨师……” 祁量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待瞿百出去后,又像狗皮膏药黏上房疏。 房疏看他眼睛转的溜快,怕他狗嘴又吐不出象牙,正想骂他。 祁量只说:“今晚我绝不让那厮进门!” 房疏先是一愣,心情有所缓和,“你别出风头!这不是你的事情,别瞎参和!还有……别让尔良知道。” 祁量垂头不语,夏衫下身形单薄,他最怕的人是霍台令,现在倒愿意出来吭出这话。 “尔良今早怕打扰您,说是和那姬兄姬妹回趟九莲教,打听些虚实。” 房疏点头,“我说今天怎么没有见到他,也好……”,房疏敛眉,“我说真的,此事不允许你插手!他不至于伤害我……” 哪里不会伤害,肉体和心灵都有些摇摇欲坠。 “我是认真的!你下午去宝鸿林哪里讨些锦绣金丝鸳鸯绸来,还得给你做床鸳鸯衾,说起鸳鸯衾,我娘的手艺是极高。” “从来没有听大人说起过令尊,他们现在何处?” “死了,死于人祸……” 具体什么的,祁量没有再问,看得出房疏本来心情极差,何必再雪上加霜。 祁量老实去了宝家,一说起锦绣金丝鸳鸯衾,宝鸿林带他亲自去库房寻了半天,说:“前段时间听说你的好事,我特地留了几尺,这锦绣金丝鸳鸯衾销量极好,它对染料要求极高,最新一批货要下月才能出来。只是这库房被下人堆了些杂货,现在真不好找。” 宝鸿林瘦了许多,人也显得清秀许多,不遗余力在货品堆里翻找。 “宝……宝老板,你不讨厌我吗?”,祁量木讷站在一旁看着他擦汗翻寻,“之前嘲笑你是宝姑娘。” 他虽然瘦了,可兰花指自然上翘。 “啊?当时是有些……讨厌……后来想想也不觉得。你后来不是还救过我的命吗?我还欠了你的呢!” 祁量挠着脑袋,“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嗨!终于找到了!下次可要好好放着,下人越多,越容易弄岔!” 宝鸿林掸了灰尘,递给祁量一个绿色包裹,有些大,有些沉。 “还说你不讨厌我……成亲之物怎么用绿布包着?!”,祁量接着拿在手里不是,扔了也不是。 绿得发慌。 “啊?……哈哈哈!是我疏忽了。” 等回到府里,瞿百却说房疏出门去了。 祁量暗道不好,半个多月没有出门的房疏在碰到霍台令之后出门去了。 第46章 房疏没有去哪里,只是去了城东那家隆胜饭庄,定了间西出阳关的包房,西出阳关无故人,也符合他现在的心境。 他拖瞿千递信给霍台令,约他在此会谈。 之前自己独自思忱了良久,避免长痛,不如今日都把话说明白了,别让这孽缘入了泥淖——越陷越深。 在软椅上坐立难安,时而扶额,时而揪发,小台令唯唯诺诺,温温驯驯的脸庞无比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才明白自己重返京城哪里只是为了替父洗刷冤屈,殿试初逢那一晚内心的万千慌乱就应该明白——那人儿他也一直放心不下,挂念不已。 不知相思为何物,已知相思入骨髓。 熬过十年相思,踏尽千里坎坷,此时一字难言。 忽闻门外脚步掷地有声,门吱呀一声,霍台令居高临下看着正襟危坐的房疏,两人眼神一触碰,后者慌忙躲闪。 霍台令对身后小二摆了手,便带门离开了,他坐在房疏对面。 桌子窄长,他一伸脚就勾住了房疏的腿,房疏用力拍开。 桌上有些果脯点心,鲜果拼盘皆未动过,只要房疏面前得小茶杯挪动过位置,留下了一个水圈。 “怎么不约在酒店?就来这饭店,也好,包间也能行事儿,这是怕我体力跟不上,让我能边吃边干?还是你们读书人讲究,孔子有句话说的好——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焉。” 房疏敛眉正目,“我是找你说正事的,不要胡言乱语。” 可是每次房疏一本正经都会被霍台令击败,所以霍台令对他正经模样不仅免疫了,反而觉得别有风味,欲而不自知。 霍台令一头眉毛上挑,不以为意,“这怎么就不是正事了?这不是基本需求吗?”,说罢,便解带宽去外衣。 刚刚将暗红麒麟腰带放在桌上,房疏便羞赧不止,出声喝止:“你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 没有停止手上动作,宽了深墨外衫挂在一旁衣架上,霍台令嗤笑一声,说:“你这脸红的,天儿有些热了,还不能减衣了?小妾之前买墨添柴都要赊账的,不是说正事儿的话,舍得请我来这么奢侈的地方?” 房疏越品越觉得这话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之前赊账?” 那是去年输了董其昌一年俸禄之后的事情,当时确实身无分文,家里烧火的柴也没有,编撰书写的墨水也没有。无奈之下只能赊账,由于人生地不熟,没人愿意赊账给他,可过了两天那樵夫主动送上两捆柴,纸墨老板也让小厮送上能用半年的墨水,都对房疏表示歉意,反而让房疏内疚自责,他便厚这脸皮向李政借了钱还上。 对他来说欠这为富不仁的钱,比欠弱者的钱,来的好受些。 房疏琢磨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你调查我?这事儿连尔良都不知道。” “这官场里哪家夫人养了汉子我都知道,你这些事儿都不算事儿,也不妨告诉你,后来还是我让他们赊账给你的,看你每晚愁得直叹气。” 霍台令一向不会对别人诉说自己的付出来邀功,这个习惯不管是他小时候还是现在一直没有变,对他师父如此,对闻玄青如此,对房疏也如此。 今天有些反常的说了。 房疏本来是料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只是有些不敢相信,“那我还应该谢谢你了!” 霍台令罢了罢手,笑意荡到嘴角,“那倒不用,毕竟我也偷看过你几次洗澡,第一次见时挺拔白翘,当时就给我整出反应了。” 本来有些心软,后面一句话直接把他气乐了,不搭他的诨话,“我胎记你早知道了?” 霍台令点头,“是的,后来翻卷宗的时候知道,谁能记得早就束之高阁的案件里面一个小特征。” “那你知道十年前的马价银案吗?” “只看过卷宗,不就说你爹贪污了一万两吗?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啊!洪武时期可足够让你们九族人刮肉剥皮的了。” 房疏抬头,眼睛直直望入霍台令眼里,问:“你能否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霍台令丢了颗杏仁在嘴里,说:“看什么问题了,你问吧。” “你和沈一贯什么关系?” 霍台令哼笑一声,不急着回答,剥了几颗瓜子,拉过房疏的手,放在他手掌心,“尝尝,他们这里的瓜子炒得真香,要不说贵有贵的道理呢。” “我……” “尝尝吧!” 看房疏吃了瓜子,眼睛还是盯着他,他也没有拖泥带水,叹了口气,说:“他是我爹。” 月淡风清的一句话,却让房疏浑身震颤不已。 霍台令眼神微漾,似有苦楚,片刻之后又伪装成假笑,却让房疏心疼万分,忍不住握住他剥瓜子的手,霍台令有些震颤。 霍台令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坐这里。” 房疏赧然,想收回手,却被霍台令抓住。 “我也想说说话……” 再坚强的人,也有想示弱,想倾吐的时候。 偏偏对他完全硬不起心肠,就再“懂事”一次吧,房疏说服了自己。 他无言起身,走到他身旁,刚想席地而坐就被霍台令揽入怀中,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在他怀里也真像个小娇娥,房疏热气迅速的串上了脸。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霍台令埋首在他胸口,猛吸了两口只属于房疏的檀香,又喃喃自语:“好香……” 房疏没有听到他含糊不清的话,只想挣脱。 “别动了!快起火了!!就不能老实点?”,说完用力掐了他屁股,抬头在他唇角啄了一口。 房疏马上老实不动,闷声说:“都是有内室的人了!怎么在外面胡来?!” “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不都是很正常的?!你是妾,我不能找你?” “我不是妾!我也不做妾……”,房疏神色痛苦,本是想着来一刀两断,反而越发纠缠不清。 “不做妾……”,霍台令扳过他的脸,两人脸近在咫尺,“你想做妻?” 房疏挣开他的手,别过头,霍台令便看到他的耳朵,耳尖都是绯红。 “你怎么不早说?要不然我也不能娶别人了……”,舌尖弄玉垂,粉自延面开。 “别闹了!痒……” 房疏尾音都打着颤,挠着霍台令的心。 霍台令凑近房疏耳边,身音混沌低沉,说:“你这样子太勾人了……” 这一句话就让房疏意识有些涣散,两人凝视片刻,空气里桃色蔓延,片刻后就是叠股而交,舌濡相融。 浓烈檀香围绕,似乎钻入了霍台令每根毛孔。 房疏眼神迷蒙,心里有些自嘲——道煌珠是催情剂,你是我的勾魂散。 顾不得礼义廉耻,思不上伦理道德,发乎情止乎礼更是跑到九霄云外。 任它玉肢盘根,由它衽落堆腰。朗朗星月是外皮,满满情气似阴妖。哪知俊郎腹缠纱,青郎心疼自摆胯。战久未酣力微竭,玉树啃咬一片紫。英雄兴浓不管伤,青郎情深不顾疼。颠倒位置,须臾蹂踏肉为泥;温紧妆呆,倾刻跌翻深涧底。当真是魂升九重天,魄堕十阎殿。 意至最高处,情随喷薄出,一声“绝哥儿”,将房疏从欲海里捞出,人像雨打芭蕉,不知是余韵后颤抖还是震惊而致使。 霍台令餍足,埋首于他胸口,有些撒憨像猫儿蹭了头。 房疏抬手,试探地拍了拍他的头,“台令……霍台令!” 他才抬首,眼里渐渐回神,笑向眼角去,喜上眉梢尖,“怎么了?” 空气竟然满是甜酣,迫得房疏也柔声起来,“你刚刚唤我什么?”,却也难掩颤抖。 “好哥哥,我就知道你喜欢这句,每次一唤,倒似要抽出我精魂来!” 看他眼里,一点也瞧不出端倪来,房疏松口气,莫不是自己太过舒坦,想的当成了听的。 两人躺在一旁贵妃榻上,相拥而缓。 “你为何时而帮你父亲,时而暗中阻他?” 揽腰的手收紧了几分,“我当他爹,他未必当我为子,最多不过是一把好使的剑……” 人身体里容不下的东西,或消化,或排出;心里容不下的感情,不自主便会倾吐出来。 “你恨他?” “若不恨,我不会阻他;若恨,我早杀了他,你说我恨不恨?”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当年我娘年岁不过十八,生得小巧娇怜,就被入奄参佛的沈一贯相中,他当时在应天府为官,我娘本是乡野女子,眼界不开阔,看他满腹经纶,能说会道,罔顾人伦,就与他痴缠风月,待他被召入京做官,我娘发现已经有了身孕,被主持老尼发现,便驱逐出奄……她也是犟,非要生下我,好几次险些夭折,三岁那年,乡间遇蝗灾,家家户户没有吃食,娘迫于无奈,生存面前顾不得尊严,用她唯一的优势向镇上黄郎中换取了些吃食,才勉强苟活……五岁那年应天府爆发瘟疫,我身体太差,就染上了这病,一时间人人自危,好不容易把我治好了,她又染了,她却一直撑着不曾露一丝,临终前只说她困了,起不来做饭,只摸出了两个铜板让我去街上买两个馒头自己吃,说我爹在京城为仕,等她睡醒了,就带我去寻爹……等我回来守了她两天两夜,发臭了都没有醒来……她生前最多的话就是——你爹安排好京城里就回来接我们,这是他当初承诺的。” 一席话下来,说的平淡,仿佛讲着别人的故事。 房疏却难以想象,他是如何经历了淫尼之子的唾骂,丧母之痛,流浪之苦。 身影瘦小,衣衫褴褛,与狗夺食的形象跃入脑海。 初见时不善于言语,唯唯诺诺,蛮招人疼。 “那你还不恨他?!” “再怎么样,他也是这世上唯一与我有血肉联系的人……他当初根本就是忘了我娘而已,对他来说不过是露水一场。十年前,一场重病,他将我接到府上,救了我命,突然认了我这儿子。” 人啊,不可理喻的事情太多了,对方看似做了无可挽回的事情,一个莫名其妙的缘由便能烟消云散。 “你又如何恼你师父,师弟?”,这些问题房疏一直紧埋在心,一直只靠揣测,如今开了闸也关不住涛涛好奇心。 “没有恼!”,霍台令像个被踩了痛脚的猫,急着炸毛。 房疏掩嘴轻笑,笑得暖人,反而让霍台令讷讷的。 “闻玄青是个二愣子,哭包,偏偏曾凌天对他的关心最多,对我时常不闻不问……” “那你小时候还对他那么好?!去哪里都不忘给他带吃食!”,说起这个,房疏还有气,那时候去他家里也是,不到半时就担忧那个哭包师弟,牛玉环见他爱弟心切,时常让他打包些吃食回去,似乎他生活了除了练武,师父,师弟再无其它,让房疏时常感觉自己与他有些距离。 “你怎么知道我对他好?我什么时候给他带吃食了?”,霍台令突然支手起身,立于房疏上方。 房疏暗道糊涂,忙说:“闻大人说的……百般念着你的好。” 见他疑虑未消,房疏又说:“你不觉着,曾大人是把闻玄青当姑娘养了,这父亲都偏爱掌上明珠,对闻大人关注多些,也是自然……” “他那破性子倒是真像个女人……提他们扫兴!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不会爽昏了头……忘了吧?” 说罢,装作不经意蹭了他鼻尖,又将头放置在他肩头,动作亲昵如情人,房疏一时张口结舌。 “我们……”,话未说完,便又腰斩。 “好像只有在你这里才能如此惬意……”,说完,又朝他怀里拱。 房疏眼睫煽动,口张开却出不了声音。 “你刚刚要说什么?”,霍台令手指绕着他发梢,打着圈儿,拉到鼻尖轻嗅,然后放开,又拉起转圈,如此循环往复。 “你的新婚妻子呢?新婚燕尔……不更应该如胶似漆?” 霍台令坐起,又揽他入怀,他没有什么气力,也就任他去了,这次换他靠在霍台令肩头。 霍台令心情大好,语气里也带了笑意,“你吃醋了?看你刚刚自己晃荡地厉害,也不像身体有事儿,怎么就不来参加婚礼?” “没……” 本来以为房疏又是一番激烈的否认,没想到这伶牙俐齿竟然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股不知名状的喜悦席上心头,如丹田溢气,通席全身,连四肢都有些微微颤抖,他此时无暇顾及这不可名状的情绪,他只是迫切想知道答案。 “房疏……”,霍台令喉头滚动,“你是不是喜欢我?”,他板正房疏面对自己。 问出口,更紧张了,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他哪里来的及思考,只是隐隐有些害怕,害怕他潜意识里不想听到的答案? 事后再想起真是万分滑稽,一个男人问另一个男人喜不喜欢,情或爱,矫情做作。但他就是问了一个他从来没有问过别人的问题。 房疏心跳如鼓,面红耳赤,身上泌出细汗,黏腻着两人。 两人的胸腔同样跳动剧烈。 “是……” 这一个字抽空了房疏肺腔里所有的空气,扒光了他所有的遮挡,用尽了二十多年来积攒的勇气。 这声音虽然小,但近在咫尺的霍台令听得清楚明白,一只野兽马上冲出了天灵盖,就被房疏接下来的一席话镇住了。 “我今天来……正是想和你说这些事情,我不想去看你成亲,我也不想和你纠缠不清,见你之前我十分痛楚,我做不了你懂事的地下泄欲工具,若不想我再成第二情欢惹得你恼,还请你放过我……十年前的马价银案,本来就只收入了三十六万两,是有人权利通天做了假账,上报为三十七万两,陷害我爹贪污腐化一万两,背后主谋不知,但沈一贯绝对是帮凶!我是为了洗刷冤屈而来,我们必会势不两立!还不如现在一刀两断!”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31 霍台令愣神了,他说过别让他做第二个情欢,说过就喜欢他的懂事,如今被他一桩桩提起,竟打得自己哑然。 “可刚刚……是你主动的!怎么说得我强迫了你一般?!” 确实让房疏有些底气不足,他现在只想逃离,不管是霍台令的嘲讽还是嗤笑都会让他内心崩溃。 趁着霍台令松懈,挣扎起身,穿上里衣,套上青衫,系上白玉腰带,胡乱扒拉了凌乱的头发。 霍台令回过神,拉住他,“就算我不检举你!没有我……你在官场里面也混不下去!!在沈一贯背后的人你可撼动不了分毫!!” 房疏挣脱,语气恢复冷静,“你去检举我就刺杀他!若动不了背后的人……还是只能刺杀他。” “你这三脚猫功夫?!你加上十个尔良都近不了他身,原来以为你步步为营,没想到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胳膊拧不过大腿……既是穷寇,也只能做穷寇!” 霍台令咬牙切齿,“你在威、胁、我?!” 房疏仰起头颅,手指紧抠入手心,“哼,哪里敢威胁你?上次被李政抓住,你不也是毫不犹豫地动手了吗?你若怕沈一贯安安危有险,不如直接在这里了结了我!” 霍台令被房疏流露出来的痛楚怔得说不出话,那两天为了这个人就差把京城底掀了天,上得罪皇上,下触怒百官,直到见到李政送来的小指,他才松了一站口气,这指头虽然污秽,不识肤色,但太过瘦削,环节太过突出,就像指骨上只覆了一层皮。 到了大兴坡,自己靠那麻袋几步远也没有闻着檀香味,一时大喜,认定了麻袋里并非房疏。 房疏见他不说话,表情怔然,转身想走。 霍台令有些急躁,只想留下他,怕他转身就会不见,思及此,头痛欲裂,有什么东西破土欲出,这感觉不陌生,却很可怕,他想避免,却不得其法,像没有学会走路的孩子,笨拙蹒跚,“再吃个饭……天都黑了,先不说这些事了。” 房疏拍开他的手,眼也红红,鼻也红红,眼里一颗泪欲落未落,如初晨荷叶上的水珠。 “你没有听懂吗?我说了再无瓜葛……你这是找恼吗?!” 说罢,开门出去,门还吱呀摇晃,就听得楼梯脚步声越行越远。 门口木板上有一滴泪水,滴落如花,但不出半柱香,它就会风干不见。 第47章 那一晚,房疏一回府上,惹得瞿百瞿千两人激动不已,原来是一打下午祁量回来发现房疏不见便召集人手遍地寻找。 见房疏回来,放了信号弹,不出片刻祁量也回来了,见到房疏头发凌乱,衣衫也有些不整,有些生气的质问他去何处兹事来?莫不是与霍台令打了一架?! 房疏静默不语,没有回答他。 第二天就去六科画卯,处理了那些堆积了好久的公文,劝皇帝立太子的热度没有因为百莲红封案的结案而消退下去,皇上的态度彻底点燃了这些言官的反抗情绪,每天都有上书劝戒,大多石沉大海,但依然有人敢于上诫。 很多官员见房疏病愈,纷纷道贺。 吴应爵拿来一个八宝小木盒,“房大人,这是老家的梨花茶,也不知道您府上哪里,也就没来看你。” 房疏抬首对他笑了笑,“多谢吴大人考虑周到!这梨花茶听闻是素色入金杯,飘香十里地。我可得好好品品!” 吴应爵嘿嘿笑了几声,说:“你失踪的那两天弄的满城风雨,你和那霍提督感情一定匪好!听说是那霍提督两天两夜没有怎么合眼……” 房疏低喝他:“不可胡说!他只是为了抓贼罢了,和我无多大关系。” 吴应爵的缺点就是看不懂脸色,他反驳道:“哪能啊?!前两年有个三品文官好像是干涉了地下赌坊的,被狗急跳墙的赌桩老板挟持了,当时还是皇上亲自让霍提督去处理此事的。霍提督本来就阴晴不定,这事儿本来不困难,他拖了十天才搞定,那官员怕是在恶徒哪里受了天大的侮辱,归来后自己辞职归乡做农夫。听说是那官员之前与霍大人结了梁子!这些事儿还挺多的,反正是得罪皇上也别得罪他……那简直是比死了还惨的事儿。” 不易平静的心有被拨弄的涟漪荡漾,说得自己真有些特别……摆了摆头,胡想什么呢?有特别的肉*体关系同僚罢了。 现在头疼的是自己似乎已经得罪他了,急糊涂了,还扬言要杀他爹。 房疏推辞皇子们的授学任务,另寻了一个庶吉士补上。 几日来房疏为了京察的事情常常在六科忙到亥时,他似乎嫌自己事情不够忙,总还帮着其它科的人读宗提案,说话谦卑有礼,又有理有据。俗话说肯吃亏,就能扎堆,博取了不少其它言官的好感。 每次路过午门口都会见到锦衣卫巡逻,按理来说是正常的,可最近两日锦衣卫特别多,视线在他身上逗留的时间也有些长,让他如芒在背。 最近天气很好,白天透着薄热,夜晚浸着清凉,房疏与祁量两人踏着星光回府。 祁量今天显得格外激动,“大人!明天麻贵兵头就要到京了,听说明天准备了接见仪式!百官都要在场,你怎么今天还这么迟?不应该好好准备一下?!” 这事儿,昨天就听闻吴应爵说了,自己太忙差点忘了,忙是好事,好多事情都能抛诸脑后,只是大事小事好事坏事都有些忘了。 “半个月前我就收到了麻贵将军的信,看我都忙忘了,明天大早你随我去京城在接迎。” “好嘞!”,祁量咧嘴大笑。 “你乐呵个什么劲儿?!”,房疏策马拦在他前头。 “嘿!那可是抗倭大英雄!!瞻仰一下英姿,机会难得!” 房疏嘴角也荡开笑意,“你也是抗倭英雄。”,策马续行。 “我是无名小辈,谁会记得?小英雄那么多,大英雄却寥寥无几,才会被人记得。” “小英雄也有人记得……” 才到府上,瞿百来牵马,房疏还没有下马就听得瞿百对他说话,“大人……今天霍大人让人送了东西来……” 房疏心惊得有些发凉,“什么东西?!” “一些鹿茸干参,还有说是西洋进贡什么旋风葡萄干,说是给大人补一补……”,瞿百一开始从那校尉手上接过时也是吓得有些手抖。 什么带血的刀,死老鼠,甚至残肢断臂都在脑海里如跑马灯一般闪过,完全没有想到是些补品吃食。 第二日鸡未叫,朝阳未出,房疏只带着尔良去了外城永定门口,门口有士兵当哨巡逻,平时出入本来严格,为了迎抗倭总兵头,今天更加苛刻,仅仅七品腰牌还不够,还需要三大营的通行公文,否则今日禁止出入。 房疏正一筹莫展,三大营的通行通行公文需要找霍台令印章,就算来的及他也不想又腆着脸将自己的话吞回去,再找他给公文。 祁量不认,非要闯出去,“你们狗眼睛瞎了?!这可是芝兰探花,翰林院编修,抗倭替补兵部尚书兼军事,车军副把手,皇子太傅,朝鲜馆博士,刑科给事中——房复炎房大人!你们拦得起?!我们可是迎接麻贵总兵大人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士兵们被祁量的炮语连珠轰得一愣一愣,面面相觑,都惊动了永定门的门千总,这是一个个子有些矮小的中年男子,生的白胖气憨,从门卫处连忙跑来,一看房疏一身七品官服,生得玉面俊朗。 连忙弯腰拜首,“这位大人……今儿是特殊时期,见谅见谅啊!” 祁量双手抱胸,上前以肘撞了那门千总一下,斜向下看着他,“胖子!这位可是……” 房疏见他又有重复刚刚那堆废话的意思,忍不住出声打断他,“这位大人……我知道今儿是迎接麻贵总兵一行人将领的日子,我与麻贵大人是好友,前些时日写了信点着我要我来迎接呢!劳烦您通融一下。” 门千总摇晃了自己圆乎乎的脑袋,“不行啊!出了事儿,我可担不起!这位大人请回吧!要不您拿了通行公文再来?” 看这情况确实不行,房疏正准备转身离去,到时候再与麻贵解释一番,必定会理解。 “邓千总!房大人与我一起的,通行吧!” 这声音自身后响起,房疏全身汗毛兹立,牵着马缰的指尖都有些发颤。 等到身后人走进,他仍然有些不知所措。 祁量连忙几步上前挡在房疏与霍台令中间,鞠躬道:“霍大人早!正好碰到您了!正愁出不去呢!” 那邓千总生怕霍台令怪罪自己,忙着解释:“房……房大人也不早说是与霍大人一起来的,误会误会!!” 一旁的将士也都纷纷让了道。 霍台令一身大红锦袍,脚踩着白底缎面鞋,袖口绑着金鳞带,胸口打着狮子补子,腰间缠着玉蛟龙,一手牵着枣良驹,一手握着绣春刀,身后数名锦衣卫顶级将士。 生来俊颜刀雕刻,融时霸气自修成。 一双鹰眼只盯着房疏后脑勺,旁人说全然不理。 “房大人……昨日送上府的东西吃了不曾?”,说完将缰绳递给一旁黄庸,越过祁量走到房疏面前。 房疏才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巡视了周围众多将士,忙作了揖,“那些东西就当下官先欠着霍大人的,等以后有了积蓄定当还上!” 半晌,两人之间气氛诡异凝固。 让房疏体会了什么叫“一刻经来成亘古”。 “嗯,好的,记得付些利息。”,霍台令面无表情转身出城去,黄庸连忙跟上。 房疏暗自舒了口气,隔着距离跟上霍台令。 他也是来接麻贵等人的。 才到辰时,麻贵就领着亲信和季金在内的几百号人浩浩荡荡而至,都是铁甲银盔,虽然风尘仆仆,依然轩昂有度。只是比他信上说的时间提前了一个时辰。 房疏见面寒暄之后,说他来的早了些,麻贵大笑,说:“我只会早来,绝不迟到!哈哈哈。” 出乎房疏意料,霍台令与麻贵的关系显然比去年在朝鲜的时候更加亲密。 街上冷清无比,得益于前两日 麻贵依然精神奕奕,霍台令与房疏策马左右夹行,通过他们谈话得知——霍台令也与麻贵有这书信往来,甚至更加密切。 霍台令讲着近日来朝廷发生的一些事情,说起京察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升职的有罢黜的,还有锒铛入狱的。 房疏听着没有怎么接话,显得有些静默,只是时不时含混应答。 麻贵见他有些心不在焉,问:“房疏是不舒服?” 房疏意识自己失态,带着赔礼的笑,“大人,京察公文太多,搅得脑子有些不好使了,见谅见谅!” “嘿!你们这些年轻人,觉得我这老头子好糊弄?看你模样倒像是在思心上人!” 多吃了几十年饭的人,说话往往一语中的,房疏心虚一下,下意识看了眼霍台令,两人目光正好对上,又同时错开。 谁人挽得一江水,来洗今朝一面羞。 麻贵得了胜仗,心里暂时没了恼心事,说话真如长辈一般面提耳命。 “你看台令做什么?长辈在这里说个忠告,你看看台令快成亲了,囍事在即,人都精神百倍,你看看你……二十六七这么大年纪了早就应该考虑婚事了……” 房疏点头,“大人说的是……只是晚辈只望两情相悦,长相厮守,不愿三妻四妾,分不了这些心,顾不得这些人……所以急不得。” “你小子真是个怪人……”,麻贵叹了口气,“听着你小子怎么有种求佳人而不得的失落……你们这些文绉绉的人,说不破,看不透。” “都是过去的事了,今天才真的是大喜日子。不适合说这些家长里短……” 麻贵脸上也有些严肃起来,语重心长道:“我看房疏眼善心喜,老夫有几分心认你做干儿子……” 房疏有宠若惊,说话都有些顿然,“这……”,他瞪大眼睛,眼神飘荡。 “哈哈,房疏若有一丝不愿我也不会强求的,算起来我这老头子年纪大完全能当你爷爷了,不必苦恼。” 房疏忙着解释,“哪里!太……受宠若惊,自然是天降恩宠,还怕大人说了笑,我给当真了,好不尴尬!” 先不说麻贵战功垒筑,官大兵强,且不说借着复杂的人情网,总算有个能拿得出手的背后靠山。再者房疏也是打从内心里喜欢这个长者,送了自己风光剑,正无以为报,有此良机,实属不易。 “我膝下有七子八女,最小的女儿与你一般年纪,可惜嫁到了山东真定府,都生了一儿一女,信上说,那两猴崽子都能偏低跑了。”,说罢麻贵脸上出现了些念想,“等我此番告老还乡,就寻着机会挨个儿去看看。” 霍台令搭腔,“房大人好命,我看着大人也觉得亲切,何不把我也收了?” 麻贵简直是喜上加喜再添喜,忙说:“哎哟!这事儿我问都没有敢问你,你若有意,那是正好!等这面圣一事过了,咱们们爷几个好好聚聚!” 说的是不再来往,别有纠葛,房疏本来心喜,又换心烦。这下可好,稀里糊涂又搅在一块了。 行至午门口,百官阵列两旁,房疏回到自己位置,霍台令护送麻贵等人上前。 天子端坐城门上,经过一系列繁琐的仪式,神宗都有些不耐烦,最后神宗下旨,当众宣读《平倭诏》:“联缵承洪绪,统理兆人,海澨山陬,皆我赤子,苟非元恶,普欲包荒……朕念朝鲜,世称恭顺,适遭困厄,岂宜坐视,若使弱者不扶,谁其怀德,强者逃罚,谁其畏威……我国家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兹用布告天下,昭示四夷,明予非得已之心,识予不敢赦之意……” 百官将士虽垂首默听,全程仍然内心依然波涛汹涌,为身为大明子孙深感荣幸并自豪。 “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这一句话在房疏心底跌宕不已,反复吟读,越发情绪澎湃,原来家国情怀和锄强扶弱是刻在炎黄子孙骨子里的东西,虽然里面也参杂的贪婪,自私,嫉妒。到了关键时候,那些不好的东西总是会被封到地底,为了遏制贪欲邪恶,可以奋不顾身献出自己的一切。 抗倭之争才算正式了结了,神宗出资国库三十万两雪花纹银犒赏将士们,包括良驹千匹,绸缎万尺,粮油数吨,赐麻贵护国大将军,官升至右提督,其下亲信或有升官或有得财或两者皆有。陈璘虽然仍然驻守朝鲜协助安内,可他战功不小也加封爵位得了不少金银财宝,连他儿媳妇也都加封外命妇。邢玠战功不小,在老家益都赐了良田美宅,大量金银粮油。霍台令本来官至二品,只是授予了一些虚爵,将之前为朱常洛所建造的避暑山庄赐了他,房疏恍然想起,那是那晚霍台令带他“幽会”之地。 刘大刀刘舜等人皆有升官。 提到房疏时却只说了赐银赏粮,百官都有些意外,他的功劳也是不小,麻贵刘大刀皆上书提过他的赫赫战功,如今却像一般将士一样被打发了。 房疏倒也不觉得意外,可能是那琏英一事得罪了皇上,也可能是霍台令……他不是说离了他,要让自己在官场上混不下去吗。怨不得旁人,但是说不失落也是假的,却依然面带笑意扣谢隆恩。 下午神宗设了大宴仪宴请百官庆祝一番,也就设在午门,尚宝司负责摆上御桌,铺上黄麾。 百官入座,霍台令落座于殿内上座,房疏落座于殿外下座,两人隔得远,侧身也很难看到彼此,这稍微让房疏松了口气,不知是不是自己太紧张了些,发现今天只要有机会两人视线便会触碰上。 教坊司设九奏乐歌,待奏起《炎精之曲》,群臣下跪亦举酒。房疏才发现坐与最上位的皇上身旁还有郑贵妃和神宗生母孝定太后,孝定太后一旁面容憔悴略显衰老的女人是王恭妃——朱常洛生母,依稀还有清面俊秀模样——还没有被深宫高墙蚕食殆尽。 各位皇子按年长顺序坐在皇上跟前,朱常洛一眼就看见了房疏,对他含额一笑,房疏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迟钝了片刻也回了个“笑礼”。 得了房疏回应,又低眉顺眼俯下头,伪装得一脸无害。 一看他这模样,房疏就后悔了,心里一万句问候他父母的话憋在心头,不过也只能憋在心头,这要是真骂出来,就真成了欺君罔上了。 随着《皇风之曲》一响,光禄寺侍卫给皇上斟酒,又请饮群臣。这种大宴仪式繁杂,八轮舞蹈,九轮敬酒,时间恰好进入了晚饭时候,开始上宴,食材皆是四方奇珍,经由御膳房精心烹饪,味道色泽极佳,满殿果菜飘香,瓶插金花翠叶。房疏吃了一些便再无食欲,一旁吴应爵塞得嘴满满,夹了箸肉脯当入房疏碗里,“复炎……这个肉也不知道怎么焖的……嗝~,入口即化就罢了,下肚后齿颊留香……看你的都没有动……” 房疏看他打了嗝又忙喝酒下肚,微蹙眉头,将自己这份也给了他,“爱吃,你就多吃些罢。” “算了,我胃口也不大,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说他胃口不大,可他把自己跟前的玉盘银杯都扫得精光。 注意到房疏的目光,“不能浪费食物不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呢!” 说罢,吴应爵乐呵笑了笑,摸出一方汗巾仔细擦拭了玉盘底,油污菜渍渐去,盘底一只食指节一般大的金羽凤凰,凑近一看眼睛爪子具是栩栩如生。 吴应爵啧啧赞叹,“要不说皇家的东西就是好呢!你看这盛菜的盘子都这样精致,陶瓷里装金条……工艺复杂。” 原来这吴应爵有个小癖好——喜好陶瓷。除了八卦百态外就喜欢收集一些陶瓷制品,听他自己说每月月俸一半都得贡献给釉色廊——京城小有名气的瓷器古玩店,还有一半上供养高堂。 此时这吴应爵抵不过诱惑,手脚哆嗦摸了一个袖珍玉盘子,想揣入怀中,房疏眼见,心下了然,制止了他,低声嗔喝:“不可胡来!!” 吴应爵如迷鬼被唤回了神,嘴角抽动,还是听了房疏的话放回了袖珍玉盘子,并羞得满脸通红。 第48章 好不容易吃过了这顿表面极尽奢华实则味如嚼蜡的大宴,房疏有些突然想起小时候一家三口吃清粥小菜的样子,娘亲总舍不得多夹新鲜蔬菜,自己总是多夹碟子里的酸萝卜丝儿,爹吃饭的时候脑子里多半是在想事情,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直到后来生活好些了,桌上的肉食娘也总舍不得夹,几乎就进了两父子碗里。 “娘,你怎么不吃?” “娘不爱吃这……” 当时还真以为娘不爱吃。 “绝哥儿,干娘不是说你喜欢吃这肘子吗?为什么都打包给我了?” “现在不喜欢了,腻了,你不打包也没有人吃的,反正也是要丢的!你若吃不下也可以给你师弟尝尝……若都不吃就倒了喂狗,没有狗就扔在茅厕里,化作粪了还能滋润一方青绿。”,一番话将这近两斤重的肘子各种下场都安排妥当了,说的霍台令讷讷的接过食盒。 “那……谢谢干娘……” 方殊绝心性有些孤傲,自己纡尊降贵三番五次来寻他,还遭了娘多少白眼和阴阳怪气嘲讽——长大的儿子也是留不住的!不谢自己却谢别人,纵然是自己娘亲,都抢夺了自己功劳。 “你谢干娘做什么?” “干娘辛苦做的……” 方殊绝鼻子里哼了口气,“罢了,我走了……” 搞得霍台令心里发慌,看得出方殊绝不高兴,莫不是因为干娘让他跑这么远来送吃食,不太乐意了?毕竟他这么辛苦,应该再谢谢他的!抬头一看,那青色背影早没入了人群,下次再说吧,只怪自己脑笨嘴笨。 房疏摇晃了头部,怎么又想到那小鬼了。一旁吴应爵以为他不胜酒力,微微拢着他肩膀,以备他随时晕倒。 “我没有喝高,我拢总就喝了几杯,只是有点头痛。” 百官食足酒酣,每人身上都带着酒气,真有不胜酒力的已经半晕或者已经晕了,让人送回了府上去,这样一看,房疏又后悔没有装醉,还得躲在百官外围看最后的烟火仪式。 吴应爵在自己耳旁私语,“这霍大人真是能干,听说这些烟花配方都是他前段时间写的画的,又能造□□,又能弄烟花,□□似男人,烟花像女子,是不是又能掌控男人,又能俘获女子?我弟弟的二房太太有次在街上见过霍大人一面,哎哟……不提了,不提了!!” 一般人听他不提了,准会被勾来好奇心,只要开口让他说,那也顾不得“家丑外扬了”。 没想到房疏充耳不闻,只认真看着天上烟火,天上烟花太闪耀,映得人间无色,绽放瞬间如乍见之欢,不出片刻又光暗化灰,终归是寂寥。 本来耳边叽叽喳喳,突然没了声响,房疏下意识回了句:“什么?” 吴应爵本来有些无奈,一听房疏又回应自己,忙说:“我弟那二房有次与我弟行事时儿,嘴里居然喊着霍大人的名讳,这小淫贼差点没被我弟打死,我弟有了这事儿,便心里恨上了霍大人,我想霍大人做梦也想不到,这样就招惹了一个仇家。” “喔……” 看房疏眼里也闪着天上五彩火光,也不知道他听没有听进去,这“丑事”白秃噜了,听众兴致缺缺。 最后神宗有些酒酣,揽着郑贵妃就要回后宫,对太后道了别再对今晚守卫负责人——闻玄青、霍台令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只是不知闻玄青是不是夜色里看不真切,他看到郑贵妃回头对霍台令使了眼色。 再回头看师兄,师兄没有什么表情,只转头往向百官群里。 房疏见众人皆散,也准备出午门去,结果沈一贯主动来找了自己,先是假意寒暄拉扯一下,又听沈一贯按理嘲讽他,“都说红颜祸水,这蓝颜也是祸端,同样搅得父子不和!前几日这大皇子为了您还冲撞了皇上几句……大皇子这么好脾性,倒不知房大人炖的什么迷魂汤?一个两个都生出了反骨!” 这一个两个显然就不止是大皇子了。 “做父亲的,应该多了解自己孩子,天下长不出无端的反骨的。” 一句话说得沈一贯一时接不下了话,这次匆忙的谈话不愉快的收尾了。 一旁吴应爵看这阵仗哪敢接话,静悄悄的跟着房疏身旁。 沈一贯身旁是都察院御史,他说:“沈大人今天是不是多喝了几杯?现在京察关键时期何必得罪这些言官?疯狗是会咬人的。” 沈一贯胡子都快被气的吹了起来,前两日,霍台令突然破门而入,指名道姓唤自己绝不能动这芝兰探花,吃了几十年的盐巴最后被自己儿子给威胁了。 “先生!房先生!” 才赶走一个麻烦又来一个麻烦。王安一路小跑追不上朱常洛,朱常洛今天穿得极其庄重,穿着冕服——衮冕九章,头戴冠,额前珠帘随着他跑动,晃动不止。 他拦住房疏的步伐,“先生……前阵子听闻您受了伤,本想出宫来看您,却被禁足,出来不得,为这事儿……我还顶撞了父皇。后来您又不来授课了……许久不见了!” 笑得稚气未脱,一派天真,不像初见的那样苍白憔悴,也许是因为酒,脸上都红彤彤的,若不是他这身装束,真像邻家男孩。 让房疏都差点忘了——他的“好心肠”、他的“好软弱”了。房疏心里愤懑:真是坟场唱戏——给鬼看! 见周围只有吴应爵和王安,这次他假笑也不想,不冷不淡:“劳谢殿下忙中还记得下官,郎中说近日需要好生休息,下官正准备回府休息了。” 作拱做揖,就要越过他身旁,却被朱常洛拉住手腕,“先生……您看着脸色不好,我很是担心”。 房疏手上像沾了臭虫,还来不及挣脱,霍台令又如鬼魅一般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站在房疏身后,从朱常洛手里揽过房疏的手。 “王安!还不送皇子回宫休息?!” 这一声喝止,王安连忙拉过朱常洛,“殿下……今儿累了,该回去休息了。” 朱常洛这次却不怎么演得出来,眼里不甘之情隐隐不散。 送了一个瘟神又来一个煞神,房疏没有和霍台令多说什么,尽量显得自然,麻贵看两人一起,便打了招呼,霍台令非要让麻贵在他府上住几日,府上大,哥哥侄儿们也都安排的下。 还没有正式收干儿子,就哥哥侄儿叫的亲热,怕口里所谓的侄儿年纪比他还大了。 麻贵思量了片刻,便同意了。 最后霍台令想送房疏回府,房疏推辞说祁量在外面候着不需要劳驾他,霍台令说得礼智彬彬,“都是“一家人”了,何须客气?” 闻玄青老远看得房疏满脸不乐意,跑过来,主动请缨说:“师兄也累了,我送复炎回去便可。” 房疏点头答谢,却不见霍台令对闻玄青恨恨的眼神。 当然,闻玄青也没有注意,更让霍台令恼怒,生得气没人接着怕会自爆,便瞪了一旁吴应爵。吴应爵首先感到背后一阵凉意,出了宫城才觉得莫名其妙。 闻玄让卫广送吴应爵回吴府,于是他与房疏、祁量同路,距离还祁量成亲不过几天时间,房疏也就邀请了闻玄青还有曾凌天他们若是得空,也来热闹热闹。 闻玄青像是喜神上身,道:“最近好事儿都扎堆了,你这里,师兄那里也是过两天的事儿,师父这几天都喜气洋洋的!” 房疏心里依然钝痛,转移这个话题,“听吴翰大人说他有意将他女儿吴金钏儿许配与你,给你师父提了此事,然后呢?我倒是没有听得下文了。” 闻玄青有些羞赧,“怎么就像街口贴告示——人人皆知了?我让师父推了,师父还踌躇不决。哎!” 房疏一听苦笑起来,“定是上次去郑府参加寿宴时,那丫头看上你了,倒不失为女中豪杰,定她表达了意思,她父亲才做的这般决策的!” “啊?见过啊?好像想起来了!”,虽然闻玄青不喜欢人家姑娘,但是谁知道有人喜欢自己不高兴呢?笑了两声又苦闷起来,“真怕师父接下了这门亲事……” 祁量白了他一眼,“师父定的就要接受?闻大人倒像没有长大的孩童似的!” “祁量!”,房疏喝止他一声,“长幼尊卑不分!” “复炎……,哎,我觉得祁量说得也挺对的……”,闻玄青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起来,“师兄也这么说过我……是不是挺招人烦的?” 祁量想勾过他肩膀,说些男人间的悄悄话,却被他躲过,才想起来这“大小姐”还嫌弃别人脏呢。他努了努嘴,眼睛一转,说:“闻大人,你知道,成为成年人第一步是干啥吗?” “什么?!”,第一次有人给自己授课,闻玄青自然是洗耳恭听,眼睛满满的求知欲。 祁量看着这文官惧怕的天鹰——闻玄青一脸人畜无害,心里自豪感有些爆棚。 他招了招手示意靠近,闻玄青虽然嫌弃祁量邋遢,咬咬牙也是可以忍受的,就凑近了些,就听他说:“去锦鸳坊里快活一天,就啥都知道了!” 锦鸳坊是典司苑被抄后迅速崛起的勾栏院,这些东西如雨后春笋,割了这一茬,又有别一窝发出,这里也属于九莲教。 闻玄青连忙与他拉开了距离,眉头紧蹙。 房疏知道祁量多半没有什么好话,他还当起了人生导师。 “师父从小就说过,那些地方是去不得的!那是腐蚀伦理道德的地方!” 祁量简直憋不住笑了,捂着肚子弯着腰,半天直不起身。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32 房疏顺脚踹了他屁股,“别嘚瑟了!闻大人,你可别听他胡说!这人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 祁量捂着屁股跑到一旁,“嘿!你和霍大人真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霍大人可是黄花闺女,深闺少妇,勾栏花魁,俊男美女皆有染指!你说你……姑娘手都没有牵过吧?!” “俊男?可别胡说八道!”,闻玄青突然炸毛,吓得祁量哆嗦一下,他这句话的重点可没有在“俊男”身上,闻玄青对这两个字的反应也太大了些,“可从来没有听说他养什么娈童!” “你……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祁量连忙躲到房疏身后,生怕闻玄青恼羞成怒动粗。 “师兄才不会做这种苟且事!” 房疏一直不出声,本来是想看祁量被收拾,哪里知道闻玄青突然说了这句,这句简直想刀子一样戳了他的心,虽说现在民风开放,不能接受此类事情的还是大多数人。 “不说这些了!”,房疏回头瞪了一眼祁量,又问:“你不是最近在忙盐引案吗?进展如何?” 谈到公司,闻玄青又恢复了正常模样,“还不就是地方上官员受了贿赂将盐引贱卖,尔后又与商人分利,做假账。这类事情可算屡禁不止了……不过这次皇上因为催立太子一事,心情不好,估计被查处的官员是吃不了兜着走了!”,说罢闻玄青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翌日。 本来今日休息,本是不用去画卯,可房疏想起那一堆文书烂摊子,还有些朝鲜馆的翻译工作,一人当几人用。还是急忙穿戴整齐准备去一趟六科,刚刚出门就碰上了郑晚寒。 郑晚寒看他打扮,脸色发青,“哼!房大人好忙啊!答应过我的事儿也忘了?本来我是昨日生辰,知道你们昨日宫中有事,就和您约到了今天,结果您今儿还要去做事呢?!” 房疏看她一个人,打扮得红腮粉面,穿着绿叶百花拖泥裙,脑子里才想起这事情,有些尴尬,“郑小姐怎么一个来?太危险了些!” 郑晚寒鼻子里哼了一口气,“不是说成亲前小两口不能见面吗?我自然没有带蝶兰来,也不想有其它人跟着。” 跟在房疏身后得祁量有些不好意思来了。 “是我失礼失信了,郑姑娘见谅,等我换身衣裳,祁量请姑娘进府来坐一会儿!”,一说完,房疏就转身回府,三步并两回了自己房间。 本想再带祁量一起出门的,显然郑晚寒不乐意,房疏也理亏,就放祁量休息一天了。 看房疏右手握着剑,左手别身后,与自己同行也保持着距离,问“复炎,你与我幽会怎得还带把剑呢?” 房疏永远笑着谦和有礼,显得生疏抗拒,“郑姑娘气韵貌美,怕是碰到了歹徒,若有三长两短,我可担不起。” “郑姑娘长,郑姑娘短,唤我晚寒不好吗?我感觉是请了个护卫来幽会的!”,郑晚寒嗔怪起来,她其实还想说“小心我不嫁侍女去你们家了!”,又怕坏了自己品格。 房疏知道她生气了,轻吁了一口气,“晚......晚寒,京中有些不太平,前阵子才碰了匪徒,还是当心为好。” 郑晚寒才消了口气,主动靠近了他,两人并排走,鲛绡与青衫相挨,房疏突得觉得有人揽上了自己左臂,余光看了身侧女子,只见她粉腮更添绯,也没有挣脱,任由她揽着。 “你失踪那两日,我也是一直睡不好,去问大伯,他居然对我爱搭不理,看我发了脾气了去打听了消息,说你已经找到了,又听闻你卧床休息这般久......”,语气越来低落,“复炎现在好些了么?我也是不懂事,刚刚还冲你发脾气了。见谅。” “哪里的话,让你担忧了才是,是我考虑不周,委曲了晚寒,你若不生气,别人怎么知道做得不妥当,又怎么来改正呢?直性子有直性子的好处。”,经一房疏一番宽慰,郑晚寒心里的郁气就被他轻易吹散了。 与郑晚寒不同,简蕙莲不是一个会轻易发小性子的人,只要是快乐喜欢她会放大,有的悲伤讨厌她会隐藏。所以霍台令才留了她在府上。 昨晚明止奄来了很多客人,简蕙莲看他们聊到了深夜不见散,便自己熬了银耳莲子羹端去给他们吃。 麻贵这才见着霍台令的“夫人”,一见面就给了她的一个金锁,上面刻了个福字,说是每个“儿媳妇”,他都会送一个长命锁,一旁霍台令沉默不语,简蕙莲不管霍台令的脸黑,咬牙接了下来,道谢她这位“公公”。 简蕙莲等霍台令回了他那小破屋,一直守在门口。霍台令见她,问:“不回房睡觉,守在我门口做什么?” 简蕙莲语气温顿:“不是还有两日这要办宴了吗?府上都是些大男人,还没有人去采办这个事情呢......两日后怎么宴请别人?” “该买什么,让黄庸去办就行了!”,霍台令有些不耐烦,要开门进屋。 简蕙莲拉住他衣襟,说:“他做这些东西也是粗心的得,今天让他去买果脯,拿回来看,都生了虫了,哪里能给客人吃呢?” “那你要怎么样?” 听不出这话里有些什么情绪,又像认真问,又像不耐烦。简蕙莲索性就直说了,“明儿你不是休息吗?你陪我去买吧。” “府里有客人,怎么能出去?”,况且他还想借着麻贵在这里的借口请房疏上门一聚,又想着府上确实还没有靠谱的厨子,又说:“行吧,明天和你出门一趟。”,想着明天还要亲自上门去请他。 本来简蕙莲已经放弃了,又听得最后这句喜得眉开。 霍台令一进屋,发现在自己床铺上衾换成了红色,枕头也成了红色,“我的衾呢?!” “那黑绸衾看你好久都没有换了,都有些味道了。府里这些布匹枕头也不少,就给你换了。” “扔了?!”,霍台令转身出门扣住她肩膀,抓得她生疼,腿也承受不了重弯了半截。 “台令……疼……我没有扔!给你洗了的!”,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委屈的,简惠莲鼻头发酸,眼里有包不住的眼泪,“这天气暖和,明天应该就干了!” 霍台令蹙眉,松开了手,“算了……你回房去吧!” 第49章 一大早霍台令就安排了黄庸好好款待麻贵等人,便与简惠莲出门了。 霍台令今天穿着随意如普通市民,头发高束,与简惠莲走一起,男的高大,女子娇小,引得路人侧望,意外搭配的一对璧人。 霍台令直奔极肴行,请了两个厨子,出价高昂,把陈老板高兴的满腮横肉都颤抖着。“我们这里厨子包您满意!前段时间那芝兰探花也来请了厨子做他们的成亲宴席呢!”,他不知道眼前高大俊郎的男人是为何人,只管进行售后夸拖,官府的人都选我们这里了,肯定不能差的!“包您和您夫人满意勒!” 霍台令不言语,本准备离去,却被简惠莲拉住,“台令……腿走疼了!歇会儿好不好?” 陈老板看他们算是大客户,连忙让小二端茶递水,找了楼上雅间让二位歇了会儿,又送了些招牌点心。 简惠莲将那碗流心翡翠玉汤圆递给霍台令,“你肯定还没有吃早点,先吃点掂肚子。” 霍台令真有些饿了,也没有和她客气,第一口一口两个连忙吐了就来,张嘴哈气,“好烫!” 简惠莲连忙递了一碗凉茶,“你急什么?!包口凉茶,好受些。” 过了一会儿,霍台令才慢慢吃起来。 简惠莲静静看着他,这男人看着生人勿近,却很是孩子气。 “你和芝兰探花不仅关系好,连对吃食味道的要求都一样,他来包这里的厨子,你也来……” 霍台令含着汤圆,说话有些混沌,“你不饿么?一直缩花?” “我吃了一些来的……你吃吧,我不打扰你了……”,简惠莲看着窗外,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霍台令还没有吃下两口,就听得简惠莲又说话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看楼下那个是芝兰探花吧?!” 霍台令立马伸长脖子向楼下望去,正看得那青衣男人与一女子在街上有说有笑,勾臂牵手,那男人化成灰他都认识,何况还看了他春风清秀的侧脸。 房疏与郑晚寒一路踱来,路上说了些诗词文集,没有想到两人有些相投,又说自己小时候如何被父亲逼迫背书写字,不能和同龄人一起玩耍,一旦发现少不了暴栗,讲到自己五岁时离家出走就躲在家背后的草垛后面睡到半夜,太冷了,便放弃离家出走离家想法,走到家门口,听得父亲和娘亲相拥而哭,“已经报官了,孩子回来我再也不打他了!” 讲到这里,房疏面容低沉,郑晚寒本以为他要讲讲父爱如山,父子情深,正准备腹稿安慰他。结果来了句:“千万信不得情绪不稳定人的话!我可是半个月下不了床!” 这个反转让郑晚寒掩嘴而笑,拉着他手臂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房疏抬头看了极肴行又看了他对面的米粉小摊,“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有的街边小吃也不错。” 郑晚寒点头应允,“好!我还没有在街边吃过东西呢!” 两人点了两碗葱花骨汤米粉,正准备开吃。 郑晚寒却夹了些进房疏碗里,“我胃口不大,你得多吃些。” “老板,再来两碗!” 房疏猛抬头看霍台令坐在自己对面,身后站着简惠莲,简惠莲笑得有些局促,坐在了郑晚寒对面。 四方桌上气氛诡异,一时无话。 两个女人暗中打量对方。 “长得这般温柔娴静,可惜一看就是厨中官,院中客……”。 “气质倒是知性优雅,可是一看就女工刺绣不会的主子。” 房疏垂首吃粉,霍台令只看着他,说:“房大人怎么带姑娘来地摊上吃?”,说着还用脚在桌下勾了房疏的脚,房疏连忙将腿收近,小方桌本来就矮小,房疏膝盖顶住了桌子,桌子也摇摆了几下,霍台令连忙稳住。 “霍大人……怎么也带夫人来这地摊了?” 简惠莲陪着笑,指着极肴行楼上,“我们本来在那里面吃的,台令一看到你,这汤圆都没有吃完就连忙跑下来了。” 老板端了两碗米粉上来,霍台令用筷子边搅边说:“咱们真是有缘,京城千街万巷,偏偏就在这里碰头了。” 房疏没有接话。 郑晚寒觉得有些尴尬,找了句话说:“原来您就是霍台令霍大人,早听说过您的大名了!这位是您的夫人?” 霍台令冷面盯着她看了一时,说:“这不是郑大人的侄女吗?怎么和房大人好上了?!” 郑晚寒倒有些娇羞,正想解释,却被房疏打断,“晚寒……吃过了的话,我们就先离开这里,你不是要去华莲湖赏花吗?趁着日头没有出来是正好的。正好也别打搅霍大人与……夫人才是。”。 说完,又主动拉起了郑晚寒的手,放了一两碎银,“老板,四碗粉钱……”。 霍台令起身跟上,“不打扰,我们也去!”,说是我们,却没有管简惠莲,自己紧跟着霍台令。 简惠莲才回过神,幸好她并未裹脚,跑得也快,跟上三人。 华莲湖是一个人工湖,里面种了许多种类的泽芝,本是六月开,却已经有些骨朵,少数的急于展示自己已经张白带粉。 来这里散步的人极少,房疏与郑晚寒走在前,时而低语时而掩笑,看得霍台令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又郁结。 一旁被他冷落的简惠莲一直找话与他搭话,他都只是嗯一声,仿佛一句口舌不想多费。 女子心细如针,又是自己意中人,这观察力可比唐狄仁杰,可压宋包青天。自然看出了霍台令对房疏远不止官僚情谊,可是哪种情谊她却说不清楚,本是乡下女子,没见过世事纷杂,她只是心里暗暗讨厌起了房疏。 霍台令看房疏与郑晚寒越凑越近,紧握拳头,两步上前拉过房疏走到了旁,“郑姑娘……借一下房大人,我有话要说!” 也不等郑晚寒回应,拉住房疏去桥头一颗柳树下,那柳树有些大,树荫也浓,霍台令将房疏夹在自己与树之间,这个角度正好挡住了郑晚寒和简惠莲的视线。 房疏怒目而视,“你要说什么?!快些说……” “前几天才说喜欢我,这才几日就有了新欢?”,霍台令一拳锤在他脑后的树干上,若不是树子粗壮可能让他当场打断了,也震得房疏脑袋嗡嗡响。 霍台令现在很气,气得自己莫名奇妙,他全部归咎于房疏骗了他,或是他的喜欢像野草一样遍地生根,廉价得很。不知道他对多少人说过喜欢,这个郑姑娘,心里那个想想念念得人,还有皇宫那个对他眼巴巴的朱常洛,他前面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又对多少人说过这两字咒语,他光是想一想就闷的脑痛胸涨。 房疏不言语,有些担心他手是否受了伤,可又不能说出来做在台面上。 “你搞她舒服,还是我搞你爽?”,霍台令气急反笑,伸手揽劲腰。 房疏双手撑在他胸前,避免两人靠得太近,“你……全是污言秽语!” “你不爱我的污言秽语?可我每次说,你都搅得紧呢!现在就喜欢吟诗作对了?怪不得又找了郑才女!” “如果就是说这些废话,就放了我!” 接下霍台令倒是不说废话了,直接动手动嘴,光天化日两人衣衫不整,气混一处,房疏本以为他只是吓唬自己,直到他脐下将硌到自己,而且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刚刚一番纠缠,风光也落到了地上,房疏力气没有他大,又不敢大声呵斥他,生怕有人来。 他便用上了女人的招数,又咬又掐,一口银牙咬住了霍台令肩膀,下了重口,让霍台令清醒了许多,他伸手用虎口卡住房疏下颌。 “日你!下死口?!,霍台令心里又急又气,可还是没有下重手。 简惠莲见两人半天还在柳树手,很是急躁,拉着郑晚寒寻过去,“台令?台令?”。 只见两人有些慌忙从树后走出,简惠莲何其心细,早上霍台令腰带系得靠左,自己还提醒了他,他没有在意,现在却有些靠右了。 霍台令低声说:“你要是再反抗我,我就公布我们“奸情”!让天下皆知!” 简惠莲:“你们可真是哑巴亲嘴儿——好的没话说!有什么话谈这么久?!” 这一句话,让房疏像被踩中了尾巴,他们刚刚确实也是亲嘴儿了,“好”或“不好”的就见仁见智了。 霍台令故意勾住房疏的肩膀,“说些兄弟话罢了,义父交代了晚上让房大人去府上聚一聚呢!明后天义父就要离开京城了。” 房疏点了点头。 简惠莲又看见霍台令右手拳上破了皮,“谈话就谈话!怎么两个人像打了架似的!面红耳赤的,手都破了皮!” 郑晚寒幽会的心情有些受损,走房疏身旁默默无语,四人在湖边找了个茶坊。喝茶时,霍台令一直在找房疏搭话,房疏说得也客气,俨然和普通朋友对话没有区别,尽量别让她们在看出什么异常。 只是霍台令在房疏面前丝毫没有顾及到简惠莲,简惠莲也只是和郑晚寒说着家长,可她们又不怎么说得到一处,偶尔聊天都显得尴尬,因为简惠莲比郑晚寒稍长几个月,晚寒也就礼节性的唤她为姐姐。 “姐姐这般贤惠,霍大人是有福气的!”,郑晚寒看霍台令时不时勾房疏的肩,时不时又抓他的手,看着与普通男性之前更多了暧昧,嫉妒心起,说了一句话似乎也想提点霍台令。 霍台令这才把目光从房疏身上挪到她们身上,“福气?这两个字怎么和我沾得上边?” 郑晚寒有些赧然,“霍大人仪表堂堂,年轻有为又有娇妻陪伴,这些不是多数人穷尽一生的追求吗?如何不福气?” 霍台令苦笑一声,“喔……有人偏爱登高峰,有人顺意逐流水,有人穷极望天涯,有人随缘顾眼前。拥有的东西可能是包着糖衣的毒药,世人没有吃到,还以为是多好的美味呢!偏偏毒药还有瘾……” 郑晚寒问:“那何为福气呢?” “你今天和房大人幽会不算福气吗?”,此话一出,霍台令浑身似乎都笼罩着低气压,快把其余三人都湮没了。 “是求来的福气吧!”,郑晚寒心直口快,嗔视了房疏一眼,房疏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房大人可好忙,之前答应的事情转背就忘了,今儿早上还准备去办公呢!” 霍台令一听,声音有些缓和,又问是怎么回事,郑晚寒一五一十说了。 霍台令听完,又让茶坊老板上了些点心,“哎呀……那可真是有些抱歉,好好的一天被我打搅了,这顿算我的!”,说着抱歉,语气里却半点愧疚都没有。 郑晚寒心想:“若真是抱歉,还不带这你夫人走远远的?!” “晚寒……下次我再补上吧……”,房疏才是最内疚的人。 霍台令一听这郁气又开始集结,“房大人……不是听闻你忙得很吗?又是帮这个,替那个的!现在又把下次安排上了了?是嫌公务不够多?” “总有不忙的时候……” 简惠莲出声了,“台令……你这样子倒像个念叨丈夫的妻子!”,语气带着调笑。 可两个当事人的反应却让简惠莲笑不出来——一个耳根红透佯装端茶喝水,一个一手支头一手敲桌眼望湖水。 郑晚寒也没有了心情,只说身体不舒服,要回府休息,房疏便送她,自然霍台令也跟着。 到了郑府,郑国昌一看送掌上明珠回来的霍台令有些惊怕,连忙拉着郑晚寒回了房间。 既然麻贵在明止庵,房疏只能跟着霍台令回府。 有些今天走的实在太多,简惠莲脚有些酸,走路姿势自然有些瘸拐,房疏见霍台令也不注意她,就起了好心,去搀扶她。 谁知霍台令又来了冲脾气,“房疏!别人的老婆,你扶什么?!”,一把夺过简惠莲。 房疏看他这般在意模样,心中泛酸,“抱歉,我看夫人似乎走得太久伤了腿了。” 简惠莲其实有些高兴,说不定霍台令能背背自己什么的。 这里正好离曹封之的家不远,霍台令不放心两人在一起,便让简惠莲一人在此等着。 原来是去借了顶轿子,让人把莲惠莲抬回去了。 房疏与他单独一路有些紧张,前几天信誓旦旦说了再无瓜葛,人家根本没有当回事儿。 两个人一路上沉默了稍许,霍台令问:“你为什么要让她勾你的手?” “嗯?”,房疏正在想那几天从户部那里看的税收公呈等用来分开自己注意力,霍台令忽然冒出来的话,他没有听明白。 “我问你为什么让那娘们儿拉你的手?!今儿早上!” 房疏停下脚步,看着他,问:“你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霍台令在他的审视下仿佛无处可藏,有些恼怒:“什么什么意思?!你就是看起来面若霜冰,冰清玉洁,其实是包藏祸水,水性杨花,花心大萝卜!” 听他骂得语无伦次,房疏叹了口气:“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霍台令看他不痛不痒就来气,“你不干净!我嫌你脏!” 有的心事放在心里压抑久了,一句话就可以点瀑,“你干净?典司苑情欢,调戏城西湘菜馆老板娘,调戏金南姬,贺大人之妻子,又娶简蕙莲,看你和郑贵妃眉来眼去的,别说你是不是和郑贵妃还有一腿?!其它还不知道有什么鸡零狗碎的!真是色胆包天!我还觉得恶心呢!” 说完了之后,房疏十分后悔,所幸这条巷子并没有什么人,两旁都是废弃破屋,自己声音不大,不应该有第三人听了才了是。 霍台令却不怒反笑,笑得像掺了两寸阳光,和了半斤酒,“金南姬?我当时以为你们有一腿,想气你来着,你后来甩脸色是吃味了?调戏城西湘菜馆老板娘?那不是去年的事情了吗?还以为你只顾和他们聊天,原来那时候你就注意我了?你什么时候就开始觊觎我了?抗倭之前你可是一句话都没有对我说过。” 一连串的问题,房疏并不想回答,他径直朝前走去。 霍台令跟在一旁,“城西湘菜馆老板娘......我自从去了朝鲜后,连她手都没有碰过,她现在又嫁人了。我可对有夫之妇没有什么兴趣。” “简蕙莲呢?她不是有夫之妇吗?本来是沈一贯的小房,你们父子两才真恶心!”,这是房疏最芥蒂的地方。“对了,你之前还有勾搭了你爹别的女人的“光荣战绩”,还对有夫之妇没有兴趣?我看你是专挑有夫之妇!” 被他骂恶心,居然兴奋大过气恼,定是那两字咒语蒙了心智了。“你是吃味了?你要是吃味了,我就告诉你!” 房疏一开始没有理他,结果他也真不说话,心里拧了个疙瘩,越长越大,可又拉不下脸主动问他,只能将步伐加快,脚步加重显示自己很不愉快。 相反的霍台令装作步伐轻快,时不时来两句口哨,听在房疏耳里像嘲讽。只当他是故作玄虚,就是一个色字当头的人!小时候真瞧不出是这样的败类! 快到明止庵,霍台令也装不下去了,却也只说了一句,“房疏,你在意到底是什么?只是你父亲的清白?” 房疏还没有回答,他便与他擦身朝大门走去,门口黄庸出来接人。 看着他的背景,房疏叹了口气,心想:“不是.......应该是不止。” 第50章 一大早麻贵等人就被皇上召进了宫,还不知道什时候回来。这是房疏进了明止庵后黄庸说的。 黄庸接了霍台令的指示用上好的雨前龙井给房疏泡了壶茶,结果黄庸水都没有烧开,好好的茶香大打了折扣,不过房疏也不是来品茶的,也就闷不作声。 霍台令说是去宫里接麻贵了。 黄庸立在房疏身侧,想起霍台令出门时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好、好、招待房大人!” 这个好好招待是怎么个招待法,黄庸也有些苦恼,想着首先应该不能让客人太无聊才是。 黄庸想起了今天才知道的消息,说:“李戴之子李政因为袭击朝廷命官勾结九莲会,判了秋后问斩。虽然不知道此事是否与李戴有关,可李大人估计是觉得脸上无光,蒙了羞,亲自向皇上提了辞呈,皇上只说,三块铜板摆两处——一是一,二是二。他不兴那套子债父偿,父债子还的规矩,便驳回了,我看是皇上嫌麻烦再寻人用人罢了。” 房疏一听,接话:“怪不得昨晚大宴上没有见到李大人呢。”,李戴与沈一贯有些勾结,若是替了辞呈被允许了才合房疏的意,“皇上倒真的有些懒散。” 房疏心里也有疑惑问:“这都抓住半个多月了,怎么才判出个结果?” 黄庸神色有些为难。 “若黄大人有些为难,当我没有问过。” 黄庸叹了口气,“房大人,这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说我知道的吧,沈一贯大人想保住李政,霍大人不肯,给三司施压才判了死刑,听说李政舌头都被割了!” “为什么割舌头?”,房疏心惊凉生寒意。 “说了该说得话!就让他别再说了呗!还有大理寺现在缺了大理寺卿,可以钻空子的。” 这一壶没有烧开的茶也快被房疏喝得见底了,太阳有些西沉,房疏便说:“他们今日可能不会回来了,我明日再来拜见!” “房大人……”,黄庸想让他再留下,可自己也不知道霍台令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挽留的话溢出喉管因为理由不足又咽了下去,“我送大人吧,一个人怕又碰上歹徒了,上次大人出了事儿,可把霍大人给急坏了!你要是再又三长两短,我可担不起!” 上次霍台令可真把他吓到了,说他失常也不为过。 房疏苦笑一声,说:“猫拼命抓老鼠,非是担心老鼠口里的食物,它只是想抓老鼠而已。”,看黄庸一脸迷惑,又说:“若我是老鼠诱饵,能勾出更多地下老鼠,也是好事,不用你送,去做你得事吧。” 刚刚出门,便碰上回来的麻贵、霍台令,当然还有他的仇人——季金。他们两人相看两恨,还要顾及麻贵,两人都得在仇恨面前蒙张笑脸。 难得明止庵能有些热闹的人气,又趁着今夜月圆星明,便在之前房疏住过一段时间的花院摆上了几桌,用的就是今天去极肴行请的厨子。 又让黄庸去买了几坛金华酒,又拿出了几罐说是叫葡萄酒的东西,霍台令说:“西洋进贡的东西……不知味道怎么样,我也还没有尝过。” 有人问:“怎么不请嫂夫人来喝两杯?” “男人说话,不喊女眷……”,霍台令只是淡淡回应。 白玉瓶里翻碧浪,紫金杯内喷清香。 几杯下肚,气氛有些热闹起来,房疏与霍台令坐与麻贵身旁两侧,麻贵说今天他已经向皇上提了退休养老的请求了,也得了准许,明日便准备回程。 还自嘲了句年纪大了,就应该乌龟变黄鳝——解甲归田。 房疏唤他义父,他也不乐意,说听着不亲近,像宦官收的干儿子,多了利害少了情谊。 房疏又脆生生唤了声爹,喜得麻贵像老来得子。 一旁霍台令假装不乐意,说麻贵“偏心”,麻贵笑得眼角牵丝,忙说“自罚三杯!”。 “爹真是!这应该罚八哥……”,霍台令这句八哥一出,自己都把自己逗笑了。 “你快别喊什么八……哥,我听着背后像长了毛似的!”,房疏不含糊,自罚了三杯。 麻贵的其它亲信都轮着来灌霍台令与房疏,连霍台令也变着法的灌房疏,房疏酒量不说多好,可他实诚,杯杯都满得要溢出。 不出多久已经眼神迷离,麻贵也有些微醺,时不时在房疏耳旁说,“不可贸然犯上……”,“不结子花休要种,不义之人不要交”,“官场比战场更甚,杀人还不见血……” “爹,今天是不是皇上……皇上说了什么?”,房疏听着倒清醒了些许。 麻贵摇头,“看得出老九和你是真好……,替你说了不少好话……” 他现在是老八,霍台令就是老九。 “当初因为季金管理手下不严的事情,你得罪了陈璘,我还正担心会内讧,多亏了老九与陈璘通了不少信,说了其中利害,这个滑头冲子才安生了许多!” 房疏想起当初在军营里教霍台令写信,见他几日几日的与陈璘通信,当时还想着是什么事情能聊得这么密集,原来是替自己“说情”了。 房疏低头看了眼麻贵另外一旁与那些“兄弟侄儿”豪爽饮酒的霍台令,眼神有些复杂。 在自己这里他也无利可图,若是图与他交合,可记得当时他还不乐意与自己同榻呢,想起来是后来去了那村里为救自己逆气而行,才开始受到道煌珠的蛊惑与自己行云雨赴巫山。 几场下来,房疏醉得有些不省人事,耳旁隐隐绰绰传来他们的笑声。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道了。 饮罢酒阑人散后,不知明月转花梢。 可在第二天一睁眼就看见黑瓦黄梁,脸贴着滚烫的胸膛的时候,记忆又有些回笼了。 霍台令把他扶回了自己的房里,借着酒性,自然是水满遇洼自流,干柴遇火自燃。分明是,芙蕖浪里,一对鸳鸯。 野鸳鸳。 房疏叹了口气,看着身上盖着的大红衾,又是心酸。 “你叹什么气?”,语气迷糊,霍台令还没有彻底醒过来。 “这是你成亲用的红衾吗?没有和新娘用,却被我这个野男人弄脏了……你不愧疚,我都愧疚得很了!” 霍台令听他说得气,睁眼就看到他鼓包的腮帮,有些好笑,“这不是成亲用的红衾,你送我的衾套拿去洗了。我也没有打算和她同房,再者,你哪里是野男人?你可是我的小妾!”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33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你不和她同房?”,房疏十指紧绞,后悔问得直接了,可吐出话又吞不回来,“我不是小妾!” 霍台令在衾下抓住他的手,放在手心的摩擦,房疏发现他事后很喜欢表现出温情,甜蜜蜜的气氛,能把人灵魂都蚕食掉。 “你是不是吃味了?”,霍台令叹气,头又靠在他肩膀上,“她和我娘长的八分相似……,看她在沈府哪里受了苦,一时心软就帮了她一把。” “那你为何要娶她?!”,房疏语气都拔高了几分。 “前阵子,皇上要我娶那楚宗王的女儿,那可是个泼辣的主!总得找个幌子对付过去……顺便气一气那老头,办得越热闹估计他越不得劲儿!” 房疏心境像暖阳破云,阴雨转晴了,心里的潮湿都晦干了。 “那郡主若是不泼辣,你就要答应了?” “嘿!给了甜桃又寻酸枣,说话酸不继甜的!那得还要有你好看才行……”,说着,又在他脸侧啄了一口,就着他亲的地方一圈圈向外蕴着热气。 “简惠莲比我好看多了……这才是你想娶她的原因吧!” 霍台令一个大汉子,手脚并用地裹住房疏,扳过他身体,两人正面相对,鼻尖相触。 “你觉得她好看?!也是……像我娘的人,能不好看吗?”,又啄了一口他鼻尖,“你也好看……”,其实是更好看。 “男人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男人也不是长来看的!”,房疏受不了他这么直勾勾的凝视,主动勾着他头埋在自己肩上,“简惠莲……你当如何处理?” 等霍台令说了她境遇和自己打算,房疏问:“若是找不到她家人呢?她正值青春年少,天下都知道你娶她了,哪家男子会要?若是没人要……就跟你一辈子?” 霍台令一派无所谓,“她吃的还没有马多,也不是养不起她。” “你心似顽石,她心如春水,若是融不烂你,也怕舍不得你……不觉得她比在沈一贯那里更苦?若是融得烂你……”,房疏说不出话,他也没有立场说这些话。 霍台令又将头埋在房疏怀里,不以为意地闷哼一声。 不接此话,说:“昨天提起你时,皇上说你有些不懂事儿……你离那些后宫争斗可得远些,特别是朱常洛!那小子对你的想法不干净!他爹就和一群太监经常厮混,他娘的,这还有遗传?” 听他这么称呼当今圣上,房疏好气又好笑,“你是哪里遗传来的?也没听沈大人搞什么娈童?” “要不怎么说你是狐狸精呢?勾魂儿得很!”,霍台令拂砂他的腰侧,笑容也带着桃色,又开始卷食房疏的意识。 幸好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迅速将纠缠一起的两人分开。 霍台令被人扰了兴致,火气有些大,“谁啊!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看我不把你骨头都抽了!!” 听得黄庸怯懦的声音,“大……大人……,是我,都督他们准备要走了……” 都督就是麻贵。 连黄庸哽下口水的声音都听得清,“您和……和房大人应该起来了,都快中午了……从来没有起得这么晚,我都担心出事儿了。” 房疏急忙起床,本来想再穿上那身带着酒气的衣服,霍台令却从一旁黑木箱里拿出一套青衫,“我之前让人做的......可能有些大了,你现在太瘦了些。” 房疏看着那薄绸制成的夏衫,“你什么时候找人做的?” 霍台令有些羞怯,“去年......你不是只有一套青衫,打了补丁,还洗得发白,那时候我就让人做好了.......我都差点忘了。” 做好之后,有些自怨自艾,像自己在倒贴讨好一样而且一句话都没有的交情,找不到理由送人,就放在了箱底,没想到还有用上的时候。 默然无声,房疏穿上了新衣,“是大了些,不过也还好,谢......谢谢。”,指尖还有些发抖。 房疏的头发还是霍台令挽的,“这里都是大老爷们,这都不会儿?每天真要批头散发了。” “我就是总也不挽不好......连祁闹子都比我会些。” “尔良呢?好久不曾见他了?以前你们两主仆可像个连体婴一样!” “......他朋友来寻他,我放了他假,与朋友游山去了......” 霍台令扎好了他的发带,“朋友?九莲教的朋友可有些不妥,劝他不要结交些狐朋狗友才是。”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他们眼睛。 “放心,这事情也只有我知道......我还怕连累了小妾,以后没人给我暖被窝怎么办?” “你之前不是说你有亲信吗?是谁呢?” 霍台令故作思考,“在朝鲜威胁你的事儿?” 他还知道是威胁。 嗤笑一声,又说:“我怎么会告诉别人,当时可怕你那条狗......尔良会使阴招。” “你若再说他是狗,我会把你牙齿打掉!”,房疏顿时生了气,“下次见他,请你道个歉。” 霍台令只翻了个白眼,也没有再说话,若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两人免不了又要冲一顿。 两人收拾妥当,便出门送了麻贵一行人出了京城,临行前为明日不能参加霍台令的喜宴而深感抱歉,霍台令让他别放在心上,也说自己还没有尽到地主之谊。一路寒暄到要离别时,麻贵最后说希望若有机会两人能一起去大同右卫看望他。 两人异口同声:“一定!一定!” 季金另有安排,听说不日便会启程去平乱播州,但他在朝鲜的那些事儿也被其它言官说给了皇上知道,虽然皇上没有说什么,但是昨天进宫面圣还是吃了些软钉子,这些问题都归咎到了房疏身上。私下的仇恨是又深了一步,这次季金学聪明了,一直做的面无声色,房疏每次和他对视的时候,能看出他的恨意,房疏也是不杵的主,回敬的眼神也是杀意十足。 房疏准备回府换官服再去六科,与霍台令分别时,房疏说:“明日.......我就不去参加你的“喜宴”了。” 霍台令淡淡说:“也罢 。” 第二天,房疏让祁量准备了一份送给简蕙莲的礼物--一件大红遍地锦五彩妆花通袖袄,一件百褶孔雀翎夏裙,还有些胭脂珠钗和耳坠首饰。 这些东西送到明止奄时,霍台令问:“我的礼物呢?” 祁量讷讷说:“房大人没说......” “那你快滚吧!” 明止奄内热闹非凡,教坊司的歌舞乐姬莺歌燕舞。香腾瑞霞,千枝画烛流光;花簇锦筵,百盏银灯散彩;人头攒动,众人说笑不断。 但有几人是来真心祝愿新人?都忙着来结权交友了,不过祝福什么的,霍台令也没有想这些,只想把动静闹大些才好。 真心来的闻玄青和曾凌天也只是坐了一会儿就走了,霍台令让他们喝点茶水,曾凌天似乎有些拘谨,说:“看你成亲,我......真的有些高兴”,曾凌天是真高兴,又说:“高兴得好几天前就没有睡好了”,拿了一个木盒子递给了霍台令,“这把匕首是我大半月前就开始锻造的,你十三岁的时候不是说你想要一把我亲自打造的匕首吗?当时师父受了任务实在太忙了,一直没有抽出时间......现在为师又只有一支手,造得有些粗糙了,但是你也别嫌弃,刀锋还是锋利的,哎.......你现在要什么宝刀都有......这确实有些寒酸。” 霍台令低声说:“原来您还记着呢?” 九岁那年,“师兄!!师兄!!刚刚师父给我买个了波浪鼓!”,小玄青瘸着腿跑到小台令身旁,脸上眼泪鼻涕和泥土混成了一块,脏得出奇。摇着波浪鼓,叮叮咚咚。 其它一同训练的同门师兄嘲笑小玄青,“刚刚‘大小姐’负重爬山,跌了个狗吃屎,哄不好,骂了哭得更凶,有个波浪鼓就笑成了个花猫了!”,都围着他,捏他的肉脸,看他长得小姑娘又爱哭,都喜欢逗他。 小台令擦了汗,拨开了那堆糙汉子,看了他跌破的膝盖,“你没事吧?我带你去敷点药吧......” 留下那堆人,有些扫兴地议论:“臭小子,像个小大人似的,怎么感觉不爽!” 半夜小台令起了夜,看着小玄青枕头旁那波浪鼓,拿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门外坐在石阶上学着小玄青白日里的模样摇拨着,结果第二日因为打扰别人休息被师父罚跪了两天。 十岁那年,师父在街头捡了只三色花斑流浪猫给小玄青喂养,每晚小玄青都喜欢抱着它睡,十分亲近。可对小台令十分抗拒,在几次小台令偷偷从食堂拿了几次鲫鱼喂它之后,似乎也不抗拒小台令,给他摸头扶肚。 结果有次那猫被鱼刺卡住窒息丧命,小台令吓得呆楞。小玄青知道后,哭了几天几夜,虽然没有指责小台令却更让他自责。 曾凌天便给他扎了一个布偶小猫,但由于其形可怖,双眼错位,一大一小,不仅没能安抚小玄青,反而惊悚太过,小玄青一把扔到了窗外。 晚上小台令又捡了回来,放在自已床下,前半个月每天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就会拿出来一直说:“对不起........”,又会将布偶小猫搂在怀里睡觉。 端午节,司里请了老婆婆来清洁,便将小台令床下那沾了泪渍泛黄的布偶当成垃圾处理了。这个端午节小台令一直闷闷不乐。 十一岁那年,曾凌天只带了小台令出府游玩了两天,两天夜里小台令盯着小玄青空落落的床,心里也空落落。 十二岁那年,小玄青得了一把曾凌天亲自做的一把匕首,说让他防身用。“师父!也给师兄做一把吧!我们的兄弟刀!!”,小台令一听,有些期待,只是闷不做声。 曾凌天指着院里武器架上的马刀,“你以为台令和你一样?他更喜欢的是那种大刀!”,小台令一听,走到刀架旁像应证师父所说的话一样,拾了把马刀,练习起来。 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喜欢什么。 “师兄好厉害!那刀好沉的!!” 十三岁那年,曾凌天看小台令个头窜得有些快,说:“让你师娘给你做一身衣裳吧,裤子都短了一截了。” “不......不用了。” 曾凌天问:“那你想要什么?你这小子怎么也不说!” 霍台令沉闷了许久,说:“我也想要把师弟的那种匕首.......” 曾凌天脸了没有什么表情,只答了声:“喔。” 过两天,师娘还是送了衣服来,师父也去了应天府办事,匕首之事再也没有提走。 曾凌天苦笑一下,“人虽然年纪大了,这些事儿还是记得的。” “记得.......也到现在才做......”,霍台令苦笑一下,他说得小声。 闻玄青也提了个木盒子,“师兄,你以前不是经常给我带你喜欢的三鲜和东坡肘子吗?我学了半个月,总是做不出那味儿,想起在朝鲜时,我收了小西行长酷刑养伤那段时间,复炎给我吃过他熬的三鲜,和那时候的味道一样的!我前两天去向他讨学了两招。当然……你这山珍海味都吃惯了,这都是粗糠腌菜了,不好吃,倒了便是……”。 第51章 霍台令听得一头雾水,他接过木屉,“你找房疏学?”,他突然想起上次在隆胜饭庄房疏说得话。 闻玄青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说是给师兄做……他还一直问我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搞得我还怪不好意思的,像偷了别人手艺似的。” 越听越不对劲,霍台令问:“我什么时候给你带什么吃食了?不是从食堂带的?” 闻玄青才意识到他那段时间记忆不清,解释道:“那三鲜做法有些繁杂,巡抚司里那些老大爷只会青菜萝卜哪里能做这么复杂的吃食,还有那肘子也是讲究得很呢!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咸甜合适。美食能治愈百病呢!当时感觉神清气爽……” “那你当时还在床上躺了接近一个月?!还吃肘子?!不是说油腥不进吗?你装病?!”,曾凌天想起来那次从应天府回来听下人说闻少爷的病还没有好,自己还心疼得紧。 闻玄青赶紧捂住口,又连忙松开忙着解释,“师父……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后来再也没有了!!” 霍台令:“闻玄青!我有没有说是谁给的?!” 闻玄青摇了摇头,“你只说是朋友,我还好奇你有什么我不认识的朋友呢,扭着你问你也没有说。” 曾凌天没有说话,眉头紧锁,没有吭声。 霍台令瞧出了端倪,问:“曾……师父,你知道?” 曾凌天摇了摇头,“不知道!”,语气肃然。 这分明就是有什么,“曾大人?!”。 “师兄!注意你的语气!今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有人在闻玄青面前凶师父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霍台令也是一脸不肯善罢甘休,曾凌天是怕破坏了他新婚的情绪,如今见他如此执着,叹了口气,“是方家的儿子……” “方家?!”,兄弟俩同时发出疑问,只是疑问各有不同,一个在问是哪个方家,另一个再问是不是那个方家。 “你们当时年纪小,我是敬仰方大人学识为人,他也欣赏我的忠厚,就结了知己。”,两个都是榆木老爹罢了,“我从应天府回来后,他提了一嘴说他儿子与你闹了矛盾,半个月没有见往来,他儿子好几天没有怎么吃东西了,旁敲侧击的意思是让你去上门看看,结果你一听他名字就躲得没影了……本来听说你交了朋友我还很高兴的,结果似乎不愉快。”。 “他儿子……叫方殊绝?!”,霍台令脑海里有些空白,除了震惊,分辩不出什么情绪。 “他只有一个儿子,名字就叫方殊绝,你那时还问过我他的名字呢!” 只有闻玄青还在真正的雾水里,“谁是方殊绝啊?!” 曾凌天瞪了他一眼,“你可小声点!别让别人听了去,这人现在还是朝廷钦犯呢!” 闻玄青哑然。 “师父……你见过他长什么样吗?!” “没有见过……有次随他父亲来巡抚司,方大人也只让他在门口等着,没有见过正面……”。 怪不得他没有认出房疏,霍台令却帮着房疏松了口气,“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说过?” “我们师徒……十多年没有像这样谈过话了吧?”,想起这个眉梢带雪,眼角牵丝的中年男人似有苦楚,“我对你要求太严格……这些年也慢慢意识到了,总是觉得玄青这臭小子和你比不得,遇上什么事儿总是咋咋呼呼……” 霍台令扶额,脑子里是一团乱,又问:“我是怎么烧坏脑子的?” 这件事情可是师父三人“父子”情决裂的标志事件,想起这个,曾凌天心里便十分不好受。 曾凌天收过许多徒弟,大多没有步入仕途,相处时间也不长,是普通的师生情谊,闻玄青和霍台令不一样基本是他一手带大的,自己无所出,就将他们当孩子一般抚养,霍台令性情大变,他受的伤最大,又不能想闻玄青一样使小孩儿脾性,只能都将这些心事深埋于心。 当初方家被抄门了以后,方砚押解西京菜市斩首,还让其家属行观斩仪式,之后要将其家属搭配充军,霍台令听了曾凌天与其他同僚说起了此事,“还是我去抓的方大人……哎!今日西京菜市问斩,我能做的就是让人好生安葬方大人尸首,再让那些士兵路上不可为难方大人家眷!” 霍台令哪还管得两人之间的“不愉快”,不顾阻拦一路狂奔到西京菜市,曾凌天听得消息,也赶去,还没有到西京菜市就有一个锦衣卫背着晕倒的霍台令急冲冲跑来,“曾大人,刚刚霍少爷似乎想劫囚犯,不过……幸好霍少爷他晕倒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曾凌天不得而知。 “为什么唯独关于方殊绝的事情,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脑海里有一句话想咒语一样反复说念,“忘了我吧……忘了我吧……”,他五官仿佛蒙了一层水雾,看不清,霍台令闭眼沉思,是一个青葱稚气的房疏,已经长成满楼红袖招的模样。 黄庸拿着房疏送得礼物送到了简惠莲房里,简惠莲独坐铜镜前,淡摸浓妆,看了一眼桌上房疏送来得礼物,不觉铜镜里的俏人儿就滑落了两滴泪。 今天霍台令交代自己别出门,真是笑话,第一次所谓成亲被人背着从沈府小门入,第二次所谓成亲,竟然门也不能出,可她还是化了妆,心里有些期待他也许会来。 昨天听闻霍台令与那班战胜之师喝了酒打算去他屋里照顾他,还没有走到屋门口就被往回走的黄庸撞上,“夫人?你这是去找霍大人吗?” “是,我怕没有人照顾,他不好受……酒气熏人的。” 谁知黄庸伸手拦住了她,“夫人……房大人也在那屋里呢……” 简惠莲没有话说了。 第二天等他们出门去了,才想起前日因为那被衾的事情发了发火,应该给他换回来,进门收拾才发现床榻满是狼藉,到处都撒着膻腥味,床上有一套满是褶皱的青衫。 现在看着那桌上的礼物,简惠莲气不来一处,她将那两套衣服扔在地上猛踩,最后不解气,还吐了两口唾沫。 看得外面灯火通明,闻得外面人声鼎峰,衬得深房弥寂寥。 昨天房疏将皇上赏赐自己的瓷制品都送给了吴应爵,吴应爵可谓对他感恩戴德,不仅阻止了他做傻事儿,还送了这些个名贵的东西,可当他两年俸银了。 “那天大宴……失了两双银筷子,原来是尚食局两个女官窃了,下场可惨了,官儿不保不说,听说腿都被打残了……真是多谢房大人的及时喝止!” 见房疏没有说话,吴应爵问:“今儿不是霍大人的大喜日子!是不是他只请了内阁六部那伙人?!我们这种五品下的蝼蚁都被排斥了,连你也没去?!今天皇上都让贴身太监送了一对金鼎祝贺……不过那内阁沈大人之前不是和霍大人联系挺密切吗……这可好,整个朝廷都知道霍大人娶了他小老婆……这王八当的大头!” “你可别乱说话。”,房疏低头说一句,“小心祸从口出了。” 吴应爵扫视了周围空落落,说:“我不就小声和你说了吗?不过……大宴那天,我看你和霍大人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恕我直言,我看着有些不一般。” 喜好八卦的人也喜欢挖八卦。 “战场上的生死之交,你满意吗?”,房疏睥睨他一眼,“太好奇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吴应爵还是安奈不住心里的躁动,说:“我可知道!你别想瞒我!” 房疏心里咯噔一声,“你知道什么?” 吴应爵故作深奥一笑,“车军头头刘大刀有采阳癖好,看上了霍大人人高腿长,软硬兼施要找霍大人集春采阳,霍大人可是名人物这哪能从,刘大刀一见嘴边的肥肉可是撩得心痒痒,趁着神机营的人不在,可就要强那霍大人!眼看就要到手了,复炎你正义出手才算保住了霍大人□□花!你可是他的恩人啊!不过这霍大人真能摆谱,成亲都不请你?!不义之人休要交啊!” 听他的胡说八道,房疏简直无言以对,“你这里是哪里听来的?” “嘿!这不是随便一打听就知道的事儿吗?!” 房疏也不解释了,心想刘大刀真是冤,这名声被坏得没地儿坏了。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晚上也是漆黑,没有月也没有星。 刚进院瞿百和瞿千面色难堪,瞿百手里碰了桃木雕凤盒,凤凰羽翎灌金,宝石做眼,龙涎为指。 不似民间之物,做工像是宫廷的东西。 房疏问一脸寡色的瞿百,“哪里来的?” “刚刚侍卫在门口拾的……”,瞿百打开锁扣,盒子里一对带血眼球和一封印着血手印的信笺。 眼球布满血丝,透出浓浓血腥味,令人几欲作呕。 祁量一见夺过盒子就要出门扔掉,“他娘的!哪里来的作弄!!” “拿回来!”,房疏喝止住了他。 祁量斜向上翻了白眼,“我说你理这些恶搞做什么?!”,把盒子递给了房疏。 房疏接过盒子朝竹杖院走去,祁量紧跟,是怕那盒子有什么古怪,有毒或是有□□什么的。 房疏转身对他说:“你下去休息吧,我自己看看这盒子。”,祁量只好不再跟上。 他在宫中看来树了敌。 刚进屋里,只见屋里闪过黑影,房疏全身毛孔竖立,左移一步一手握住门后的风光,使剑脱鞘,寒光乍现。 门砰的一声关上,房疏感觉身后寒气靠近,房疏转身对那人挥去,剑气如虹,冷如霜。黑暗里只听得刀剑相碰的声音,擦出一点火光,倏然,四下安静,仿佛无人。再等房疏意识到对方靠近时,脖子已经触碰到铁器的寒冷了。 “谁!”,房疏手上木盒一掉,准备用手肘袭对方软肋,有以死相搏的架势。 “我!”,霍台令躲过他这偷袭,不料房疏又挥风光,是想把自己脑袋切下来,幸好反应快,弯腰躲过一击。 房疏听得声音,想收回剑已是来不及。 掌上灯,屋里灯光通明,房疏看着手拿一把匕首坐在床榻上,满脸带笑的霍台令,问:“你有病?今天不是你大喜吗?来这里做什么恶作剧?很好玩吗??” 余惊未定,手脚仍有些微颤,房疏坐在桌旁喝了口水镇定了一些。 霍台令对他挥着匕首,“我是来看看这匕首好不好用来的,看来与你那玄铁一拼,也不伤分毫。” 听到这里,房疏由惊转气,“你是不是屎吃多了,撑得慌??!” “读书人这般粗俗?”,霍台令起身也坐到他身旁,看着是把他吓到了,伸手欲拂他有些苍白的脸,被他一手打开,正眼也不赏赐一个,“哪里知道你这般不经得吓?” 这回是赏了正眼了,还是怒中带恨,“对你这种人说礼还道有个鸟用?你哪来的回哪去!” “回去也没事,沈一贯都没来,还不如来找小妾。”,说着指着桌上的一个酒壶,“我把合卺酒都带来了,打算和你共饮几杯呢。”,一旁还有两个以线相连的杯子。 “不是该回去和简蕙莲喝吗?别来消遣我!”,房疏扶额,他真的是拿这个人一点办法没有。 霍台令心情丝毫不受影响,说话略带撒娇,如果房疏没有听错,那确实是撒娇,“不想和她喝,我今儿还要这里过夜,我那里太吵了。” 房疏深呼吸一口,“胡闹什么,你的大喜,新郎都不在!”,说着便起身拉起他手臂要将他拖出去。“你快滚回去!” “我不!”,两人扭拉在一块,谁也按不动谁,拉扯之间霍台令踢中刚刚掉在地上的桃木盒,这一踢就将没有刚刚摔松动的盒子踢开了,两颗血淋淋的眼球就滚了出来,机敏如霍台令,瞬间嗅得了血腥味,两人都不动了。 霍台令扳开他揪着衣襟的手,问:“这是什么?哪里来的?”,他蹲下身查看木盒,发现里面一封带血信,他捡起信放又坐回桌旁,拿过烛台靠近。 “我还以为是你送来的呢.......” 霍台令抬头看他一副假意轻松的模样,“很好笑?”,他就着匕首划开火漆,取出里面的信,房疏连忙凑上来看。 “房姓贼子,尔与都人之子结为狼狈欲害东宫,其兄畏其首,进忠断其根。使都人之子其心膨胀,公然冒犯......他日,贼子必如残眼,不得善见,不得善终!以此为誓!!” 没有署名,通篇开骂,字也写得扭七八拐,房疏是好气又好笑,“不用留名都知道谁干的了!” “这个无脑娘们!估计是真恨你入骨了!”,霍台令表情却严肃起来,“这郑贵妃可是个疯子,侍宠而娇,天不怕地怕,就怕儿子当不了太子。这对眼睛还不知道是哪个可怜虫的。” “她不是你的姘头吗?怎么你的姘头好像都与我有仇?”,房疏语气又苦又酸,坐在一旁叹气。 霍台令看他一眼,嗤笑一声,“你可别乱说,那老妖婆我可惹不起,而且让别人听了去,我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千万种死法,唯独没有想过冤死。” 强装自然,房疏问:“那你和她什么关系?眉来眼去的!” “既然你酸了巴唧的问了,我就好心回答一下。现在百官大半都全力支持朱常洛,还有部分不表态的就是他们拉拢的目标,她是想拉拢我帮他们争太子位,还以巨利相诱,说什么等他们朱常洵登基了,让我做个左都督。不过嘛……我还真觉得那老妖婆想睡我。” “你哪里来的自信?那你答应了?帮他们?” “我说我考虑考虑,先拖他们一阵子,我谁也不想帮,朱常洵朱常洛那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让人讨厌,要不是生在皇家,哪里去担粪估计都没有人要!” 听了这句,房疏悬着的心才有些松了下来,“以现在百官的架势,立朱常洵为太子是不太可能的,皇上能做的也只能是拖着,可也是拖不久的,这几天每天都有好几本催立太子的奏折。” “那你这么说,这太子位迟早就是朱常洛的了,朱常洵是明目张胆的让人讨厌,朱常洛装得温儒,才是一肚子坏水!”。 房疏也很不喜欢他们,却只能叹口气,“权力之下是皑皑白骨,这些万人之上的人哪能单纯的善良,能以江山社稷为重便是万福了。” “可是,因为你,还得罪了那大皇子殿下,你说我该怎么办?”,霍台令故作害怕,想扑到房疏怀里。 房疏推开他靠近的身体,“还有你怕的东西?说话正常点,搞得我心里毛毛的,你怎么得罪他了?” 霍台令笑说:“我说房疏你是我的人,让他别再肖想!” “你怎么知道他肖想!”,房疏瞪了他一眼,“你可别乱说,我是他老师,他敬重我是应该的。” 霍台令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摊开赫然是房疏自己画像,看得他脸红一阵白一阵,“你哪里来的?” “那位殿下思春画的呗,被我给缴了,指不定多恨我,说不定想方设法阴我。有可能在他宫中扎我小人呢!” “说来好笑,我得罪了朱常洵,你开罪了朱常洛,真成了难兄难弟了。” 霍台令趁他降低了防备,一把搂住他,“不是难兄难弟,是患难夫妻。” 房疏红了脸,“谁与你是夫妻!不要在这里耍你的流氓力气,我挣不过你!” “你这防卫太差了些,若那老妖婆真找几个高手取你小命,还是不易如反掌,为了保证你安全,今晚我就睡你这里了。” 他说的,房疏不是没有考量。可看他眼里,就知道他脑子里全是那档子事儿,保护他是附加,陪他快活才是正事。 “你睡隔壁吧!我让婶子给你铺上。” 霍台令两步上前挡住门,“别……我就要挨着你……” 第52章 那晚如往常一样,房疏经不住霍台令光屁股上房梁——不要脸的磨皮再加□□,就“留宿”了他一晚。 霍台令确实有些反常,“睡觉”之前非要喝杯什么交杯酒,学着小孩儿过家家,不配合他还一顿好赖——要去院里放烟花,让别人都知道他来了这里。 “你说,第二天人们就知道——霍大人新婚之夜不去新娘屋里,来了房大人这里。百官们该怎么传?” “你今天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房疏一把把他拉回来,“要回去就自己偷摸回去,不回去……就老实待着!” “新婚之夜哪能不喝交杯酒呢?!”,霍台令又回到桌上,斟了两杯酒,酒香四溢,如灯光渗透了屋里各个角落,房疏闻着味都有些醉了。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34 霍台令平时笑得少,多半也是冷笑,今天毫不吝啬,笑得惑人。 房疏呸了自己一口没骨气,还是端起酒杯就要喝,被霍台令一把制止,拉着他手臂,两臂相交,四眼对视,一饮而下。 房疏有些别扭,将酒杯掷得声响。 “大人!”,祁量老早就听得动静,在院里待了一会儿,结果听得“嘭”的一声,也不敲门,直接破门而入,就见两人正瞪着自己,马上带上门,心想:幸好没有看见不该见的东西,“打搅!!抱歉!”,又听得跑步远去的声音。 “这酒也喝了,该入洞房了……”,霍台令对这小插曲也不在意,上前就打横抱起了房疏。放下鲛纱帘,轻褪薄汗衫. 借灯看人,见他眼未带柔情,又带柔情,薄唇似抹胭脂,未抹胭脂,前日分别,我又相思,今日重逢,他又相思。似推辞,本是不推辞,约在何时?会在今日。 汗浮情酣处,乌丝混青衾,霍台令趁着他被自己摆弄得神志不清,轻凑他耳边问:“去年殿试时……你见着我,在想什么?” 房疏似乎没有回过神,直顾着哼哼舒气,霍台令使了坏心思,随着床榻吱呀声越发密集,霍台令用手按着他腹上隆出的形状。 房疏才睁大了半蒙的双眼,一开始还有些幽怨,等霍台令扶上他小腹挤压时,惊呼一声,涎关一开,点点滴滴撒了霍台令半身。 房疏如寒鸦儿抖翎,额角汗濡湿了鬓发,好半天回过了神,才发现霍台令脐下将还没有缴械,反而越发凶悍。 霍台令就着姿势抱起他坐在怀里,轻耸慢挺后腰,问:“去年殿试……你第一次见我时,想的什么?” 房疏本来集中了注意力,又被他第三腿磨得意志有些涣散。 “什么……?” 霍台令起了耐心,说:“去年皇极殿上,殿试等皇上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你看了我一眼?” 听清了他的问题,房疏才算清明了些,“你……问这做什么?” 霍台令强装镇定,声音低沉地沙哑,“我……就感觉……我像欠了你几十两银子似的……你早就是不是认识我?” 房疏:“记不得了。” 霍台令又加快动作,让房疏声如珍珠落玉盘,吟的不连续,更辨不出宫商角徵,只听得霍台令理智差点断弦。 “我发现你越说谎话越爱直盯着别人眼睛看,嗯……,看……看得也不自在……,你这下嘴给你伺候舒服了,上嘴却学不会老实!” 霍台令又絮絮叨叨说了房疏不老实, 房疏摇了摇头,“……没有……”,他便一把按倒了霍台令,来了一计玉树盘根。上次使这计的时候还是为了看沈一贯等人的卷宗,这一次,霍台令也明白就是为了转移他注意力,可他成功了,霍台令抵不住这一招,而且他也知道了——房疏就是“做贼”心虚了。 这一夜又是青榻生春,直到二更。 第二日,霍台令正大光明从房疏屋里出来,祁量见了直含腰作揖,恭送到大门,待遇像个大姑爷似的。 霍台令回自家院里,便地仍然残留着昨夜笙歌之后的狼藉,遍地残渣、果脯皮、肉食骨渣、烟灰纸屑。看来他这个男主角不在,大家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倒是有许多老头家仆在打扫。 看到霍台令回来了,黄庸才着急白慌迎上来,“大人!你怎么才回来!!你昨晚去找房大人,还以为去去就回呢!” “家里太吵,他那里清净些。”,看他确实忙前忙后出了不少力气,霍台令随口给他解释了一下。 院旁简惠莲正晾着衣服,听了这话,难过地忘了手上动作。 霍台令注意到了她,也不是因为她本人,因为她正晾的衣服正是房疏送她的礼物,霍台令上前问:“这不是昨儿才送你的吗?怎么就洗了?” 简惠莲搅着手指,似乎是怕受到苛责,小声说:“这衣服太贵重,我正想装进衣柜,紧张地手笨脚笨,不小心掉在地上弄脏了,我洗得轻手轻脚,应该没有损坏……” “送了你的,就是你的所有物了,不用给我解释这么多。”,霍台令什么也没有说就转身走了。 祁量大婚转眼就到了,房疏让婶娘他们将轻胜马院收拾成祁量的新房,门扉上贴的大红囍字透着喜庆。 祁量没有家人,也就宝鸿林算的上他的“朋友”,房疏也没有请什么人,蝶兰也是从小就被买来当丫头的女子,“娘家”人也没有多少,恰好就凑了几桌。 房疏请了送亲对,用了八抬大轿将蝶兰接了来,锣鼓队舞狮队也是一样不少。 郑晚寒和吴金钏儿坐着自家轿子也来了,她们刚到,闻玄青后腿也到了,他穿着便服,高大俊朗。让吴金钏儿有些挪不开眼儿。 房疏正在自己房里与姬容谈话,说着关于尔良的事情,九莲教内分两派——以大祭司为首的保和派和以东莽为首的进击派。保和派主张不招惹官府,做点干净生意。进击派勾搭内阁官员,妄图分得权势。 某日,大祭司与东莽私下直接撕破了脸皮,东莽便下了死手,幸亏三人及时赶到,可救到大祭司时,他已经命悬一线,最后只说——想办法,别让兄弟们受了迫害。 三人还来不及悲伤,姬悦左右一寻思,见尔良身影与大祭司八分相似,便他乔装大祭司,不可让兄弟们散了心,动了勇气。 大祭司平时都带着黑面莲纹面具,之前也只有占玉与姬悦见过他真面目,他一张脸在小时候时被马贼屠村时烧毁了,从此面目可憎,带张面具也不是为了搞神秘,全是为了遮丑。 东莽以为大祭司未死,也不敢再嚣张,安分了些日子。 房疏只是担心,问:“尔良现在身在何处?” “他与哥哥正忙着处理之前教主失踪前遗忘的事情——关门陕西一带的地下赌场。” “他去陕西了?” 姬容猛点着小脑瓜,像小鸡啄米似的。 房疏扶住她肩膀,“那你怎么没有去?!” 姬容叹了口气,“我哥嫌弃我碍事儿,尔良哥哥让我回来保护复炎哥哥!” “他们去了多久了?!” 房疏很担心尔良,他们两人自从亡命天涯以来还从来分开过这么久这么远过,而且现在尔良成了大祭司替身,指不定有多少仇家。 小女人的心思还是细腻,说:“才去没两日……,复炎哥哥不用担心。我哥虽然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可天下能动他的也没有几个人--其中一个还在忙着种田喝茶……” 房疏点了点头,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个……没有说,我也很想尔良哥哥他们呢!”,姬容那双大眼睛里擒满了失落,“一夜不见如度半夏,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姬容喊的每一声“尔良哥哥”,都能让旁人听出她的喜欢。 “你这么喜欢尔良?你给他说过吗?” 但见少女低头佯觑,千言万语尽在一面羞。 让房疏相当难受,不知对尔良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对这姬容多半是坏事。 可他也没有权利干涉尔良的事。 “这种事情还是早些对当事人说出来吧......” 房疏便亲自出门招待客人,将姬容留在尔良院里,并叮嘱她别出房。 让房疏有些意外的是沈一贯让人送了贺礼来,更让意外的赵志皋也送了贺礼,这赵志皋他还没有与他说过几句话。 而且这些事情他也只请了亲近的朋友。 今天的祁量安静听话地像个皮影人,等新郎新娘行了礼送入洞房,房疏只招乎大家吃吃喝喝。 “我都还没有到,大家就吃喝上了?!” 霍台令站到坐在房疏一旁的闻玄青身后,“闻玄青,让个坐儿,我有话和房大人商量。” 正坐对面的吴金钏儿忙指着自己右侧空位,“闻大人,这儿......这儿有空位!” 闻玄青也没有多想,边挪屁股边问:“师兄,你今天忙什么?这么迟才来。” “我哪天不忙?闻玄青......你上次做的肘子是不是下了毒?我吃了肚子难受了一天。”,霍台令理所应该地坐在房疏身旁,房疏另一旁是郑晚寒。 房疏最近一见霍台令心跳的就更快了,本来低头局促,一听他的话,抬头问:“肘子?” 霍台令笑盈盈勾着房疏的肩,说:“还有三鲜呢,还难吃!” 房疏如芒在背,向闻玄青投去一个审视的眼神。 闻玄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师兄小时候爱吃三鲜和肘子,也经常给我打包来碰上。之前尝着复炎做的三鲜很好吃,就来偷了艺送了份给师兄当新婚礼物。哎,还是没有做好。” “你这礼物也算用心之作了。”房疏另一旁的郑晚寒开腔了,“今儿,霍大人怎么不带夫人来?听伯父说,霍大人自己的成亲居然不在自己府上。” “师兄说他去找复炎,怎么一晚没回?”,闻玄青人□□故上直言直语,一直没有看见房疏投来让他闭嘴的眼神。“我还以为是要去接复炎呢,我和师父坐了一会儿,有事儿就走了。倒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 一桌人听完都没有说什么,只是郑晚寒的愁苦都写在了脸上。 房疏忙着撒慌,“霍大人说了点事,就走了的。” 霍台令拍了拍他肩膀,说:“胡说!我那里太吵了,在房大人这里借宿了一宿。” “新婚之夜,夫人不顾,倒跑到复炎这里来了?!”,郑晚寒本来因为今天大喜挺开心的,又因为霍台令的到来,差了心情。 霍台令听出了她的敌意,“我和房疏的关系怕是比很多夫妻都好呢,自然是要找他的,是不是?房疏?” 房疏牵强地笑了两声,“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们喝点酒吧!今天高兴!”,他起身给一桌人都敬了酒。 闻玄青是由衷羡慕房疏,“原来复炎和师兄关系这么密切......真的替师兄高兴呢。” 郑晚寒气得口不择言了,“有什么好高兴的?怕哭都来不急吧。” “这.......”,闻玄青挨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呛,一时回不出话。 吴金钏儿赶紧递了一杯酒给他,“闻大人......别听那郑丫头的胡话,还没有喝就醉了!” 郑晚寒也毫不客气,“重色轻友!” 后来由于房疏极力缓和气氛,大家倒也算吃喝得尽兴。 等到酒过三巡,把该送走的都送走了,只有瞿百瞿千和婶姨们还在收拾东西。 房疏将霍台令拉到台阶上坐下。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的月亮都能看见吴刚砍树了。 “那双血眼是属于朱常洛一个宫女的。” 房疏眼神从天上月亮收回来,侧头看霍台令,才发现他竟然一直盯着自己看,“你看我做什么?” “你看月亮我看你,你比月亮还好看。” 暮然红了脸,“说些什么呢?朱常洛哪里来的宫女?”,房疏转了话题。不知道这小子这几天怎么了,总是说一些让人心脏怦怦乱跳的话。 “他之前那个宫女“自杀”以后,这事儿传到有些言官耳里,就联合起来上书让皇上应该多配几个宫女给慈庆宫伺候,皇上想着这种事儿也没有必要与百官犟,就赏了他好些个宫女,其中一个不小心得罪了郑贵妃,不知是多看了她几眼还是什么,反正是小事儿,她这老妖婆怒从中来,就剜了她的眼睛。还叫嚣着,“别说本宫没有杀人了!就算杀人了又怎么样!!””。 听了这个,房疏叹了沉重的一口气,“我又害了一个不相识的人。” 看房疏五官都绞在一块了,霍台令伸手舒眉,道:“与你无多大事,不能控制的事情太多了。” “我太蠢了,相信了一头狼。” 霍台令一时语穷,只能将他拉入怀中,轻扶他头。 一旁瞿百瞿看着那两人窃窃私语。 今夜是一座仲止两处春,两春自有咿别语。 春事是最简单的事,简单得能获得最基本的快乐。简单得眼里只有心里的人。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h_u_9_9_ ._ c_ o _m 快乐的时间总是如白驹过隙,一转眼快入七月盛夏,房疏随手不带风光了,只握一把溜金桃花扇。 “你这破竹扇,毛千子就出来了,扎手啊!”,霍台令随手给他扔出了窗外。 房疏还没有来得及骂他。 “我记得我那儿有人送的扇子,等我马上去给你拿!”,说罢,提上裤子,随意套了件汗衫,从窗户没入了夜色。 房疏由于太热,可又因为刚刚被霍台令折腾得乏了,所以睡得迷糊。 不一时,他真又拿了把扇子回来,粉玉的扇骨,扇边连着金丝。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看房疏态度坚决,劝说:“这有什么贵重的,不过几十两银子,看我最近几月基本夜夜在你这里“留宿”,你又把我“伺候”地舒坦,送你点小东西不是应该的?” 他这期间可不止送了什么小东西,三不五时的鲜珍海食不在话下,在他的牵引下,与皇上谈过几次话,似乎君臣之间有些破冰了。 可他说的这话,让房疏很不高兴,“怎么说都是你伺候的我更舒服,多少钱,你也开个价?” 霍台令看他气胡了脸,揽着他腰,顺着他说:“那就让你春来暖榻,夏来摇扇,秋来解霜,冬来化雪,好哥哥,你说怎么样?” 这期间,仲止居还有另外一件喜事,那就是祁量快当父亲了。 祁量与蝶兰虽然每天斗嘴不止,都是因为祁量嘴碎,为人有些邋遢,每每都是蝶兰面提耳命,祁量也嫌弃蝶兰话太多。 夫妻嘛,床头吵来床尾和,转眼一过又是啥事儿都没有发生。平时也是恩爱居多。 尔良陆续来了一些信件,都只说自己顺利平安,关中平原人杰地灵,认识了好些朋友,字里行间洋溢着高兴,让房疏放心了不少。 百官逼着皇上立太子的热情一分不减,沈一贯似乎从“夺”妻之耻中回过了神,又开始拉帮结派,扩张“浙党”势力。 第53章 七月中旬关中地区,连日天降暴雨,黄河大水滔天,由于人力物资短缺,疏流不及时,导致决堤,淹没了万顷良地,千万房屋。 眼看着快到七月下旬收获小麦,不料天灾,数万农民损失惨重,流离失所。 此事轰动朝堂,立即有人带领就近军队一起挖通减河,集中一些难民,可需要的物资太多,仍然有大部门难民无所归处。 宝鸿林一听闻此事不仅将之前抗倭战功所得的赏赐算拿了出来,还自出白银万两用于购买粮食物资并自己让人连夜运往关中。 对于此事,皇上写了赐了圣旨公布了他的德行,以示褒奖——“……虽为商人,能摒自利而后,重国家之重,轻个人之轻。前能披戎抗倭,后能舍己为难……”,又赐了京城兵马司一个武职。 宝鸿林遇人褒夸便说是受了房复炎大人的指导,才有了这般觉悟,宝鸿林得了口碑,宝家绸缎庄生意也是如日中天,可谓是名利双收。 京城富商巨多,纷纷效仿,一时间物资大量从京城输出。 因为宝鸿林的关系,这几天比宝鸿林名声还大的就是芝兰探花,人在家中坐,高帽天上来。 路上逢人便有人对他弯腰致礼,房疏有些苦笑不得,这个“人情”礼太大了。 他一到六科,吴应爵带领大家排队到房疏跟前排队捐献物资,麻烦房疏收集起来安排人力送往关中。 很多官员捐献了自己半月俸禄,有多还拿出了一些养老积蓄——一方有难,八方帮。 关于运送物资是事情,姬容毛遂自荐——主要是为了找尔良和哥哥。 房疏也担心他们受到了影响,因为关中一带粮食极其紧缺,有易子而食、活葬老妪的传闻。 自从尔良到了关中总是三五天会有一封报平安的信,自从传出关中洪灾,已经快半月没有收到尔良的信了。 正好最近京察弹劾那些案宗看得房疏一个头两个大,什么党派间的排挤,护友对敌都体现在这一卷卷一宗宗文案上面。 他也借着帮助户科的名义,将十年前的事情更深入调查了大概,当年马价银确实是少了一万两多,只是没有进方砚的钱库,却和沈一贯等人有脱不开的关系。 最让他心烦气躁的是另一件事。 前几日霍台令发现了自己所查得了的信息,他坐在卧房桌旁,看着房疏临摹的一些那些资料,有的还是原稿,蹙眉道:“这件事儿,你是要一查到底了?” 房疏语气没有起伏,“是的。”,他正在折叠衣物--他的和霍台令的,青青黑黑相叠。 那不厚不薄的一挪,霍台令掂在手里像灌了铅一般,问:“你不顾安危入朝为官有没有其它原因?只图这个?” “那我是来寻刺激的?”,房疏最不愿面临的就是这个问题,他也不再说话。 霍台令放下那挪纸,“别查了,我们就这样不是挺好的?”,起身将房疏抱于膝上,坐上青榻上。 房疏不说话,挣扎着起身将衣服放于衣柜中。 只听得砰一声,霍台令起身抬起长腿用力将衣柜门踢上,险些夹到房疏的手。 “你不要一说到正事就回避行吗?!”,霍台令扳正他身板直面自己,“方殊绝!你是不是从小就这尿性!?能憋死人,也怪不得我们从小就有矛盾了!” 只见房疏双眼写满了写惊慌,“你......你记起来了?!” 记到是没有记起来,不过看房疏这般失态,倒像有见不得人的秘密,霍台令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一直以来都是我给你添麻烦了,你是要觉得厌烦或是为难,我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说了这番让霍台令有些摸不到头脑的话,房疏便又开了衣柜门,单独将霍台令的衣服清理了出来,还有一些袜子和床下的鞋履。 其中一双还是一天半夜里房疏半夜起来用布尺比着霍台令的大脚丫记下了尺寸,忙中抽时间去找了制屦人定做的一双。 拿回来让他试鞋的时候,他很是喜欢,上床睡觉也不舍得脱。 “你这是赶我走了?!”,霍台令怒从心生。 “当年的事情与你无关,无须自责,也不用可怜我。”,房疏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我是一定要查清的,为方家洗清冤屈。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场,他是你的父亲,可我曾经也有父亲。没错,这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我呢?若我说,你要动沈一贯,就会失去我呢?!”,霍台令面容有些狰狞,他握着房疏的肩膀的手不觉得下了力气。 “真是欺负人,记起来了也不说一声。”这一句低哝声音很小,如蚊呐。房疏也不喊痛,才正色说:“多谢了你这些日子以来的怜悯,我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你。你有名义上的夫人,有着不知处的姘头,我不过也是姘头之一,我清楚得很。” 霍台令差点让他气伤了五脏腑,“老子每晚都来你这里,哪里有什么姘头?!你以为我想娶简惠莲?还不是为了不娶什么郡主,公主?!你娘的!没有女人的身子,倒学会了女人的扭扭捏捏!你要是个女的倒好了!还他娘的说什么喜欢我?!你配吗?!!”,这嘶吼声想把屋顶都掀翻。 霍台令将那些衣服鞋袜从桌上挥开,散落一地,这个人用了那两字咒语迷惑了自己,现在为了那什么称不上斤两算不得金银的清白就要把自己一脚蹬开,这两个字他怎么有脸说出口! 赶自己出门也是脸不红心不跳,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回事。 夏风清凉,从大开的门外灌入,霍台令已经走了一时,看着还有些余晃的门扉,房疏才颓然坐下,捂着脸。 他想起来了,发现了自己从小就不堪的心思,却又不说,不是怕自己难堪,还是为了什么呢?真是和小时候一样委屈自己也要求全别人,能不能别这么“善良”。 过了几天,祁量他们也不见霍台令来了,房疏又显得阴沉。 “大人……霍大人很忙?好几天也没有来……吃晚饭了。”,祁量憋不住话,他们都听到了前几日夜里的吵闹。蝶兰在桌下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多舌。 房疏一听,放下碗筷,说:“应该不会再来了……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起身就走回自己屋里,去清算这几天集得的物资。 瞿百瞿千闷头不语,蝶兰拍了祁量脑袋瓜,“就你嘴碎呢!哪壶不开提哪壶!!” “哎哟!娘子……我这还不是担心吗!”,祁量赶紧抓住蝶兰的葱指,“可别气坏了肚子里的小宝!” 整理完了那些物资已经是半夜,房疏睡不着,边拿出纸来将前几天没有写完的状子补完了,他叹了口气,自信收集的证据确凿,沈一贯不仅自己贪污巨款还陷害忠良。 过了两日,期间碰到过一次大理寺少卿——何芗大人,字俟文,房疏主动同人打了声招呼,何芗是听闻了房疏的义举,对他自然钦佩。 而贺升文为何辞官了?房疏后来才知道,贺夫人对霍台令还有意,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便让贺升文“辞官”了。 房疏本是想将揣在怀中的状子递上,可霍台令那晚幽怨愤怒的表情又浮现脑海,这状子也就递不出来了。 罢了,自我疏解一番,打算亲自交给皇上,也顺便承认自己的欺君之罪,本来……就没有想过善后。 通过与何芗的摆谈,知道李政被关入了北镇抚司直接掌管的诏狱。 本来对李政心怀了一丝愧疚,由于自己现在或许也将面临牢狱之灾,这一丝愧疚便放大了许多,还生出了同理心。 房疏独自一人来了北镇抚司,恰好只有曾凌天在,说闻玄青被皇上召入了宫谈话。 听了房疏的来意,曾凌天有些为难,“这......” 房疏:“若曾大人有为难就算了,下官唐突。” 曾凌天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忙着解析:“这倒不是,只是狱中环境恶劣,怕膈应了房大人。这样吧,若房大人执意要看,跟随我来吧。” “多谢!” 曾凌天边走在前边说:“我们这里虽然也有关押着平民犯人,但若是官员犯了事儿,肯定是要来这里的。” 进了诏狱,房疏被这满目景象惊得心发凉,相比起大理寺的监狱,这里都要算十八层地狱了,每间牢房本来就狭小不堪,还要挤好几个戴枷的犯人,地上偶有老鼠跑窜,由于七月天气的加持,全是腐烂的朽味,恶臭弥漫,另人几欲作呕。 有几个校尉拖着一个混身恶臭衣服褴褛的人从他们身旁路过并对曾凌天鞠躬敬礼。 房疏喊住他们,“这人死了?” 其中一个校尉解释说:“大人,是的,前几日他就不吃不喝,给他喝轮回酒都不抵用,今早发现他便了一堆血之后,就不呼气了。” “什么是轮回酒?” 曾凌天说:“就是掺了尿的酒......哎,朝庭不愿意将物资拨给犯人,药品医生是奇缺,只能用些省钱的土方法。”,又对那两个校尉挥手,“死了就快拖下去。” “别忙,他犯了何事?”,房疏似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好像是犯了偷窥罪,还没有定罪呢。”,说完那两校尉赶紧拉着尸体出去了。 曾凌天对他说:“哎,由于皇上怠政,积压了很多案子,很多人可能都被遗忘了。这里空间有限,便如你所见,几人共用一人空间。” 犯人见了他们不管冤不冤枉,都大吼着:“冤枉!”,是把房疏当成青天大老爷了。 房疏可算见到了李政,他驻足在他牢前,他只是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衣服还是算整洁。所幸的是,他一人独享单人间,所不幸的是,手脚自腕处尽断。 他注意到异常,抬起了形容枯槁的脸,房疏背着光,他一开始没有看清,等看清了,张大口啊啊大喊,声音骇人,一张似乎要吞人的口里不见了舌头,他四拐触地爬了过来,与房疏不过两步远,他似乎想扑到房疏身上,可又碍与那冰冷的铁栏--七月天气也不热的冰冷铁栏。他挥起没了手的手臂,对着自己做抹脖子的动作,并在地上猛磕了几个头,一时额头见血。房疏想扶起他,却有心无力,他越不起那铁栏。 看懂了他的意思,这是寻求一死。 曾凌天说:“李大人拖上关系,塞了些银两,才给这李政单独安排了一间,可他李大人也从来没有看过他,你是第一个来看他的人。” 还没有等房疏发出自己疑问,曾凌天又说:“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故,金钱债。一开始我也反感这些,这不这样这诏狱更难维持,成千上万犯人张着嘴有吃饭,偏偏一半的人都被遗忘了,拨下来的口粮又只够一半人勉强填饱肚子。” 房疏只看着地上那比丧家犬还惨的李政,问:“审个案,又断手脚又割舌,何人如此歹毒?” 听及此,跪在地上的李政抖如筛糠,那经历如恶梦袭身。 曾凌天摇头,“不知道,送来的时候就是这样,那时候手脚才断,混身鲜血。” “那是谁送来的?” “是霍小子送来的。” 房疏蹙眉,“霍台令?” 哪知,李政一听这三个字像发了疯似的,在地上四处翻滚,痛声高呼,并开始以头抢墙,咚咚如雷鼓。 曾凌天一看形势不对,“来人啊!!” 马上来了两个校尉进去将他控制住了。 “房大人,你还是离开这里吧,他见了你情绪不稳定。” 房疏心事重重随着曾凌天离开了这里。 御花园内,神宗、闻玄青与霍台令三人独坐,连贴身太监高瀚和几个宫女都站得十几步远,“朕近日有些苦恼,请二位爱卿来赏赏花,谈谈话。” 闻玄青:“皇上,关中洪灾似有恶化的趋势,影响的关中难民越来越多。” 神宗面容憔悴,“哎,这便是联一大烦恼,由于播州之乱,关中好多军队也被调去抗乱,导致驻守人不够,减河输通不及时。这也就罢了,偏偏杨应龙那狗贼占据山川险要,让士兵攻不进,绞不得!西南蛮夷更加猖獗 。关中洪灾,播州之乱,那些官员又逼联立太子,烦心事一件又一件。” 霍台令沉默了半天,开腔说:“关中之灾,与疏流相比,同样重要的是安抚人心,别让难民百姓人心慌慌。” “霍大人当如何?”,神宗看他似有想法。 “现在房疏房大人深得人心,说他是救灾佛,若是派他去关中做钦差大臣,百姓必然能感受到朝廷的重视 ,也能更配合救灾。” 霍台令这番话让神宗如提壶灌顶,“你说的对,再让他去带一支不大小的军队去。他不是正在集求灾物资,正在让他顺带着去。” 神宗脸上才见得一丝开明,又叹了声气,“下辈子做个平民吧,这万人之上的位置了是一把安了铁钉子的黄金座,华贵却坐得生疼。” 闻玄青宽慰着:“皇上这是哪里的话,有人终其一生追求也不过是您的脚下臣而已。” “哈哈”,神宗苦笑两声,又问:“之前不是说刑科左给事中要将掌上明珠许配给你吗?怎么没有听见音讯?” 闻玄青羞赧一笑,“我不喜欢那姑娘......” 霍台令一旁说:“那姑娘长得挺俊的,有便宜还不捡?” “你们这不就挺好的,不喜欢还可以拒绝,联就不行了,天下都逼着,不喜欢的人还得赐她个妃。” 闻玄青:“虽然要娶不喜欢的人,可是皇上也能娶喜欢的人呀。” “喜欢?爱?哎,再年轻个二十岁联还能信这些东西。” 神宗这话一出,霍台令也跟着蹙眉,心事浮现脸上。 闻玄青看这两个男人都如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说:“哪里的话,皇上宠幸郑贵妃也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这还不叫爱吗?”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35 “曾经我也以为是,可后来发现,她又不爱我,我又不是圣人,单方面的爱能持续多久呢,现在不过是做做样子,刺激那群迂腐老头罢了。”这些事情神宗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之前许多官员将自己女儿进献给皇上,美其名曰“为皇家繁衍子嗣”,实则以女做工具,若是得宠全家还不得鸡犬升天。这些女子,神宗虽然“笑讷”,却通通不理。 闻玄青今天的任务就是来安慰人来的,“哪里的话,皇上怎么说能说她不爱您呢?不爱您又能爱谁呢?” “不知道两位爱卿有没有听过道煌珠?”。 闻玄青摇头,“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二十多年从女真进贡的东西。”,神宗从怀里摸出一可乳中透绿的珠子,吞光含芒,温润如玉。“有三颗,一颗放在御书房,一颗朕带着,一颗送给了郑贵妃。” 闻玄青有些迷糊,“那这与皇上和郑贵妃有何关系?” “这珠子表面是女真的求亲之物,可它的神奇之处并不是单纯地做为信物。所佩戴之人会散发特殊香味味,不过只有佩戴之人的所爱之人才能闻到。此气味的作用更是神奇,用以诱人□□……” 闻玄青听得入坠雾里,“啊?!听着这么玄?不太真实啊!” 一旁霍台令从震愕中回过神,“气味?!是什么气味?” 神宗看霍台令竟然满脸求知欲,“这个因人而已,听说气味是不一样的,以前郑贵妃说我身上总是有熟桃味,现在问她……她只说没有什么味道,而我却从来没有在她身上闻到过,除了她的胭脂味……我才慢慢相信这道煌珠的传闻。” 霍台令回忆起与房疏之前的种种,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他身上的檀香?是临行朝鲜前夜在城西湘菜馆里吃饭的时候他就闻到了,他确实被着味道撩得心乱,才调戏一番老板娘来转移注意力。 房疏除了知道它叫道煌珠外,对它倒是一无所有。 闻玄青:“这……不可全信。万一……郑贵妃那颗失灵了呢!” “哈哈,玄青你还挺幽默!看你师兄才是一脸阴沉,似有心事!” 闻玄青正想反驳他是认真思考说出来的,又看霍台令敛眉沉思。 “霍大人不知道想什么,都没有听我们讲话!”,神宗轻拍了桌面才引起了霍台令注意力。 “皇上……微臣请求同房大人一同前往关中……” 神宗赫然一笑,“还以为霍大人在想姑娘呢,原来是关心民生社稷!” 第54章 自那晚起,霍台令在自己屋里整宿整宿翻来覆去夜不能寐,想来又拉不下脸,自己这般纠结,那人可能不当回事儿,思及此,更是懊恼自己。 终于有个正大光明的借口又来这里,霍台令一人手持圣旨来了仲先居,瞿百瞿千一见他来都笑脸相迎,“霍大人,我们大人还没有回来……” “无妨!”,霍台令便径直入他院里去了等着了。 房疏去了北巡抚司之后,在路上趑趄不前,躲在拐角处将怀里的状子拿出来读了一遍又折上,如此循环好几次,状子都有些褶皱了,一如主人舒展不开的脸,徘徊不前的心。 虽然尔良安全与否他还不知道,可霍台令确实是个随时会咬人的狼,为了不让李政说出一点关于沈一贯的信息就断手断脚割舌,自己还在徘徊不定也指不定会有什么不测。 匹夫无不报之仇! 才入御书房没有多久,神宗便听高瀚来报,“皇上~,刑科给事中房大人求见”。 神宗合上刚打开的书,“不是才让霍台令去通知他了吗?怎么就来找朕了?” 高瀚弯着腰,试探问:“小的也不知,那是见还是不见?” “让他进来吧,估计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神宗又对高瀚招手,高瀚白净的脸倏然起了红晕,蹑手蹑脚上前。 “让着事儿精多等会儿……” 房疏在御书房外等了半个时辰,这决心都有些被磨平了,实在站不住,左右烦躁地踱着步,想离开又敢离开。 门口的侍卫眼球就随着房疏左右来回转无数回,像数水饺似的,都给他们晃出困意了。 御书房吱呀一声,房疏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几个侍卫也不困了,高瀚满面红光踩着小碎步踅到房疏面前,“大人~皇上召你进去了!” “多谢高公公!”,房疏拱手收袖,挺直了身板进了御书房。 “参加皇上!”,房疏进门就下跪在地。 神宗看上去心情很好,亲自上前扶起他,“爱卿,我正有事情同你说。” 房疏到嘴边的话又生吞了下去,“皇上请说。” 神宗轻拍了他的肩膀,脸上笑得深意,有些故作神秘,先示意房疏坐一旁。 房疏坐立难安,神宗看出了他不自在,心里才有些报复后了舒适感。 “正要和你说一件好事儿,朕听取了霍台令的意见,决定封你为钦差大臣去关中救灾!” “啊?!”,房疏听罢,知道是霍台令怕自己对付沈一贯,是想支开他,至于会不会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让他消失在世界上就不知道了,“多……多谢圣意!!” “别谢,要谢谢霍大人吧,我不是让他去通知了你么?”,神宗似乎才想起房疏所来得目的,“对了,爱卿找朕所为何事?” 房疏心脏砰砰乱跳,干咳一声,试图□□情绪,说:“也正是来报告百官自发捐赠一事,总共捐赠了五千二百八十一两四钱白银,其中麻贵大人听说此事后,将抗倭所赏的白银三千两捐献了。正想向皇上借点人手将其换成粮食衣物送往关中,既然皇上有此安排,那我此来就是多余了。” “房大人不亏是芝兰探花,心系百姓!这事儿,朕可要好好拜托你了!替朕慰问百姓。” 通过了一堆客套寒暄下来,房疏才不显尴尬地告退。 出宫路上好巧不巧又碰上了朱常洛。 房疏的生冷与朱常洛的热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朱常洛也不在意,说:“听说先生进了宫,我正好得了闲,想找先生说说话。” 房疏心里嗤了一声,“我进了宫,殿下也是找得准,紫禁城这多大,就在一这隅宫墙下碰了头。” 见殿下羞了脸,垂了首,才坦然:“其实......是我让王安找人跟踪了先生。” “跟踪我?!!”,房疏语气隐有怒气。 察觉到房疏的不爽,朱常洛忙着解释,“不是的,只是知道先生来找父皇,才让人跟着你行迹的。” “殿下有何贵事,不如就在这里说吧,我这还有急事。”,房疏直勾勾地看着他,这个羸弱少年他是有些害怕的。 “说起来好几月不曾见过先生了,之前让人送出的信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也不知道先生收到没有。” 那些信的署名被霍台令看了,都被烧了干净,正好他也不想看。 “真的?没有呢。” 朱常洛斜眼看了身侧的王安,这一眼让王安也打了一个冷战,眼里透露出:我是无辜的,主仆两人“友善”的互动都入了房疏的眼,只是看在眼里,他只字不说。 “没有就算了,都是些废话罢了,还好没有给先生遭成困扰。”,朱常洛还挂着微笑,“前两日是我母妃生辰,写了信请先生来陪母后吃饭,先生没来,我还以为是先生讨厌我了呢!” 是很讨厌他这人,但是朱常洛是出了名的孝子,特别孝顺王恭妃,这点房疏并不讨厌。 说话说:女如爹,儿像娘,朱常洛长得也有几分俊艳,眼睛狭长眼尾带惑,看着房疏的眼神里,春水裹烈火,都化成氤氲,熏得房疏都有些头晕。 “那……真是有些可惜,只能祝福恭妃旦逢良辰,顺颂时宜!”,这句话房疏也说的真心。 “谢谢先生!母妃也觉得可惜,她早听说了你,上次也在午门大宴见过你,很想和你私下见见面。”,朱常洛一见房疏态度有些亲近,连忙握住他的手,手指忍不住轻拂房疏手背,瞬间激起了房疏鸡皮疙瘩。 房疏抽回手,说:“相信有机会去拜访恭妃的!下官有急事,若殿下没有其它要、紧事,先告退了!” 房疏与朱常洛擦身而过,朱常洛攥紧拳头,都怪自己太贪心越矩了,可那心心念念,三不五时入梦来的人活生生在眼前,比梦里更真切,哪能做到发乎情,止乎于礼。 房疏一出紫禁城,也没有朝仲先居而去,他纠结再三去了宝府。 宝鸿林见贵人上门,自然是不亦乐乎,房疏拉住他示意低调些。 宝鸿林是瘦了许多,人也清俊不少。 不过这些房疏也没有心情去观察描述他。 进了账房,房疏观察没有无关人听门,便关上门。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大晚上,有什么事儿?”,宝鸿林微翘起小指,柔声问道。 房疏说:“你这里有没有信笺火漆?” “有!”,宝鸿林拉开案桌的抽屉,拿出了信封火漆,他两指掂了一叠信笺放在桌上。 房疏拿起一个,从怀里摸出了一张折好的纸,将其放入其中,再用火漆封上。 宝鸿林一旁默默看他完成了这些操作。 房疏将信笺递给宝鸿林,“我不日就要启程去关中救灾,若我有什么不测,你就将此信交给大理寺少卿——何芗大人。” 宝鸿林被他一脸严肃吓到,问:“大人,这是什么?!” 房疏抓住他的手腕,有些使力,“你不需要知道,我不知道这京城我还可以信任谁,此事万不可伸张,怕招杀身之祸!” 听房疏说得这般严重,宝鸿林有些哽咽,掂着信的兰花指都有些发抖,“大人……谁会害您?” “……不知道,你也别担心,只是怕万一!你要好好保管,不能让第三人知道了!”,房疏转身准备走,又被宝鸿林拉住。 “大人!保重!” “嗯,你也是!对了,谢谢你照顾姬容了。” 房疏出门,消失在了夜色里。 话说霍台令都房疏床上都睡了一觉,人还没有回来,倒是祁量来叫了他几次吃晚饭。 霍台令察觉不对劲,开口唤住祁量,“你今天怎么没有跟着房疏?” 祁量挠头,“这两天我那婆娘胎有点厉害,房大人让我别跟他了。” “那他怎么还不回来?”,霍台令有些不耐烦。 祁量说:“自......大人没有来之后,房大人基本天天都快子时回来,不如......霍大人先吃点饭?” “我去六科寻他!”,霍台令将圣旨放在房疏床头就准备出门。 瞿百跑来告辞祁,霍二人,“大人回来了,正在大厅吃饭呢!” 霍台令随祁量去大厅路上,问:“房疏身上有味儿,你闻到过没有?” 这个问题让祁量有些错愕,才回答:“有啊!” 霍台令心一沉,说:“有?什么味儿?” 祁量:“房大人比我们爱干净多了,自然是皂角味,洗衣用皂角,洗澡他也用皂角。霍大人嫌弃我们大人有味儿?”,想到这个祁量不高兴了,纵使对方是霍台令他也不可遮掩的表达了自己的不开心。 “不是,只是问一下。” 进了大厅,就看见好几天没有见面的房疏正边吃边问候蝶兰身体状况,听到她还好时,笑如春风。 祁量不高兴,“大人!谁让对碟兰笑了!”,祁量又转头问蝶兰,“他调戏你了吗?” 蝶兰白瞪了他一眼,“你这泼皮!见谁都和你一样呢!” 房疏只笑不语,夹了一点煮青菜,抬头便看见祁量身后站着的霍台令,紧咬后槽牙,又马上放松了表情,说:“来了就快来吃晚饭。”,并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置。 祁量一旁还在和蝶兰耍着嘴皮,“我哪有!今天是那个豆腐阿间非要和我摆家长,人家天天给我们留了最好的豆腐,这点面子都不给?而且她说她男人昨天喝了酒打人呢,怎么的也得慰问一下吧!这你就有味儿了?哎哟!”,说罢,不顾在场瞿百瞿千,三位老婶,两位大人在场,就在蝶兰脸上香了一口,羞得蝶兰低头低声说:“看我等会不收拾你!!” 其它人都觉得是常态,也没有什么反应。 一位婶娘给霍台令摆好碗筷,他坐在房疏身旁,虽然只有几天没见,却像过了几年,没有他的夜都像永远等不到天亮。霍台令心里承认--真的是无日无刻不在想他。说了那些话,却又拉不下脸主动找他。 今天一见,感觉他似乎有些变了,以前他不都是笑着说:“来了就快来吃晚饭。”,今天这句他说得有些淡。 这一顿饭,只有祁量与蝶兰的“打情骂俏”,其它人都相对无言。 等着他们吃完,房疏帮着收拾碗筷,婶娘们赶紧抢过,“哎呀,大人,你这提笔的手就别和我们抢活做了。” 霍台令将他拉回房间,“我有话与你说。”,一进屋就将房疏困在自己与门间,鼻尖靠近他脖子,有些贪婪地吸着那檀香,既乱心又安心。 房疏有些抗拒,以手抵住他的胸,防止再进一步的靠近,说:“我知道,皇上让我去关中做救灾使臣。” 虽然霍台令还没有想到说这件事,还是愣了神,“你怎么知道?你进宫了?”,霍台令思考片刻还没有等房疏回答,又问:“你进宫做什么?” “向皇上汇报赈灾物资的事情,才知道霍大人给了我这个“好机会”。该说声谢谢!”,房疏声音有些微乎的哽咽,“不得不说,霍大人做为一个儿子,还是很合格的。” 霍台令心虚起来,“我是想让你出京城散散心。”,并伸手将他紧紧拥入怀中,似要与他融为一体。 “那你选的散心之地可真是别出心裁。”房疏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让霍台令有些慌。 霍台令放开了他,拉着他的手,低首额头想抵,“我也去的,与你一路。” 房疏别开头,心沉了底,“你不放心别人办事,要亲自来?” “当然。”,让他独自去,又不知道去多久,这么几天忍起来已经到了极限,那几个月还是人间炼狱吗。 可他理解的与房疏理解的又不一样,房疏只当是可能要亲自了结他,心里有些凉得透。 “李政......是你断手断脚的?”,这一句询问,表明房疏心里还有一丝希冀。 可霍台令的回答如寒冬回朔,冻住了最后一洼春水,“是的。”想起那两天的慌张,他恨不能将其抽筋拔骨,“你问这些做什么?你去诏狱看他了?” 房疏沉默表示默认,“圣旨呢?”,房疏掌灯,霍台令从床头拿来,房疏看一遍,说:“这上面没有让你也去。只让兵马司分配我一支千户军队。” “皇上口头说的,天子一言,岂可追回。” 这夜里,房疏比以往更主动,霍台令看他反常,心中有疑,又听得房疏在耳旁反复低呤,“想你......”,纵使有钢铁思绪现成也溃如飞沙。 莫教襄王劳想望,巫山自送雨云来。 今夜发生的事让霍台令如觉梦中,房疏扯发带做绑,将霍台令套于榻头,以口伺弄,虽偶有齿划根,可身心莫大刺激让霍台令一块败兵连地滚,房疏倏不及防喉头一动,悉数入了五脏腑。 又爱玉兰倒插花,长肢两横跨,自拂腹中隆形,两处比划四处按压,爽身致幻,如苍穹无边只有彼此。 霍台令失了神志,挣断了发带,颠来覆去直到二更过了,他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皇宫热闹了起来--昨夜三更左右,郑贵妃遇了刺,幸亏佟伯一及时赶到,刺客只在她脸上留下了一条划痕。 郑贵妃惊魂不定,只是哭,要皇上给她主持公道,誓要将那两人的九族都扒皮割肉。 昨晚她分明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只是她压着声音说:“这老恶婆娘,不如在她脸上刻一个丑字!”,别一个人没有说话,可眼神狠辣 那女子正要刚刚下了刀,阳佟一正巧巡逻附近,他五官十分灵敏,察觉不对劲,破门而从,那两刺客四拳难敌双手,逃跑的功夫倒是一流。郑贵妃脸被拉了一道口子,又一直哭嚎,阳佟一怕还有其它同伙就没有追出去,而派出的手下都没有追上。 霍台令是被门外黄庸急咧咧的声音吵醒的,说出了大事,皇上龙颜大怒,成千上万人守卫让刺客如入无人之境,直杀入后宫。 霍台令出门时,祁量说:“一大早,房大人就出门去画卯并交接六科事务。” 路上霍台令从黄庸口中了解了大概,入了宫,闻玄青等人比自己先到,正在挨训。霍台令一来,他这最高负责人自然就吸引了大火力,并收回了让他去关中的成命,留在京城好好反思疏漏并抓住刺客。 现在霍台令只想让那两个刺客生不如死,他出了宫心里郁闷到了极点,当即决定一天内抓住刺客“赎罪”。 房疏到了六科,吴应爵如房疏预料来报告今天的“大新闻”,当得知霍台令被皇上“禁足”后,房疏心里才松了一口气,才让疲惫尽显脸上。 房疏安排妥当之后,又去宝府寻姬容,到了姬容房里,除了宝鸿林房疏和姬容再无旁人。 房疏问的关切,“你腿……没有事吧?” 姬容的腿有些瘸,只是皮外伤,自己已经包扎好了,并无大碍,“复炎哥哥!昨晚就该一刀了结那恶婆娘,那婆娘和赵志皋有勾结,把我们当做工具,可算间接奴役了我们!” “罢了……你没有事就好。”,本来房疏也没有打算杀她,怕闹大了事情收不了场。 “昨晚那个高大的,自以为自己很帅的傻二楞是谁呀?真有两下子!”,姬容想起昨晚不得已被他逼得只能和房疏分头跑路。 “他叫阳佟一,是武状元来的。姬容今晚你女扮男装,做我亲随,前往关中。”,房疏没有商量的语气,只是陈述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姬容自然是十分乐意的,昨晚房疏半夜里来寻她让她要去做的事情就是一直想而被姬悦阻止的事情。如同去关中寻姬悦尔良,被哥哥知道了肯定要被训骂,一直以来都被哥哥保护地太好了,躲在别人的羽翼之下太久,也想自己展翅翱翔。 宝鸿林:“姬姑娘走了也好,这京城乱麻麻的,今天中午内城外城已经加大防守了,巡逻队伍很多更密集,怕是藏不下姬姑娘。” 第55章 等芝兰探花连夜出城前往关中一事传入霍台令耳中的时候,已经是他出城一个时辰以后了。 所谓欲速则不达,霍台令正查得焦头烂额,反而是毫无头绪,只知道两个刺客,其中一个是女人,还有就是女人用的剑在夜里会发红光。 得知房疏已经出城去往关中却没有支会自己时,霍台令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正想对守城负责人发火,阳佟一说:“他有圣旨在手,没人敢拦的。”,阳佟一对其他人挥手,示意他单独与霍台令说事,其他人齐身退下,“今天我在外城碰到房大人……他手背有处划痕,和我昨夜留在其中一个刺客身上的一模一样……那伤口微小,怕是他自己都没有注意。” 如被惊雷劈中,随后又被漫天愤怒和不解淹没。霍台令颤抖声线:“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阳佟一摇头,“没有……”。 “你做的很好,这事儿谁也被说!包括皇上!”。 “知道。” 霍台令浑身阴沉马上从紫禁城赶往仲先居,只有祁量,蝶兰和两个婶娘在。 祁量看着霍台令气势汹汹而来,连忙让蝶兰回房里休息。 “大人……!”,祁量上前招呼他,“房大人他也是傍晚回来突然说他要启程去关中,瞿百瞿千都回老家休假去了。” 霍台令很难控制自己的脾气,他揪住祁量的衣襟问:“他临走有没有说什么?!” 祁量只能一五一十的说:“他说家里的枕衾每月要拿出来晒一下,他房门口的几株海棠和菊花要按时浇水,蝶兰生宝宝时若他还没有回来要记得写信报喜……”,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霍台令的怒气截断,“有没有关于我的?!” 祁量冷汗岑苓,说:“有……”。 “什么?!有你倒是说啊!!”,霍台令真想撕烂他关键时候就没有用的嘴。 “他说……你的衣服记得拿回明止庵……” 霍台令等他再说,却没有声响了,“就没有了?!” 祁量摇头,“没有了。” 霍台令气不打一处,松开了他的衣襟,径直进了房疏的房间。 他记得早上离开这里时自己的脏衣服还乱扔了一地,现在一来,冷冷清清,自己昨夜待过的痕迹半点也没有,怀疑是自己做了春梦。 啊,自己真的蠢笨。霍台令恨恨地想,坐在桌前才回想起昨夜房疏的反常,每次他这般主动时,都是暗藏心机,真是色令智昏,竟然落了套都没有发现。可他只是为了刺杀郑贵妃?他应该是借此来拖住自己,可是他为何不让自己同行? 那个人,别人都说他机强陆贾,智赛萧河。什么都愿意说,唯独不说自己心里感受。 比如床榻间的姿势,他最喜“解连环”,上也牵连下也融合,他情最荡漾。自己最爱“望海潮”,他便每每迁就自己,主动要求这个动作。 春去夏来,自己在他这里没了换洗衣物,他晚上偷偷量了自己尺寸,第二日早上起得比鸡早去成衣店定做,忙到了近半夜又去成衣店取货,回来只说:“太忙了……”。 不止衣服,还有鞋履,枕头。枕头他睡不得软的,可能因为从小生活太艰苦,流落街头都以石为枕,以地为席,以天为盖。喜欢了硬一些的枕头,房疏似乎知道他习性,便自己悄悄去寻了个手艺人编了藤枕,在里面又包了荞麦皮,明决子,黑豆皮,说是可以去火清热。 他察觉自己爱听他说书,基本每晚都会讲《三国演义》里面的故事,除非被自己折腾地太晚,边讲会边给自己剥瓜子。 会买一些哄小孩子的零食;会将自己爱吃的菜不经意地移到自己面前;夏夜燥热,他会掌扇直到自己睡着...... 那些甜蜜温馨也许就叫家吧。 自己的鞋履端正地立于床头,衣柜里青衫不见,只剩黑袍。 既然知道了“凶手”,霍台令正头疼怎么将此事应付过去。两天后郑贵妃出来作妖了,指证说是王恭妃与朱常洛母子两要置她于死地。 百官自然不能信,让她用证据说话。 没过两天,她真煞有介事的抓住了两个人,也不知道她去哪里抓来的倒霉蛋。将这一男一女关押在了大理寺,霍台令进去审他们,还没有坐下发问,他们就忙着承认了“罪行”,还把幕后黑手都抖了出来,说是大皇子和恭妃指示的。 霍台令再一细问,两人便前言不搭后语起来。霍台令心想:“没脑子的人也只能找没脑子的人了。”,不过正好有顶包的,还是被害人自己寻来替凶手顶包,真是滑稽。 皇上最近正被百官逼着立太子,他正头大呢,就听霍台令上报了凶手的口供,几乎是毫不迟虑将王恭妃打入冷宫,还想处罚大皇子时,孝定皇太后出面了,说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听得两人一面之词就定罪,何其儿戏!神宗也是个孝子,老娘出面说话自然是没再强硬,就罚了朱常洛禁足十五天,好好在慈庆宫反省。 同时神宗也可以理直气壮回百官:“大皇子品德不端,不能胜任太子重任,立太子一事以后再说!”,怼得百官哑口无言,虽然知道多半是郑贵妃从中做梗,可都没有证据,毕竟真的凶手又不会突然自首。 郑贵妃看朱常洛当不太子,自己儿子机会大大增加,脸上的伤口也不在意了,反而有些感激起了凶手,激发了她的“灵感”。 过两天,真又有人自首说自己是行刺的凶手,行刺理由很简单,因为郑国泰等人仗着郑贵妃得宠而横行霸道,欺压百姓,强取豪夺,他们苦心经营了三代的粮油行抢了他们的生意,就动用官府力量将自家粮油行不花一分钱收入他们囊中,实在无路可以走,便走了极端。他们还拿出了行刺武器--一把夜晚会发红光的剑,这是用特殊材质“纳红”制成,百天能吸收光线,晚上能放红光,它虽然锋利,但增加了武器的脆度。一般普通老百姓哪里会用此做武器。 霍台令只是看他们“争做凶手”,兴致缺缺地打着哈欠。 霍台令来了沈一贯府邸,沈一贯正在院里修剪树木花草枝芽,一开口就问:“那粮油行的那两个傻缺是你找来的吧!你答应了给他们拿回油粮行?” 沈一贯也不抬头,似乎没有被他打扰,“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嘛,郑贵妃抓的那两个还不是的假的。你真是无时无刻不监视着别人。” “我没有监视你,昨天从你门口过,见过这两个人。”,霍台令顿了顿,又说:“你为什么要汤这浑水,若你被发现了,是欺君杀头罪。” 沈一贯剪下一株茶花上的枯枝,“还没有到秋天,这些植物就有了枯枝,现在朝政就如这植物,从你那里看来欣欣向荣,从我这里竟然全是枯枝,它已经元气内消又风邪外入,若不找个好园丁稍加整顿,不是死得更快?朱常洵是个纨绔,他能是多好的园丁?” 这番话让霍台令心里吃惊不小,表面仍然波澜不惊,问:“你不怕死?” “人终有一死,况且......只要我儿不说,爹怎么会死呢?”,沈一贯放下了剪刀,拾起一旁方帕擦了手,“今晚在这里吃饭吧,我知道你要来,早让厨房多做了些饭,今晚你大哥二哥都在家,我们聚一聚。” 霍台令冷哼了一声,“他们才不是我什么哥,话都没有说过两句。”,转身要走。 “那房疏都走了,你怎么还去他那里过夜?你抢我的十七房,又让她夜夜守空闺,这有点不合适啊!” 霍台令又转身看他,“你跟踪我?” 沈一贯笑得像个老狐狸,“你们那点破事儿,还需要别人跟踪?”,又突然泄了口气,他已经眉分八道雪,尽显衰老,“不知道那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去了关中也好,你们还是注意些,别被旁人抓了把柄。” “我们清天明月的,能有什么把柄?”,他很不喜欢别人觉得他们见不得光,“不用别人来抓什么把柄了,我自己公布去!” 知道他能说能做的性格,沈一贯忙喝止他,“你想公布,房疏可不一定想,他顾虑得比你多多了,他来这京城入朝为官,应该也不是为了和你儿女情长的,怕是.......利用你而已。” “胡说!他是爱我的!!”,霍台令似要稳固自己的想法,反复念叨:“他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 沈一贯苦笑,“我的傻孩子,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人生一张嘴,除了吃饭就是撒慌,这话信得吗?世间儿女真情尚少,况且你们这......” 霍台令听不下,打断他:“不是只有轰轰烈烈,闹得世人皆知才是真情,下雨撑伞,天冷加衣也是真情,自己没有心不要认为别人都和你一样!” 不想和沈一贯再说下去,霍台令转身头也不回离开,也没有听见沈一贯那一声叹息。 皇上看不知道来的这伙人,来争做凶手,才平复了一些的心,又烦躁起来。 又查出了郑国泰确实制霸乡里,横行霸道,看着这些一桩桩一件件的证据,气急之下罢了郑国泰的官,贬为庶民。郑贵妃正想对神宗撒撒气,然后撒撒娇让他收回对哥哥的处罚,神宗却好几天不见她,她上门求见也被高瀚委婉地赶走了。 至于谁是刺客这个案子,就压到了三司会审。 房疏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霍台令时不时朝北镇抚司跑。 霍台令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一个月后,闻玄青与霍台令正在北镇抚司商议紫禁城布防优化,曾凌天在一旁讲着:“应该在端门,午门,东华门,西华门,神武门再加大一倍防守。”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36 闻玄青听得认真,“可是我们......人力,财力都有限。” “所以需要霍小子从三千营五军营里拨点人手出来。,霍小子?” 霍台令眩迷,打着哈欠,“啊?” “师兄,你怎么了?没精打采的?!”,闻玄青问得关切,“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你们,有没有收到关中的消息?” 闻玄青摇头,“师兄……你刚刚来得时候就问了这个问题了,我们正在谈话怎么会凭空收到什么消息?”,闻玄青本来坐在霍台令对面,说着说着就伸手来探霍台令额头,“师兄,你没有生病……是不是撞了邪了?” 霍台令往后仰头躲开了他的手,“你才中邪了!” “哎呀!师父你看他,眼眶青黑,脸色苍白,眼里血红,活像被鬼附身了!”,闻玄青十分担心,脸都皱在一起了。 受不了他的神叨叨,“你倒是见过被鬼附体是什么样子?” “师兄……一个月前那后宫行刺案,皇上现在都没有怎么提了,只是让你加强防护而已,你心里压力不要太大了……” 曾凌天打断,“你师兄是太担心关中百姓的安危了,没有睡好,霍小子真是心怀天下!”,随即露出一丝欣慰。 霍台令正在哭笑不得之际,又升起一股落寞,他抱头趴在桌上没有说话。 曾凌天:“我明天写信向关中打听打听,霍小子放心,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闻玄青恍然大悟,“师兄……你是担心复炎吧……他走的那天我也送了他一段路。”,那天他身边有些小个子男人很眼生,可看着自己的眼里没有善意,想起来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前几天我收到了复炎写来的信,应该是他离开京城没多久写来的,说路上除了暴雨多,粮草防潮处理起来麻烦一点,一路上也算顺利。” 霍台令听完,问闻玄青要了那信,他回到仲先居,展信一字字一句句细看起来,信里还有一句闻玄青没有说,那句话在信的末尾,“告知台令,无恙,勿念。” 八月中旬,还没有等曾凌天打听来消息,关中的消息自己就都传遍了朝堂——洪水是止住了,可是又爆发了死人瘟,因此而死的尸体呈现紫黑色,由于难民都集中一处,传染性高,死亡人数每天上万,关中本来就饿殍遍野,又爆发疫情。整个朝廷人心惶惶。 一天后通过急递铺传来陕西布政司的消息——不得将难民都隔离起来了。 而救灾钦差大臣自半个月前就彻底没有了消息。祁量,闻玄青,宝鸿林甚至吴应爵,朱常洛,郑晚寒,霍台令都一家家去问,都没有消息。 祁量每次半夜起夜看到竹杖院主卧后窗灯火通明,霍台令坐在桌旁的身影被光打在窗上,一动不动。有次祁量实在看不下去了,去了院里敲门,里面的人似乎受了惊吓,“谁?!” 祁量就站在门外,小声说:“霍大人……我,祁量,你怎么还不睡?夜深了……” “别管我……”,霍台令声音沙哑,“我睡不着。” 祁量轻轻一推才发现门居然没有上闩,他进了屋来,坐在他对面,灯光下霍台令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又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祁量说:“都是我的错。不该让他去什么关中……都是我的错……” 祁量也不会安慰人,闭嘴就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听了他近半个时辰的自我埋怨,祁量忍不住开口了,“霍大人,你还是好好照顾好自己吧,你要是先有个三长两短,房大人可指不定多着急。” “是吗……”,霍台令叹了口气。 等祁量回自己屋里,蝶兰坐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你去哪里了抓蛇了!?放水放这么久?” 祁量连忙认怂,“我的好夫人!”,祁量翘起大拇指示意了竹杖院方向,“霍大人好几天没有怎么休息,就坐着发呆呢!我担心他会猝死了!” 蝶兰也有些担心,“今天也没有睡?今天我回郑府,小姐说霍大人最近每天都去她那里问她房大人的消息,小姐和房大人的关系哪里有霍大人和房大人关系好,霍大人自己都不知道,还到处问,小姐问我:霍大人的”,蝶兰指了指自己头,“这里是不是不正常了。” 祁量叹气,“真可能不正常了……他说话都重复念叨,看他人都瘦了好多,双颊都有些凹陷了……” 蝶兰也有些心疼他起来,“没有想到,他对房大人有这般真情。” “快睡吧,别累着了。”,祁量轻扶她头,给她挪了枕头。 第二天一大早,霍台令便入宫请求前去关中。 皇上拒绝,“洪灾已经控制住了,现在正是瘟疫时期,正是别让人去的时候,你去添什么乱!” 没再让霍台令说话,神宗直接让阳佟一将他赶了出去。 阳佟一看他气势汹汹,“老大……你可别在这里糊涂!” 神宗皱眉,冷冷地看着他,心里有了打算。 霍台令现在是什么都听不进去,连阳佟一他都想揍,可对亏了他连日来得三餐不继半夜不睡,又加上怒气攻心,纵使他以往身强体壮,现在拳头还没有举起来,就晕倒到大殿上。 阳佟一知道神宗已经动了圣怒,连忙扶着霍台令告辞退下了。 第三天,就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因为房疏之前一直和难民打成一片,这次瘟疫爆发,房疏也主动要求隔离,身处难民营里,当地巡抚,儒学教授都劝不动他,再过了两天已经联系不上他了。所以钦差大臣是凶多吉少。 霍台令昏睡了一天一夜以后,在自己屋里醒来,睁开眼就看见简惠莲担忧的脸,他猛的起身,“我睡了多久!!” 简惠莲也是愁容满面,“两天……两天一夜了。” 霍台令翻身套上外套,看着窗外透来夕阳余晖,急急忙忙又要出门去。 “台令!你又要去哪里!吃点东西吧!听祁量说你好久没有吃顿正常的饭了!”,简惠莲拉住他袖口。 霍台令不耐烦一挥手,简惠莲差点跌倒在地,她稳住了身形,却憋不住眼泪,“霍台令!你从我在这个家里以来,你回来过几次?!就和那个男人搅和在一起!你过不过分!!” “你没有资格管我吧,你又不真是我老婆,别把自己定位错了!”,霍台令拾起一旁绣春刀。 简惠莲泪如雨下,她挺直了身板,大吼:“房疏死了!他死了!你现在发疯是给谁看?!” 霍台令上前两步卡住她的脖子,“再乱说!别怪我不客气!!” 简惠莲险些因为喘不过气而窒息,幸亏黄庸听得动静赶来阻止了霍台令的发狂。 第56章 听了黄庸讲了关中的情况,霍台令当即让他去准备一些干粮盘缠,简蕙莲也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问:“台令,你要去哪里?” 霍台令睥看她一眼,“关中”。 黄庸拿着包裹进来,听得这句,大惊,“大人!听阳佟说昨天圣上生气了,在你冷静期间,让阳佟暂顶了你的位置。” “去他娘的狗屁皇上!老子爱去哪里去哪里!他管他爹呢!”,霍台令夺过包裹,“老子不伺候了!” 出门便策上他的枣色骏马直往右安门而去。 到了右安门已是晚上,只见一黑影立于门前,似在等他,霍台令拔出刀,策马走进一看是阳佟一。 “阳佟,我要出城。”,霍台令勒马停住。 阳佟一抱胸站立,“老大,我知道你要来这里,才守在这里的,皇上可特别交待了要让你“好生休养”,哪能让你出城呢,这罪责我可担不起。” “我今天非出不可呢!”,霍台令翻身下马,“你拦不住我的!” 阳佟一笑得有些兴奋,他也拔出他的斩云刀,“一直想找个机会和霍台令切磋,可算有机会了!”。 阳佟一身后的守卫们也举刀向前,形成一个半弧包围状。“你们退下!这是我和霍大人之间的事情。” 经阳佟一喝止,后面的人左右看顾半晌,才缓缓退至城门口。 “老大,看看我这三年来的长进吧!”,阳佟一脸上全是嗜血的笑,这才是他呀,狼装羊装得再久,他还是狼。 阳佟一确实长进了不少,加之霍台令没有恢复好,一时间难分高下,阳佟一越发兴奋,而霍台令出城心切,几次露出破绽,但反应及时不至于出了大错。 两刀相逼,火光四溅,阳佟一低声说:“老大!你能专心一点吗?!赢了,我放你出城!” 霍台令哼笑一声,“我怕不小心把你小子杀了!” 阳佟一也开始刀刀夺命,“别怕啊!老大,可不像你,小心别被我杀了才是!”,阳佟一凌空劈下,直取面门,霍台令用刀挡下,却半跪在地。电光火石之间,霍台令绣春刀已经被斩云刀拉出了一道豁口。 两人相视一笑,开始以命相搏。 一旁守卫看着心惊胆颤,这场战斗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结束时霍台令血汗都湿透了一身,他大腿右侧被斩云刀砍中,还在汩汩渗血,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绣春刀已经裂痕斑斑,刀尖直抵着阳佟一眉心,破了皮,流出血,阳佟一还是笑着,“还是差一点啊!差点就要将老大腰斩了。”,语气里的可惜也是真可惜。 霍台令替自己抹了一把汗,“你这狼崽子!” 阳佟一刚刚也受了霍台令一脚,踢中了心窝,喉咙有热流上涌,一口鲜血涌出湿透了他胸前衣襟。 霍台令皱眉,“你受了重伤。” 阳佟一看着霍台令,对身后的将士说:“让霍大人出城!” 他们才从刚刚的打斗中回神,面面相觑。 阳佟一提高了音量,“有事情,我担着,与你们无关,快开城门!!” 霍台令扔了那把成了废铁的绣春刀,撕下下摆一块布,绑住大腿,暂时止住了血。 阳佟一将手上的斩云刀递上,“毁了你的刀,这是赔偿”,斩云刀在夜色火光下闪着熠熠的光,这刀是出自一位神秘冶金大师之手,材质特殊可削铁成泥,连神宗亲赐的绣春刀都被砍得斑驳。 霍台令也不和他客气,接过斩云,从阳佟一手里夺过刀鞘,“给刀不给鞘!你他娘的狗东西,装什么大方?!” 阳佟一噗嗤笑出了声,就有些站不稳,弯腰支着膝盖,“老大……你腿劲儿真大!” 霍台令收好刀,翻身上马,对阳佟一说:“你这样,若是皇上治你的罪,你跑的掉吗?” 哼笑一声,阳佟一抬头看着骏马上的霍台令,“你要是真担心我还会跑吗?不过,我在京城待着就为了和你比试一场,这心愿了了,是生是死自有定数。” “过段时间,等你伤好了,再勤加练习,我可能真不是你的对手了。到时候我们再好生比试一场!” 阳佟一有些错愕,尔后低笑两声,“快走吧!” 看着徐徐打开的城门,霍台令一夹马肚,马嘶鸣一声,一骑绝尘。 咸阳城外近一百里地有处叫鞋马夹的村镇,这里已经被洪水冲得面目全非,官府在此划了百亩左右地宽,此区域内本是一个村庄,现在房屋院墙被水冲垮泡烂,都已经破败不堪。 这百亩宽的区域隔离了成千上万的难民,官兵们用铁栅栏围起来,里面分了三个区:死人瘟区,好人区,医官区。死人瘟区里面是患病难民或者是有感染迹象的难民,好人区里面都是目前没有感染迹象的难民,医官区都是一些自发或者被自发而来的医官郎中,而房疏和姬容则充当了医官们的下手。 三个区之间也派兵驻守,除了郎中及其助手外不得自行出入。 除了三个区还有一个焚尸区,一旦有人丧生,尸首得马上拖到此处焚烧。 房疏刚到咸阳时,还没有出现死人瘟,那几天他每天白天和士兵们一起挖减河疏流,晚上给一群难民的孩子讲故事,并让姬容去联系尔良他们。 原来尔良与姬悦与九莲教在关中的温和派一直以“槐阴木具”的名头捐赠大量粮草,可其中有的官员中饱私囊,真正到了士兵和难民手中的粮草数目就打了一些折扣。 联系上房疏的尔良和姬悦是惊喜不已,当天晚上他们就迫不及待的乔装成普通商贩亲自押送物资交到房疏手上,由于姬悦长相招眼就在脸上画了一些紫黑色的胎记,可若让人一细看,那如雕如琢的五官还是惑人。 房疏假装客套请他们去他暂住的农舍喝些茶水,一进门只有他们四人,姬容左搂右抱尔良与姬悦,乐得左蹦右跳。 姬悦见她小孩子心性,按住她乱蹦跶的身体看了眼一旁与房疏说话的尔良说:“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知一点兼耻!穿着男人的衣服,先是跟着房疏那一群男人东奔西跑,后又对着尔良又是搂又是抱的?!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你懂不懂?!”,语气里的苛责如冰水浇灭了姬容重逢的热情。 她委屈巴巴地说:“哥......几个月不见了,你见面就骂我!复炎哥哥不是那种人,他对我更像亲妹子!至少不会像一个老妈子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逼逼叨叨的!” 姬悦听着气不到一处来,气势汹汹,低声凶到:“臭丫头!你长大了啊!嘴都长硬了!!是不是那酸儒教你的?!”,酸儒指的就是房疏。 “哥!在京城都是那“酸儒”拖人照顾的我呢!你口口声声说关心我,听到教里有事,还是拍拍屁股就走了!”,姬容刚刚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委屈。 这一句带哭腔的话吸引了一旁房疏和尔良的注意,尔良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姬悦,没有说话。 房疏上前问:“你们兄妹怎么一见面就高兴得要哭了?” 这一说,姬容像寻着了港湾,扑向了房疏怀里,没想到她小小的身体冲击力这么大,撞得房疏猛咳了一声,房疏正想将她拉开,就感觉胸口衣襟濡湿了一片,姬容抽抽答答,呜呜咽咽,声音哽咽:“我千辛......万苦是来找骂了!什么哥哥呀!谁爱要谁要!!我不要了,我现在要一个人,不要再跟着哥哥了!!” 吼着姬悦杵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片刻后又感觉自己被忤逆了,他用力将姬容从房疏怀里拉开,“你这成何体.......”,只见姬容眼泪鼻涕糊了房疏一身,也糊了自己一脸,哭得好不委屈。 尔良一旁说:“我们该走了。” 姬悦说:“好。” 姬悦拉着姬容的手想把她带走,姬容躲在房疏身后,看了一眼尔良,心里天人交战,可这次她不打算向姬悦妥协了,“我要跟着复炎哥哥救黎明百姓!我不要跟着你当跟班了!!” 房疏被拖入混水也伤筋,对着姬悦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姬悦心里计划出了一百种收拾她的方式,盯着她的眼里冒着火。 尔良出声说:“让她在这里也好,少爷不会为难她的,你放心吧。” 出乎姬容意料的时,她哥只是冷哼了一声,对房疏说:“劳烦房公子照顾小妹了”,说完瞪了她一眼,就跟着尔良出门去了。 她已经做好和姬悦“疏死一争”了,万万没有料到尔良一句话,姬悦就走了,她有些不敢相信。 房疏看着这个又当爹又当妈的姬悦叹了口气,“你哥真是操心。” “他是操心命,教主在的时候要管我和教主,教主不在了,全身心的来压榨我,他就觉得全天下就他最懂事。复炎哥哥,我觉得教主离教出走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之后两尔良又来过一次,也是送了几车粮草。 房疏看他对手下的指挥有秩,与去年那个卖苦力“养家”的人浑若两人,跟着自己那些年可是苦了他了,对他愧疚之情溢满胸腔。 当天中午减河也没有挖了,难民也没有去安抚了,他腿脚上都沾了泥也顾不得清洗,早早回了农舍做了几个素食,因为粮草实在紧缺,食人的情况虽然抑制了下去,但都是吃不饱的状况,就这个几个素食已是非常奢侈,可当山珍肴馔。 这天中午四人简单吃了顿饭,姬容没有和姬悦说话,房疏一直在和尔良说他们分开之后的事情,两人都不报喜不报忧,尔良只说九莲教的“洗白”工作进行得顺利,没有说他们被东莽暗中追杀的事情。房疏只说家里要添新丁--祁量的宝宝,半字没有提他与霍台令之间的矛盾,以及他怀疑霍台令要杀他的事情。 尔良见他没有提霍台令,甚是担忧,怕自家少爷吃了亏受了委屈,便问:“少爷,那......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了?” 姬容见好不容易有个话题她能插上话,便说:“还有我,复炎哥哥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姬悦白了她一眼,没有等妹妹的道歉就忍不住纡尊降贵的说:“听不懂就别乱说话!没有把你当哑巴!!” 房疏有些不自然,只答:“京城有事,他要处理事情。喔,对了,尔良,你们还要在关中待多久?” 夹了一箸白菜,尔良说:“把这里一些地下赌坊关了再开成正经商家就差不多了,那槐阴木具之前是做杀人的勾当的,就开成了棺材生意,这可好,刚开了棺材这碰了灾难,哎,有些讽刺,没想到生意这么好,不过我们都是按成本来卖,没有多赚什么钱。” “哈哈”,房疏也哭笑不得,“你下次开个做喜事生意的吧,这钱赚得也皆大欢喜。” 才送走尔良和姬悦不久,房疏正准备去看防洪修缮,还没有出难民收容区就见一人突然倒地不起,一堆衣衫褴褛的难民围了上去,里面的人在喊,“这阿婆已经死了!”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怎么突然就死了?”,“年纪大了吧,突然死了也正常。”,“不对呀,你们看阿婆皮肤都快黑了!”,“对呀对呀!像中毒了一样”。 房疏拨开人群,“让开!快让开钦差大臣在此!快让开。” 人们才赶紧让了一条道出来,他们没有见过钦差大臣更想不到钦差大臣这么接地气,穿得破破烂烂也不比他们好多少。 房疏还没有靠得太近见其死状,心里警铃大作,脱下外衫将尸体盖作,夏天天热,人们都穿得薄,房疏裸着上身对人们大吼:“都靠后!尸体有毒不能靠近!”,一时间他也只能这么解释,他小时候看了一些西洋的驿本书籍,里面图文并茂,其中说到一种叫做“黑死病”的瘟疫,尸体呈现紫黑色,身上有肿块,多处肿块化脓破溃,他看这尸体就是这个现象。 人们一听有毒,齐刷刷往后退,掩口遮鼻,房疏让一旁侍卫担来木架,让他们遮住口鼻,手上套布搬运尸体到营外焚烧。 他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套上,就借了一家骡子,骑着骡子,去找谭斐知州,谭知州为了体察灾情,在营地不远处寻了一个员外度假所有的府邸,那员外看他“体恤百姓”,就将着府邸送给了他。 房疏光着膀子冲进去的时候,那谭斐还在和一个知县喝茶论道。 “钦差大人光临!有失远迎!”,谭斐挺着大肚子起身作揖,这钦差大人明里暗里都夹着嘲讽,“外面太热了?还是大人干活干累了?怎么光着膀子”,他又一旁杵立得瘦弱小厮说:“画童,快去给大人拿身衣服!” “不用了!”,这几天和那些光膀子糙汉打成一片,觉得这打赤膊也没有什么不妥,“我是来说事儿的!我刚刚问了齐将军,这两天陆续有人相似的方式死去……” 房疏慢慢将前两天开始的离奇死亡事件阐述给这两位只顾喝茶的老头儿说,“昨天有接近五十人这样死去,而今天,这才下午,就有近百人了!我怀疑是瘟疫。” 知州与知县相视一笑,谭斐笑得双下巴都抖动着,那知县则长得贼眉鼠眼,笑起来让房疏觉得难受。 谭斐慢慢止住了笑声,“我说房大人!哪里来的什么瘟疫!你可别危言耸听,那些个难民多半是受了惊吓,生活环境又恶劣了些,水土不适罢了!” 房疏好说歹说,将他从书上看来的信息又好生描述了一遍,他们仍然是当他说笑。 房疏叹了口气,强龙不压地头蛇,不能硬碰,自己本来就只从兵马司带了几百人,若是把这两个油头得罪了,真是腹背受敌了。 他悻悻离去,回到营里找到齐镇海,对他说,让士兵们蒙住脸只留眼睛,在难民营里将发热、出血、身上有肿块、咳嗽、受风寒之类的人找到并隔离起来。 齐镇海三十出头,生的五短身材,黝黑粗壮,一身蛮力,是个直肠子,几年前抵御北方蛮子有军功。与房疏关系算比较融洽,所以也没有多问什么,照他意思办了,就隔出了一个死人瘟区。 找到姬容,她正在给难民们分配食物,房疏让她去找尔良他们,别在这里待下去,姬容看他表情严肃,有些吓到,问:“怎么了?” 房疏好说歹说:“你别管,你先离开这里,出了什么事情我可给你哥交代不了。” 姬容皱着脸,握紧拳头,说:“你们都把我当小孩子!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对谁交代!我不走!!” 房疏心里急得跺脚,心想这女娃是犟得油盐不进了。 房疏又把实话给她说了,她也不害怕,说了一句大仁大义的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最后回怼一句:“世人都搞性别歧视,没有想到复炎哥哥也是这样的人!歧视我们女孩子!!凭什么我就不能在这里帮这些受苦的百姓?!” 她能说出这番话,也是不知道这真的是瘟疫,而且没有想到是这么厉害的瘟疫,等她察觉事情的严重性之后,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当天晚上又暴毙了一百多人,他们都用布料裹满全身,连夜处理焚烧尸体。 看了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死状诡异,身上有许多脓包,别说姬容了,很多将士都连连干呕起来。 姬容想:“若复炎哥哥再叫我走,我就去找尔良哥哥他们。” 可是第二天房疏就下令将所有难民隔离起来,这里不再接受新的难民,也不准有人出去。 房疏没有办法,下令让咸阳附近的医官来此驻扎,谭斐还嘲笑房疏弄的煞有介事,房疏有些忍不了,当着他下属的面,驳斥了他。 除了当地医官,也有有听闻此事自发而来的江湖郎中。 可是事态已经不受控制了,不仅死人瘟区的人越来越多,连许多将士都出现发高烧,干呕,并有受风寒的症状,有的怕被隔离,隐忍不说,接着兵营里面也出现了集体患病的情况,接着咸阳城内也出现了突然死亡,死时浑身紫黑。 出了难民营,只要有相关症状的人都抓入牢里关押起来,现在咸阳牢房里不关犯人,改关病人了。 怕什么就来什么,这场杀人于无形的战役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第57章 再过两天,这里已如人间炼,狱越来越多的人感染,不管白天黑夜到处都弥漫着痛苦的□□和哀嚎,每天都在上演着生离生别,这种痛楚比战场来得更绵延持久,它能让你亲眼见着亲人痛苦离去却又可奈何。 而见不到患病亲人的其它难民不顾自己安危硬要冲破守卫将士去寻亲,好几次暴发了小规模的动乱,有的人他是不讲理的,对于这种情况房疏没有办法只能以暴制暴。 有个二十出头男人,他妻子因为身上出现了一些肿块,肿块上长了疹子,还伴有发热的情况,所以被隔离了起来,这位年轻的丈夫不乐意,估计平时就是那种喜欢聚众打架兹事之人,现在也纠结了一群不满管理的人来了医官区入口大闹。 房疏已经两天没有怎么休息了,再听他们大吼什么“钦差大臣一手遮天实施□□!”,“强行家人分别,制造人间惨剧!” 医官区这里防守薄弱了些,他们一群人乌压压往里面冲,撞到了门口的栅栏,也掀翻了一些药灶,正在炖的草药洒了一地。 房疏混身裹着布只留了眼睛,才给病人喂了药就见了这群闹事的人。 顿时怒火中烧,两步进了自己临时帐蓬,扯了身上裹得布,抽出风光,两步回到坝里,带头男子举着药罐准备摔碎,他一剑将带头那人的右手砍落在地,药罐厚实并未破损。他眼眶绯红,看了眼因为刚刚因为闹事而害怕地躲在一角的医官们。 转身又直瞪着刚刚被砍了右手男子,他痛苦得大叫,躺在地上四处翻滚,血洒了一地。 “愚昧村夫!居心叵测!其心可诛!若不是因为他们”,房疏指了一角的医官,“和他们”,又指了刚刚被他们打伤的将士,“你们这里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他们很多是离家自愿来救你们的贱命的!他们没有夫人?他们没有高堂?他们没有孩子?这么炎热的天气里,他们天天看病天天熬药,一天睡不几个时辰,他们是来享受的??为了救你们的贱命,他们还有冒死的危险!你们真是一条条自私的狗!!” 他们一群人来时气势汹汹,刚刚房疏那一剑砍掉了他们一半戾气,后来再来这一骂,一个个都焉头耷脑。 等他们被齐将军带来的将士拉下去每人赏了十大板,每人股腿皆是皮开肉绽,血湿了半身。 房疏擦拭手中的剑,低哝一声:“乌合之众!” 到了半夜房疏实在累得不行,加之气温高,一天十二时辰身体基本都被一层层布包裹,背上好像都起了痱子,出汗时奇痒难耐,到了半夜休息的时候,他才褪了一身布料,坐在医官院中看着一旁十多个药炉,等会儿他又要轮着端药去,只是这药似乎没有多大用,勉强能止住一些真正的风寒患者。 夜晚有些清风,背上的痱子也没有那么痒,他拿出别在裤腰带上的那把溜金扇,许许摇着,似乎它扇出的风都能安神定气。他想起来,还有一封信还没有送出去,那是才到关中时候写的,当时辗转再三,提笔时难,下笔时却写不尽相思情缠,写完之后还是没有与写给闻玄青一封信一起送出,现在想送也送不出了,送不出的信就埋在了心里。 “复炎哥哥为什么叹气?”,姬容坐在他一旁。 房疏连忙拢好开敞的衣衫,问:“你怎么还不睡?” 姬容还没有回答,自己也先叹了口气,眼眶红红的,“今天.......小珠小宝两姐弟都死了.......他们才十岁,前阵子父母被洪水淹死,现在他们姐弟两又死于死人瘟.......”,她抱住膝盖,“死的时候,姐姐就抱着弟弟,若不是他们身体发黑,表情就像睡着了一样。” “他们就是睡着了.......”,房疏拨弄着小土灶里的火星,“只不过醒不来了。” “复炎哥哥......我好想哥,他现在联系不上我,肯定担心得不了。”,姬容抬起两个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着房疏,“我有些怕死......这病很容易就传染上了,说不定我已经传染上。”,两颗珍珠一样的眼就滑落了下来。 房疏用手指给她揩去了眼泪,“ 我对不起你.......可是我现在不能放你走了。” “复炎哥哥”,姬容尴尬一笑,“我没有这个意思,你现在让我走,我也不会走的,不说传染哥哥他们,就是出去传染了路人也是罪过啊!只是......” “只是什么?” “第一次和哥哥生了这么久气,还没有道歉呢。”,她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我写了半天的道歉信,若我......复炎哥哥就替我交给哥哥吧,说我真的是很后悔。还有啊,让他找个好嫂子,别再到处奔波流浪了。” 房疏拿过那张皱巴巴的纸,眼角带笑,“那是我也……可怎么办?” “哎呀!乌鸦嘴!!”,姬容轻拍了他肩膀,也跟着笑了起来,“复炎哥哥……你几天都没有怎么休息,你去休息吧,这药我去端。”,说完就要去抢房疏手上的火钳。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37 房疏躲过,将火钳放到身后,“别,要是你哥知道,肯定说我虐待你。” “他不会知道的……都联系不上。”,说到这里姬容又神伤起来。 只要是这难民营里的东西一件都不能带出还是谭斐发现事情真的如房疏所说那么严峻时下发的命令,他上对朝廷说已经劝解过钦差大臣,他自己坚持不出来,其实他并没有和房疏商量过,不过这个决策与房疏自己的想法也算不谋而合。 眼看难民营里瘟疫越来越严重,谭斐心想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请了几个法师道士在营寨外做起了法事,为这场“上天而降”的瘟疫驱邪避煞。 难民营里,房疏他们裹着厚布忙着熬药看病焚尸。 营外,忙着搭建作法台,摆着鸡鸭鱼肉,水果脯盘,几个道士手执桃木剑,摇着祛煞铜镜,口中念念有词,跳了一支稀奇古怪的舞蹈,又开始画起了符咒,一旁乒乒乓乓敲打了半天。 当天下午房疏正与几位位医官商议现在的情况,每个人都只露出了眼睛,可每双眼睛里都充满了悲观。 一位老医官摇头叹气,“每天感染人数都在成倍扩散,怕我们这里所有人都难逃升天!” “这瘟疫来势凶猛,不如因何而起!” “肯定是得罪了上苍,这是降罪了啊!” “药材也不够了……” 几个医官郎中越发悲观,都直叹气,他们已经有几位同僚感染被关在了死人瘟区里。 他们才发现钦差大臣好久没有说话了,都转头看他,他一手勉强支头,却突然倒在桌上,昏厥了过去。 他们慌得七手八脚,扯了他脸上包裹的白布,一探额头,烫得吓人,他双颊绯红,几个老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他们通知了齐将军,齐将军不敢靠近房疏,作为钦差大臣的“特殊照顾”,他们将他单独放在一个堆放医用杂物的小帐里。 姬容听说了房疏晕倒,而且因为他不省人事,没有人照顾,心里着急,不顾将士阻拦,硬想闯入,被齐将军像小鸡一样提起,准备拖离这里。 姬容单脚点地凌空跃起,挣脱了他的钳制。 没有想到这个小公子还有些身手。 齐将军:“容公子,房大人交代过,若是他感染了不得让任何人靠近,钦差大臣说的话如同圣旨,我不敢违抗,如你执意硬闯,我只能竭尽全力拦住你。” 他拔出背上背的大刀,铮铮地响,这个姓齐地人说一不二,做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姬容有些怂了,心里说服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便梗着脖子问:“那……里面可有吃食?” “这个容公子放心,你听从房大人安排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姬容一个人失落地坐在她与房疏营帐门前,她在这里认识的人死的死病的病,现在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第二天房疏还是没有动静,姬容怕他死在里面,吵着说:“这人是死是活总得让人看一眼吧!!” 齐将军拦住她,“若是明天还没有动静,就烧了这营帐。” 姬容不可思议,说:“你这人流的血是不是都是冷的啊?!” “容公子,你再无理取闹,我只能讲你关押起来了。” 不料这夜里营帐杀入一个煞神。 一个以前让姬容恨之入骨,现在却能暂时“不计前嫌”的人。 正是连夜赶来的霍台令,本来要近十天的路程,他五天就到了,路上跑废了好几匹马。 到了营门口,将士们见他手执利器,腿上又有血迹,怕是来者不善,不由分说,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围住,用□□对着他。 霍台令现在也是疲惫不堪,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体力和时间,摸出自己牙牌亮在他们眼前,皇上的通缉令应该没有他跑得快才是。 “神机营都督霍台令在此!让你们掌事的人出来说话!” 地方将士没有见过什么神机营的人,都想着怎么京城来的官都这么落魄,霍台令现在看起来确实落魄,一路上风风雨雨,既然没有怎么休息更没有时间洗漱了加之面容枯槁,若不是他手上斩云刀寒光熠熠,一看便知是刀中良品,都以为他是哪里发了疯的难民。 齐将军得了通知,连忙敢来营门口,“霍大人?!” 霍大人看他眼熟,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看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八年前我们在京城见过!”,齐将军哈哈大笑起来,“霍大人都长得这般高大了,差点没有认出来!” 霍台令想起来了,他以前是陈璘手下的人,第一次去勾栏院见世面时,他也在。 “齐揖山!我来找房疏的!!”,霍台令激动地上前抓住他肩膀。“他在哪里?!” 齐揖山表情又严肃了起来,“房大人他……你可能来迟了。” 姬容一有空就会守着房疏附近,突然察觉很多人朝这里走来,她第一反应是阻止他们焚烧这里。 她越过守卫冲到那小营帐门口,还没有来的急看清人,张开手臂吼道:“不准烧这里!” 虽然这里所有人都蒙着眼睛,她分不清谁是谁,可霍台令的眼睛化成灰她也认得,姬容惊得差点忘了呼吸,幸好她现在脸上只露出眼睛,她努力保持镇定,霍台令肯定是认不得她的。 霍台令大掌一挥,将她掀到一边,径直掀开那门帘进去了。 “怎么他能进去?!”,姬容怒视齐揖山。 齐揖山:“他是神机营都督。” 姬容朝一旁吐了一口水,表示自己对他们的厌恶之情,“狗屁当官的!全是对人不对事!什么钦差大臣说话如圣旨,说的一套一套的!” 齐揖山不理她,对一旁将士说:“不准霍大人出来!若有违令格杀勿论!” 他若要随意进出这里还有人能拦住吗?虽然心里嗤笑他们装模作样,不过有人能进去看看房疏,她心里稍微松了口气,现在就是不知道房疏是否还活着。 霍台令一听到房疏生死未卜,命悬一线,脑腔像炸裂了一般,嗡嗡作响,只想闯入营内,可齐揖山拦在门口不让他进,“房大人,这里面进去了,可就别想出来了!” “我不出来便是!” “房大人特别叮嘱过,若他感染上了,无论是现在的不省人事也好,癫狂痴傻也好,不能接触其它未染上的人!所以,霍大人,无论你是抱着什么心情来的,都不能让你面见房大人!” 逃离京城时,他就已经将所有都置之度外了,已经跋山涉水而来,还会被这种原因阻碍吗? “我进入了就不会出来祸害影响其他人,但是如果你不让我进去……”,霍台令语气渐冷,“我就杀了这里所以人!” 齐揖山冷汗直冒,“这……”,他知道霍台令不是开玩笑的主,除了妥协他也别无他法,“委屈霍大人了,若是出来,我会派手下两万精兵围杀你!” 就这样,两人算“达成一致”。 第58章 愿用此生所有幸运相赌,让他活着。他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 探得他鼻尖还有气息,纵使有些微弱,霍台令舒了很长一口气,今天透支了他所有的幸运。 他赶忙褪了房疏裹在四肢和头上的布,只见房疏脸色绯红,嘴唇皲裂,睫毛抖动如翼。 这里摆放了一些纱布,柳叶刀具。房疏就躺在一张竹溪之上,竹席不宽,躺下他刚刚好。 霍台令连忙从一旁水壶里倒了一点水,将他扶起靠在自己肩上,可水杯里的水奚数从他嘴角就流到胸口,他根本喝不下去。 霍台令费了好大劲儿才撬开他牙关,度了几口水,再轻轻擦干他嘴角的水渍,房疏低吟几声,还是昏迷不醒。 怀里的人瘦了许多,额头上的青筋都凸显出来了,好像自从两人相遇之后,他就一直在消瘦。 “玉树真的要变枯树了。”,霍台令将他两手交叠握在手中,轻轻磨挲。 霍台令本来几天没有怎么休息,现在像抱着醒神丹,一点不困,一直看着怀里的人,现在每看一眼,每触碰一次,都是他偷来的。 “好哥哥,你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有没有……怨我?” “啊……别说你怨我了,我都怨我自己,出的什么馊主意,说你是钦差大臣没人信,说你是难民还差不多,你应该是混得最差的钦差大臣了。” 又回归了一阵寂静。 “你睡着的样子虽然好看,可你也醒醒看看我吧……”,声音有些哽咽,近乎哀求。 “是不是为了惩罚我?若是,已经够了,离开你这近两月来,我每天都度日如年,嫌弃每天的时间太长了,现在又怕时间不够了……” 霍台令就这样碎碎念了不知道多久,似要把房疏念叨醒来。 “我回去就把简惠莲休了,让你做妻不做妾好不好?你若答应,就回答一声好,好不好?” 这句话似乎真起了作用,房疏靠在他肩头低哝一声,一开始霍台令没有听清,他又低哝一句,“台令”,这两个字抨击这霍台令的心扉。 房疏睁开眼皮,眼里血丝已经退散,他自嘲一笑,“真是……梦里面你还来捣乱。日日思君不见君,梦里来相会……”,他又闭上眼睛。 “我……”,霍台令惊喜万分,一时组织不了语言。 房疏又睁开眼睛,一手拂上霍台令脸颊,“臭小子……这么久了,一封信都不曾给我写过,你师弟都给我写过信。” 没想到他恶人先告状。 “你给他们都写了信,却没有给我写过……” “我写了……”,房疏哆哆嗦嗦从胸口摸出一封信,“还没有送出去……想想还是不送了。” “为什么不送?”,霍台令接过信笺,没有涂上火漆,拿出信纸,看了起来。 “我们之间……别在藕断丝连了……”,房疏叹了口气,“你让我进退两难……你千不该万不该是他的儿子……” 霍台令看着信,“吾爱台令,见信如晤。苍天怜我,与你偷得朝夕已是奢,心如饕餮求多多,虽身离千里,举头共忘一轮月。你如星月,我如风,星月照天下,吹风入京城。前夜淅沥,又恐浪起,一不愿苍生再含苦,二不愿离别之日再添期。通宵祈祷,上苍开恩,昨夜小雨只有润物之用,无化水蛟之势。凡事亲为,因怕得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世人谓我再世孙叔敖,实则愧之,然实委又不足道也。”,后面的墨迹与前面有些不一样,应该是后来又添上的,“有似箭归心未敢归,然留人之道惨烈,昨日瘟疫肆虐,鬼哭狼嚎惊人心,生离死别断人肠,火山焰海吞白骨,牛头马面勾怨魂。回京之期不见头,若君有挂念,还请勿念。”,最后一段墨迹犹新,才加上不久,“今日头晕,似已染疾,头也沉沉心也沉沉,装着你念着你,又生悔意,离别之时未道别离,上苍罚我,再无重逢。本不信鬼神,于君,愿有来生,不饮孟婆,十八年后,再会京城,尽述前世相思,愿君别恼勿怪。又怕阎王说我恋京城,我只恋京城君。殊绝绝笔。” 啪嗒两声,纸上被泪晕开了两处,一处相思一处重逢,霍台令不曾察觉自己落了两滴泪。 “梦里真是什么都发生,居然看见你小子哭了……”,房疏费力伸手擦拭了他的泪痕,“快别哭了……哥哥看了,这里疼。”,房疏捂着自己胸口,“你怎么瘦了好多,我不是叮嘱了婶娘,若你来了府上,好生给你做好吃的吗?你肯定没有来府上......” 霍台令笑说:“你不在,没有什么好吃的,想你都想饱了。” 房疏笑了,如蒙了一层光,让零台令移不开眼,“这梦真好,这是不是我积了一些福报.......” “你可积了好些福报。”,霍台令看他史无前瞻例的直率,不舍得说穿,“你为何想回京城又不敢回?” “哎......”房疏敛笑蹙眉,“怕。” “怕什么?谁要吃了你?!” “怕你,怕你为了你那爹要杀我。”,房疏脸上露出莫大委屈,“我怕哀默大于心死.......”,说完眼眶又红了。 霍台令正要被他气笑了,见他要哭,连忙用手轻拍他背,像哄小孩子,“我怎么会杀你!!你是不是傻?所以你就去刺杀郑贵妃?” 房疏将头埋在他胸口,报复似的在他胸襟口擦泪抹涕,“你知道了?可惜心软了,没杀她。” 看着胸前湿了一块,霍台令苦笑,“你可真敢,要是被抓住了,不用别人杀你,你就是九条命也不够赔的。” “被他们杀了,也不想被你得逞......”,房疏捂着胸口,“至少这里不疼。” “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什么话也不同我讲......你知道你做的好事儿,让他们借势演了几场,扰得京城人仰马翻,罪魁祸首却远在千里。” “他们活该......” 奇_书_网 _w_w_w_._q_ i_ s_h_u_9_9_ ._ c_ o _m “他们确实活该。”,霍台令刮了他鼻头,问:“十八年后,你还想来勾我的魂?我都是个老头儿了,你还不放过?” 房疏瘪着嘴,“就知道你嫌弃了......” “我哪里敢嫌弃?我是怕你个小伙子,到时候嫌弃我中年男人长得丑,体力差。别等什么下辈子了,下辈子都是宽慰自己的,没有下辈子,就要这辈子!” “不嫌弃......这辈子来不及了……”,房疏闭上眼,“黑白无常该来……” 话还未完,就被印上一吻,轻柔又滚烫。 房疏双眸大睁,使出浑身气力,只将他推开了一寸,“这不是梦!!” 霍台令笑了,捏了他脸,“想不到聪明的房大人也糊涂了。” “你怎么.......和我.......”,房疏险些急哭,“我得了病,会传染人的!得病的人多半活不过十日,你不要命了?”,他开始在霍台令怀里挣扎,虽然力气没有恢复,可是霍台令现在也难控制住他,一脚踹在霍台令胸口上,霍台令只能放开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房疏连滚带爬躲在屋角里,“你别过来!” “不求同年同月生,愿同年同月死。”,霍台令笑得几分邪气,他起身慢慢靠近躲在角落里的房疏,活像逗弄老鼠的猫,“我们一起不喝孟婆,一起过奈河桥。” 听得房疏羞得脸又红耳也红,“你把那信还我!不是写给你的!!” 霍台令又将刚刚放入胸口的信拿出来,读道:“吾爱台令,见信如晤......台令是谁?还有谁叫台令?” 房疏羞得炸毛了,他起身欲夺,霍台令高他小半头,高举一手,房疏是怎么也够不到了,下意识就挠他痒痒,霍台令皮厚,没有如他意。房疏便开始胡乱拉扯他衣襟。 “房疏!你抢到也没用,我都背下来了。”,霍台令开始了他的有感情背诵,羞得房疏全身冒热气,拉扯力度更大,“你个流氓!!快还我!!!” 突兀的叮铃声打断了两人的打闹,他们同时看向声音的源头,一串银链出瑞在地上,霍台令连忙俯身去捡,房疏眼疾手快,连忙扑到地上,捡起那串银链,在眼前看了看,问:“这不是金南姬的手链吗?我不是埋了吗?” 这次换霍台令脸红了,讷讷呆呆得,想出不话说。 房疏呵呵笑起来,“你又回头去挖了出来?哎哟,原来是个别扭怪!” “还给我!”,霍台令伸出手掌,“你快还给我!” 房疏有种出了口恶气的快感,不仅不还,还刺激着他,“谁那晚还放烟花哄我开心来的?放的什么烟花?我想想......”,房疏右手食指轻敲下巴,侧头故意作思考,“对了,是玉兰花呢!比那次大宴上放的烟花好看多了,看来是费了些心思的。我当时怎么不懂美人心呢?” 这次换霍台令低头不语,房疏有些担心,“你没事吧?我说得玩的......” 霍台令摇头却还是未抬头,“幸好你还活着.......我好害这是我的梦。” 房疏适才的玩笑脸耷拉了下来,“你快出去吧......别被我连累了。” “如果你真的有病,我怎么能出去连累别人呢,若你没有病,我更不能走,有病没病,我都要待在这里的。”,霍台令一脸温顺了起来,“而且我违抗圣旨,已经是死罪了。你不要我,那这天下没有地方可以容我了!” 房疏嗅到血腥味,注意到霍台令右腿血顺着大腿流到了地上,原来是刚刚两人打闹的时候,霍台令本来就包扎粗糙的伤口裂开了。 边听霍台令讲他离开京城之后发生的事,房疏就着这库蓬里现在的柳叶刀和树线给房疏缝起了伤口,刀伤豁口有些大,看得房疏心惊,每缝一针都像穿在自己心上,每穿一针,房疏便问:“疼吗?”,房疏每问一句,霍台令便答:“有你在,不疼。”,如此这般一问一答,不厌其烦。 幸好房疏在抗倭时跟着随战郎中学得一手好的缝伤技术,血也止住了,伤口也打理得还算像样,只是针钱像一条大蜈蚣蜿蜒在霍台令腿上,“身上又多了条疤,阳佟一真是执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纯粹的人,在京城待了三年就为了和你比试一场,不惜赌命。真是下了狠手,这么深的伤口。” “他若不这样,我现在就该在牢里度过余生了。有伤口还好,那小子差点将我齐腰斩了!” 听了这里,房疏后怕起来,脸上的担忧不加掩饰。 “你来这里能做什么呢,现在只能陪我死......” 霍台令趁他忧伤,在他脸上香了一口,“在这里我安心,若不来,只能后悔。” 被他偷亲了这口,“让你远离我一些!生命本来就脆弱,你偏偏要走捷径!” 霍台令揽着他腰,让他坐在他完好的左腿上,“见了你还不能亲热,还不如现在就把我毒死了!” “热呢!大热天的,不要这么腻歪。”,房疏挣脱了他手,从裤腰带里抽出那把溜金扇,坐在霍台令一旁给他打起了风。 房疏恢复了些体力,才察觉快两天没有进食,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拿起一旁干粮准备就着吃,又听着连着两声敲门声。 房疏蹑手蹑脚轻轻开了门缝,才见地上一壶粥和几碟小菜,拖盘还有一张小纸条。 “什么东西?”,霍台令侧头问他。 端起地上吃食,房疏闩上门,说:“我亲随端来的小粥,不过是他自己煮,估计味道不会好,这里肉食也紧缺地很,你只能将就些了。” 房疏将清粥小菜放在两人面前的地上,给霍台令盛了一碗。 “那个小个子?昨晚还拦着我,不让我进,你哪里来的亲随,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房疏笑得牵强,“以前的朋友。” “是占玉的人吧?”,霍台令直接了当的说。“四年前追杀占玉时,我见过她,就算她露个眼睛,可眼神是一看就准的,她还是个女人呢。”,语气冒着酸气,“没想到房大人出差还带女人” 房疏盛粥的手有些微抖,“别找她麻烦,她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哼笑一声,霍台令冷声说:“我自己都是朝廷重犯了,哪里想去管这些闲事!不过,若你和她处得太近,那就保不齐我“戴罪立功”了。” “行了!”,房疏低笑一声,“快些吃吧!” 霍台令也确实饿了,他喝了一口,说:“这粥都一股糊味!她怎么煮得粥!?好好的白米煮得发黄” “别挑剔了,在这里有吃的都不错了!”,房疏饿得急了,连喝了两碗,这病染没有染上,反正吃得香这件事是会传染,霍台令也跟着吃了些。 霍台令看他擦着嘴角,“我看你不是染病,是累晕的,吃得这么香,怎么看也不像有病的人。传闻得了这个病的人身上会有黑斑,肿块,流脓,你脱了衣服,我帮你看看。” 房疏一醒来处于与霍台令相逢的惊喜与担忧中,确实还没有来得急思考。 “你别有什么邪念!”,房疏尽量让自己显得凶恶。 “我本来没有这样想的,你又提醒我了。”,霍台令摊手表示无奈,“而且你这样秀色可餐,虽然受了伤,可我是正常男人,有些冲动也正常吧。” 房疏没想到他这样不要脸,“那不给你看了。” “逗你的!现在是你的命重要还是脸面重要!你生着病,我不动你。而且我也受了伤,真扭打起来,我还不一样打得过你,我都没怕你强上我,你害怕什么?” 他说服了房疏。 玉面娇羞,脱衣的动作也含羞带涩,霍台令真怀疑他是故意这样引诱自己的。 霍台令全程一脸一严肃替他好生看了身上,而房疏也满心紧张,若是无事最好。 这具躯体除了消瘦许多,并无黑斑脓疮,瘦得背上脊骨都凸出来了。霍台令心痛地拂了他的背,说:“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这背上怎么还长了些痱子?” 房疏被他摸得起了鸡皮疙瘩,他连忙套上内衽,“天气太热,又怕传染,只能将身上露皮的地方都裹起来,捂出痱子也正常。” “既然没病,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这屋也热得很。” 房疏摇头,“不行,若后日我们都无事再出去,怕是染了病还没有明显症状罢了。” 霍台令起来,从后面抱住这瘦弱,抱着都明显见小了,“都怪我......出这馊主意,让你来这里抗什么洪?” “你也来这里,也算是你活该了.......别自责了。” “这哪里算惩罚,这明明是恩赐了,与你单独在一方小天地......” 第59章 长途拔涉加之忧心忡忡,看到房疏活生生在自己面前,霍台令沉沉睡了过去。房疏也松了口气,祈祷到了明后日也能安然无恙。 他带着惊喜也带来了忧虑,若皇上真要治他死罪,又可如何是好。又埋怨起了自己的自作聪明。 两人相拥而眠,彼此呼吸平顺绵长。 万事不由人计算,一切都是命安排。 第二天中午等霍台令醒来时,怀里的人体温滚烫得吓人,霍台令惊坐而起,轻拍房疏的脸:“房疏!房疏,你醒醒!” 只见他薄唇微张,吐着一口口浊气,他脖颈子处起了一个肿块,左手处起了黑斑,霍台令紧紧搂着房疏,“你快醒醒......我好害怕......你起来给我说说话。” 也许是霍台令卑微祈求起了作用,房疏开始睁眼,无意识喃喃低语,“好痛.......我好痛”,他想伸手去抓脖子处的肿块,霍台令眼疾手快,扣住了他的手,“别抓,乖啊!”,并在他额角轻亲了一下,以示安抚。 “渴......我想喝水。”,房疏挣扎不过,只能喃喃低语。 “好好好,我给你倒水喝!”,霍台令连忙倒了一杯水,房疏连忙抢过,一饮而下。 “不够,还要!” 就这样房疏喝了一大壶,还低哝着不够。 霍台令看他喝得小腹隆起,抱着他安慰道:“够了......够了,别再喝了。”霍台令将下巴搁置在他头上摩挲,动作十分怜惜,表情隐忍痛苦。 “台令啊,我头好痛啊。又渴又痛,我要死了!” “胡说!我给你揉揉,乖,我给你揉揉。”霍台令又给他揉起了太阳穴,“你不会死。你就是太累了.......太累了。” 他多想将房疏的痛苦的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可他现在头不疼,口不渴,只是心疼得尖儿也抖手也颤。 房疏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他推开了霍台令给自己抚太阳穴的手,“你快离开这里......真的会传染......”,他头痛欲裂,说句话已经是忍住了莫大的痛楚。 “不,我不会走的,别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霍台令抓住他的手把在手心轻抚,“会好的。等你好了,我们寻个地方,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我们的小日子,好不好?虽然我们偷偷喝过交杯酒了,我还是想把你正大光明的娶回家,三拜九叩首,然后送入洞房。” “你小子......”,房疏红了眼眶,“骗了我喝酒......”,他又摇头,“我可想杀了你爹,你还要娶我?我怕你也杀了我。” “这件事,我们以后好好说好吗?”,霍台令看他眼里苍凉,“你为什么固执得认为我要杀你?” “你怕李政说关于沈一贯的事情,你就断其四肢,割其口舌,生不好死,只待秋后问斩。”,房疏或是因为身上痛楚或是因为心里痛楚,他紧握了拳头。 “你真是个傻瓜!还不是因为他对你动了粗!我才断他四肢的。”,霍台令拂上他的手,扳开了他的十指,“他的舌头可不是我做的。是沈一贯那个老滑头做的!” 房疏别开头,躲避他的眼光,“我对你也并没有多重要,你何若在这里不顾性命?” “房疏!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我真想撬开看看!” “当初......李政绑架我的时候,你不也是不顾我性命就动手了?还说没有人能威胁你......我只想躲你远远的,可......你现在在这里,又做些让人误会的事情,让人沉沉浮浮......”,房疏开始抽抽答答流着泪水。 生重病的人会特别脆弱,若是平时,霍台令怕是永远无法得知他这些心情。 “我.......”,霍台令想解释,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很是慌乱,连忙用指腹揩去他眼角的泪水,一颗接一颗从他眼里流出,“我知道那不是你......他们绑错了人,你身上每个毛孔我都知道,他们寄来的手指像猴子的手指似的,哪有你的好看?麻袋里的人也没有你身上香气,他不是你,我才敢动手的!你别伤心了......” 房疏听得楞楞的,心里一股不可名状的喜悦让他暂时忘却了疼痛,转而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我说真的!你被绑的那几天,我整宿整宿睡不着,恨不得把京城掀个地朝天!所以这次......你也不能死,你若是死了,我也不会活了!”,霍台令只能吻在他脸上宣誓自己的认真了。“十年前的马价银案,等你好了,我慢慢和你说道,倒时候你有什么选择我都陪着你,绝不阻拦好不?” 房疏没有回答他,身体似乎在惩罚他刚片刻的愉悦,因为他现在被一阵撕心裂肺的侵袭着,快要吞噬了他的意识,他抱头疼嚎,倒处翻滚,霍台令也控制不住他了。 霍台令只能大喊:“来人啊!!来人救命啊!!!”,房疏趁他力有松懈,挣脱钳制,以头抢地,只听得咚得一声,霍台令惊开六叶连肝肺,唬坏三魂七魄心,连忙抱起撞晕过去的房疏,额头渗着血,刚刚那声动静,霍台令好怕头骨磕碎了,他刚刚这里想自杀啊! 霍台令不管不顾冲出那帐里,就看见姬容守在门口,大吼:“快去请郎中!!快!!” 虽然之前房疏有令若他感染,无须医治,生死由天,可许多人还是钦佩他的仁慈大义,现在也有两郎中无畏而来。 两个老郎中来到这小帐里,先将他头部包扎,探他高烧不褪,又见他身上肿块,露出的眼里皆是担忧。 霍台令忙问:“你们两个老头!说句话啊!怎么医治?” “我们也无能为力,只能先吃些药,能不能好全看天意了。” 说完让人去抓了一些川乌,防风,天麻,半夏等一些缓解头疼和治疗风寒的药。 “这位大人,劝你还是防护一下,你这样裸露着很容易染上的......房大人平时裹得严实也染上了,会不会是通过眼神传染?”,两个郎中又讨论上了,“难道人与人之间对视也不可以吗?” “有可能啊!!我们以后别看病人的眼睛了!!” “哎,肯定是玉皇大帝怪罪了!瓦役砖钞赋税这么重,酷吏横行,天上的神仙都看不下去了,只是房大人这么好的人,都误伤了,哎,天上人间一样不开眼啊!该惩罚坏人才是!”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38 这两个郎中在这里腻腻歪歪,讨论起了生活百态,霍台令又怒又气 ,大吼:“出去!别在这里吵到他了!” 药是姬容熬的,端进来之后,霍台令端过木拖,不加善意地看了她一眼,“我来喂!” 刚刚姬容让人搬了一方矮榻,房疏一动不动躺在上面,他脸色时红时白,身上却一直高热不断,身上黑斑也有蔓延之势。 姬容不舍离去,每一眼都可能是最后一眼,她静静杵立一旁,看霍台令扶起他靠自己身上,灌一勺就漏一勺出来,最后只能以嘴喂之。 “大人,你这样.......真的会感染上的。”,姬容说了之后,又痛恨自己站不清立场,竟然担心起了仇人,若是老天收了他,也是好的。 霍台令当她不存在,只如碰珍宝般小心给房疏擦拭着汗水。 当天晚上房疏是被痛醒的,他五脏六腑如被火烧油煎,四肢百骸如被蚁食,疼得他几乎没有意识,霍台令一眼不眨的守着他,见他半夜发狂,只紧紧抱住他,房疏拼命撕咬抓挠,霍台令身上衣襟被撕破,露出的皮肉上全是抓痕,好些出了血,肩膀手臂上也被咬了好几口,有几处连皮带肉被房疏牙口撕咬下来。霍台令仍以最开始的动作抱着他,安抚着他的背,他不痛,至少和房疏的痛比起来,他这连蚊叮咬都算不上。 姬容守在附近,一听得乒乒乓乓和房疏嘶吼,不管不顾冲了进来,看到房疏眼里血红,全身处于癫狂模样,这是一个和儒雅书生沾不上边的形象。 而霍台令一直低声宽慰:“乖......乖......一会儿就不痛了。”,这又与一个朝廷冷血鹰爪不相符的形象。 姬容害怕极了,她不想房疏死,也怕对尔良交待不了,她得做些什么。 “死人瘟区里,这样发作的人.......最多就活了七日.......”,姬容开始啜泣起来,“病入膏荒.......” 霍台令只是侧头瞪了她一眼,大有她再说一句,可能受一死的危险。 “九莲教里有一本《奇症志》的书,我小时候看过几眼,一些内容还记得......”,姬容才意识自行暴露了身份,心里唾弃自己:“真是天下最笨的“反派”了”。 “有话就快说!”,霍台令知道她顾虑,“我知道你是九莲教的人!” 姬容笑得几分尴尬。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霍台令气极,“你倒底是不是房疏的朋友?” “不是.......哎,只是这方法怕也是乱写,不知道有没有用,而且,七天之内要寻得那东西,怕也有些难度。” “直说行吗?!” 房疏还在霍台令剧烈挣扎,他不咬抓霍台令了,开始捶打自己头部,如兽低吼,“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霍台令不得已,使了手刀将房疏砍晕。将他扶上床,盖上被衾。给他揉着脖子,怕自己伤了他。只见脖子上肿块有些化脓了。 姬容也吓得冷汗直冒,“上面写了有种瘟疫症状与此类似,若想治愈,需得寻一味毒药--雪上一枝兰。” 雪上一枝兰?!霍台令猛起身朝她跨步而来,吓得姬容想往后退,“是的......,极品雪上一枝兰,不过这个可是千金难求的一味药材。” 霍台令停下脚步,心里开始思忖起来,那雪上一枝兰也是救过自己一命的,他知道沈一贯有,若他要,沈一贯也不会不给,只是若真只有七天时间,他是很难赶上的。 就是现在时间如此紧迫之下,更没有时间犹豫。 “大人......当我没有说过,只怕是人胡写的,你需要多陪陪复炎哥哥......” 霍台令只在房疏额上吻了一次,对姬容说:“我有九莲教的名单,我先出去一躺,我回来时若他死了,你们全部都要陪葬!!” 自己都说了什么,怎么还把九莲教都拉入火坑了!姬容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风一样便硬闯出营中。 姬容见他动作如风,心里又有些后悔,怕耽误了他们最后的相处时光。 齐揖山没有想到他食言了,只能看着他抢一匹马,策马而去。 齐揖山只能安静写着霍台令的罪行--违抗钦差大臣的话,忤逆了圣旨。并让驿臣送往京城。 十六都司,五大行都司,两个留守司安插了人,本来是用作获取各地信息之用,没想到他们还有些附加用途,他们有专门的急递铺,能最快将信息传入京城,离咸阳最近的是西安府,霍台令走官道一路追星逐月朝西安府指挥使司行驰而去。 凌晨一更不到,霍台令就到了西安府,入出戒备森严的指挥使司如若无人之境。 今天正好都指挥使彭冉今天和夫人吵了嘴正分床睡呢,睡得正鼾,被霍台令从榻上提起,且不出说半夜睁眼一见双眼血红满脸煞气的人是怎么样惊吓,直到见了他牙牌,彭冉也是惊魂未定,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京城霍大人来了这寒地,纵使是梦,他也不敢相信,可这牙牌又不能是假的。 真到听到他需要使用急速驿臣传信给沈一贯,彭冉揉了眼睛说:“大人!你不知道?如今这瘟疫肆虐西安府,咸阳成了重灾区,听说前一个钦差大臣死生未卜,今天沈一贯才作为钦差大臣到了我这里,我才护送他到去了咸阳,现在应该在知州谭斐府上。” 霍台令蹙眉沉思片刻,说:“这信你还是马上交给让急递铺传送给京城沈府管家!这能求钦差大臣的命!”,彭冉虽有疑惑,还是狂点头表示明白。 “记得!一有消息,立刻马上通知我!!”,霍台令表情严肃,彭冉哪管多问哪敢顾虑,起床让下面人连夜办事去了。 未央天,霍台令就折反而来到了那谭府,谭府冷静,问一扫院下人,说是去了鞋马夹一处私邸守着瘟疫重灾区呢。那扫院下人见霍台令凶神恶煞,不肯说具体位置,才一拳就让霍台令打服了,连忙说了具体位置,从官道向西二里地有一处古木独居,占地宽约两亩。 破晓时分,霍台令见那古木独居外不远处驻扎黑压压大片军队,他靠一偏角处点马翻墙入院,左右踅摸,在一小院木梁后,见沈一贯打着五形拳,而他身旁矗立着的护卫是闻玄青和黄庸,原来都是些老熟人。 霍台令也不躲藏,从木梁后走出,除了沈一贯,其它两人都很惊讶。 闻玄青喜上眉梢,“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黄庸却面露忧色,“大人.......” 沈一贯旁若无人,仍然打着他的五形拳。 今天是个好天气,一缕曙光斜入院里。 “我知道你来找我为何事。”,沈一贯收势直立,收丹田吐深气。 “你知道?” “瘟疫横行,钦差大臣死生不知,他还需要什么呢?我猜是一根救命稻草吧。” 霍台令喜胜于怒,不问原由,走上前伸手:“那就快给我。” 另外两人离他们几步远,没有这沈钦差的话,他们不敢动作。他们也听得面面相觑,对方眼里只有困惑。 沈一贯坐在一旁石桌,喝了一瓯清茶。 “你擅自离京,龙颜大怒,若非我求情说理,今天就是派锦衣卫追杀你了。” 霍台令沉住气,说:“那成本可不小,可不招安?!上次占玉可不就是一个教训?白让赵志皋这个“假传圣旨”的给祸害了三千锦衣卫。三千锦衣卫都不抓不到他,那肯定也抓不到我。所以,你和皇上达成了什么折中协议?你又如何才肯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这句话触及了闻玄青沉痛的过往,喜下眉梢又添辱。 沈一贯摇了摇头,“对于皇上来说,一把武器不该思考这么多。” “现在绕弯子是浪费时间!而且.......我只是一把武器?是皇上的武器还是你的武器?这么些年,缺德事儿也没有替你少做。阴损都让我惹了,你便高枕无忧,你还是快回答我刚刚的问题,我现在很急!” “阳佟一自你离京后,也不在了。他便担了放跑人的主责,我只说你只是忧友心切,做了一件糊涂事,皇上便让你去播州平杨应龙之乱,以功抵过。外面那五万精兵便听众你的调度,即刻出发。至于那救命稻草,我要你从今往后都不要与房疏有任何瓜葛!等此事过了,我会用他勾结大皇子以谋皇位的罪名,贬其为庶民!” 霍台令仰天苦笑,“沈一贯啊沈一贯!你知道你大儿子沈云将为何恨你吗?从小到大只做你想让他做的事,他苦读诗书想用科举证明自己能力却被你勒令禁止参考,只能在尚宝司做个混吃等死的人,你就是喜欢按你的想法来安排别人!” 沈一贯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听不听在你,我如何能强求你?!天上本来就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你不懂?” 第60章 “你自己好好想想,只是房大人随时可能驾鹤西去。”,沈一贯回房正衣。 闻玄青他们围上霍台令,“复炎怎么了?”,因为阳佟一不在,闻玄青就成了新钦差大臣的护卫,可见前后钦差大臣的还是有些区别的。 人情苦难皆在颜,旁人见,不需多言。 哪有心情说一字,霍台令起身准备进屋向沈一贯暂时妥协。 沈一贯正衣襟而出,手执一封信,“这是齐揖山对你的弹劾信,被我拦下了。” 最厌烦的就是他这副喜欢邀功的嘴脸,似乎他替你做了一件,那就人情就没完没了的欠下了。 “我没让你这做,你可以直接上报。”,霍台令顿了顿,“把药给他!” 沈一贯撕了那信,说:“我已经让人送过去了。现在应该在熬药了吧。” 霍台令一听,拔腿要走。 怒声喝止:“你给我站住!你要去哪里?!” “我还能去哪里?!”,霍台令不理他,继续朝院门口走。 “臭小子!你不知道那雪上一枝兰的用法吗?我昨夜只让人送了兰根去!若他没有死,十五日后再服用兰尖,你不听话,我不会给兰尖,他一样是个死!!” 霍台令停下脚步,“你有必要这么狠吗?你让沈云将不参加科举与你有什么好处?我和房疏在一起对你又有什么坏处?” 在一起?闻玄青有些消化不了这三个字,师兄与复炎......怎么叫在一起? 沈一贯沉色,“我吃的盐比你们的饭都多!都是为了你们好!你们两个都不让我省心!怎么就不能像青石一样让我省心?!” 霍台令转身看他,隔着二十尺不过的距离却有如鸿浩,嘲笑两声,“沈云将我还敬他有点脾性!沈青石?那个阴险小人?别人都说我是我勾搭了你的第十房,其实是沈青石,被我抓了奸,反过来和你那好小妾来栽赃我。关键是你也信他们的胡言乱语,他还不止染指你的第十房,一二三四五六七□□都挨了个遍吧!平时恭恭敬敬,心里对你的□□都压得心理变态了!” 沈一贯听罢恼怒,“胡说!二房可是他亲娘!!胡说可以被天打雷劈的!” “他亲娘算什么?我看你亲娘他都想挖出来干!”,霍台令越说越口无遮拦。“简直阴损至极!” “霍台令!他再怎么也比你干男人好!”,沈一贯也被气得口无遮拦,两个人像泼妇骂街,“房疏的屁股是有多香?!让你这么三魂不着七魄的!” 闻玄青像被雷劈中,五脏六腑都碎开来,对像是他一直敬重的师兄和房疏,房疏在他心里是一个铅尘不染的圣人,这对于他来说就像听到狗能生出人来一样惊世骇俗。虽然狗生不出人,但好多人还不如狗。如此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他不仅屁股香,全身都香,说得话做的事都是香的!他就是吐口唾沫都比你吃的饭香!” 沈一贯脸都气红了,“他倒底给你下了什么迷药!自从碰上了他你三番五次忤逆我!!你是生了反骨了?!” “以前想着你应该有点做父亲的觉悟!这时间久了,才醒悟我真是想得太多了!” 这次不止是闻玄青听得吓下巴,连黄庸满脸写着震惊。他们知道了霍台令的身世,消息太突然,有些消化不了。 沈一贯才察觉了失态,只说:“多说无益,你即刻准备前往播州,房疏的事,我不会食言。” 此时谭斐带着几个水灵灵的丫头,从院门口而进,是来请沈一贯他们这几个京官儿共进早饭的。 夏天热,几个丫头是负责来给他们打扇的,一来就给他们几个扇上了,闻玄青怪不适应,轻推了一把给他的打扇的丫头,低声喝到:“我不热!” “这位兄弟看着眼生呢?昨儿没有随沈大人一路吧?”,谭斐把不得把沈一贯的每一个亲随都跪舔得舒服。 霍台令蔑视他一眼,谭斐笑容有些僵硬。 沈一贯暗叹一口气,对房疏说:“一起吃个饭再走吧!”,又对一旁谭斐说:“多谢谭大人,请带个路吧!” 霍台令一副不为所动,怒气横然的模样。 闻玄青上拉在霍台令耳旁低声说:“师兄.......吃个饭,一切都好说。复炎会没事的。” 用忍辱负重来形容霍台令的心情一点不为过,或许韩信当年的□□之辱也是这般。 大堂内,红木雕花圆桌上罗列珍盘,果献时新,玉瓶喷香,丫头执扇杵立一旁,这早饭也太奢华了些。 霍台令刚落坐,低笑说:“昨晚我在难民营里还喝得是馊米粥,今早就在距离难民营不足四里的地方吃上山珍海味了,真是......怎么说呢?梦里颠覆三黑二白,人生起落八上七下。” 这嘲讽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除了沈一贯其它人都很不自在,但看沈一贯吃得下,谭斐更不觉得不妥,反而庆幸自己服侍到了好处。 “这里吃个饭都怕热还有人打扇,不知道难民营里多少人裹布汗流浃背长了好些痱子.......”说到这里房疏那长了痱子的背恍然就在眼前,扎得他心口疼,到嘴边的话发不出声了。“我可以不见房疏,你也不许在他头上扣脏帽子!”,那人生平好清白,怎么容得了当过街老鼠。 脏纸上又泼墨,未平冤屈又覆冤。 沈一贯执箸的手微有停顿,“好了,吃饭吧。”,语气平静,霍台令知道他也算是答应了。 见闻玄青与黄庸还没有动箸,笑着对他们说:“两位大人快吃,吃过就有得忙了,这些物资也得赶紧运到难民手中才是,别再让他们吃什么馊稀饭了。”,沈一贯又主动给他们每人夹了一个白玉含珍糕,“刚刚我与霍大人说的胡话,两位听听也就罢了,可别当真才是。” 黄庸连忙点头称是,只有闻玄青没有说话,他抬头看了一眼霍台令,思绪万千,也只是默默地吃。 “台令怎么还不吃?”,沈一贯平视着他。 霍台令语气卑微了许多,也冷静了许多,“沈大人,平乱之事,可否先让黄庸,闻玄青带军前去,房疏一日无消息,我无法启程。” 夜长梦多是沈一贯不喜欢的,他本想拒绝,霍台令眼中隐隐闪闪似有泪光,便说:“闻大人京城有事,曾大人昨日信才到,说要见着你平安后,便让他即日回京。” 黄庸接话,“沈大人,我可以先带兵去的,霍大人疲惫,应当多休息两天才是。” “也罢,这房大人是死是活,今晚就应该有个消息了,明日你们再启程吧!”,沈一贯擦拭了嘴,“黄大人与闻大人随我去难民营工作。” 谭斐闻言,脸露忧虑,“如今瘟疫肆虐,那个难民营被称为百鬼噬魂地,鬼也聚首,神也降灾!去了可能就出不来了!沈大人金躯尊重怎么能去那等危险之地,而且也都是些.......无知小民,不值当!” 霍台令正在起身将他头拧下,谭斐不认识霍台令,只当是沈一贯的人,可看从刚才便对自己不善,现在倏然起身,就要拔刀,沈一贯打着和气,对谭斐说:“无知小儿,不理他。不过我这钦差大臣岂有不去之理,就算是蝼蚁还是值得低头一看的。” “是是是!”,谭斐点头称是,又尽显虚伪谄媚。 霍台令出乎沈一贯意料,他收了还未出鞘的刀,平静走开。 临行前,闻玄青来找霍台令,后者正坐在正在大门的台阶上,闻玄青说:“师兄......你有什么话,我尽量带给复炎。” “.......”,沉默片刻,霍台令眼底又上柔情,“若他问起,就说我去办事了。” 闻玄青道一声好。 “也不指望你能说什么。”,霍台令低声叹气,“他有什么情况,记得马上通知我!” 闻玄青也道一声好。 “这次你可别办砸了!” 闻玄青遭遇突如其来的指责,他觉得莫名其妙,是因为他真的忘了,只是莫名心虚起来,“不会的!”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来回复。记得,若他觉得疼得受不了,就把他打晕,别让他伤了自己,若他有三长两断,你别叫我师兄了!” “啊?师兄,我知道了!那个......你也别太担心复炎,吉人自有天相。” “闻......玄青,把自己裹紧些,别染了身煞气。” “师兄放心!” 凌晨时份,姬容收到齐揖山让人送来的雪上一枝兰兰根,震惊于霍台令的办事速度,才走了几个时辰就有药送来了,可是不见霍台令归来,她有些慌张,房疏昏迷盗汗期间一直喃喃着的是“台令”两字。长着黑斑的手胡乱乱在空中挥动,却碰不到一物,便眼角流泪,低哭出声,与孩童无异,只是他一直没有睁开眼睛,“不是说在一起......你骗我,自己跑了......”。姬容只能一边架火炖药,一连给房疏拭汗。 她有些抱怨,“那个男人确实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个关头还不回来守着你。坏男人!怎么配得上复炎哥哥的。” 房疏突然坐起,额上湿巾散落在地,他猛烈喘气,气未平,心不静。问一旁蹲守火炉的姬容,“台令呢?!!” “复炎哥哥!你可醒了!!还疼不疼?”,姬容混身裹得像粽子一样,只露出两个水汪汪的眼睛,关切都在那一汪秋潭里。 “不疼......霍台令呢?”,房疏脸色很是煞白,没有丝毫血色。 “他给你寻药去了,药是来了,人还没有回来,应该是有事情耽搁了......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为了不让房疏伤心,姬容也不惜替仇人说起了好话。 房疏颓然坐在床上,“我这病没得治,只能听天由病......你也别在这里炖什么药了,你快出去!” 姬容看他无意喝药,慌忙说:“这不是一般的草药!九莲教里的《奇症志》有记载,对此瘟症有效的!” 才一天时间,房疏脖颈上肿块有些流脓了,有了些症状的人很少有人会活下来的,怎么算都是吃这极毒之物来得胜算大些。 “霍台令去弄此物必定是费了很多心血的,这有钱难买,世间极少。” 房疏蹙眉问:“什么药?” “极品雪上一枝兰。” 房疏震惊,“雪上一枝兰?” 姬容以为他没有听说过,解释说:“是的,不过我也只在书上看过图画,和文字描述,兰根形蒜头,却有根须,根须如参须,兰尖如笋,但其色如虹,如兰根与兰尖分开服用,先服兰根,半月后,再服兰尖,若非,也得毙命!” 听着营外若有似无的哭号,房疏体内的让他万分疼痛的魔鬼又开始示威了,他紧抓住薄衾,骨节噼啪作响。 见他汗大如豆,只怕是大汗而亡,姬容连忙将药汁盛上,现在房疏尚有神志,只怕他被痛苦荼毒了神志,她一个女子可钳制不过房疏,她将碗口端到房疏嘴前,说:“复炎哥哥!喝了这个就不疼了!!” 房疏意思已经有些涣散,顾及姬容在场,强力压制想要撕碎自己的冲动,听得喝下去能不疼,他不顾许多,端起碗如牛饮水,一口气喝了干净。 旁边姬容被惊得没有了动作,直到碗碎的声音唤醒了她的神志,房疏瞬间无力躺下,执不住碗而碎了一地。 眼白翻起,脸上黑筋如藤蔓自眉心而开,不出一刻钟便至全身,姬容无时无刻不屏神凝气,洞察房疏的丝毫。只是现在房疏的模样太可怕,姬容从来没有独自面临过这种境况,她心里祈求上苍可以将哥哥空降而来,替自己处理这种情况,因为她现在除了干站着,也不知道做什么了。 房疏就以这种浑身黑筋,微睁白眼的模样静躺了半个时辰之后,胸口剧烈起伏,一口黑血吐出,糊了半张脸,眼腔转为血红,又似有血要从七窍而出。 杵立一旁的姬容,瞪大了双眼,眼前的景象太过渗人,房疏口中汩汩出血,如沸腾之势,而黑血渐渐转为鲜血,姬容回神,连忙封住房疏的七经八脉,房疏如断了牵挂的皮影,全身无力,连血红的双眼都闭上了。 闻玄青听了霍台令的叮嘱,一心只想打听房疏情况,他获了沈一贯准许,一路直奔向那难民营,将士不让进,自然就闹到了齐揖山那里,彼此看不见对话五官面貌,闻玄青便以腰牌以示身份,齐揖山知晓了他的来意,眼神满是哀悼,说:“房大人他......于卯时二刻离世了。” 轰然一声,闻玄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伤心之余,正不知道如何向师兄交待。 “闻指挥使,房大人正准备送去营后焚尸,你可以去见最后一面。” 闻玄青双腿如灌铅,心情十分沉重,他有些不敢面对霍台令,便让齐揖山让人替自己传口信,而自己替师兄送复炎最后一程。 与齐揖山同路,去焚场路上便见两名将士抬着一方担架,白布覆上隆出一个人形,而两旁将士们拦住这些平时里温顺,此刻情绪却异常激动,他们有的痛哭跪倒在地,口里念着“青天大老爷!”,有的咬牙隐忍不出声,眼里泫然有泪,这些人都是这段时间受过房疏恩惠的人。 正道是: 生时大义洒人间,死后福祉送黄泉。 有一个跟着房疏尸体的人,啜泣不止,也无人拦她,闻玄青问:“他是谁?” 齐揖山叹了口气,“那是房大人的亲随,房大人病的这些天,他一直在跟前伺候,也算忠心。” 抬至焚场,连将士们都不忍直视房疏的尸首。 一位将士执来火把,将房疏放在木堆之上,准备点火,姬容泣不成声,闻玄青说:“我......再见见房大人,有些话再和他说说!” 闻玄青上前,揭开那白布,房疏脸上没了黑筋,恢复了芝兰探花模样,更加安详,只是还有点点血迹没有擦拭干净。 “复炎......怎么能想到自京城一别,再见面竟是天人永隔。”,闻玄青也啜泣起来,这泪如断线的珠子,滴到了房疏脸上,“师兄......等不到你安然无恙的消息了。” 第61章 真心痴缠十余载,霍郎入梦召魂来。 似乎这句话起了什么效用,原本平静无起伏的胸膛,突然剧烈起伏,连鼻翼都开始煽动。 一旁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姬容倒吸了口鼻涕,推开闻玄青把了脉,惊喜大叫:“还活着!!复炎哥哥还活着!!我就说尸体不能烧了!!” 原来刚刚那是暂时的假死现象。 一开始姬容哭咧咧地不让齐揖山烧尸体,觉得自己没有给房疏的命保住,只能将尸体留个完整,要不然真的一点交待没有了。 他们又将房疏抬回他榻上,矮榻已经换了干净的枕衾。 霍台令在听闻房疏死讯时,恍如时间静止,风不动,鸟悬空,隔五官,天地苍茫,咯嚓咯嚓,唯有心碎裂有声。 所谓极黑而生光,极苦而无味,极尽伤痛有无神之错觉。 无神短暂,片刻巨大梦魇袭来,不敢相信房疏已殒的消息,他便要从古居去难民营,亲自唤回香消的魂灵。 沈一贯派守的人拦他不住,皆被打倒在他,他夺马而上,迎头又来闻玄青派来的将士,骑马横拦住他,霍台令不由分说即拔斩云,有劈山隔海之势,那将士连忙大喊:“房大人又活了!!” 霍台令收刀不及,马引颈长嘶,地上留了刀坑,那将士被马摔在地上,摔得天花乱坠,又被下马的霍台令提起问:“什么情况??” 那将士才说了刚刚的情况,霍台令眼神缓和有神了,戾气消散许多,闻玄青这小子果然是不靠谱的。 经历了这极悲极喜,霍台令暗下决心--没有人能阻止他与房疏在一起,若有神阻杀神,若来鬼拦杀鬼。 他看这将士身形与有自己相似,便让他与自己换了衣服,那将士看这煞神,哪敢不从。让将士也遮口露眼,回了古居,坐在院里便好。 霍台令一身黑甲铁带,封住口鼻去了难民营中。 沈一贯了解了救灾抗瘟事宜之后,身为钦差大臣也是要去“慰问”难民的。 入了难民营,满目疮痍,连地哀鸿,人们衣衫褴褛吃着是残羹焉菜,多数面黄肌瘦,形容枯槁,所谓神形气不足,不抵煞气,不抵邪恶,又如何能抵挡这来势汹汹的瘟疫猛兽?! 现实情况远比那上报的情况要严峻许多。 听闻了房疏“死而复生”,沈一贯出于礼节也是要去看看的。便只带了黄庸而入,几个郎中围守房疏榻前,议论纷纷,“果然是上苍开眼了!!”,“好有人福报尽啊!” 沈一贯进屋时,房疏才刚刚醒来,还没有怎么回神,以为身处地狱却见一张张喜极而泣的眼睛。 姬容扑在他怀里,“复炎哥哥!!你可算醒了!!哇!!”,她面上的遮布都被自己泪涕打湿了。 “丫头!你压得我喘不过气!”,房疏这一无意识的话,大家才知道房疏这一贴身亲随是姑娘,本来听她细声细气还道是小太监呢。大家心中有数,这男人嘛,带个姑娘在身旁什么的,也是人之常情,纵然是房疏这仙风神气,原来也不过心藏烟火,凡夫俗子罢了,反正少了距离感。 闻玄青注意了这姬容几眼,可她面裹布,不识容,闻玄青本来很高兴,现在又有些忧虑,怕因为这臭丫头,“二嫂子”让师兄当了王八,正道是:赌近盗,奸近杀,因养汉偷人而发生的惨案可不少,若到时他们为此打杀起来,自己又是站在哪边? 按进门顺序来说,简蕙莲是嫂子,那房疏就算是“二嫂子”。哎呀!闻玄青表面上静静站一旁,内心却纠结万分,好好的朋友成了嫂子,那什么叔嫂之间是不是要保持距离才是? 闻玄青见沈一贯来,连忙让开了一条小道,“沈大人来看房大人?” 屋内甚小,又站了这好些人,更显得拥挤,立秋已过,入了九月天气,秋老虎反噬,温度堪比大暑,众人都已经汗流浃背了。 房疏听了沈一贯来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点头行礼,“多谢沈大人!” 郎中给沈一贯让了一方矮凳,沈一贯提摆下坐,说:“谢我作何?” “谢你前来探我。这里瘟疫尚猛,多是老弱妇孺受染,沈大人金躯娇贵,太危险,快离去才好!” 沈一贯轻拍他手背,“房大人都能舍已为人,居此寒处,我来探望一二便是使不得,这让老夫颜面何存?” 房疏苦笑,说:“若沈大人见到了台令,劳烦转告他,无恙勿忧,万不可让再来这瘟疫之地,怕受了感染。”,他晃眼一扫似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眸,再定眼一看,又不见了,嘲笑自己思念太重便致了幻觉。 沈一贯随他看去,并无异处,又回头对他说:“多谢了房大人关心,他受了圣旨,不日前往播州平乱以补擅自离京之过。他还年少心性,房大人身为他好友,多多为他前程考量才是。” “呵!”,房疏笑了,他手摸着鼻尖,语气有些轻佻“多劳沈大人提醒!”,这份轻佻像是玉兰花上长出了刺,突兀得有让人无多留意。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39 沈一贯也陪笑两声,“房大人明白就好!房大人也是前程似锦。各自安好,各有睛天。” 房疏语气越来越温吞,显出疲态,明显是不想再与他聊下去,“蒙沈大人吉言......”,已送有送客之意。 等到众人散去,姬容熬了粥,房疏一见那泛黄的粥,说:“你煮得太难吃了......以后还别糟蹋粮食了。” “啊?!”,姬容赧然,“复炎哥哥之前不是不能吃吗?!亏我放了这许多爱心在里面!。” 姬容悻悻端着木拖从房疏屋里出来,就被闻玄青拉至屋角背光处,“你和复炎什么关系?”。 被抓得生疼,姬容看不清他,“你谁呀!?这般无礼?” “你管我是谁!问答我的问题!”,闻玄青毫顾不及她是女子,下了重力,姬容疼得没法,反手一推被闻玄青抓住手腕,“练家子!?” “那是当然!我可是复炎哥哥......房大人的保镖!”,她挣脱手腕,对着手腕又吹又揉,“你谁呀?是不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非!”,“礼”字还未出口就被闻玄青捂住嘴。 “闲要胡叫!!”,若是闻玄青现在脸上没有遮布,定能见他被臊红的脸,“你这个女流之辈做什么保镖?!休要糊弄我!” 姬容见他不罢不休,开始剧烈挣扎,闻玄青怕下重手要了她的小命,所以一直被动控制着她。挣扎间,彼此那脸上的遮布都被扯了下来,虽然背光,可闻玄青化成灰她也是认得的。 这闻玄青与九莲教似有灭门之仇,是比霍台令还让他们忌讳的人,她连忙以手遮面,大叫:“非礼啊!非礼啊!!” 闻玄青正想用手刀将她打晕,房疏出现在转角,他体力尚未恢复,走路也是扶墙而走,“玄青!你纠缠我妹妹做什么?!” 印象中,这是房疏第一次叫自己名,“复炎,她是你妹妹?” 房疏半天玩笑道:“远房表妹,男女授受不亲,你可别玷污了别人女孩子清白,可是要娶进门的。” 听完这句,像碰了毒品的似的,闻玄青连忙后退两步,避而远之,拱手道:“多有得罪!姑娘别介意!!” 姬容怕他认出自己,连忙跑开。而闻玄青见她跑开,心里也松了口气。房疏觉得好笑,说:“她怕是看上你了,你小子好福气!” 闻玄青脸色由白转黑,想着离她远些才好!“复炎......别开玩笑!” “我说真的!不打诳语!”,房疏小步踱到闻玄青面前,递出刚刚别在身后的信,“这是我写给台令的信,劳烦玄青转递一下。” 房疏看出他脸上疑惑,“我知道你联系得上他。” 收起泛黄的信纸,闻玄青揣入怀中,点头应诺。 傍晚一阵清水徐来,拂去了一份炎热。 当晚霍台令在古屋房中展信而看,上面只有一句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坐在对面的闻玄青说:“临别时,复炎让我转告师兄,不要去营里寻他,你去寻他,他也不见你。” 霍台令蹙眉,脸上似有怒气,问:“为何?”,莫不是他听了沈一贯什么鬼话,真受了什么威胁。 “说怕你染了病!他很担心前几日你们相处就染了病了。” 霍台令眼里才柔和了许多。 那个看似情浅却深情似海之人,从鬼门关来一遭,梦里有郎诉衷肠,醒时无君候榻前,心里只有朝朝暮暮,终无所得,才隐忍说出“岂在朝朝暮暮”。 谭斐请了咸阳歌舞乐姬前给忙碌一天的沈一贯“放松”。沈一贯并没有什么心情,留下大堂里众人在灯红酒绿中面面相觑。 他来找霍台令,推门而入,说:“你今天去了难民营?!”,门带入的风差点吹灭桌上残灯。 霍台令不否认,他收起一封信,放在心口位置,并拍打了两下,“我只是关心灾民,前去看年,体恤民情也不可以?做官可不能这样。” 沈一贯不想再听他雄辩,“明天你与黄庸就带兵启程前去播州!此事无可商议!” “知道了!”,霍台令答应得爽快,“别忘了,你答应的,给他剩下的药。” 这几日睡得太多,现在又满腹心事,尤其思念之毒入腑伤髓,死不了人,又驱不出余毒。相距不足十余里,偏偏是面难见,手难牵。房疏说着不让他来相见,可心里又无尽渴望他的体温。秋夜凉人,若有君伴,甚暖。 辗转反侧,及二更,有困意,小寐入梦,唇上微凉带润,丁香尝甜,似有君来,起身睁睛,只见微风拂,残灯熄,纸窗开,而窗外有星无月。 有星无月,万星思月月不见,青郎思君君可知? 第二天,闻玄青带了霍台令的回信,也只有一行字:此情绵绵如流水,未有已穷时。日月同天,天地合一,一成不变。 写得扭扭歪歪,不得不承认霍台令的字真得很丑,那拿铁器的手真不适合写字,房疏却反复看了好几遍,低笑自语:“莫不是跟着陈学写的打油诗!”,又见得背后还有四字:爱卿,等吾。简洁至情。 闻玄青看他前一秒还笑得憨傻,后一刻就锁眉,眼眶湿润,这欲哭未哭,似笑非笑的和昨晚的霍台令如出一辙。 “师兄已经出发去了播州,此一去归期未知。”,闻玄青隐隐担忧起来。 “说有归期,即有归期,纵使又一个十年八载,也等得。”,房疏也将信折好,也揣入胸口,放在心口位置,两人连这动作都几乎相似。 不知是因为他由死向生一次还是那毒物使然,闻玄青感觉房疏多了一份率性坦然少了一份遮掩。 过两日,而闻玄青已经回京,房疏脖颈上的化脓肿块已经结痂,而营中死患日益增加,再过两日便脱落,长出新生的皮肤。房疏私下找过沈一贯商量雪上一支兰的事情。沈一贯脸上常年挂着老狐狸的笑,说:“这雪上一枝兰可是当年意外获得了两支,珍贵异常,掷千金而不可得,现在都用了,哪里还有存货?更别说这千万受染难民了。非是我不舍,实在是能力所不及。” 房疏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黯然离去。 洪水虽去,却余殇尤存,因为洪灾而颗粒无收,导致的饥荒又如猛兽袭来。 染病不一定会死,没饭吃却一定会死,温饱问题成了最重要的问题。 饥民也越来越多,沈一贯带来的粮草很快见了底,现在能喝馊稀饭都能了奢望,刨树根食黄土,就快重演食人惨剧。 房疏还没有休息几天,身体还不及养好就四处奔波以求当地富商地主能近水先求近火,等京中物资到时必能如数奉还。 富商地主是不信朝廷能如数奉还的,也有一些心善的富贾,主动解囊相助,也有听闻这钦差大臣的名声又看他虽为官仕却自将身份放得极低,才给了点面子相助的。不过这连日来的奔波只换来杯水车薪,几两肉难填这饕鬄大口。 写回京的求助信也如石沉大海,半月来都没有任何回音。 尔良与姬悦借了赈灾之名又来了这里,他们送了五十大车白米而来,要知道房疏奔波这数日也不过求来三十车大米。尔良才得了机会见房疏,尔良一副普通商人模样,两人一相见,尔良便紧紧搂住房疏,“少爷!听说你差点死了!!” 房疏轻拍他背,“我这不是站在这里吗?”,他前几日也吃了兰尖,身体也没有什么不妥。“我以为你离开咸阳了。” 尔良眼里有泪,“以为再也见不到少爷了!!” 姬悦刚刚与姬容在外面兄妹“复合”,姬容也哭成一团,站在姬悦身旁,挨了姬悦好几个白眼。见尔良一见心里只有房疏,心里暗暗吃味。 姬悦见这主仆两人,白眼一翻,说:“因为成都府还有事宜,本来是离开咸阳了,但听闻你出了事,又折返而回,那阵子,有人晚上睡觉还哭呢!真没见过男人哭成那样的!” 出乎房疏意外,尔良回了嘴,“也不知道谁一天到黑跟个老妈子一样只知道念叨妹妹!会不会染了病?会不会穿得暖?吃得是什么?会不会被哪家男人占了便宜?耳朵生了茧了!” 出乎姬容意外的是,自家哥哥憋红了脸不说话。 姬容笑着两步跳上前,拉起尔良的手,“那尔良哥哥有想我吗?” 又一把被姬悦拉回,“男女授受不亲!怎么一点不自持!” 竒_書_網 _w_ω_w_._q_ ǐ_ S_Η_U_九_⑨_ ._ ℃_ o _Μ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姬容嘟嘴生气,“真授受不亲了,我们还能被生下来吗?生命还能繁衍不息吗?!” “越来越会顶嘴了!”,姬悦喝止了她。 姬容不管姬悦发的火,躲在尔良身后,“尔良哥哥,我们现在是同一阵线,这个管家婆毒舌狂!这男女不亲密一些怎么造小生命,是不是?” 尔良脸色不太好,他一个阉人怎么与人亲热也都造不孩子,与房疏相反,房疏恐娃,他则很喜欢小孩子,毕生憾事便是不能有自己的血肉了。 一时气氛有些诡异,姬容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尔良悄悄收回手,赧然一笑。 房疏还未开口转移话题,姬悦就干咳了一声,说:“你别闹尔良了,是来说正事的。” 看着手上的记账谱,房疏问他们:“对了,这五十大车白米何处而来?” 尔良说:“听闻了饥荒一事,阿悦心善,提议用之前地下赌坊敛来的不义这财从江南富商手中买来的,也算积一些富报。” “没有......我只是看你太忧虑了,而且那大箱雪花白银属于义之财,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服务百姓了。”,姬悦对于这突然而来的褒奖有些害羞。 见此,房疏心里松了口气,尔良与姬悦还算比较“和睦”,之前是有担心尔良会受了欺负,如今一见这个忧虑是没有了,可尔良怯生生的眼神又让房疏多了别的忧虑。 最后,房疏让姬悦姬容带离此地,理由就是:做不来饭,补不得衣,又是个姑娘,此处尚有余疫,带走为好。 房疏对姬悦说:“丫头这几日基本没有与旁人接触过,应该是没有染疫,请你放心。” “谢谢复炎。”,这句话出自一个从不道谢的人之口,姬悦说得别扭,却带真诚。“家妹顽劣,这阵子劳烦大人操心了!” “哪里的话,还请姬悦继续照顾尔良了。他性温吞,是忍屈不说苦的人,却对一些事物敏感,别让他受了委屈才好。” 尔良想否认也不知道说什么,主仆两人又以相拥而别,千言万语都在那拥抱里,是彼此分开各自生活的时候了,像父母与远离游子之间,终要放手让其高飞,只是彼此皆是彼此的父母和孩子。 只剩下了房疏一人。 第62章 在饥饿之下的人们士气十分低落,想法也偏激起来,怨恨起了朝廷暴戾情绪直指贪官污吏,谭斐回了自己知州府,都不敢出大门一步,被泼粪什么还是小事,前几日有一个饿死了父母的十多岁男孩,手持刀具行刺,还真刺入了腰腹,幸亏那刀短而谭斐皮厚肉肥,没有伤及要害,而那男孩却面临了牢狱之灾。 九月下旬时,有个消息轰动了朝野和江湖。 谭斐全家百余口惨遭灭口,若是普通的灭门惨案也不至于弄得天下皆知,毕竟像谭斐这种糊涂官吏也多如蝼蚁。只是行凶工具太多诡异骇人--太攀剑,正在失踪多年占玉的武器。 百余口人都死在太攀之下,皆被割喉,鲜肉喷洒在各个角落。与朝廷的人人自危不同,灾民们则欢欣鼓舞,道是:“有人替天行道!拔剑斩横吏。” 占玉横行江湖的时候,这种“替天行道”的事没有少做,所以朝野上下想置之死地的人不在少数,所以说这事是他做也在情理之中。 由于此事发生,很明显百姓们更愿意站在占玉这边,为他歌功颂德,朝廷有些慌,便广发告示,大体内容就是:占玉已经死于四年前了,造谣人士皆被处决。 而所谓造谣人士就是当晚去现场调查的官员和仵作,这些官员和仵作都死了,或死于“食物中毒”,或死于“心病疾发”,反正也没有人在意应该如何处决。 这些都是沈一贯与京中人通信之后,发出的告示做出的裁决。 真是一群人杀人也手不沾血的人!房疏愤懑地想,又看这老滑头为了与户部通信求取开仓放粮以赈百姓而几天几夜没有如何休息,又让房疏心里纳闷,这究竟是怎么一个人。 中午放食时分,房疏与沈一贯并肩立于一旁,见饥民们排队而候等将士们挨个添粥拿馒头。 为了应景似的,房疏的肚子也咕咕了两声,有些尴尬,沈一贯侧头看了他一眼,“房大人还没有吃饭?” “没有,有很多事情,太忙了。”,房疏一本正经解释着。 “房大人不必这般忙,一个人能做的事情太有限了,该多休息休息才是收益最大的事情。”,沈一贯又抻手拍了他肩膀,“那几十车的白米与小麦也快耗尽了,我正争取从官仓多放些粮来。” 房疏叹了口气,“希望有好消息。”,两人现在算是“战友”,房疏的那些私怨也暂时放到脑后。 “台令现在好吗?” “啊?”,听到沈一贯问这个问题,房疏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老狐狸脸上不再是假意的笑了,神情落寞,“我知道你们有写信,怎么?他还平安吗?” “还好......” “那就好。等以后房大人做了父亲就知道这父亲的心酸了,好像做什么孩子都不会理解。” 房疏背后有些发凉,这个老狐狸还知道些什么!? “孩子不理解应该是没有感受到爱吧。” “爱?”,沈一贯自嘲一笑,“那房大人爱他吗?” “沈大人爱他吗?”,房疏反问,“任何关系中,单方面顾虑自己太多都不叫爱吧,那叫自私。以无私求无私,用自私换自私。万物自有平衡,真是神奇。” 两人唇枪舌剑起来,沈一贯回道:“是吗?我让他不和你见面,都是为了你们好而已,他不过是年少心性,别人不让做的偏要去做,之前在京城让他离你远些,可好,还把房大人府上当家了,夜夜不归,现在不让他与见面,便三不五时地写信。怕他成熟稳重了之后醒悟过来,伤了旁人罢了!我反到惹了一身骚,我这损人不利已的,也叫自私吗?” “自私通常不都是损人不利已吗?”,房疏淡笑回应,可是语气却有些软化。“如果成熟是畏首畏尾,想得而不敢求的话,那成熟又有何用呢?” “哈,房大人也算想得开了。”沈一贯这句“想得开”等于“脸皮厚”。“人们到了一定年纪都会成熟起来的,到时候几人还记得年少时说的海誓山盟,矢志不渝?像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前我也真心爱过一个姑娘,送过一件定情物,回京之时许了娶她的诺言,回京后,自己仕途遇窘,正茫然而无获之时,樊太师许女于我,抛来一丫橄榄枝,自然就结为夫妇,多年后,我才知道当时那姑娘怀了我孩子。” 听明白了,这个负心汉说得那姑娘就是霍台令那倒霉娘。 他对于那段桃花缘,什么也不记得,若非说留下些什么,那只剩一些悔恨。 少年烟花逐流水,终是繁华梦一场。 “成亲喜事也沾了名利二字,沈大人真是舍“小义”为“大义”。” 对于房疏的冷嘲,沈一贯只是哼然一笑,“世事皆有考量,成亲也是有目的的,目的不同罢了。或求乐,或求子,或求财求利。人是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你的考量让一孤苦女子死于孤苦。你不该有许诺。” “是啊,这就是我后悔的地方。像你们现在肯定也是苦甜掺半,但情爱二字就能荼毒人的神志,信势旦旦许下以后做不了的事情,倒时候谁又死于孤苦呢?人生往后走会发现选择越来越多,我怕你们走了我的老路。” 房疏冷声说:“我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 “哈!”,沈一贯又是一笑,“那我担心台令会后悔。” 两人谈话说不上欢愉,点到即止。 开仓赈粮似乎遇上了什么问题,并没如期到来,眼前捐赠来的口粮又要见底,而下一季的薯类,豆类作物还未成熟,求不了急。 人们都快饿成了活骷髅,有因为饥饿而母乳不足致婴儿夭折,有选择饿死高寿老人来保证孩儿生存的,有杀媳以喂全家,饥饿面前每一刻都是人性与生存的较量。 突然一天,沈一贯说有从辽东而来粮食,数量巨大,让这十万人口拖到下一季粮食收获问题不大。 等灾民事宜安排妥当,房疏准备去寻沈一贯商量回京事宜。 进了那古居,沈家将士带房疏去一书房候着。 自从谭斐一家死后,这古居收归公有,现在被沈一贯公物私用。 这书屋全是木制,未铺青石,配上一盏熏香,书香味隆重。 房疏等了一时无人来,又看书桌上一纸账宗,一眼看下来房疏眉头紧蹙。 如今国库看似丰盈实则亏空,边境有蛮夷伺机作祟,内乱也无休止,天灾人祸也无绝也,所以再难多拨出什么赈粮,而且关中这饥荒也并没有引起朝中多少重视。 所以拨下来的粮食是只够万人挨到秋收后,但与前几日所到巨大赈食在账上便对不起来。 房疏看完便原风不动放了回去。等沈一贯回来时,与他商量了回京的日程,那场来得突然的瘟疫似乎也被饥荒吓跑了,所以他回京的日子也到了。 沈一贯让房疏先回去,并安排了将士护送他。 房疏在与霍台令通信的信中提过这次帐单不均之事,霍台令也没有回答此事,只说了播州一些战情,杨应龙无畏奸猾守据有利位置,易守难攻,大家也都在僵持着伺机而动,而他每天的事情除了想着怎么打败杨应龙就是想着房疏。除了报安康,便是诉情肠。 光阴弹指过,很快就到了房疏回京的日子,他本是不张扬,只想悄悄离开,一如来时。但不遂他愿,有人走露了风声,百姓不舍他纷纷自发送行。鞋马夹有几里官道,便站了几里百姓,房疏只能躲在马车里不敢探头,非是怕其它,只是怕送别。 我来你迎,我去不送。这才是最好,偏偏人们经常弄左了。 人们也只是站立两旁,安安静静,只有哭闹的孩子,他们的哭闹可能只是因为中午的米粥不合味口,或是十月初的天气太凉了。 半路时,房疏收到了郑晚寒来信,这是郑晚寒第一次给自己写信,展开信纸,纸上几处墨迹晕染,笔锋抖动,说着京城发生了大事,自己伯父成了庶民,祁量夫妇锒铛入狱,吴金钏儿全家被灭门等一系列的事情,却也没有说个前因后果,只说若复炎回京,速来相见。 那几处墨迹晕染想必是晚寒情恸而哭之泪。 房疏患疾之前写过一封信给祁量报过平安却无回音,猜想这粗人只会动拳头不会动笔也不在意,后来自己又是染疾又是忙碌,便没有再给他写过信。 加快了回京的日程,回京后无人来接。 房疏打发了随自己而回的将士,独自回到仲先居,门扉紧掩,连大门上的黑油铁环都生了一些锈来,自己手掌轻按一下黄门,门上便有了五指印,而自己手上沾了这几月来的尘埃。 他转头策马而去了郑府,郑府也萧肃不如往常,他刚至门口就见几人气势汹汹而出,边往外走,连对里面弯腰低头的郑老管事说:“三日内那一万银子必须得结了!!我知道你们欠城东苟老板那二万两都结清了。都是看在和国昌兄这些年来的交情,才拖了又拖!!我们也是要吃饭的啊!!家里老小拢拱几百张嘴呢!!” “诶,诶!何老板!我们都知道的!老爷现在变卖产业凑那一万两银子呢!三日必定亲自送上门的。” 看这管事就差弓得将脸贴在地上,何老板又说:“这利红也不收你们的呢!只要本金了!可别再有什么借口了,都是生意人,讲一个信字的!” “是是是!!何老板慢些走,劳您来府上催账了!!” 那郑管事送走了何老板,他才直起腰来长吁了口气,无奈得摆了摆首。房疏大步上前,“郑管事,晚辈有事求见晚寒小姐。” 一见是房疏,这郑管事老脸上褶皱如沟壑乱深,髩比楚山云淡,“原来是房大人,许久不见了怎得这般消瘦了?”,叹口气后,做了个请的动作,说:“小姐才失去了挚友,好几天不曾出过房门,谁也唤不出来,房大人来得正好,兴许房大人能让她心情好些。” 房疏便随着郑管家来了郑晚寒闺房门口,轻叩了门,说:“晚寒,是我。”,门吱呀一声,一个面色如雪,眼肿如杏桃的女子出现在门后。 “复炎进来吧。”。 房疏刚进了屋里,便将门闩上,门外郑管事问:“小姐!需要茶点吗?您好几日没有好生吃东西了!” “不要!你去忙你的!!”,郑管事在门外踟蹰两步,还是离开了。 数月不相逢,有人消,有情瘦。 郑晚寒忍不住哭出了声,扑到房疏怀里,声音几度哽咽,房疏只能站立不动,等她先哭了好一会儿。“好些了么?别哭了,你把我衣襟都打湿了,这深秋露重,会生病的。”房疏将她推开了些,独自坐在桌旁自行倒了些白水喝着解了渴。 感觉房疏似乎有了些变化,不止是更瘦了。 “你信上写得没有前因后果,你还是好生给我说道说道,吴大人一家怎么被屠杀了?祁量夫妇所犯何事?你们家又为何欠债累累?” 看得出来,刚刚开门之前,郑晚寒肯定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几天没有怎么梳过的头发,却还是乱翻翻的,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郑晚寒坐在房疏对面,哽咽说道:“这事儿.......要从郑贵妃遇刺说起,也就是我姨。” 原来是从那次房疏装作刺客行刺郑贵妃,这件事情被用作了常洛党人与常洵党之间的争斗,直接导致了郑国泰被弹劾罢黜,而后祁量被指控欲对朱常洛行凶而被抓入狱,刺杀皇家的人可是杀人九头的大罪,念他有功只将他与其夫人--蝶兰,抓了起来,收押在大理寺中,等待着候审。 房疏皱眉,“是朱常洛起诉的?” 晚寒摇头,说:“是沈大人。” “内阁沈一贯?” 点头答是。 房疏拳头紧握,说起来,百官逼皇上立太子时他从来没有出来表过态,难不成是常洵党!跑来向他示威了? “吴大人呢?我与他共事过一阵子,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并无多大求财求利之心。何又招了灾祸?!” 说及此,郑晚寒又止不住嘤嘤而泣。 “半月前......金钏儿愁容满面来寻我说,她父亲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好像是关于盐引钞关税收,说是有大官贪污了巨款,可能招灾致祸。因为从小到大金钏儿都很喜欢和我开一些玩笑,越出格她有来劲儿,当时也没有在意,两日后......竟然听到她惨别离世的消息......”,郑晚寒满是悔恨,“我当时还骂她开了不吉利的玩笑,来触眉头......我真是!不该啊!”,思及此,郑晚虑又哭了起来。 房疏也不催她,让她好生哭,等她缓过劲了,又问:“你见过她尸体吗?就是......怎么死的?” “我没有见过......”,郑晚寒边擦拭热泪,“我去问了闻大人,他说他当时没有接过个这个案宗,不清楚,我又花了些钱去大理寺买了些消息,说是和九莲教前教主,叫什么玉的有关?脖子上有太攀剑痕,我不明白,金钏儿他们和江湖流寇有什么关系!” 房疏听完也是疑云重重,问:“占玉?”,前有谭斐灭门,后有吴家惨剧,这两宗朝廷命案都与占玉有关。 “对对,就是叫占玉......啊!我想起来了!!当年他还和晏姐姐有过一段露水!弄得京城皆知,晏姐姐后来也是香消玉殒!这个煞星除了长得人模人样,完全是狼肝狗胆!没有他不敢做的事!也没有他克不死的人!可怜晏姐姐那般好人,这般屈就也不得善终,也是.......”,新疼加旧哀,郑晚寒更是不能自持。 “你们家怎么凋零了?催债都催上门了。” “哎,本来生意上的事情我也是不清楚的,不过多少受了伯父的影响,之前因为伯父的关系而攀上与我家做生意的,现在都害怕扯上关系而终止合作了。一时间许多货商都供不上,也销售不出,其实就些都还好,再找其它人也是一样的......只是之前有借款资金流通的,现在都突然要前来催债,这才出现了这问题,爹去问其原由,都不肯说,只有一个与爹几十年交好的人私下告诉了原委......” 说到这里郑晚寒也欲说还止了。 房疏:“原委呢?是我听不得的秘密?” “也不是.......” “那就说吧,我又不是商人,与你们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郑晚寒怕房疏误会了什么,连忙回答:“是宝鸿林。” “这与宝鸿林有什么关系?” “宝鸿林现在是京城最有钱也最有势的商贾,京城九成的商人都与他有交易,他现在已经不止是做绸缎生意,小至柴米油盐,中至酒店饭馆,大至冰铁火器他都有涉及,京城十座烟花地就有九座是他的聚宝盆。欠他债的人何其多,但偏偏只催与我们有关联的人,也就是变相只从我们这里吸血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也不是说宝鸿林什么坏话,只是我们郑家并未与他结过任何仇怨,不知道为何有这般针对。” 房疏敛眉沉思,左右想不出这沈一贯,占玉,宝鸿林有什么联系。 便抬头问郑晚寒:“你知道我府上家仆去了何处吗?我府上现在空无一人。” “听说是被遣散归家去了。” 房疏点了占头,“那便好,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看郑晚寒还止不住伤心,只能宽慰说:“晚寒,节哀顺便,都会好起来的。” “复炎,你变了。” “变瘦了?郑管事已给给我说过了。”,房疏佯笑。 “不是,你从来没有唤过我晚寒。今天却喊了我几次。”,郑晚寒好不容易逼出一个苦笑。 “称呼而已,若你觉得不妥,那我再唤郑姑娘。” 郑晚寒笑着摆手,“晚寒挺好听的,第一次觉得我的名字这般好听。” 房疏叹了口气,说:“晚寒别误会,我把你当朋友,便不惧男女之隔,没有别的意思。” 郑晚寒没有想到他说得这么直接,也没有顾及她现在的心情,“哎.......只怪我不够倾城,现在又有家道中落之势。” 那肿如桃李的眼里又蓄了泪。 房疏心里多少也有些苦恼,“我不好女色。” 第63章 “哈,原来真是这样。” 两人又沉默了许久。一个在思考,一个重整本来就非常糟糕的心绪。 “那个......复炎,我一好久没有见到蝶兰了,若你见了她,劳烦通知我一下,希望子平安。” 房疏点头应诺,他出了郑府便去了何芗府上。 “老爷!六科给事中房大人求见。” 何芗正与两位夫人,四子同进晚食,就听得家仆来报,何芗放下箸,便起身去见房疏。 行至迎客大堂,何芗忙着寒喧:“房大人几时回来的?!听说了关中的事情,甚是担忧呢!”。 一见面,房疏便开门见山:“下官也不和何大人绕弯了,今日所来,是为顽仆祁量之事。”,现在他一点不喜欢绕弯子。 如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何芗早有预料,说:“房大人,我晚膳还未用完,看房大人风尘仆仆模样想必也还没有用膳才是,不如边吃边说。”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40 房疏点头,“那就叨扰了!何大人一提点,下官才察觉饿极了。” 两人行到偏厢进食,何芗让家仆吩咐厨房重新做些吃食。 这里面朝一座不宽的花园,有假山乱石,重峦叠嶂。外引沟渠活水分两处,一处引入厨房饮用,一处用做流水与假山结成眷侣,看似不大的花园却五腑具全。 萦绕的桂香暂时舒缓了房疏的神经,“桂花才是花中君子,不斗艳,只散香,不似那菊,自作秋天主人,只顾盛装打扮。” “哈哈,引得了房大人一阵感慨,都是两位内人平时无事就爱侍弄花草,那桂花还可以做桂花糕,但夫人们最喜欢的就是那菊花,人人都说菊是花中君子,原来在房大人眼里都是庸脂俗粉了。” “是君子,不过是伪君子罢了。嫂夫人们听了肯定要打我,可别告诉她们。” ...... “房大人不会是骂我来的吧?”,何芗赧然道。 房疏笑道:“非也,我与何大人远无怨近无仇的,我骂你作什么。” 家仆端来了四菜一汤,房疏闻着菜香,忍不住先解决生理需要,大口吃了起来,吃罢了一碗,擦着嘴,“好久没有吃过这热腾的饭了!”,又对一旁仆人不客气地说道:“麻烦再给给我添一碗呢,多谢!” “房大人这不会是活活饿成这般瘦了吧!只听说了有饥荒,原来房大人也在饥荒之列。”,没有嘲讽,只有些钦佩心软。 房疏接过重新盛了饭的碗,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何芗看他吃得香也不忍心下箸抢他的食,就看着他吃。 待他餍足后,何芗说:“有个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房疏放下碗筷敛眉看他,“你说吧。” “祁大人的夫人.......小产了。” 房疏双拳紧握,低声问:“大人呢?没......没事吧。” 何芗有些愧疚道:“现在无事,只是才入了牢里的时候,可能是情绪波动太大,大出血,差点连大人都没了。说起来都怪我,没有注意孕妇。” “大人无事就好,我可以去看看他们吗?”,这才是房疏来的目的。 何芗摇头,“没有会审之前不能见人的。” “是谁交代的吗?” “啊?”,何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房大人什么意思?” “是沈一贯交待了不能让外人见吗?还是其它什么人交待的呢?”,房疏现在提起“沈一贯”这几个字都是咬牙切齿。 何芗才恍过神,“不是的,不过和他也确实有关系,因为是他起诉祁大人,会审时他需要在场,他不在会审也不会开始,会审不开始,就不能让外人见犯人,这是规则。知道是房大人的人,我将他们安排在单独的牢房,很安全,只是请你见谅,真的不能让你们见面。他们现在安然无恙--这是我能告诉你的全部了。” 房疏紧咬后槽牙,“我可以看看案宗吗?” “案宗在大理寺,今天是不能给你看了,而且不能给你带原宗,我只能临拓一份给你。弄好之后,我让人给你送上府上。” “在此谢过。劳烦何大人多为照顾。” 朝堂没有人知道房疏回来了,所他来六科画卯时其它官员都有些吃惊,便又向他道贺,说着接风洗尘的客气话。 刑科左给事中吴翰尸骨未凉,就来了一个从应天府调的年轻官员顶替了他的位置,房疏客气与他打了照面,才知道这人姓萧,名爽,字薄凉。房疏不知道他人薄不薄凉,但说话弯弯绕绕有点多,心眼也多,有些像以前的自己,无甚好感。 吴应爵今日又迟到了,进门时猫腰鹤步,一见房疏,又雀跃起来,三步并两大步到房疏面前,说:“复炎何是归来的?怎么瘦了许多?!看来关中饥荒真的很严重呢!” “叽叽喳喳的!”,房疏抬头斜看了他一眼,“你问题太多了!” “哎哟,这神经紧崩几天,好不容易放松一下。”,吴应爵仇苦起来,小声够到房疏耳旁边说:“我们吴家弯儿的吴大人全家遭了毒手!虽然锦衣卫那里封锁了消息,但是我知道这凶手就是占玉!他娘的,这个杀人机器居然还活着!杀人不眨眼的东西,吴大人多老实一人怎么就惹到他了?以前还以为他只杀贪官横吏呢!搞得我现在不得不多花些钱请了些打手护卫每天来护送自己。搞得我每天出门像收保护费的!” 房疏半是调戏道:“你这样不是更像用屎逗狗--自己找啃?弄得招摇,占玉还没有下手,你可能就被其它乱臣贼子给“替天行道”了。”,他又突然脑中一个激灵,问:“锦衣卫知道是占玉,他们是不是要抓占玉?” 天生我材必有用--对吴应爵的八卦能力也适用。 他再次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两人能听到,虽然并没有人关心他们切切私语些什么。“这可是小道消息,不过我觉得应该是真的。锦衣卫可吃了四年前的亏,不硬来,派了人私下去探明情况。派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闻指挥使。闻大人名义上是去了徐州调查徐州钞关一事,却前往了川蜀一界。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说摆还竖起了大拇指,“说实话,我是没有想过还能再见闻大人下一次了。” 川蜀?闻玄青他们怎么会知道的?闻玄青是个楞头青且对占玉恨之入骨!任何一方出了事情,都是房疏不愿意看到的,而且谭吴两家血案也绝不是占玉所为,为什么要把一只猛兽唤来。 占玉有难姬悦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要将九莲教与朝廷的的矛盾摆上台面? 完全理不通这一堆事情。 房疏由衷地说:“你不去做密探真的浪费了你的才能。” 几日后,沈一贯也回了京,不同于自己回来时的冷清,皇上亲召入宫为其接风洗尘,小宴百官,这可好,抗洪阻疫求饥的功劳全在沈一贯头了,房疏在百官心里大概就是从头病到尾,病好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忍不了若就提前回京了,百官对房疏含沙射影的讽刺,沈一贯只是笑笑,那分明就是默认的表情。 这功劳沈一贯抢得不费吹灰之力,而房疏无可辩解,替了仇人做衣裳,心有万分不甘却又可奈何。 对房疏来说,又是索然无味又仪式繁复的一顿饭。 等到宴冷人散,房疏躲过其它人的耳目,先出宫在午门背光一角处等着沈一贯。 好不容易等到沈一贯,他大步上前,截住沈一贯,怒气汹汹,开口便问:“你为何冤枉祁量意图谋杀皇子殿下!?” 沈一贯喝了些酒,有些微醺,眯起眼后才看清来人,似有心理准备,“原来是房大人啊!来来来,我们同上马上车再说,我先送你回府。” 这午门口确实不适合说话,但见沈一贯身后几个冷眉冷目的将士,房疏紧握腰侧风光。 “房大人怎么随身带着这柄黑青色的剑?!老夫还不至于直接对房疏做什么?又不是莽夫。” “哪里的话,沈大人多虑,几日两宗官家命案闹得人心慌慌的,我府上没有将士,出行也没有护卫,自己肯定要带防卫武器。”说完房疏提摆上马车。 马车内两人对面而坐,房疏问:“不知道府里顽仆哪里得罪了沈大人,以致生受这牢狱之灾?使其夫人胎死腹中!!” “房大人怎么开口就说我冤枉他呢?”,沈一贯背着光整个人都在暗处,看不清他的表情。而房疏身处迎光处,愤怒与仇恨都无所遁形。“是大皇子殿下说的,祁量意欲谋害。我只是不能坐视不理,才报了案,这也有错?致于祁夫人小产一事,我也深感遗憾。” 说着遗憾,语气里却没有半点遗憾。房疏只想起身撕裂沈一贯虚伪的嘴脸。 “朱常洛?!”,房疏怒吼。 “房大人!这里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但你直呼皇子名讳可是重罪!”,沈一贯也怒喝到,“你是不是吃了药,连点礼数也没有了?” “我敬我我恒敬之,犯我者不恕之!”,回到京中又是几场所场名利斗争,没有之前关□□面困难的那一点“同战友情”。“就算沈大人去说,我死不承认便是了。” “看来那药还会降智。房大人还耍起小孩脾性!”,暗处,沈一贯轻笑两声,“我又不是一个揪着小错不放的人,况且房大人受了药物影响现在有些胡言乱语。” “哼。”,房疏勾嘴角一笑,几份邪性,眼神冰冷,“沈大人才真是翻云覆雨之人,一切都在算计中,晚辈佩服!” “是吗?今天圣上给我说了一件不在意料中的事情,房大人知道吗?” “我这七品芝麻官怎么会知道天子机密呢?” “也不是什么机密,只是因为占玉一事外加播州平乱暂无进展,皇上将台令召回了。” 房疏微愣,才轻道一声喔。“这事情与沈大人有什么关系呢?” “房大人智赛萧何,没有觉得有妥吗?” 房疏自嘲一笑,“我这愚笨脑袋不知哪里不妥,请沈大人明示呢?” 沈一贯只是笑而不语。 马车骤停,驾车家仆说:“老爷!房大人府上到了!” “多谢沈大人相送。”,房疏猫腰准备下马时。 沈一贯说了一句,“孩子大了,管不住了,不让你们见面,他却有的是注意。” 听了沈一贯这句话,房疏这夜里辗转好久没有入睡。 他查了入关的赈粮,和那天在沈一贯那里看的账宗一样,相差了许多数量,而另外一件诡异的事情是盐印钞关税收,有一部分被贪污了,而贪污这笔巨款的嫌疑直指吴翰,但证据又有颇多漏洞,本欲扑之,被遭灭门。 与十年前方家,一切都有几分相似,灭门也是差一点的事情。 而宝鸿林听闻房疏回了京,一个夜里,忙里抽闲亲自送了极品燕窝等补品上门拜访房疏,宝鸿林对他的太度还是那样谦卑有礼。 “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吃的,仆人也没有一个,就不留你吃饭了,这燕窝我也吃不消,宝老板还是带回去吧。” 宝鸿林笑容有些僵硬,“房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与我......这般陌生了?” “我去关中前给你的信呢?”,房疏沉思片刻,“是不是给了别人看了?” “怎么会?!我正要给房大人这个呢,见房疏平安归来,自是喜不自胜的。”,宝鸿林笑道从怀里摸出那信,压得平整,火漆一如几月前模样,“这个现在物归原主。” 房疏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态度,怕自己冤枉了好人,接过宝鸿林双手递上的信,问:“你为何针对郑家纸墨生意?” 宝鸿林悟然后,笑说:“生意本来就是大鱼吃小鱼,非是针对他们,只是那郑国昌前些年在郑国泰的庇护下挣了好些昧良心的钱,恶人应该有些回报才是。” 房疏心里冷笑自嘲--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宝鸿林也只是是生得白净,里面黑着的。 第64章 自房疏回京起,每天傍晚都会在门口收到一个木盒,木盒里或是死鼠或是内脏,反正不是什么让人心生感激的动作,并附上一封恐吓信。 一开始房疏怕这心肺肾是人身上长的,仔细一看才知非是人器,便不放在心上,写的恐吓信上也是千篇一律,什么不离京城则形同此心,尔等鼠辈应烂于地下。 进屋,凉凉清清,静无人声。他掌灯,将信置与火苗尖上,轰然起火,瞬间成灰,落在桌上。 叹了口气,洗漱之后便上床歇息了。 自从知道霍台令被神宗召回后,房疏心里日日期盼起来,不为其它,只是太想霍台令了,有了期盼,每天的时间似乎都变得很长。房疏回了京后只写了一封信与霍台令,按着日头算,可能才收到。 京察之事也进了尾声,六部内是小换了一次血,有的升官有的贬职,有的被罢黜,李戴因为自己倒霉儿子,向圣上提了几次退休归隐,本是不允辞,但李戴气色一天比一天差,神宗有些恼烦,只能同意了。吏部尚书的位置都空了出来。 因为郑贵妃遇刺,她自己作死再将立太子一事推上风口浪尖,百官请求立长子为太子一事都神宗推给了内阁,而内阁首辅赵志皋就替神宗背了这锅,每天都有人上书苛责他,再加上因为占玉一事,九莲教一事也呈现出纸不包火的趋势,他与九莲教勾结弄权揽财之事怕也是瞒不了多久了。 锦衣卫靠不住,他就让东厂的人联合东莽绞杀九莲教“反叛人士”,妄图自救。 还没有等到霍台令回京,简蕙莲便找了门了,十一月初的早晨,瓦上也生霜,凉气逼人。 房疏正好衣冠,刚开门,就见得简蕙莲杵立门口。 正不知道该唤她姑娘还是夫人之时,简蕙莲先开口了,“房大人,我可以进去说说话吗?”, 房疏侧头蹙眉,“孤男寡女让人看见了,怕是不太好。” 简蕙莲只身而来,手里提了一个木屉,她也不介意,笑着说:“我都不介意,房大人介意什么呢?” “那......你进来吧。”,房疏侧身让她,其实他挺介意的。 简蕙莲径直步入大堂,将木屉放下,从里面端出一些热腾腾的点心,“这是我今早才做的,房大人一个大男人自己肯定没有吃好,瘦了这许多,这些点心台令也爱吃的,只是不知合不合房大人口味。” 这话让房疏听了心里不舒服,“你就是来送吃食的?” “是的,台令关心的人,自然也是我关心的人。” 简蕙莲脸上的笑让房疏心里膈应得很,“你不是有话要说吗?无话的话,带上你的东西还请回吧。” “房大人边吃边说吧,不耽误。”,简蕙莲端了凳子自己坐下,给房疏摆放上了。 她还真是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房疏坐下,看着眼前的蔬菜粥,清香飘飘,却没有什么食欲。 “为什么不吃呢,我又不会下毒的,都是一家人了。”,简蕙莲暗自有一种女主人的姿态。 “什么一家人?”,房疏皱眉问。 “我知道你与台令之间的关系,不否认,他对你挺上心的。但是......你们始终是有名无份,不过这些都是俗名罢了,只是委屈房大人翩翩公子跟了我们那混不吝的台令。” 房疏只想笑,这越听越像正室对偏房说的话,自己在旁人眼里都成了小妾了,还是有名无份的那种。 她不是来送吃的,是来膈应人的。 “简姑娘也该找个与自己心意相通之人才是,别白白浪费了年华。”,这句话房疏是真心说来的,“你的路还长。” 简蕙莲脸上没有了笑意,“他只是将我从地狱拉入火海,又何必来管我呢?没有归处的自由,我不需要。” “你长得像他娘。”,一句话简明扼要。 简蕙莲摸了摸自己的脸,“真是长得罪过了。”,她又深叹了口气,“房大人,有段时间我好恨你,做梦都想让你人间消失,听你远去关中,心里有些欺许,想着不归人总该归来,但是......不归人终是不归人,还消瘦了许多,最后是皇天厚土也拦不住他去寻你。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不管我表现得多贤良淑德。”,简蕙莲抽了口气,继续说:“ 我就想看是什么金窝银窝让他不着家,原来不过是普通小居。” “是比不得府上大气宽敞。” “虽不大气宽敞,却有……”,简惠莲难再诉说,有些哽咽,“几年前,家里给我许了一个同村男子,他待我很好,他会围着我转,我累了他会背我,饿了,他会做吃食,虽然不好吃......”,想到这里,她才嫣然一笑,顾盼神飞。“他说要八抬大轿娶我进门的。我也等着那天,哪知等来天灾人祸......失散于茫茫人海中。” 嫁了两次,一次被人从侧门背入,一次连新郎都不在,没有八抬大轿,没有烟花锣鼓,也没有开心。 “我对房大人是又恨又妒!”,简蕙莲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了,“为什么能有一个人那么喜欢你!” 两人挨着坐,房疏抬手给她拭去了脸上的泪,说:“我年少时喜欢的人说恼我,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他,这份喜爱我可能会带到棺材里,但他......却不知几时会过了新鲜劲。” 世人谓我有所得,不知所得谓几何。 世人谓我有所失,不知所失换几何。 简蕙莲将吃食推至他面前,“房大人快吃吧,这是我起了个大早做了,又走了这么远的路,我没有下毒的,我这人杀鸡都怕见血,怎么会杀人呢?” 房疏吃了一个蒸熟的玉白小圆丸,软糯香甜,“很好吃。” 受了夸奖,简蕙莲还是有些高兴的:“我以前也做不来甜食的,后来发现台令很喜欢甜食,但他从来不买,像是等着别人给他送来。我便学着做了,这里有合意饼,双色马蹄糕,鸳鸯卷,你尝尝!” “你做得太多了,一起吃吧。”,房疏看着桌上十来碟点心,粉粉白白,被人雕得精致,自己是绝做不出来这种工艺品的,看着都有些舍不得吃了。 她也拾了一块马蹄糕,小口咬了一口,“之前给台令做的夜宵,他像是舍不得吃,我每次就多做些,他才好歹是吃了一点。哎呀,太甜了一点,糖放多了。” “有吗?”房疏又拾了一块马蹄糕,用心地品了起来,“没有呢,我觉得刚刚好,不甜不腻。你做得这么好看,我也舍不得吃了,真是很佩服你的手艺。” “真的吗?怪我做得太好看了?”,简蕙莲掩嘴而笑,“你不能夸我了,我对你的恨都不坚定了!” “恨我还把吃得做这么好看?你这样美好的女子懂什么是恨吗?我看你不是恨我,你是不是怕太喜欢我了?” 一席话把简蕙莲说得双颊红霞飞,“房大人说话像下蛊一样!不怕惹了别的风流债?!” 奇*书*网*w*w*w*.*q*i*s*q *i* s* h* u* 9* 9* .* c* o* m “这哪里能是风流债?我们不是好姐妹吗?”,房疏低笑一声,“你这点心太多了,若是天天吃肯定会被喂成猪了。” 简蕙莲有些赧然,“什么好姐妹?!” “你是正室,我是无名小妾,不算是姐妹吗?我年纪比你大了十来岁,礼节上还得唤你一声姐姐。我的好姐姐。” “哎呀!”,简蕙莲飞瞪他一眼,“我刚刚那些都是气话,原来房大人心眼如针,是个记仇的!看着玉面白净,原来是个没皮脸的,叫我姐姐也叫得出口!你说我长得像台令的娘,你怎么也不叫一声娘来听听?白捡两个儿子,我也不亏的。” “哈哈,原来简姑娘看着娴静,急眼了也是什么都能说。” 从那后,基本每天早上和晚上都会来仲先居给房疏送吃食,房疏一开始不乐意,简蕙莲幽幽说自己在明止庵没有人与自己说话,很孤独,而且台令在这里的生活用品比他自己府上的还多,有他的生活气。房疏也没有说什么了,两人相处如家人,原来简蕙莲也是十指生花,能绣一手好绣,房疏破损了没有扔的衣服她便在破损处绣着各式花样,几次从她身上看到牛玉环的影子,生出许多亲切来。只是每天从明止庵来促先居两个来回还是花许多时间,房疏说给她请个马车,不必这么劳累,简蕙莲笑说:“本来就是穷苦人家,不必这么矫情,而且无事也是无事,不如多走走想想事情。一个人走路想事情可是一天中的乐事,不能被剥夺了。”,房疏看她坚持便不了了之。 祁量一事还没有个进展,问何芗,何芗说:“沈大人最近帮着首辅大人应对立太子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可能都忘了!我前几日提过一次,他也只是点了头,没有说其它,别说祁大人的案子了,人手不够导致狱里被忘了案子太多了。” 一天夜里,房疏便来到沈府,管家一见他说:“老爷还没有回来,房大人改日再来吧。” “那我在这里等他回来。”,房疏不管不顾进门就坐在大堂内,喝着茶水。 等了到半夜,沈一贯才回来,一进院就看见房疏在大堂里静坐着,长腿伸直,正在晃悠。看见沈一贯进门,立马起身,上前问:“沈大人!祁量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开始会审?!” 沈一贯头疼起来,蹙眉道:“这段时间太忙了!等有空再说。” “耽误不了你两天的!你既然把他关进去了,就要有这些准备才是!怎么能放着两个活生生的人不管呢?” “我每天处理的事情都关乎千万人的生计,两个人算什么?!我时间很宝贵的!” 房疏戾气横生,拳头紧握,青筋虬露,一旁两个护卫拔出了刀作出了守卫状。 “行了行了!我今天太累了!”,沈一贯不想把事情闹大,“心烦得很,说了冒犯的话,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只是我好心奉劝房大人。别和别人走的太近!说不定会害了别人。” “还请沈大人尽快,没人愿意受这牢狱之灾。”,房疏说完转身离开了。 沈一贯气得用力猛拍了一旁茶桌,吓得管事不觉打了抖。 “下次别放他进来!” “是!是!老爷!” 第二天房疏便知道了沈一贯那句警告的意思。 早上简蕙莲没有如期而来,房疏心有疑惑,因为她这几天都很准时而来,可自己也有事忙,便没有在意,到了晚上她也没有来,他便去了明止庵问。 没有主人的明止庵也是死气沉沉,虽然主人在也不见得多有烟火气,但现在也活像无人的府邸,门口两个站守的将士也像活僵尸。 房疏上前问其中一人:“简姑娘在吗?” 这两人应该是新来的,并不认识房疏,“简姑娘?” 房疏看他那个楞头青样子,急吼道:“你们夫人!简蕙莲!” 突然被凶,有些委屈,他回答:“早上卯时一刻就出门了,夫人每天都是那个时候出门的。现在还没有回来。” “出门了的?!”,房疏心下不好,“你们府上还有多少人?全都出去寻人!!” 那将士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们夫人失踪了!!” 另一个将士喝住准备去叫人的那将士,“慌什么?!你是谁呀?!夫人最近每天都是深夜归来的!” 房疏从腰上取下牙牌,“刑科给事中房疏在此!简蕙莲失踪了!你们马上结集人手寻找!!” 说刑科给事中他们不知道,一说房疏他们都知道,和霍提督关系铁着呢! 这才引起了注意了,一晚上沿着明止庵与仲止居的路上寻找,却只在一条幽僻的路边寻得一个点心屉笼,点心撒入了路边草丛里。 第二天一早,房疏一时间寻不到人的帮助,慌忙去了北镇抚司才想起闻玄青不在,还没有来得及走恰好被卫广看见,跑上前说:“房大人!你来找师兄的吗?师兄不在。” “我知道......走错了。” 卫广看他欲言又止,脸上写忙了“我有心事”,直接问:“复炎有什么事情?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 听他这么说,房疏也不客气,说:“霍提督夫人失踪了,不知道你们可不可帮忙暗中调查一下。” 卫广脸色也有些为难,说:“师父才往川蜀调动了很有人手,现在京城人手不够,霍提督不在,要不然可以出动禁卫军去寻找。” “这样啊......”,房疏摆摆手,“还是谢谢你了,打扰了。” “人手虽然没有,但是我可以帮忙的,找人这种事儿,也算我的强项,京城地下那些的“蛇鼠蟑螂”我还是有些交情的,他们寻人的效率可高多了。” 房疏拱手道谢,“那多谢卫兄了!!” 卫广宽慰着:“房大人放心,这普天之下敢在霍提督头上动土的人坟头草就老高了,说不定是嫂子迷路了,指不定回去时她已经在家喝茶了。” 心里知道怎么也不可能是迷路了不回家,还是说:“但愿不是遇到不侧了。” “自己家仆管不好来寻我?!新勾搭的相好不见了也来寻我?!你当这里是哪里?!房疏!是谁给你的脸!!” 这次房疏逮到沈一贯在家直接冲了进去,见面披头盖脸就问简蕙莲的下落。那晚沈一贯的话分明就是与他有关,若他不是幕后黑手,起码也是知情者。 沈一贯也是十分恼怒。 “沈一贯!嘴下留德!!简蕙莲失踪了,看在过往的情份上你也应该帮她一把!”,房疏气得牙痒痒!若他不是老纪大经不起揍,早就吃了房疏几记拳头,虽然房疏也不是一个喜欢动粗的人。 “我嘴下留德?!你好好一个男人怎么和霍台令那小子搅在一起的?不是图能利用他?!现在趁着他不在京忍不住那二两肉的冲动对他夫人起了邪念,勾搭起来,我就知道你这种男人怎么可能对台令有什么情爱?!简直是笑话!他年纪小受了你的骗,我可是看看明白。”,沈一贯一副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 “你可真会用恶意揣测别人,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房疏一字一句问:“你知不知道简蕙莲的下落!?” “我怎么会知道?你自己树了什么敌自己不清楚吗?跑来我这里咋咋呼呼!” 房疏气极反笑,“敌人?我这人敌人很少的,现在想起来的就只有你了!” “房疏,你自己脑袋不好用了,回去洗洗睡一觉好好想想!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沈西!送客!!”,那沈管事进了书房做了个请的动作。 “沈一贯,此事最好与你无关,要不然......你娘给你的命会废在我手上!你儿子......也拦不住!!”,房疏一把推开沈西,沈西一个踉跄差点闪到了老腰,眼看着房疏径直出门去。 “老爷......”,沈西看老爷脸色不好,从没有见过这个情况,多年的家仆经验也没有告诉他答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住了口。 沈一贯垂首一笑,又突然暴怒将书桌上的笔墨砚纸都挥了一地,“哪里来的贼子!看我是好欺负是不是!?看是谁让谁先死!!这个混帐!!” 老狐狸生气了,自己那个忤逆儿子怎么想,管他的吧!! 第65章 好几天没有出现在家门口的木盒又出现了的。 这次房疏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就在门口将其打开,有一支头钗--简蕙莲的翠珠钗,此刻一断为二。 “你这头钗看着成色不太好,有些浊,你为何每天都戴着?” “这是娘送我的,用我的卖身钱买的。” 盒内照常有一卦信,外面漆黑看不清,房疏回房掌灯,信上只有一句:“复仇始也!”,字迹与以往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这并不一个人写的,可不妨碍是一个人做的! 如果要他“认错道歉”,他也不是弯不下腰的。 第二日一大早房疏便去宫中,准备向郑贵妃伏首认错,步至寝宫门首,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头戴灰帽身穿青灰马蹄袖,身旁跟随两个小太监。 “李进忠?!”,房疏只是震惊他怎么还没有死。 他身旁一个小太监咋呼起来了,尖着噪子嚎到:“什么李进忠?!知不知点礼数?!这位可是魏公公!” “魏公公?”,本想说:“切了根棍子就改姓了?”,想着自己是来认怂的,也不说话。 那狗仗狗势的小太监不依不饶起来,“尔等七品小官,见了印绶监少监也不行礼?!” 李进忠抬手打断了那小公公,他声音不像小公公那般尖细,却也少了浑厚,“你才是无礼!这位房大人可是我的“恩人”呢,房大人,我今天这模样这还得多谢您呢!我现在改名了,我姓魏名忠贤,忠义贤良!” 房疏呵笑一声,“原来忠义贤良是这个意思,那下官可真是恭喜魏少监了!几月不见,平步青云了!!”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41 魏忠良眼光冰寒,也不理他的冷嘲热讽,问:“房大人来后宫做什么?莫不是......找郑贵妃?” “是的,能请你带为通知一声吗?” “郑贵妃带三皇子狩去了,不在宫中呢!您没有挑好时候!”,魏忠贤似有不甘,说:“不过,大皇子有请房大人。” 这是哪出,且不说自己有被算计的感觉,魏忠贤怎么和朱常洛勾搭上了? 房疏背着的手拳头紧握,暗想:“自己正好与这个王八蛋有话说!” “那劳烦魏公公带路了。” 行至慈庆宫,朱常洛笑如桃花,出门来接,“先生,我等你好久了,备了些酒菜都凉了。”,他又转头对王安说:“王安,让他们把凉食撤了,换些热食来。” 魏忠贤弯腰说:“殿下,若这里没有卑职的事,卑职就先告辞了!” 朱常洛对他点头,魏中贤转身与房疏擦肩时递来一个毫无善意的眼神,房疏背上发毛--这人不简单。 朱常洛上前挽着他手臂,顺势捏了两把,有此心疼着:“先生,瘦了好多啊!” 不发一语,就这样看着朱常洛,后都脸红了起来,垂头将房疏牵至行宫,大白天的满室的红蜡烛,点着熏香,氛围有些不正常,怎么看都暧昧的有些过分了。 房疏屁股还没有沾地,问:“祁量行刺你了?” 朱常洛拉着他手围着矮桌,坐在软榻上,“先生先吃点东西再说吧。” 宫女们端了些热腾腾的吃食进来,然后王安主动出去将门带上,屋里只剩两人。 “这是做什么?不怕我对殿下不利吗?我也很可能会行刺殿下!”,房疏不喜欢这么暧昧气氛,便说些话别让朱常洛的脸再这般红了。 “我对先生......花间一相遇,便情根深种了。”,朱常洛目的与房疏相反,就是要把气氛弄得暧昧不清。 房疏扶额,“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祁量与你怎么回事。” 朱常洛给他夹了一箸鲈鱼片,“先生肯定饿了,我们吃了再说吧。” “我怕有毒!”,房疏推开面前的碗。 朱常洛低笑一声,自己也吃了一箸,“我怎么舍得毒害先生?” 房疏不留情面冷嘲热讽道:“那可说不准,人心隔肚皮,尤其像殿下这种,心机多着的!那李进忠都成了你的人了!!不知道使了些什么手段!” “几月不见,先生变得毒舌了。”,朱常洛有些失落,“在这宫中要自保的,我本来就得不到父皇的宠爱,我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那你为什么要扯上我?!”,房疏情绪也激动起来,“牵一发而动全身,知不知道多少无辜的人受了牵连?!” “那不是我本意啊,一个人站在街上被捅了怎么能怪被捅的人站在街上呢?应该怪行凶的人才对吧!” “你在诡辩!!你是知道行凶的人要杀街上的人,而你把那人推上街了!”,房疏冷笑,“你在借刀杀人!嗨!都是我愚蠢,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每一个好东西!!惹不起......求你放过我吧,祁量那件事,你可以出面救他的吧!”。 朱常洛起身跨坐在房疏怀里,罗衫轻解,房疏被惊得僵直不动。 “我做梦都想雌伏在先生身下,先生就是这张不沾烟火的脸。宛若天神!”,朱常洛开始扭摆起来。 房疏猛然回过神,伸手将朱常洛推开,“朱常洛!你疯了!!” 朱常洛跌坐在软榻上,若笑说:“先生为何这般讶异!你明明喜欢的......若非如此,为了先生开心,我也可以在上的--像霍台令那样对你。” “你他娘的!说些什么胡话!”,房疏羞愤难当,手指发颤。 “先生若和我共赴一次云雨,我可以放了你那家仆。说不定我比霍台令能干呢?” 遇上这等事,房疏一时羞恼得哑然,“你......你就为了这等事儿!害两夫妻坐了几个月牢?流产了?行啊!把裤子脱了!!” 就是这种表情,这种面无表情的恼怒,表无表情地对他发号施令让朱常洛心尖都颤抖起来了,朱常洛战战兢兢褪去罗衫,动作轻缓带媚。 “叫你脱裤子!脱什么衣服?!”,房疏催促着,语气却没有半点欲念,“娘的!你个小□□!”,不知道该骂他什么了,只希望能激起他一点羞耻心,终止这场闹剧。 却起了反效果,这话听在朱常洛耳里跟催情毒药没有什么两样,肌理分明的身体已带桃色,趴在软榻上,玉桃分两瓣。 房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心情,本来是觉得干他自己不也亏,朱常洛长得俊中有媚,但...... “我萎了!”,房疏以手扶额坐在一旁。 朱常洛满脸失落,回头望他,“可......我刚刚感觉到不是那样的。” “现在萎了,身体不行了。” 朱常洛过来要搂着他,房疏推开,“行了,我认输了。” “你是为了霍台令守身如玉吗?他用后面,我用你前面,这不算的。” 若非房疏亲耳听到他这些胡言乱语,做梦都不敢相信这马蹄子这么骚。 “你晓得什么!都是我干别人的......”,房疏死绷着脸,“我今天不想干。”,他又叹了口气,埋怨自己倔劲儿又起,开始胡言乱语了。 “小朋友,你去找别人吧,十七八的野马到处都有,我这不好用的,我有孤阳之癖。”,精早泄谓孤阳。 “ 盖精之藏制虽在肾,而精之主宰在心,故精之蓄泄无非听命于心。先生不耽于此事,自然如此,可以慢慢医的。” 哟呵,这是想把自己当男宠好生折磨。 朱常洛又连忙执起笔,写画起来。 “你做什么?” “我让惠民药房给先生开点补气养元的药。” 房疏起身抢过那纸,气愤不已,将其撕成碎雪,散落一地,“朱常洛,疯够了没有?我没时间给你当乐子。” 朱常洛咬牙欲泣,“我已经这么卑微了......先生仍不愿意看我一眼?” “你这不是卑微,你是下贱!”,房疏卡住他下颌骨,“问你祁量是怎么回事?” 朱常洛别头不说,房疏就下了力气,最后朱常洛受不了那欲裂的痛,连说:“痛!痛!!” “好好给你说话你不听!别逼我恨你!!”,房疏眼里的戾气刺得朱常洛心上生疮长孔。 “祁量没有行刺我!” 房疏一楞,放开了他,“怎么回事?” “一日该他当班头守紫禁城,那天常洵来找我麻烦,说我挡了他的路还不道歉,便要让下人找我,拉扯间把我怀里先生的画像拉扯出来了,我正慌乱时,祁量捡到了,他呵止了下人对我的无礼,常洵才悻悻而去。” 房疏打断了他,“我的画像?你又画了我什么?” 朱常洛脸红了,“我正要说呢,画的先生的春宫图,与我的。我把我想得画了下来。” 一阵沉默,房疏竟无语凝噎,轻咳一声,问:“然后呢?!” “祁量看见了......也骂我下贱,挥着拳头还想动粗。”,朱常洛轻笑,“果然是先生的家仆,骂人都有一样的。” 这确实是祁量干得出来的,若对象是当信圣上,他也要这样骂。 “就因为他骂你下贱?” 朱常洛连忙摇头否认:“没有......我想办法讨好先生都来不及,怎么会对先生的家仆不利呢?” “那你一口气说完啊!” “都是先生打断我的......后来沈大人路过看见了这个闹剧!沈大人让我这样做的,我本来不愿意的,现在时间不成熟我怎么会想将自己对先生的想法公之与众呢?!沈大人就让我说是祁量意欲行刺,就将他抓了起来。” “他为什么要让你这样做?!” “说只要将祁量关起来,不开审,就不会有人知道我对先生的痴念,不会影响到我的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 “那何不杀人灭口?杀人灭口不是来得更方便?!” “也许,沈大人怕我不忍心......”,朱常洛说了一个自己都信服的理由。 果然,房疏反问:“你信?两头恶狼聚在一起还装起了乖乖羊?!” “不管先生信不信,我是不会伤害先生的。” “行了,那这样的话不是更好办了吗?我也不想这丑事儿让别人知道,我自己的人更不会到处乱说的。你去撤回告纸!要不然我们就是仇人!” “好......”,朱常洛懦懦应允,他将沈一贯告诫他的话抛到了脑后--“别擅自放人出来。” 早知道找这臭小子这么好办,早就该忍辱受重而来,又怕事情太简单反而有猫腻,便再三叮嘱:“马上去办这件事情!!” “殿下,按小的说还是得下药!”,等房疏离去后,王安苦心劝道,“房大人那种人,就像玉兰花--身份虽不高贵,心里孤傲得很!是个软硬不吃的,但只要两颗药,保证让他求着你!” 朱常洛有几分失神,“怕他恨我。” “要奴才说,殿下的心,还是不够狠!” “复炎!” 刚出紫禁城,房疏就看到了卫广,他急忙向自己跑来,脸上又忧又急。 心里咯噔一声,房疏心道不好,问:“有什么情况?!” “我有个外号三条子的说他昨晚在锦鸳坊里见到一个姑娘像是霍夫人!!”,卫广有些急,咽了一口水,续说:“说是前几日才来的姑娘,前日晚上开的苞......”。 “□□?” “就是卖了初......夜。” 锦鸳坊地处一条四通八达之地,一座五层高楼,翘檐琉璃瓦,外系红绸飘飘,红灯笼照得一条街外也通明,莺声燕语传得二街开外也听得见,烟火气,酒香,熏得佛祖也心乱。 这是房疏第一次只身来这种地方,他绑着大红发带,身着流紫宽袍,粉底皂靴,手持那溜金桃扇,一改平时素淡,宛若一个富家子弟。 刚进这地方,一股熏人的脂粉气扑鼻而来,气先到人后至,一群花花绿绿的姑娘也扑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挑逗着。 “哪家的公子,面生呢!” “公子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一看有六七个女子围住自己,房疏心里慌乱,表面镇定:“我要见你们老鸨!” “哎哟!妈妈忙着呢!小女子便能让公子不妄此来了!” 房疏有些忍不了,越推她们,她们越贴得紧。又不能动手打她们,白白急出了一身汗。 姑娘们身后响起一记声音,让房疏战栗的声音,“姑娘们!这是我朋友,一起来听曲儿的。” 几个女子忙让开道,“是这个霸王!”,“别惹他,刚刚有个客人被他打成血粉了!” 那人个头不算很高,一袭白衣,半张脸有烧伤,一只眼睛有些□□,应该是瞎了。另一只好的眼睛也是满眼血丝,精神状态不是太好。他没有几年前那般白净了,纵使毁了容,却还是好看的。 房疏喉头有些哽咽,“占......” 占玉两步上前,勾住他肩膀,说:“占什么占!复炎,真是好久不见!” 两人坐在大堂正中桌旁,台上唱着《西子宜》,这里的脂粉少了许多。 房疏左右看顾,不见其它熟人脸,问:“姬悦他们呢?” 占玉将花生米抛在半空中,用嘴接住,自娱自乐,说:“他们有事情,我来这里放松一下。” “你怎么来京城了?你不是在川蜀吗?”,占玉挪了窝,怕不是好事。 “官逼民反呗!我怎么能让他们失望了?!”,占玉说得云淡风清。“没做的事情都要扣在我头上,那我还不如坐实了,没那么亏。” “你想做什么?!”,房疏劝着他,“不要乱来!” “做什么我有分寸,我又不会滥杀无辜!你担心什么?”,占玉苦笑,“也是,复炎现在都是戴乌纱,吃官粮的人,和我立场是大不一样了。” “不是......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罢了。”,房疏也跟着苦笑,“我不过是破纱帽债壳子--穷官罢了!” 占玉听完,真心笑了一下,“若你不是穷官,我就该用你开刀了!你看看你穿得什么!大红大紫的!还有,你怎么来了这烟花地。” 房疏才从久别重逢中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重要的事,他只说是简蕙莲失踪的事情。 占玉蹙眉,“你的相好?!” “不是,是朋友。” “我准备拆了这地方!正好找了个借口。”,占玉一说完,掌下一击,桌子碎成了无数废木头渣子。其他人搞不清楚头部全部都后退成一处。 纵使这里有成百体强打手护卫,不出一柱香时间这里就成了乱成了一锅粥,寻柳问花客们抱头四下逃窜,姑娘们都缩到一角哭得失了声,占玉几乎将打手护卫都杀人了精光,血腥之气掩盖了脂粉气。 房疏只顾得找人,他一间房一间房地寻,活春宫看了不少,却都没有找到简蕙莲。 占玉白衣却不沾一点红,他一手提起老鸨,老鸨身型肥硕,抖得脸上横肉乱颤,“咦!你们这前几天有没有一个瘦小静秀的姑娘?!前夜你们卖了她的初次!” 老鸨吓得失神,口水也兜不住地流了出来,“不知道......这里每来新来的姑娘都很多,我一时想不起来!!” “那你慢慢想!!只是,你一时想不起,我就断你一根指头!”,占玉执匕首,抓住她的手,银光一闪,伴着血溅,伴着惨叫,一根肥短的手指就滚落在了地上。 第66章 按照占玉这种作闹的方式,这里很快将会被包围。 房疏在人群中逆向寻人,喊着简蕙莲名字,除了惨叫和惊吓之外,无人应答。 毫无办法,房疏回到大堂问老鸨:“一个简蕙莲的女子,她左耳耳垂有一颗痣!她在哪里?!” 那老鸨还在剧痛中回不过神,只顾求饶:“饶命啊!不知道啊!!” 有一女子从□□堆中颤颤巍巍站出,她头发有些乱,穿得本来就不多,此时衣衫又不整,遮不住玉体,她说:“我知道......在后面柴房关着的,不知道是不是公子说的那个人。” “柴房?劳烦姑娘带我去看看!”, 姑娘点头应允,房疏起步跟上。原来是因为她昨晚将一客人咬伤了,被老鸨与龟公们吊打了一顿并关了起了来,一天都没有给吃给喝。 “那姑娘看着就体弱,想必是良家女子,被他们逼着一次接了三个客人,这里的客人都不把我们当人看的。她肯定是忍不了了......” 柴房处在厨房一旁,平时这里人来人往,此是空无一人,房疏一脚将那门踹开,门闩折成两段,借着外面的光,只见一女子赤身趴在草垛上,身上一道道血痕皮开肉绽。房疏将她翻过身体,这不是简蕙莲又是谁,一张小脸煞白,若不是她胸膛尚有起伏,和死尸也没有什么两样。 房疏脱下宽袍,将她裹上打横抱起,行至大堂。 占玉见他怀中只露出头脚的昏迷女子,又见房疏脸色奇差,问:“是她吗?” “是。” “看来被欺负得很惨了呀,是谁干的呀?”,占玉一脚将那老鸨踢飞几米远,“老子现在心情很差的。滥杀也说不定的。” 外面冲入几个持刀壮汉,大吼:“你到底是谁啊!这般放肆,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才吼完看这里雕木绣花窗都是洒洒满了血。横七竖八躺着他们自己人的尸体。又退出大堂门口。 他们收到消息还以为是普通的闹事,哪知是这般惨烈的景象。一些嫖客都吓得站不直腰,吓尿吓晕也不在少数。 色胆大,狗胆小。 “去告诉东莽!占玉回来了!!让他提头来见。” 占玉拾来一条凳子,翘着二郎腿坐着喝起了小酒,又啐了一口,“什么马尿!难喝得要死!” 房疏站在一旁,对地上惨叫连连的老鸨恨之入骨,占玉说:“复炎,你先走吧,等会儿没准有官府的人,看到就不好办了。” 看着房疏没有动,又说:“我会帮你好好招待他们的。”,招待两个字说得戏谑,听得那些龟公脸色发黑。 “我自己的事,不假手与人。”,房疏将简蕙莲放在一旁,他拔出风光,发出铮铮嗜血声,他两步上前提起老鸨的衣襟问:“谁送她来的!” “刘公公!!我们都叫他刘公公,他经常会送些宫女来此地,我只知道他是宫里的人,做什么,全名叫什么,小的一概不知呀!!”,老鸨老实了许多,一问便把所知的都说了说来。 房疏看她不像再有隐瞒,却剁掉了她的两手,疼还没有传递到大脑,就吓得惊厥过去了,房疏面朝那群抱头的龟公问:“你们谁打了她的?站出来,要不然......我就杀了你们这里所有人!” 其中两个被其它人推了出来,那两人吓得连忙跪到在地,“绕了我吧!都妈妈让我们打的!!” 占玉好整以暇,说:“恐怕不止打了这么简单,还做了其它更恶心的事吧!” 两人一听,都以头抢地,“没.......没有!不敢......” 占玉问其它人,“老实说,是不是做了什么其它的事情?” 其它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房疏一剑刺入其中一人肩侧,“说啊。”,声音平静,又暗流涌动。 “他们轮污了幽莲!”,那人惨叫着。 “幽莲?真是难听的名字。”,房疏抽回了剑。去角落里拾起一把马刀,“可不能玷污了我的剑。” 房疏持刀一挥割掉了其中一人的命根子,另一个人也难逃暴力阉割,房疏一脚将其中一根踹飞至门外,外面哄闹起来。 有龟公已经吓出了尿来。 “复炎,你快走吧,这姑娘病得很严重,再不就医怕是保不住命了。从后院走,不知道你这三脚猫功夫跑得掉不?” “好。我打架不行,跑路还是不在话下的。”,房疏抱起简蕙莲转身从后院走了。 对占玉,房疏保重两个字都节省了,外面围的家伙们才应该多保重。 等房疏走后,占玉对大堂内妓子说:“你们也从后院走,那里有个洞,所通之处僻静,不会有人在那里堵着,现在你们就是自由身了。” 她们将信将疑踟蹰不定。 “快走!别磨蹭。” 大堂内便鱼贯而出,有一打手想混水摸鱼,被占玉一箸射穿脑袋,钉在木梁上,吓住一旁姑娘。 “当我真瞎?!” 占玉就坐在大堂里着等着东莽和官兵而来。 房疏连夜去宝鸿林府上,让他府上的郎中查看简蕙莲病情,“伤口引入寒气,至肺腑入百骸,气虚神弱,虽留了七魄但失了三魂,□□出血,撕裂严重,能不能好过来,看这姑娘造化了。” 宝鸿林宽慰道:“房大人,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你在这里也帮不什么忙的。” 房疏半目揉着眉心,杵立在床旁,“都是因为我......”,倏然睁眼,“有事何不冲着我来!” “等简姑娘醒了,再好生问问什么情况。”,宝鸿林对郎中说,“需要什么汤药尽管开,只要能让姑娘好一些!” “少爷!我知道了!”,郎中便撤下去抓药了。 屋内生了兽炉炭火,驱了一些深秋寒意。 “鸿林,你先去休息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会好受些......”,房疏坐在床旁看着简蕙莲。 宝鸿林叹了口气,“那我先去忙了,房大人别太内疚了。” 翌日,锦苑坊惨案传便了京城,占玉于千人之中直取东莽项上人头,死伤达数百人,多是九莲教激进派人士,而后他又一把火烧了锦鸳坊,大火烧到第二天中午,火势才有熄灭之势。 在天子脚下如此猖狂,百官皆皆是又怕又愤怒,纷纷上书神宗,而神宗却没有回应,百官们便将压力转移到了首辅赵志皋这里,赵志皋只能安抚他们,说是神宗已经给了他东厂和锦衣卫的使用权,抓住那魔头也只是迟早的问题,百官们这才悻悻偃旗。 这天下午,简蕙莲迷糊嘟哝着:“我的点心......别踩!” “蕙莲!蕙莲!!”,房疏听她声音,连忙呼喊她。 她才眼开眼,看见房疏担忧的脸,费力一笑,“原来是个噩梦。” “是噩梦!你睡得可真久!”,房疏半哭半笑,把她扶起,端来一碗冒着白烟的汤药,“把这个喝了!” 她别头埋在他肩上,“不......我不喜欢吃药。” “你还是喝了吧,喝了可以吃点心。”,房疏耐着性子哄着。 简蕙莲抬首看他侧脸,不相信他的话,问:“真的?” “真的。”,房疏慢慢喂她,然后给她擦拭嘴角,动作轻柔。 一滴热泪滴在房疏手背上,有些烫。 “是复炎把噩梦里的野兽打跑得吗?”,简蕙莲的声音有些哽咽。 “是的,把它们五马分尸喂狗了,结果......狗也嫌弃那肉太臭了,不吃。” 简蕙莲轻笑两声,“狗狗很可爱的,你怎么能糟蹋狗呢。 ” “原来你喜欢狗,等你好了,我送你一只吧。” “复炎不觉得台令也像一只狗?不过是认主的大狼狗。”,叹了口气,她又摇头,“算了,我怕养不好,跟着我无依无靠的,狗也不想当流浪狗的。” 房疏手有些迟疑,却还是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会无依无靠,你是我家人。” “复炎,你真好!真的,怪不得台令他......”,简蕙莲双手捂住脸,“你这么好的人,我本来就无德无能,现在更是......”,泪从指缝出。 房疏紧抱着她,轻抚她背,头支在她头顶上,“胡说......你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干净得像雪莲一样,我恨不能早认识你!若是早认识你了,我定八抬大轿娶你进门,只怕你不愿意哩!” 简蕙莲在他胸口噗嗤一笑,“娶我之前能不能先写首情书?小时候别的姑娘都有情书看,就我没有,与我定亲的哥哥是个文盲,他只给画过一朵花,却写不出一字。” “你若要我画画,是为难我!情书虽然没有写过,但应该也不太难。” 屋里正好有文房四宝,房疏移至书桌旁,研起了墨,背对着简蕙莲说:“等我写好了给你看。” 简蕙莲坐在床头,看着那清然笔直的背影,视线越发模糊--世上有人记得自己,感觉真好。 乍见不厌,久处生欢,前越五世轮回,郎摇船妾采莲,郎看妾比花娇藕白,妾看郎年少信船流,无端隔水抛莲子,难用一面湖水来洗两面羞。 “蕙莲!我这写好......”,房疏转身楞住,简蕙莲闭眼歪头安静坐在床头,脸上泪痕未干,像是孩子哭累了睡着了。 房疏内心害怕,不怕上前探她鼻息,手上还没有递出的情书在房疏手里被紧捏出了皱折。 郎中来看了,对一旁失神的房疏说:“姑娘方才应该是回光返照,阎王借了她一刻钟弥留人间,说了想说的话。大人不必太......太伤感于怀了。” 这是他亲手埋葬的第二个人,在他身旁的女子都不得善终。 他将简蕙莲埋于一湖旁,那湖里正好有荷叶翩翩,来年定是满湖水芝,也有几许情人采莲子,也有夫妇相约看荷消暑,愿佳人转世也来采青弄花,寻个心仪的驾船人。 我是个守信的人,再世就不约了,因为余后生生世世就被预定了。 “大人,你这墓碑要刻何字?” “房疏之妻简蕙莲。” 我是个守信的人,但八抬大轿是实现不了,若不嫌弃,就送个名份吧,我不会再娶,你无缘再嫁,正好的。 “这首你没有来得及看的信,我烧给你了。”,房疏拿过火折,点燃那封情书。 你看书,我补衣,像是夫妻一样,我絮叨,你静默,像是家人一样,夜寒,我叮嘱加衣,你分心应诺,像是母子一样。可是啊,你衣橱里大半都是台令的衣服,每天的折痕都不一样,床下那两双大号靴子每天都有擦拭的痕迹,一个人睡的床,一直摆着两个枕头。等台令归来,我就把他休了送给你吧,可我现在不能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房疏在坟头捧了最后一捧土,便转身离开了。 “内阁唐太保也被杀人了!” “人头被悬在了西京菜市!和那个东莽的一起挂着呢。” 又过了一日,京城茶馆食铺里人们都在窃窃而语,多得是人有出恶气之意,黑白勾结本就不是好走的路。 在占玉的追杀之下,九莲教激进人士都忙忙如丧家之狗,急急似漏网之鱼,四下逃窜,或死或散,而占玉遣散了九莲教其余人士,九莲教在一夜之间不复存在。 尔良想脱手却不得,他现在掌管着九莲教留下的许多商铺产业,正名为木弥良,成了浙南富商,名镇一方的商贾都唤一声木老板。 霍台令回来了,房疏一开大门便看见大堂里有光,进门只见霍台令坐在椅上仰头,似乎睡着了。 没想到时隔几月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房疏鹤步走近,霍台令看起来乏得极了,房疏伸手在他眼前挥动两下,依然有没有反应,看这架势是连夜兼程而归,闻着他身上味大,转身准备给他烧水,手腕被大掌抓住。 响起霍台令慵懒低沉的声音,“你去哪里?” “去给你烧点热水,你身上味儿大。” “你怎么不看我?”,霍台令一拉,将房疏圈在怀里,“怎么瘦了这么多?!背脊骨都扎手了!是不是相思使人瘦?怎么眼睛都肿了?你哭了?!” 房疏已经不觉得太难过,可眼前人的出现,他关切的语气,将怅苦思绪放大了许多倍,他一时忍不住就埋首在霍台令肩上哭了起来,问:“你怎么提前了几天到?” “还不是太想你了......我一个人日行千里,提前了两天,不过没有人知道我到京城了,我一回来就到你这里来的。”,霍台令轻扶他的背,问:“你怎么哭了?冷静禁欲的房大人怎么哭成了个鼻涕虫?就这么不想见我?” “简蕙莲.......死了。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没有用......” 霍台令蹙眉,“怎么回事?” “我都不知道怎么对你交待.......”,房疏从来没有哭得这么厉害过,哽咽得差点喘不上气,抽抽嗒嗒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说到蕙莲死时哽得厉害,说不出一个字。 “我......今天都没有哭的......现在,现在怎么停不下来了!”,房疏懊恼得不停地垂打自己的头。 “别打了,再打就傻了!”,霍台令拉住他的手,“你不会想娶她吧?!” “你是人吗?现在还说这种话!”,房疏挣扎着要起身。 “这也不怪我!你对谁都这好,我心里也有疙瘩!”,霍台令逼问:“你真的喜欢她?” 房疏老实说:“若是早碰到她,我就喜欢她了,还有你什么事!” 霍台令心里气极,怒气越烧越旺,接下来又被房疏一句话浇灭了,“偏偏就先碰上你了,心里又只容得下一个人,有得选吗?” “这件事儿......不会就么算了的。”,霍台令拳头紧握,“郑贵妃也要让她血债血偿!” “你可别冲动!”,房疏回以一个轻柔的拥抱,“不能乱来!” “我又不是傻子,你说占玉已经来京了?闻玄青呢?” 房疏才想起来,“没有听说......不会被......!” 两人心里也都是咯噔一下,霍台令也顾不得与房疏卿卿我我,互诉情长。起身准备往北镇抚司而去,房疏也跟上。 霍台令转身说:“你一天一夜都没有休息了,快回去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 “不......你也好几天没有怎么休息了。”,房疏勾着他手指,“你放心我一个人?” “那我不去了,有事也是那小子该的,死了我去也帮不上忙,去要是看见他还活着,我心里也气不过,算了。”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42 “去吧!”,房疏拉着他往外门走,“别嘴硬了,我们早去早回。” 两人共骑一马向北镇抚司驶去。 才到北镇抚司,霍台令翻身下马,问门口侍卫:“曾大人在吗?” 那门卫点点头,“大人才回来的。” 霍台令提腿就要进去,被他们用□□拦住,“曾大人吩咐了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不发一语,霍台令长抢一抓,那两门卫就翻滚在地。“来人啊!有人擅闯!” 卫广听得动静,带着众人持刀而出,才见是霍台令与房疏,房疏张开双臂拦在霍台令前面,说:“有话好说,别动手!” “复炎,怎么霍大人也在,你们来此有何事?” 房疏看了一眼身后的霍台令,转头问卫广,“玄青呢?他还好吗?” 卫广一听,整个人焉头耷脑,而另外两人心都提到了噪子眼,“怎么?玄青他......” 卫广眼包着眼花,“师兄被占玉打成了重伤,才被送回府上,正在休养呢,我去通报一声。” “不用了!”,霍台令拉着房疏的手,“我们回去休息吧,就知道那小子的狗命旺着的,占玉都没能把他打死。” 没见到房疏之前,想着见面后要怎样与他行几次鱼水之欢,赴几次巫山云雨,不料两人盥洗上榻后,房疏搂着自已,头沾枕就睡了。 罢了罢了,不在朝朝暮暮。 第67章 “何大人,大皇子殿下撤回告纸了吗?怎么还不放人?!”,房疏一急,语气就重了些。 何芗也无奈,“沈大人才是控告,大皇子殿下只是证人,他说的没用啊,不敢放呀。” 两人在大理寺门口就理论起来了,恰时来了一驾马车,下来的正是沈管家,他一手提着青灰色衣摆,一手拿着纸制信件,说:“真是正好!两位大人都在,我家老爷太忙了,让我送来这信。” 房疏几步上前夺过信,是盖了沈一贯的印,正是让放了祁量一事,表示是个误会,并表达了虚假的歉意。 几月不见祁量,瘦猴更瘦了,脸色寡白,像被是被漂过的,他一手扶着碟兰,两人一时不习惯外面的阳光,眯着眼好半晌才适应外面的光线,看见了不远处的房疏,房疏几步上前准备搀扶碟兰,被祁量拒绝了,斜瞪了他一眼,“大人,别人的老婆你扶什么?” 碟兰用肘顶了他一下,“说话没个正行!” 房疏不理会他的玩笑,脸上愁云不散,问:“蝶兰......身体还好吗?” “劳大人挂心,挺好的,恢复得差不多了。” “你别和他客气,大人,你可得多弄些补品来!一时半会儿调理不过来!!想起来都后怕,幸好蝶兰没事......我们还是别要孩子了,我这心里后怕得很!” 房疏对他们鞠了一躬,这一躬让两夫妻楞在原地,“真是对不起......” “快别啊!”,祁量放了夫人去扶房疏,“大人怎么突然这么矫情了?你这样......我可都不敢说话了。” 房疏请了马车来接他们,车上,房疏让车夫去宝鸿林处,祁量问:“我们家在仲止居,怎么要去宝府?” “蝶兰需要人照顾,家里没有仆人了,都是一些糙男人,不太好的。”,房疏也赧然。 蝶兰忙着推辞:“大人,不必这般,我又不是金制玉造的,哪里需要这么矫情!这粗人吃不来细粮,我反而不适应。” 祁量知道房疏有所顾虑,也敛去了玩劣模样,正经说道:“一家人,没有分住的道理。”,对外面车夫说:“去仲止居!” “祁量!你们别让我担心了,过几天接你们回来吧!”,房疏神色严肃异常。 “大人,你这是看不起我们。”,祁量语气清淡,让房疏心里更不好受。 房疏几波思想挣扎之后还是带祁量他们回府了,房疏扣门,开门是的光着膀子的霍台令,“怎么这么早就回来......祁量?” 霍台令一手提着斧子,院里劈了一堆柴火。 房疏将祁量他们安顿下,回院里去劈柴的霍台令说了祁量的事情。 “你不该让他们回来的。”,霍台令如是说,“也许他们现在在牢里才是最安全的。” “我怕大理寺有他们的人,现在哪里都不安全。”,房疏给他擦汗,“别劈了,这么冷的天,又流了汗,该受寒了!” 霍台令趁他不注意,在他脸上香了一口,“不是说两口子一个劈柴一个煮饭吗?我得学学不是?” 房疏捧起他脸,主动递香,情深吞吐,咂住一处,天雷引地火,烈火烧干柴,霍台令打横打起房疏就要进屋进,此时又外又响。 霍台令像全然没有听见,房疏捶打他胸口,“门外有人找!放我下来!” “不管他,天没塌下来,能有什么大事儿?”,什么事儿都没有眼前的春宵来得重要。 “你!早上你才疯了一把,现在又要?!快些放我下来!”,房疏佯装生气。 霍台令不理他,调笑道:“刚刚不是勾得我?现在还立牌坊了?” 门外扣门声更大了,连后面院里的祁量都听到了,他跑到前院来,房疏听着祁量脚步声,从霍台令怀里翻身落地,整了衣衫,又恢复了冷清的表情。 他去开了门,是一脸急慌的卫广,房疏问:“卫大人?怎么了?” “师兄......想见霍大人!他昨晚听闻霍大人回京了,就吵着要见霍大人。”,卫广侧身看跟在房疏身后的霍台令,说:“霍大人,师兄说要见你一面!感觉很急的。” “喔......我过会儿来。” “别过会儿......师兄现在有些发疯。”,卫广乞求道。“不吃不喝的,师父说话他也听不进去?” “我说怎么找我,原来是发疯了。看来疯得不轻,连曾凌天的话都不听了。”,霍台令嘲笑起来,“行吧,我去看看大小姐疯成什么样子了。” 霍台令前脚才走,房疏后脚就收到了一封信,用红缨镖定在门上的。 是占玉送来的信,约见在华莲湖旁雾雩亭见,房疏与祁量交待了声也出门去了,房疏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个时辰,在雾雩亭越过冷清湖面能影影绰绰见到简蕙莲小坟头。 不一时一男一女就来了,是姬容与占玉,占玉不再一身白衣,而是粗布麻衣,一只裤腿半撩起。姬容则像一只小黄莺围着他叽叽喳喳,见了亭中正坐的房疏,又雀跃而来。 占玉还没有落坐,便说:“我是来道别的。” 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房疏点头喔了一声,“走远些好,现在京城倒处都在通缉你。” 占玉也点头,与他正面而坐,青石板冷得有些沁人,“本来是不打算与你再见的,有件事儿想和你说一下。” “什么事情?值得您老人家亲自来和我说。” “那晚你救的姑娘,是一个叫刘弗的公公送来的,而刘弗是郑贵妃的手下。你怎么惹到了宫中的人?”,占玉眼里有丝忧虑。 房疏紧咬后槽牙,“说来话长了!不说这个了,占兄是准备去往何处?” 落寞浮上占玉的脸庞,“去蛮夷之地吧,离中原远一些。” 姬容在一旁,表示她也要与占玉同行。 房疏问:“你哥呢?还有尔良呢?” “尔良哥哥现在成了大富翁了!哥哥放心不下尔良哥哥一个人,说是要帮他一段时间再来找我们。” 占玉一旁补充道:“复炎放心,九莲教的人头册已经被我烧了,现在没有人能查出他们以前的身份。” “姬容,你不是喜欢尔良吗?怎么不跟着他?还有,你哥也放心得下你?” 本来挺开心的,姬容苦起了脸,“尔良哥哥告诉我了......我说我不介意,他说他介意。” “哈哈!”,占玉笑道,一挑眉头“小丫头,哥哥带你去蛮夷寻汉子,听说那面的汉子都野粗得很。” 这席话把一个黄花大闺女羞得满脸通红,“占哥!你真的......你这些话要让我哥听了,能在你耳朵里念起茧子!” “所以你还是别跟着你哥那个木头了,我估计他不行,还不让你快活,不知道失了多少乐趣。女人嘛,需要滋润的,别被清规戒律束缚了快乐!人生几十载不要浪费了。”,占玉越说越歪,姬容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那你不去滋润别人,怎么被别人滋润了?还找了闻玄青那个厌人怪!”,这一句呛得占玉青黑了脸。 房疏脸上笑容僵住,轻松的心情突然遇上急刹,问:“什么意思?!”,这特娘的比听到天鹅与□□□□还刺激。 “没什么意思!听姬容她胡说八道!!”,占玉不客气拍了她头,一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再乱说,嘴巴给你撕烂!” 生气的占玉挺唬人的,姬容吓得噤了声。 房疏也不追问,说:“刚刚听玄青师弟说他好像疯了。人又受了重伤......连自己亲如生父的师父也忤逆了。” “与我何干?!”,占玉别开头,低头沉默了好一阵,“没杀他就不错了!” 姬容小声低哝,“你到是下得了手啊!” 占玉似乎沉浸在自己思绪里面,眼眶有些微红,“骗命骗色的狗东西!这辈子再也不见他了!他若是还想得起我这人,麻烦告诉他我讨厌他的很!” 姬容一手支着头,吐槽着,“得,前阵子不才说恨得吗?不说恨说讨厌了。” 自提起了闻玄青,占玉就有些恍惚起来,肉眼可见得不开心。 到了三人作手分别,房疏都不有些消化不了占玉与闻玄青的事情,他也心事重重回了府了,晚上霍台令眉头紧锁回来与房疏,祁量他们吃了晚饭。 房疏从蝶兰手里抢着洗了碗,“蝶兰已经辛辛苦苦做了饭,怎么能再她洗碗?” 等两人收拾好了,关了门扉,霍台令对着叠衣服的房疏说:“闻玄青这小子不知道发什么疯!一直念叨着让我放了占玉,不要伤了他,不要抓他,像中蛊一样!” “你师弟是动了春吧。” “动春?对着谁?那个榆木头!”,霍台令一个想法突入脑中,全是不可思议“占玉?!” 霍台令捂着额头,“这敢信吗?!” 房疏端了板凳坐在他对面,问:“关中谭斐一案是不是你嫁祸到占玉身上的?” 霍台令点头,“那谭斐太让人讨厌了!” “你是不是一开始知道姬容姬悦的事?你一开始就知道占玉身在何处是不是?”,房疏说着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我是在你们知道占玉的下落之后知道的,我本来想杀了他......”,霍台令对上他怒气的眼神,“我怕你生气,没有动手。要不然怎么让他在京城里搅弄风云?” “那玄青知道占玉的下落,是不是也是你出的招?” “我只是写信旁敲侧提了一下,没想到那小子真查出来了。”,霍台令说得无辜。 “你做这些是图什么?”,房疏气极。 被房疏凶了一顿,霍台令几多委屈,“我......就想被调回京和你在一起。相思不可见滋味太难受了。” 房疏硬起心肠继续问:“吴翰一家呢?!是不是也......也是你!?”,这是他最介蒂的事情。 霍台令摇头,“吴大人与我远无恨近无怨的,我怎么会杀他们,我也正想着这事儿,背后还有人!” 听完,房疏才松了口气。 “看你把你师弟害惨了!”,房疏叹了口气,“我也求你别伤害占玉,他是个好人。” 霍台令将房疏拥入怀中,眼神复杂,却只柔声道了一声:“好。” 翌日,是霍台令“到京”之日,等到黄庸一行数百人回京之后,霍台令便带众人进京面圣了。 房疏则暗中调查着那盐引钞关巨款去向何处,一切都指向了沈一贯,却没有实据,苦恼之际,就听到了闻玄青被东厂抓住了消息,说他与占玉勾结,是杀人头重罪,不日便与京西菜市口问斩。 原来是赵志皋等党羽对占玉恨之入骨,又对其无可奈何,听东厂的说他与闻玄青关系不一般,不会看着他死,便用了闻玄青做活诱饵。 霍台令对闻玄青还是有些内疚的,他主动向神宗申请“协助”围剿占玉。神宗说一句:“世间多数所谓恶徒,也心怀大义,不至于倾力绞之。” 霍台令听出大概意思,领命称是。 霍台令与房疏商量此事,若是占玉已经离京不顾闻玄青,便由房疏化刺客劫法场,若占玉来救闻玄青了,便由霍台令假意不敌之,再由房疏接应他们逃跑。 霍台令本不想将房疏拉入此事,房疏去再三坚持,并说:“占玉也是我的朋友,他帮过我,我也该还人情了。” 东厂是霍台令早就看不惯的,几日来,霍台令基本都暗中守着东厂,闻玄青行刑前一晚,霍台令亲眼见了一袭白衣的出现,他嘴角带笑,果然占玉也不负他所望,这个煞神做事不顾后果,到哪里哪里便寸草不生,不出片刻那高墙内便已火光漫天,撕杀惨叫混成了一处。 估计时机差不多了,霍台令下令放箭,等到里面没有声响了,才让人撞开大门,见遍地都是东厂公公的尸体,连那平时耀武扬威的伯赏都没能逃过一劫死在了占玉太攀之下。 只见占玉扶着闻玄青,曾凌天也来凑热闹了,他们身后火势漫天。 明显曾凌天不是来申张“正义”,大义灭亲的,是来救闻玄青,多少有些让霍台令不高兴。 “霍小子?!”,曾凌天脸上明显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霍台令恶作剧心起,读起了自己杜撰的圣旨,读了半天暗觉滑稽,最后说让占玉自废功力,这些也可翻篇而过。 本来只是开个玩笑,占玉竟没有丝毫就要下手,霍台令挡了下来,“罢了!最后这句是我瞎说的,看看你是不是只想逗闻玄青玩的!” 占玉脸一黑,是个不好惹的主,刚刚自己与闻玄青一番真情流露被人当笑话看了,气不过要与霍台令动手,几招下来,双方都知道不一定能胜过对方,闻玄青身受了重伤,急忙喝止两人,“你们别动手了!” 曾凌天也大吼到:“霍小子 ,你要是杀不了他,就别在这里现眼了!” “师父!”,闻玄青直叹气,“你是劝架的还是浇油的!” 果不其然,霍台令也用了用了全力,银光闪电,刀剑生风,一时间两人不相伯仲,只有闻玄青急得不行,这一气急,淤血外涌,口中一血喷洒了半身囚服,占玉收剑不及被霍台令伤了腰侧,拉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他也顾不伤就去扶闻玄青。 霍台令也收了刀,对身后的黄庸说:“把曾大人送回北镇抚司。” “霍小子!” “放心!我不会动你的心肝徒弟!”,霍台令不耐烦地对愣在一旁的黄庸说:“愣着做什么?!快带下去!还有,让外面的禁卫军往后撤!” 曾凌天也是受了伤,只能跟着黄庸退下了。 霍台令对占玉的敌意并没有因为闻玄青而减低多少,他敛眉道:“这里快烧没了,你带着闻玄青跟我走,房疏在五里外等着我们的。” 五里外东大街尾,银杏树下房疏一人牵着马车来回踱步,焦躁不安,直到看到三人,才松了口气,占玉个头比闻玄青矮了许多,扶着吃力,霍台令只能纡尊降贵接过闻玄青,闻玄青也是半昏迷状态。 房疏赶紧撩开车帘,“占兄与玄青快进去。” 霍台令也要上车,房疏挡住他:“你快回去,会引起怀疑的!” “我放心不下......也没有敢怀疑我!”,霍台令理直气壮起来。 “复炎,哪里来的臭屁小子!?”,占玉将闻玄青扶好,“大不了,我带复炎远走高飞了,这破地儿,也没什么好待的。” “你敢!”,霍台令汗毛都立起来了。 闻玄青头靠着占玉肩膀上,嘟囔着:“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行了,别话多了。”,房疏上马车准备驾车而走。 霍台令叮嘱着:“走永安门!我打过招呼了!你把这两个瘟神送了就快回来!!” “知道了!” 策马而去,深夜空余马蹄急。 “复炎!你救了我们,你怎么办?你在官场中并非没有政敌,若被踩了尾巴,可是万劫不复,不如,与我们一起远走高飞。” 房疏在寒风着别驾着车,声音快消散在风中,却依然被占玉听到了,“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复炎啊,事情追究起来是没完没了的,何不放过自己。” 房疏听进心里,转移了话题,“你还是回来救他了。” 将占玉与闻玄青送至城外,与占玉轻拥一下,说:“走得越远越好,我们后会有期了。” “若你想见我,联系姬悦便可。”,占玉淡然一笑,“我要去流浪四海了。世上没有占玉,只有李星明,我叫李星明。” 房疏轻拍他肩膀,“好的,明哥!” 月光照两行分别人。 回了府上,房疏怅然若失,霍台令见他回来,上前就给了一个拥抱,拂去脸上冰凉,头上寒霜,说:“你怎么苦着个脸?” 房疏没有说话。 霍台令用拙劣的技巧逗弄他,“快给爷笑一个?!” 房疏只抱着他埋首在他胸口,不发一声。 “好哥哥,你时不时地撒娇,是不是那药吃出问题了?” 胸前传来闷声闷气:“你不喜欢?那我还是离你远点。”,说着就要推开霍台令。 霍台令又拉回他,“喜欢......”,并在他额头印了一吻。 十年京城梦渐醒,眼前人是梦里人。 第68章 连夜入宫上报东厂一事,霍台令禀神宗:“大火焚,乱驽连发,千人围而不见一人出,占玉贼子必葬生其中。” 反正东厂在场的人都已经化灰,已经是死无对证。 神宗听了,沉默了片刻,只道一声嗯。 霍台令看了一眼依在神宗身旁的郑贵妃,她正打着哈欠,感受如针的视线,与霍台令对上眼,便有如坠冰窖之感。 次日,东厂事件就传便了朝野,大多数官员先是松了口气,才想起去向曾凌天吊唁闻玄青,大家都知道此师徒如父如子,说是丧子之痛也不为过,不过曾凌天除了叹气,也不见其它情绪,大家都说是伤心太过,有些神志不清了,导致反应不正常。 自回京以来,霍台令一步也没有回过明止奄,吃喝拉撒全在仲先居。 一天晚上,四人正在吃饭,祁量埋怨肉少了,房疏和蝶兰都白了他一眼。 祁量说:“两人月俸......四张嘴。霍大人还是应该交点伙食费吧。” 蝶兰都怕祁量会被揍了,在桌下踹了他几脚。祁量哎哟一声捂着被揣得生疼的脚跟。 “喔!”,霍台令眨巴了两下眼睛,“平时的月俸都是黄庸给我管着的。”,又对着身旁认真吃饭的房疏说:“是该让哥哥给我管了。” 房疏飞看了他一眼,“吃你的饭吧,听祁量他胡说!” 霍台令放下碗筷,将房疏手里的碗筷放下,握着他手,郑重其事说到:“以后哥哥给我管账,我每天给哥哥梳头......嗯,我还是嫁过来吧,明天找人选个黄道吉日,咱们成亲吧!” 其余三儿被他的话惊住了。 房疏心跳如雷,脸涨如粉,说话都哆嗦:“你......胡说什么呢!是不是这几天忙......忙傻了?!” 下一刻霍台令的举动更出格了,咚得一声,他双膝下跪在房疏面前,“哥哥不娶我,我就不起来了!!” “你怎么突然在这时耍疯?!”,房疏羞恼不已,连忙要扶他地身,“还有外人呢,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祁量一听不高兴了,“我们算什么外人呀!!”,他也放下了手了碗筷,一本正经道:“我可算是复炎的家属,霍大人,我给你说啊,要嫁我们复炎呢这陪嫁是少不得的,好歹复炎也是玉生生般的人,陪嫁几个丫头仆人什么不在话下,什么家私珠宝的越多越好。” “你要丫头做什么?!”,蝶兰醋意横生,“好你个祁量!!你个孬猫子还贪腥!” “哎哟!冤枉!这府里只有几个大老爷们,要有两个丫头才合适些,今儿我去人力场看了一圈没瞅着合适的。”,祁量忙着解释,他又接收到房疏递来的眼神,“房大人我是放心的......我不放心霍大人啊!他可是少妇杀手!有他在,我实在担心得很。” 蝶兰气笑了,“你说些什么混帐话!”,拧着他耳朵,“嘴巴不是屁股,怎么什么气都往外放?” 房疏听了不是什么滋味,正色对还在跪着的霍台令说:“快别闹了!起来。” “我没闹!”,霍台令正色道:“我从来不开玩笑。” “你没听别人都说你是少妇杀手了,我可不敢娶!” 这可说得祁量有些自责起来,“哎呀,我乱说的!” “哪里的话!我可是一个少妇都没有碰过!而且每天都被你榨得差不多,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心思看姑娘了!”,霍台令像个小狼狗一样抱着房疏腿不放手了,“而且哪有你好看啊!” 房疏心里的羞耻感像烟花一样炸了个满堂彩,巧舌如簧也打了结,微张薄唇,也没有发出声来。 “哎哟,复炎,你快答应了吧!反正我们也不亏!” 借了祁量递来的梯子而下,房疏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吐出那一个字,“好!” 霍台令兴奋得大跳起来,还给祁量击了一个掌,然后抱着房疏围着院里跑了两圈,“我要成亲!我要成亲了!!” “别疯了,快放我下来!” 祁量瘪着嘴,“霍大人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以前还怕他得很呢!看见他都巴不得躲远些。” 蝶兰看着霍台令怀里也笑面如焉的房疏,说:“我以前还以为大人不识人间□□呢,一个在心仪的人面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初冬夜里,房疏房里先是悉悉索索,而后又传出肉音唔咿,吟吟哦哦,辩不出宫商角微,起起伏伏,如云烟山峦。 祁量起夜听得真切。 “嗯......快放开我的手。别绑着......”,房疏声音像是掺了真丝绸缎,又轻又柔又挠人,一下子把祁量的瞌睡虫都吓到九宵云外去了。 “就要绑着,今天只能用后面去。”,又是数十下床榻吱呀。 吟声又如流水,时急时缓却不绝与耳。 祁量脸都黑了,平时放浪形骸,也都没有今儿这般声响大,今天隔着个院子都能听见。 院里的冬天都被熏得暖洋洋的。 霍台令第二天让黄庸送了几个丫头而来,担了十几担粮食,许多鲜肉干脯,还有许多珍稀吃食,时蔬果珍,山参海珍也在话下,还买断了几个厨子。 房疏一回家就见多了这好些人,在自家里忙里忙外,问祁量怎么回事。 祁量翘着二郎腿,剥着干果,说:“都是霍大人送来的。” 这天霍台令回来得有些迟了,房疏说:“蝶兰不饿着肚子了,别等台令了,你们先吃吧。”房疏不兴主仆尊卑,都是让下人上桌一起吃饭的,以前瞿百瞿千他们也是这样,现在这吃饭人可多了,加上家仆每顿饭都要坐两桌人,他那点微薄的俸禄怎么养得起这许多人。 等到晚上霍台令回来,房疏让人重新端了吃食在他房里,霍台令吃得大口,还不时朝房疏碗里夹,“怎么只看着我?你也多吃些,好不容易你脸上才长了点肉了。” “你今天去忙些什么了?这么迟才回来,都残月挂梢头了。”,房疏见他是真饿了,也给他夹了许多肉食素菜,“你慢慢吃,别哽到了。” “你也快吃!”,霍台令催促着,“闻玄青接手的那个盐印钞关案落到我头了,皇上知道是有人贪污了巨款,正在查呢。” 房疏脸色有些不好看,应了一声:“喔” 可晚上给他宽衣时却见得衣下摆有硬块,他衣服本是墨黑色,看不出是什么,房疏凑近一闻发现是血,风干了,在衣服上成块了。 次日宫中又有人死了,宫中死人本是常事,可那人死的地方却不是个地方,才吵地沸沸扬扬。 死的人不是别人,是刘弗,长期倒卖宫中财物人口也牟取利益的人,简蕙莲也正是经了他的手才落得如此下场。 而他的尸体被悬挂在郑贵妃行宫前,而死状可怖,手脚尽断,肠穿肚烂,鲜血混着污物流了一地,偏偏尸体表情安详,实在诡异至极。 见者皆吐,甚有昏厥者。神宗闻此,龙颜大怒,有人嚣张到此,要让锦衣卫三天内抓住凶手以震圣威。 霍台令与房疏请了个算命先生算个黄道吉日,那算命先生要了两人八字,问:“二位要算什么?” 两人就坐在街边,不顾这里人来人往,霍台令说:“算成亲的黄道吉日。” “啊?”,算命先生以为自己听错了,“两们公子算什么?” 霍台令沉脸冷声说:“我们要成亲!问你哪天日子合适!你个鳖孙要是再听不懂,老子就掀了你这破摊!” “台令!”,房疏注意到周围有异样的眼光,悄悄拉了霍台令衣袖,凑近他耳旁,低声说:“别生气,要不就算了。” 那算命道士看两人亲昵状态,有些不好意思笑着,“知道了!老道这就看看。”,等他煞有介事看起来,然后抬头说:“一位是乙亥年庚辰月生人,却不知日时,另一位辛未年丁酉月癸亥日酉时三刻生,因为一位不知道其时日,只能结合面相再加以观测,两位命格相缠,前世姻缘今生定,只是今生也多磨难,前世佳人配不成将军,今世棠棣可修琴瑟,路也崎岖,望两位好走,黄道吉日定在七日后是最佳。由于两位情况特殊,拜堂宜朝南莫朝北,洞房向东不向西,方可避一避血光之灾,莫让血气煞了今世缘分又得下世续了。” 第一次有两个男人来求姻缘求吉日,这老道也说得像真的一样。 霍台令一听不高兴了,“什么血光之灾!你个臭鼻子老道!”,起身就要走。 那老道被他吼得呆住了神,连钱都忘了要,房疏起身追了两步,再想起没有给钱,又回头给了点碎银,“实在不好意思,他脾气有些大。” 房疏看霍台令愁眉不展,“这些人都喜欢装神棍糊弄人,别当真,而且他说得也不全是坏话,不是说了我们有缘有份吗?听好的当是祝福了。” 霍台令在人群中伸手牵住了他的手,大力握着,“什么前世下世的,我只有这世。” “嗯”,房疏回握了他的手,“难得浮生半日闲,好好幽会才是的。” 幽会正在兴头上,霍台令带着房疏在街边吃了些小吃,房疏给霍台令买了好些小孩儿的玩具,有摩罗,也就是泥人,多着乾红背心,系青纱裙儿,长得憨憨的小胖人。还有布老虎,房疏买的时候用哄小孩子的口吻对霍台令说:“老虎可食鬼魅,让台令啊,晚不做噩梦。” 霍台令表情嫌弃,却接了过来,“真当我小孩子呢?!这老虎头大眼大身小的,长得真滑稽。”,一名滑稽又添了些欢喜。 一圈下来,霍台令手中满是些玩具,卫广寻见霍台令时,两人在闹市间玩笑逗笑着。 “霍大人!原来你在这里呀!”,人群一见穿着官服腰配刀的卫广,都自行让开了路,他走到那两人面前,“可算找到你了!宫中出事了!师父让你去北镇抚司找他呢!” 霍台令将手上东西背至身后,敛眉沉目道:“什么事情?!” “有人将死尸挂在郑贵妃的门口,要三天内抓到凶手!”,把卫广脸都急红了,催促道:“快走吧!抓紧时间才是!!” “我和你一起去吧!” ,房疏也正色着。 到了北镇抚司,曾凌天也没有把房疏当外人,说了事情经过,然后说了自己的推断,“嫌疑最大的是大皇子,前段时间有人发现他与刘弗在内延东路有过争执,骂刘弗狗仗人势,恶事做尽,还没有见大皇子发过那般大火呢。”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43 听完,房疏侧头思索,说:“不太可能是大皇子做的,他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不会用在自己是头号嫌弃人的情况下做这种事情,有没有可能是郑贵妃自己贼喊抓贼?”,毕竟这事儿她也不是做不来。“借着由头,扳掉大皇子?” 曾凌天:“也是有可能的。” 霍台令听了不高兴道:“怎么就不可能大皇子,越是危险就越是安全。说不定他功力远在你想象之外呢!” 房疏白了他一眼,道:“别闹小脾气。” 曾凌天打断两人,“行了,霍小子你负责去查大皇子,我负责郑贵妃这里。” 霍台令点头应允。 “蕙莲的事情......我听说了,不要因为太伤心而不回自己府上,长期叨扰房大人也不是好事。”,曾凌天叹了口气,“左巡抚的小丫头正是待字闺中年纪,眉......眉如远扇,眼......眼含秋水,窈窕之姿,是个绝色佳子,若你有半点意思,我就去与左巡抚说说,他与交情甚深,料想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丫头应该也不会说什么的。” 霍台令先是一愣,后说:“那左巡抚不是说我是游荡子莽夫吗?怎么可能愿意将女儿许给我,曾大人操心了。我正想说......”,房疏私下连忙抓住了他的手,示意他收口。 曾凌天又显老了许多,“闻玄青那小子,唉!想着他能早此成家生子的,结果找了个......,唉!结果你这里也......,为师就想你能从人伤痛中走出来,好好成家生子。” “可是怎么办呢?”,霍台令不顾房疏示间阻拦,说:“我七日后成亲,还想请曾大人呢!” 曾凌天眼里才放了一些光彩,“真的?哪家姑娘?为师竟然不知道。” “您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霍台令!我们该走了!!”,房疏害怕他再说下去。 霍台令提嘴一笑,抓住房疏的手腕,说:“这便是您的媳妇。七日后我和他在仲止居成亲,不过,您若是不来也无事。”,霍台令对楞在曾凌天身旁的卫广说:“卫广也来吧,房疏说只请亲朋好友,要办得低调一点。我也只能依着。” 没想到突然被点名,卫广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好好好!” 曾凌天问:“房大人......霍小子说的是真的?” 在两人的审视之下,房疏的头是点不得也摇不得,只能沉默。 曾凌天最后叹了口气,“你们去忙吧。” 出了北镇扶司,房疏蹙眉说道:“你何必对你师父说这些再来刺激他?玄青的事情他已经受了不小的打击了!” “他始终也是要知道的!有什么不能说的?况且,他能接受占玉反而不接受你,还不如老死别相往来了。” 房疏垂首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说:“他好像也没有接受。” 奇!书!网!w!w!w!.!q!i!s! h!u!9!9!.!c!o!m 第69章 霍台令雷厉风行,马上让黄庸去调查大皇子近几日的动向。 “有些事直接问,说不定能问出点猫腻。”,房疏知道霍台令与大皇子有过节,便说:“我与你同去吧。” “嗯。”,霍台令哼然一声,“那小子最好别再觊觎你!我会忍不住滥用私刑打折他。” “真以为我是香饽饽?”,房疏说得有些底气不足,“人家生为皇室龙族,与我这平民有甚好纠缠的?” “虽生在王候将相之家,比你是不足千万之一的,你这香饽饽招狗!”,说罢刮了他鼻尖一下,“你这香饽饽居然喜欢我,说说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不会是被我干服了吧?” 房疏脸噌得红了半边天,说:“别再说些废话了,去宫中办要紧事!” 霍台令心想:“这人是逼不得的,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问。也不急于一时。” 两人换了官服,便策马向宫中驶去,两人在尚书房到慈庆宫的路上堵到了朱常洛,他身边只跟着个王安,怀里抱着些书卷,两人正侧首低语说道什么,王安一旁点头示意。再抬首却见房疏正在前方不足不五步远,见他站立如松,一手背后而一手贴于前,才气萦萦,便眼染星辰,面浮喜色。 又看清房疏身后站了个霍台令时,星辰也黯然,喜色也消散,问:“两位大人有事?”,很明显就是在这里等他的。 霍台令将他的反应都看得真切,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房疏点头,“找殿下有话说。” 朱常洛脸上还是挂着笑,“那去我宫中说吧,怕这外头凉着了两位。” “也好。”,房疏点头。 两人便跟着朱常洛与王安入了慈庆宫,入了宫中,也觉得寒气非常,朱常洛忙对王安吩咐说:“还不快去添些炭火,别冷着两位大人。” 宫中冷清,不见宫女与其它仆人。 房疏问:“只有你与王安?” “三弟前几日说他宫中宫女公公侍候得不好,就指名要我下面的人,父皇就随口赏给他了。” 都是龙种,待遇如云泥。 霍台令也不客气,拉着房疏就要坐在宫中正上方一方软榻上,房疏低声说:“别这么无礼!” “那我坐了。”,霍台令一屁股坐下,手里还把玩着房疏素指,房疏连忙抽回,“别闹!” 朱常洛收回视线,给两人递了茶水,“无事的,我这里不讲究这里俗事礼仪,两位大人随意就好,先生也坐吧。” 朱常洛落坐于下榻,房疏也没有挨着霍台令,而是坐在朱常洛对面,王安进来给兽炉添炭,这宫里渐渐暖和起来。 鲛纱细帐随热气浮动,印得人的脸也红红的。 “王安,你去端些果脯吃食来。” 王安应允而退。 房疏开门见山,“今天我与霍大人前来是为刘弗一案而来。听说你前段时间与他有冲突,不知道所谓何事?” 赧然之色浮现在朱常洛脸上,“都是一些私事罢了。” “不会是作贼心虚吧?!”,霍台令坐在正上方,手肘支膝撑脸,打量着朱常洛每丝每毫举动与表情。 朱常洛说得有些小声,“不是的......与先生有关的。” “与我有关?”,房疏与霍台令对视一眼,后者已有不悦之色,房疏便继续问:“你继续说呢。” 朱常洛沉着脸说:“大概是十多天前,那晚在尚书房待得有些迟了,路过隆宗门附近时听得刘弗与他的贴身公公说话,当时我只是依稀听得一些,但刘弗的声音我是认得的,尖中带哑,口音很重,有人问:“那霍提督府上的人也敢动?”,然后刘弗说“上面这样吩咐,咱们办事儿就行了,还有钱拿!而且这应该不是针对霍提督,怕只是和芝兰探花走得太近!这女的过门就和被打入了冷宫差不多,霍提督又远在千里外,谁管得着?”,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等想看个明白,过了宫墙转角已经不见人了。我便让王安密切关注先生的安全,后来就听说先生到处找人的消息,我才去找他理论,问人的下落,他去矢口否认,这才起了争执。我只是想帮先生的忙。” 又是悲上心头,房疏叹了口气,淡然问:“只是这样?” 朱常洛点头,“只是这样,我不至于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杀了他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那姑娘也救不回来了,还会身陷囹圄。” “好了,什么也没有问出来。”,霍台令起身,走到房疏身旁,对他伸手,作势便要拉他起身。 朱常洛也连忙起身,说:“两位大人来都来了,不如用个膳再走吧,别嫌弃我这宫中食冷菜疏才是。” “嫌弃。”,霍台令一句话拒绝了他。 房疏伸上让他拉自己起身,对朱常洛行了辞礼,说:“打扰殿下了,不便再叨扰,下官告辞。” 房疏才行罢礼,手又被霍台令牵住,还是十指相扣,一根针从朱常洛眼里刺入心里。 看着两人出宫的背景,霍台令边走边对房疏贴耳说得什么,房疏又轻轻锤打了手臂,整个人没有平时的冷清,只剩娇俏含羞。霍台令也没有贯有人狠戾,只有宠溺。 王安这才端着果食而来,至门口就见那两人离去的身影,道歉道:“殿下,宫里没有多的吃食,我才去尚膳司讨了些来。”,王安跑着脸通红,喘道气,朱常洛顺手将王安手里的食盘打翻在地,干果点心洒了一地。朱常洛拂袖而入房,大吼:“别来烦我!!” 王安只叹气,收拾了打翻的果盘。 身处内室染暖气,心如外屋是寒冬。 霍台令忙着调查刘弗一事,接连两天都回来得迟,而房疏也在忙着六科公文事宜,除了晚上缠绵,白天基本见不到人影,霍台令这天夜里回来的尤其迟,房疏一直躺在床上等他归来,不知是三更还是五更房外火光徒现,府内闹作一团,房疏连忙起身穿衣,打开门,祁量就执灯前来,一脸惊慌,急急咧咧说不句完整的话,“霍大人被行刺了!” 房疏看得院里乱作一团,府上的人都出来看情况,人们高举灯笼或是火把,黄庸带着两人个锦衣卫抬着半身染血的霍台令要进屋来,房疏连忙上前,急着问:“台令?这是怎么回事啊!”,带着一点哭腔也被半昏迷的霍台令听到了,他虽然身体虚弱,却怒气极大,低吼:“不是说了回明止庵的吗?黄庸!”,这一吼扯着腰间伤口,又泊泊流出了更多的血。 房疏红了眼,试图用手摁住那捅出来的血窟窿,也只染了一手鲜血,烫得吓人。 “郎中呢!叫郎中了吗?!”,房疏急着吼道。 房疏的手被霍台令覆上,很是冰凉,火把下照下霍台令笑得苍白勉强,他努力想让房疏放宽心,“别……别担心……小伤罢了!” “什么小伤啊!流……流这么多血……” 让他们将霍台令抬上床,房疏端水给霍台令擦净了腰侧伤口,才仔细看得那如碗宽的伤口,触目惊心,房疏隐忍不发一语,郎中才背着个木箱急忙而来。 在郎中给霍台令包扎过程中,霍台令一直抓着房疏的手不放,房疏便让霍台令躺在自己胸口,一个肉痛得说不出话,一个心痛得说不出话。 针线入肉,从肚脐至髋骨处,成了一条千足蜈蚣,它在其它伤疤面新鲜得像雨后新笋,等郎中费力完成时,霍台令已经昏过去了。 “大人这伤口有些深,需要休息一此时日了!不过.......大人头部也受了伤,可能会出现暂时性失忆,没有性命之虞就是万幸了。”,郎中收拾医具,写了药单,便走了,房疏递给祁量让他连夜去惠民药局拿药。 房疏轻探他头部,才发现后脑有一个大包,似被钝器所伤。 又将带血被子换了,对黄庸点头示意屋外谈话,房疏将黄庸拉到远离房间的亭里,这夜里开始下起了淅沥小雨,又有寒风穿堂,冷得黄庸抖了几抖,可房疏没有顾及这些,问:“发生了什么?” 黄庸也有些暗悔,“因为圣上逼得急,大人这两天都一直东奔西走,事情总算明朗了起来,大人便归心似箭,说怕房大人夜里等得急了,就一路回赶,却中了埋伏,受了伤,我们才跟上他时,地上已经是碎尸满地了,现在还不知道何人所为。是我们没有保护好大人。” “他查到什么了?” “说是和郑贵妃,大皇子都有关系的,具体是谁,下官也不清楚。”,黄庸醒悟过来,问:“大人是怀疑?” 房疏点头,“怕是有人想杀人灭口。”,思及此,房疏拔腿冲穿过针雨回房看霍台令还安稳躺着,对跟来的黄庸说:“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嗯,我派些士兵守着好些。” “多谢!” 房疏毫无睡意,给霍台令喂了药,一直守到天明。 天明之后,仲止居来了不速之客,大理寺来人提人了,提的不是别人正是霍台令。 祁量一听就与来的十几个官兵打了起来,“你们他娘的!不长眼吗?跑到这里来抓人?!” “祁量!”,房疏将他拉扯回来,几个官兵已经被他打肿了脸,祁量也好不到哪里去,鼻头青肿流了些血。 房疏问领头的千户,“为何是抓霍大人?” “有人提供了证物”,千户对捂着被打肿的侧脸,本来就是有些圆胖的脸,另一半肿得老高,像是馒头上又生个小馒头,他对身后将士打了个手势,身后人拿来了一件衣服,正是前两晚霍台令穿回家带血的衣服,第二天不见了,以为是下人拿去洗了,后来两天太忙,便忘了它的存在。 “批评杀害刘弗的凶手正是霍大人,现在要抓他回大理寺。” “不可能的!台令不可能这样杀人的。”,房疏还想解释,被千户打断,“房大人,我们看证据的,今天我们就是来带人走的,你的人已经干扰我们司法正常的,若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这只乱咬人的狗也要带走!” 那千户对祁量恨得牙痒痒。 “是谁给了这件血衣?”,房疏问。 千户摇头,“我只负责抓人,案情如何,我不管,您可以去问何大人。若房大人再有意阻拦,你这府上人都要去牢里喝两天水了。” “台令受了伤,可否备辆马车?”,房疏叹口气,妥协了。 “大人!可不能让他们带走霍大人!”,祁量可不认,撩起袖子就要上前,大理寺士兵见状都后退了几步,千户拔出了刀,“别闹得太僵了!” 房疏拦住祁量,说:“我们行得正,坐得端,盛世岂能蒙冤案,我也随你们去找何大人说说话。” 就这样,房疏将霍台令从仲止居送到了大理寺,蒙何芗的关照,住的牢房也算敞亮。 等安排妥当,房疏便去找何芗问此事。 “还没有来得及向何大人道贺,恭喜何大人升做大理寺卿!” “哎,没有什么好恭喜的,都是圣上嫌麻烦便任了我命罢了。” “关于台令的事。”,房疏直接问,“是谁提供的证物。” “复炎,是内阁沈大人。” “什么?!”,房疏谁都想过了,唯独没有想过是他。 “沈大人今天一大早亲自送来的,他说霍大人很有可能是凶手,而且血衣确实也是属于霍大人。而且宫中有人作证说那晚在宫中见过霍大人。”,何芗叹了口气,“望复炎还是体谅一下我的难处,不得不请霍大人来作客了。” “我......我知道。只是麻烦何大人代为照顾一下台令了。” 看房疏苦着脸,何芗宽慰道:“这是自然,复炎请放心。虽然不能说是宾至如归,但是安全这里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能来给他换药吗?郎中说了要一天一换,我怕其它人笨手笨脚,做不好的。” 何芗叹口气,轻拍他肩膀,“复炎啊,你知道我们这里规矩的,未审期间是不能见犯人的,这里的兄弟都的刀口舔血过来的,换个药什么的,还是问题不大,房疏不必太过忧虑。” “那个......他不喜欢吃醋,别在菜里放酸的,他喜欢吃甜食,若是有些饭后小点.......更好,叮嘱他睡前要洗脚,他晚上可能会做梦,有时候爱踢被子,这冬夜还是挺冷的,若狱头有心给他搭一搭裤子,下官也是万分感激。稍后我让人送他平时看的书来,给他打发时间。”,房疏说完,才发觉自己太啰嗦了些,而何芗也认真听他说完了,“真是叨扰何大人了,我会让人送些伙食银两来的。” 何芗笑了,“没想到房大人与霍大人关系这么要好,比亲兄弟都好了,哪里有自费坐牢的道理,房大人的钱,我是不会收的,霍大人不会在我这里受委屈的,复炎只管放心。” 不说一步三回头,但房疏三步一回头是有的,被何芗亲自送到了门口后,何芗马上命人关了门。 南堂茶苑里今天被一群特殊的客人包下了,沈一贯正与一些同寮学士一起品茶论道,几扇屏风围住了众人,屋内兽炉添炭,也算暖意融融,沈一贯正与众人说着西洋的天主教教义,大家都屏气听着这西洋玩意儿,却被门声吱呀一声打断,透过纱帐见人有人跌跌撞撞闯进来,原来是沈管事,他慌忙跪到沈一贯面前,“老爷!房......房大人他硬闯进来了!” “别通报了!我已经来的!”,来人着青色夹袄,手执已经出鞘的剑,明晃晃带了寒光,房疏嫌弃那些纱帐碍眼挥剑割断,剑太锋利,柔如薄纱也断为两断。 门外有护卫战战兢兢围住,门内除了沈一贯都失了神色,有作官的认得房疏,却从来见过他执剑如煞的模样,话连不成一句,“房大人......你来这......是为何呀?还拿着剑,怪吓人的。” 房疏走到众人面前,冷笑道,“我是来找沈大人的。” “找我的,就让他们出去吧,正好咱们叔侄应该好好说说话了。”,沈一贯不惊不许,浅啄了一口冷茶。 房疏只当他是故作镇静,用剑对着其余人挥了挥剑,“你们快出去!” 其它人便也起身匆忙离开,还有沈管事不走,“你怎么不走?我和你们老爷说话,你在场不太好吧!” 沈管事看着自己老爷,沈一贯说:“你出去吧,把门带上,房大人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没这么蠢。” 房疏收剑回鞘,噌地一声像是安定了沈管事的心,他才怯怯出门。 “别忘了带上门!”,房疏冷呵道。 “房大人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沈一贯仰看着站立在面前的人,“年轻人,坐下好说,我年经大了,脖子可不好使。” 房疏才坐在他对面,这里都是单人桌,两人中间隔了两步宽距离,“沈大人行踪好神密,府上不见人,宫内也不见人,不用暴力吓一吓你府上的人都不说你的行踪。人有时候就是贱,好语好言听不进去的。” 沈一贯也冷笑一声,脸上了然,“是为了台令吧?” “是,也不止是。” 十年恩怨一朝结,一朝又续十年怨。 第70章 沈一贯并不显得意外,“那房大人还有什么事情?”,连疑问句语气都显得平静。 “你与地方官员贪污了盐印钞关税一事。”,房疏冷笑道:“你们虽然做了假帐,可仔细一核查便不对数了。” 沈一贯也不否认,“然后呢?房大人应该是有证据了,不去举报,来这里闲扯什么呢?” 没想到沈一贯一点不忤,反而是颇有把握的模样,看得房疏火气更大。 “先不说这事,你为何让台令入狱?!前有祁量,后又是台令,你这么针对我,连自己儿子都不放过?!” “没想到那小子什么事都和你说。”,沈一贯垂眉低目,“前两天他跑来请我喝喜酒.......还是和你的喜酒,呵,这事儿传了出去不被天下人耻笑了?!” “为了不让他和我成亲,你便让他去坐了牢?你这个爹当得真好!!” “你爹知道可能会打断你的腿!天下父母都一样,你还年轻,不懂。”,又换了一副长者的面孔。 “我爹不会,他是一个话不多,不善言谈的人,所以我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他的想法,但因为年少一件事,他却展示了父亲如山,他并没有阻挠我,而是尊重了我。不像你这般的自私!” 沈一贯笑了,“听起来,你父亲是一很了不起的人呢。” “是的,比你好了千百倍!!”,房疏将桌上一茶杯捏得迸裂,将他手心扎得点点血迹,还有嵌入肉里的碎瓷屑,“我会用手上的证据让你烂在阴曹地府里。” 对于这威胁,沈一贯耳朵都听起了茧子了,“说这话的人都轮回转世了。” 这云淡风清与房疏的抓狂相差太大,房疏额上青筋突起,他拔剑出鞘,失了理智,拍了桌凌空而起,直向沈一贯额心刺来,沈一贯从始至终都挂着老狐狸的笑,连眼都不眨,眼看就要取了他狗命,不料寒风乍起,银光一闪,房疏手中剧烈震荡,听得刀剑相碰,风光已被打落在地,而梁柱插了一把明晃晃的刀,还在震动生响。 那刀划破了房疏胸前的青袄,房疏为了躲避,在地上翻滚了几圈,那红色锦囊滚到了沈一贯脚边。 “房疏!你好糊涂!”,来人是曾凌天,外面有沈管事的担心的声音,他连忙关了门,走到房疏面前将他扶起。 “正好,这小子行刺朝廷命官,人证物证具在,怕是难逃一死了!” “沈大人!”,曾凌天也是一副疲态,他站在两人中间,“这是小事儿,房疏一时冲动,大家好好说!” “一时冲动?!”,沈一贯注意到脚边的锦囊,他拾了起来,房疏一见,慌乱摸了身上,脸上马上露出惊慌,他欲冲上前,被曾凌天拦住,“沈一贯!还给我?!” 沈一贯将锦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时,神色异常,观摩一阵之后脸色大变,然后抬眼看被曾凌天拦住的房疏,说:“你是方殊绝?!方砚的儿子?!” 屋内三个人都静止了,房疏趁机挣脱曾凌天,从沈一贯手中夺过道煌珠,“你怎么认得我的?!”,房疏也不想隐瞒了,他来这里就已经做了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这是我送给台令娘的定情物,十多年前也是看到台令送给你时,我才认出儿子的。当时我坐在街边楼上看你们被押解出京......怪不得看你眼熟得很。”,出乎房疏意料的是,沈一贯神情突然寞落下来。 无论是房疏就是方殊绝还是霍台令是沈一贯的亲儿子,这两者对曾凌天来说是惊天大消息。 “霍小子是你的......你的儿子?!”,曾凌天心里失落不已。 沈一贯点头,“那些年感谢你的养育之恩。” 这话让曾凌天听了很不舒服,那种以父亲自居的口吻,他心里也瘪着气,不吭声。 沈一贯问:“曾大人怎么也突然出现在这里了?!今天可真是......什么日子?” 曾凌天又皱紧了眉头,冷声说:“首辅赵大人说霍小子与占玉九莲教反贼有勾结,已经闹到圣上那里去了。” 沈一贯锤桌,“这老家伙是看准了时候?” 被冷落一旁的房疏冷声说:“沈一贯,当年的马价银案,贪污的是你吧!!我们全家因为你......因为你家破人亡!!” 房疏拾起被打落在地的风光,用手推开挡在前面的曾凌天,“今天是该算清楚了!律法不能制裁你,就由我来制裁你!” “听我说!侄子啊。”,曾凌天用一手抓住他抬剑的手臂,“当年若不是沈大人极力谏言饶了方大人家人,你也不会在这里了!” 沈一贯没了一开始的趾高气昂,只是垂首不语。 “他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房疏冷哼一声,“披着羊皮装好人?!” “说你年轻,许多事情不懂得!”,沈一贯叹气,“就是不是懂得!” “又装什么高深?”,房疏咬牙切齿,“这些年来,我多少个夜里做梦都想把你撕碎喂狗!我辛苦了十来年都是为这一天。” “只是为了这个吗?我原来以为你来京还有其它事呢?”,沈一贯只是低笑,“所以你利用台令吗?利用他对你痴心一片?当年可是因为你而发了病呢,那小子昏迷那好些天口中只喊着“绝哥儿”,幸好大病一场忘了那些事儿,年少人的感情......就像种子,埋得深,但再碰上了你,还是破土成参。他像他娘,痴情得很。”,话中伤感比外面寒气还来得醒人。 “我与他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来评论?!”,房疏眼眶绯红,执剑欲刺,曾凌天横在两人中间,剑就离曾凌天喉咙二指处倏然停下。 “曾大人!我不想伤你!” “沈大人!哎!你不打算解释一下?!”,曾凌天在中间也是急得不知道怎么说了,“侄儿,你知道关中赈灾物资何处而来吗?!” “凌天!他本来就该恨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沈一贯手搭在他肩头,将他推开,“十来载本来就是偷来的。” “就当是为了霍小子!你们把话说开不好吗?” “关中物资何而来?”,房疏蹙眉问。 “还记得前段时间闻玄青调查的盐印钞关案吗?”,曾凌天叹了口气,“正是用里面抽来的银两买的。” “向国库申请就可以了呀?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做这种冒九族之险的事?” “你不是向国库申请了吗?等了多久呢?”,沈一贯冷嘲道,“就算京中有明官在意此事,拨下来的物资轻几层之手,哪里是清是浊又从何而知?就算都是干净的,物资一丝不少,几多手续下来,时间耽误,人又死了多少?你以为那段时间只有你为此忙尽前后?” 房疏愣着没有说话,抬剑的手都有下垂之势。 “为官啊,没有那简单的,为官之初几人不是抱着为国为民的想法呢?可有多少又能坚持初衷?我也多少次在清名与苍生之间徘徊,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两者孰轻孰重。但十多年前,有人对我做了指导,算了命中恩师。”,沈一贯喉头哽咽,“那人就是你父亲。” “我爹?你们......发生了什么?”,房疏手垂下,死死盯着沈一贯,后者眼里蓄了两滴浊泪。 “当年河南堤坝年久失修,夏季也遇数天暴雨,冲了多少良田,卷了多少性命。可国库并不充盈,当今圣上为给太后祝寿也耗费了许多银两,又大修砖窑一系列支出,而当时收入也只有太仆寺马价银,而这些银子是不用作救灾之用.......一面是千万百姓性命攸关,一面是自身清白,我辗转一夜后,便做了假帐,却不熟练,一眼便被方砚看出,他当面质问我,我当时很害怕,便将事情说了说来,他当时只说他不会把事情说出来,那次河南之灾比关中有过之而无不及,灾情恶化传入了京,方砚来找我说让我尽快把银两送往河南。马价银假帐被其它官员知道了,举报了,我当时很害怕,两天不敢出门,等我下了天大的决心时,就听到了方砚自首的消息,他为了将我撇干净,就说是我举报的,我没有成罪臣还成了功臣。” 铮然一声,房疏剑落了地,“你骗人!!你的一面之辞罢了!!” “侄儿,沈大人说得是真的,我也是帮凶之一。”,曾凌天轰然对着房疏跪倒在地,“我知道真相,可耐不住方大人左右哭求,让我也大局为重,最终将他抓捕了......方大人斩首当天,我都没有勇气去看。我听说嫂夫人不幸去世,而你也失踪无下落,让你寻了你几个月,一无所获.......以为你也遭遇了不测 .......” 房疏连忙跪下要扶起曾凌天,“我......”,房疏哽咽出声,全身像去了筋骨一样无力,最终抱着曾凌天,叔侄两人都抵首而哭,“怎么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你父亲确实......比我强了千百倍。我到现在都没有勇气面对那件事情。送你们母子出行,只敢远远得看着......”,沈一贯也坐在两人身后,像失了三魂七魄,“你父亲说,做官如做水,不做黄河水泛滥,也不做长江水溢岸,只图财只图名心中是装不下多少苍生社稷的......” “可我爹是顾及名声的!” 向东风泪洒,东风泪洒,不觉沾湿青挂。心中恨比天大,恨比天大,人却早过了黄泉,无人问罢。 “可你爹选择了苍生,盐印钞关案我也是鼓足了勇力,不怕人查.....” 曾凌天看房疏涕泗横流,老气横叹,“都是误会一场......” “你为何将台令推入牢狱?!” “有人要刺杀他,大理寺是最安全的地方。”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44 “祁量入狱......也是因为这样吗?” 沈一贯叹气,“祁夫人流产......我真的没有想到。” “你为什么要帮我?” “没有帮你......我也不知道,当时就那样做了。” “...... ” 房疏十多年的郁结没有抒发出来,却成心疾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床上了,见窗外天是未央天,祁量趴睡在床头,被房疏起身声音吵醒,“大人!你可醒了!” “谁送我回来的?” “大人,你怎么碰上曾大人的?” 房疏眼睛酸胀不已,摇了摇头,“别提了。台令呢?有什么消息没有?” “房大人......人是醒了,可又背上了勾结占玉的名声。不知道首辅大人与霍大人有什么仇怨,咬定了大人的罪状。” 房疏穿衣出门,祁量连忙跟上,“大人,你去哪里?” “我去找吴应爵大人。” 次日,朝堂上谏言立太子的奏折如洪水流向内阁,而且多半指责赵志皋的无所作为,言语犀利,听闻当天下午赵志皋气到吐了老血,沈一贯这次不作两面派,还抖出了赵与东厂勾结拉帮结派之事,一天内朝堂如炸了锅。 郑贵妃私下出宫见了赵志高,一旁有郑贵妃的亲随候着。 赵志皋老脸煞白,颤着声线说:“东厂已经失势,陈矩也如断臂虎,无所为了,老身怕是只能辞官作罢,否则保不命了!” 原来自上次红封案以来,陈矩对霍台令生了介蒂,便暗中成了赵郑二人的爪牙。 “你个没用的东西!当初本宫不遗余力在圣上面前说你好话,他答应了帮常洵成为太子,最终呢?!现在就想夹着尾巴跑路?!” “老臣......没有想到沈一贯这个滑头也对付我了,我在他手上的把柄可不少!他若再说,怕是连贵妃您也要拖下水的!” “杀了他灭口,不就好了吗?!”,郑贵妃恶声道。 “他今天警告了我,让我收回去霍台令的控诉......” “不可能!霍台令欺压了我们多久,不是他的话,朱常洛那个野种都该死几次了!!昨夜没能杀人了他!有机会还会放了他?不归顺我?只能死,还有现在的逼立太子一事!现在他又加上个惹人厌的房疏与我们作对!!非除不可!!”,郑贵妃拂袖而去,声色内荏,“自己的事情自己想办法!!” 这次的三司会审很神速,占玉袭击东厂当晚有人见霍台令送占玉出了东厂,而指证者就是当时禁卫军中一位百户。而堂上霍台令也不发言语,不作反驳,只是睥看众人。 最后也有宫内小公公指认霍台令,“那晚,霍......霍大人在降雪轩杀害的刘公公!” 这次,霍台令有了回应,“是我!他往宫外倒卖犯了错的阎人和宫女,被我抓住了,还对我出言不逊,甚至用一个宫女的性命相逼,我只能杀人了他,可是将他尸体挂在郑贵妃宫前这事,我没有做。” 何芗问:“他如何出言不逊?” 霍台令冷笑道:“他说要让他背后的人弄死我,他背后的人可不就是郑贵妃吗?”虽然跪在公堂上去不见一点低声下气。 何芗转问那个证人,那小公公已经冷汗外冒,结了舌头,“我......不知道.......” “作伪证可是杀头大罪!再给你一次机会。”,何芗一拍木,那小公公连忙鞠躬,“小的.......刘公公确实这样说过。” “你们有时间去查查宫里那些暗地的交易吧,刘弗只是一个引头而已。”,霍台令正色道,“还有吗?没有了,我可以见房疏吗?” 现在霍台令与占玉勾结的事实已经是八九不离十,而怎么定罪,还没有说。肯定的是,罪责不会小。 知道今天是会审,房疏一直候在大理寺外,听见可以见霍台令的消息,三步并两地去了霍台令牢外,“台令!” 霍台令脸色不好,想是伤还没有养回来,他捂着腰侧蹒跚到铁栏旁,似眼中有泪,他握住房疏的手,在手里轻揉着,说:“绝哥儿,好不容易气色好些,你又瘦了。” 房疏全身都僵住了,片刻后,鼻头酸痒,眼前人越发模糊,“你......”,房疏还没有问出来,霍台令就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不是恼你,我是怕我配不上你,当时太小了,我太害怕了。” 旁边守狱的将士都尴尬走远了,留给了他们一些空间。 房疏伸手拂他的脸,眼中清泪垂下,“是我......太急了。” 霍台令按住他贴在脸上的手,“三天后怕是成不了亲了,三天后是我问斩首的日子......这世的缘份还存得不够,关于占玉九莲教的事情,我认了,关于盐印钞关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罪多不压死人身,我主动抗了。” “你疯了!!占玉的事情,有回旋的余地,圣上无意治占玉的罪,可你为何要主动沾盐印钞关的事情?!” 这无异于天降火星,砸得房疏差点没有神志。 “这事情总要有人抗着,像十多年前的马价银案一样,这事就当......我们还你们方家的。我爹都都对我说了......” “呵!”,房疏挣脱了手,“.还我们方家?你欠我们家了吗?你欠的是我的!!你怎么还??你怎么还?!啊!问你呢!!哪有什么下世,只有这世啊!!”,房疏用袖不停地擦着泪,“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因为你,这让我无法忍受了!!” “绝哥儿......,我对不起你,我食言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不到伤心处。 两人都已经泪眼婆娑,一时竟无语凝咽。 “我会救你出来的......” 自古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第71章 又是阴雨霏霏的一天,神宗起床便觉心情如天气一般,愁云密布。 高翰边给神宗递衣,边说:“皇上,房大人在乾清宫门口跪了半夜了......” “房大人?那探花?”,神宗眉头皱成了一处,“他真是个......事精儿,他来做什么?” “他说来请罪的。我问他,他也不说?”,高翰也是为难。 神宗叹了口,“让他进来吧,我要听听他有什么罪。” 房疏跪了半夜,夜里又是寒风萧肃,凌晨又下起了小雨,身上基本都湿透了。 他给乾清宫都带来了寒气,神宗眉头都皱起了山包。 房疏跪在宫中,本来冷得僵硬的身体,开始还打着冷颤后来又适应了温暖的地方。 “房大人跪了半夜要说什么事情?” “禀圣上,是......关于九莲教占玉与盐印钞关案一事。霍大人与此事无关,都是我,占玉是我朋友,我才设计放走了他,霍大人受了我的蒙骗.......盐印钞关案也是我贪污的,用以救关中流离失所的百姓......” 神宗扶额,“你去大理寺说就行了,来联这里做什么?! ” 皇上这副事不关已的态度也让房疏怒从心生,“臣子如此为,圣上无责任?!”,房疏直视上坐的神宗。 被他瞧得心里发毛,故作平静,问:“朕有何责任?!” “一:敛财无度,四处开矿抽税,作江南织造,江西陶瓷,致民怨声载道!二:不知节俭,大兴土木,修三殿,建二宫,而且修得极尽奢华,三:不纳良言,奏疏留中不发,一言不顺就大加斥逐!四:不用贤者,大僚推而不用,庶官缺而不补。五:不体民事,不察官情,只居深宫,民苦不知,官结党营私而不知!五:只重内乱而轻外夷,边境牲畜看着是狗,不看成狼!关中一事,数万人处水深火热之中,京中却无人重视!!而只有九莲教的人愿意出大量物资缓解了燃眉之急,他们都有圣上的子民啊!圣上呢?只是在纵情声色罢了!” 全程高翰都在对房疏挤眉弄眼示意别再说了,而神宗脸越来越黑,听着房疏不卑不亢说完这些话,高翰都帮着房疏流了一身冷汗,他打着圆场,“房大人怕是一夜受寒,神智不清了!胡言乱语。” 显然,房疏并不接受高翰的好意,“我清醒得很!” “哈哈!”,神宗气笑了,“这些话都是别人写折子来骂,你倒好,跑到朕寝宫来骂了!” “只望圣上能纳言反思。”,房疏在地上磕了头,咚得一声仿佛脚下的地板也跟首晃动着,神宗勃然大怒。 “来人啊!把这贼子拉下去,给我好好审!好好判刑!!”,当今圣上的这一声咆哮似要把屋顶也掀开。 当天就进行了最隆重的十三司会审,有了结果第一时间要禀报给圣上,房疏事先就让吴应爵伙同户科的准备了他的“贪污”证据,其中牵扯到了一些真正舞权纳私的贪官,多是一些地方官与当地豪绅官商勾结,而霍台令贪污证据不足,甚至拉出了宫中灰色产业链算立了功,已经判了无罪。房疏犯事的证据确实,一行人在等了皇上的回复后,刑部尚书忍痛宣布了房疏的死刑,于两日后处斩,而讽刺的是,关中灾民未忘房疏恩情,让人送来的“清风玉骨,救世佛祖”的锦旗送到京,锦旗很大,裹起来也有三人抱宽,会写字的灾民都在上面签了自己名字,以表谢意。 皇上听后更是怒气十足,“哼!他倒是挣足了清誉!!却是踩朕的脸上的!!” 他们将房疏关在了霍台令对面,“绝哥儿......”,本来以为是不看他,却见他被关在他对面的牢里,“你们关他做什么?!” 狱头收回钥匙,说:“这可是朝廷一级钦犯。” “绝哥儿!怎么回事?!!”,霍台令一直不停得摇晃铁栏,试图将他与房疏之间的阻隔都扳断,若是普通材料可能早就被他弄折了,可这里是大理寺,说是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房疏进了牢里就坐在地上,埋首看不知道在哪里丢了一鞋的脚,冰冷潮湿,房疏打了两个喷嚏,他闷头低声说:“没什么事情,就是想陪你坐坐牢,怕以后没有机会了。别听狱头瞎说什么钦犯。” 霍台令才松了口气,“绝哥儿......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也没两天可见的了。” 房疏的侧脸在这照不进阳光的牢里更显得苍白无色,可他额上的青筋去如蛟蛇蠕动着,似要冲破他的皮肉,房疏突然抬转头看他,展颜一笑,“没有你,我也会活得很好......喜欢我的人那么多,不像你这么缺爱。”,希望孟婆厚爱,别给他那碗汤喝。 一股酸楚在霍台令心中炸开,他也颓然坐在地上,“绝哥儿......我还记得十三岁与你看烟花那次,你的肩膀很暖.......我偷偷看了许多制作烟花的书,就想着是不是烟花越多,我就能靠得越久......后来却忘了初衷,就像忘了你一样,做起了杀人的火器。” “你......怎么又像小时候了,你还是霸道些,我比较能习惯一点。”,房疏脸上说不出是笑还是哭,“都要分开了,不能说些高兴的吗?你让我这么留恋......可是只会痛苦啊,若是我要被砍头了,我只会说:“给老子滚远些吧!小时候都是错误,下辈子也不要见到你了!”,你是不是就只想到生气了?”,说完自己先噗嗤一笑,笑出了一个鼻涕泡。 “小时候是错误吗?”,霍台令问他,“想想,还是你来勾搭我的。”,霍台令才不正经地痞笑一下,“又是送饭又是送衣的,是看准了我缺爱吗?被你撩得心乱乱的。” “是的,没有想到你这么容易上钩。”,房疏也朝他挤了一下眼,然后叹了口气,“你说......当年我家要是没有出事,现在我们是什么样子?” 霍台令摇头,又说:“我可能会躲你很久,而你可能被父母定亲,早早成亲生子也说不定。” “是吗?.......”,是疑问句,又像是反问句。 “你啊,你挺怕你爹的,你爹在家连房门都不敢出,你爹让你成亲,你还说不吗?我有两次去找你,听府里的婶姨说你爹在,我就偷偷走了,后来还被你说白眼狼。” 房疏急红了脸,“是我娘说的!我怎么会说你......”,又显得底气不足起来。 “绝哥儿好狡猾,我问过干娘了,她没有这样说过的,分明就是你变相骂我来着!”,说起这个,霍台令现在肚子里还郁气不结,后又展颜一笑,“想我就说想我,为什么有话都不直说呢。” “话说得太白有什么意思......年少人的心思就是又肮脏又隐晦,又毕生难忘。”,房疏没皮脸地笑了起来,“你说是不是啊?我的好弟弟?” 霍台令台羞红了脸,房疏在铁栏边伸出一只手臂,“这走道修得好宽,我够不到你了。” 确实宽,霍台令也伸出手,两人指尖也差一点才够上。 “看我们......好像什么都差一点。”,房疏挤着人都差一嵌在了铁栏里。 沈一贯一来就看见两人努力够手的样子,似乎都较着一股劲。 “沈一贯?” “沈大人?” “臭小子!直呼我的名讳。”,沈一贯怒瞪了霍台令一眼。 房疏收回了手,白了他一眼,显然是不想见他,房疏又收回目光只看着自己没穿鞋的脚。 霍台令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和房大人说说话。” “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房疏冷声拒绝,并缩到了角落里。 沈一贯也不管不顾,径直上前,看了一眼紧盯着两人的霍台令,他蹲下身,对房疏勾了手,他面无表情,只张着口型说:“快过来,别让台令听了去。”,并用手指了指身后那贴在铁栏上的霍台令。 房疏才挪了身体,靠近铁栏,小声说:“将死之人的笑话很好看吗?!” “你让何大人多关台令两天,是怕他知道了闹事吗?” 房疏沉默不语。 “多谢你顾虑周到......这一切你都是为了他吗?”,沈一贯眼里更多的是不敢相信,在他心里情爱不至于让人真的生死相许,这是他话了这几十年看得人世浮沉明白的。 房疏看透了他眼里的疑惑,房疏只低声说:“他似他娘痴情,我不似他爹薄义。” 沈一贯起身,无奈地一笑,说:“知道了,不打扰你们了。” “你们说了什么?!”,沈一贯一走,霍台令便问房疏。 房疏笑说:“没什么,让我好好陪陪你。他是不是承认了我们?” “承不承认要他说了算吗?”,霍台令瘪嘴,“我又不是你......” 房疏只靠墙看着他,半仰着头,随着他的吞咽动作,喉结也跟着滚动,脸上只是淡淡的笑。 “你......这是做什么?” “多看看你呀......” “你这样子......太那个了,我......想碰你。” “臭小子......”房疏又垂首将头放在膝盖上,“不要撩拨我啊。” 京官有大半人上书为房疏求情,多数都是被吴应爵和沈一贯扇动起来的,毕竟与房疏真交心的也不多。吴应爵没有想到他非浙人士居然也有和沈一贯有“沆瀣一气”的机会。 “安有盛世而杀才者乎?!” 神宗气愤异常,将沈一贯写上的折子撕碎,“这些人就是要把朕逼疯才甘心!” 高翰连忙将地上碎纸屑拾起,“皇上,别动了气了。” “安有盛世而杀才者乎?”,神宗将一旁点心盘都挥倒在地,“朕杀个人也不允许了?!” 城门口又挂上了关中百姓给房疏的那面锦旗,有人带头游街,带头大喊,“若杀功臣天理不容!!”,震得三街都晃,路边的商贩都被挤得没有位置,许多商家都吓得关上了门。 “宝姑娘......喔,不”,祁量连忙拍了自己的嘴,“宝老板别介意我嘴臭!真是有钱能使磨推鬼啊!!能用钱买来这么浩大的□□队伍。” 宝鸿林与祁量落坐于街边茶楼上看着楼下的浩大声势,宝鸿林已经包下了这里。出兵镇压过□□,也死了十多个□□的人,更加激起了群众的反抗。 宝鸿林肩挂紫貂裘,微翘素指端了杯热茶,看着楼下的人若有所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用一条命能换家人衣食无忧,多少人还求之不得呢。” 祁量一开始没有听明白,半晌,说:“还死了人呢?” “这么大型的□□,不流点血怕是说不过去。” 宝鸿林嘴角带笑,冷眼看着楼下人流。 “那......房大人要是知道了,怕是会生气的。” “那就不让他知道。” 宝家那个会计急步跑上楼来,低声说:“郑国昌负债太多......今天上吊自杀了。” 祁量靠他很近,而且他耳朵本来就尖,纵使再小声都被他听到了。 “郑国昌?郑小姐的父亲?” 宝鸿林并不理他,对那会计说:“那就用他们家的厂窑抵债,现有的货物都卖了变现银,郑家商铺改为宝家别号。余下的你看着办。”,然后,对会计比了个退下的手势,那会计便告辞下去了。 “宝......宝老板,那郑小姐呢?”,若郑晚寒有个三长两短,蝶兰肯定会很伤心。 倒不知是不是祁量看错了,宝鸿林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郑小姐?她过两天就成了我夫人了,你该改口唤宝夫人。” “啊?!这样啊......”,祁量不再说话,一举一动都变得拘谨起来。 “我也是因为你救过我的命,帮过我,我才愿意当她的靠山的,若不是我,她可能会被卖入风流地了。” “谢谢......啊。”,祁量总觉得哪里不对,说句谢谢都觉得诡异。 现在不止是官员向皇上施压,还有百姓。可神宗是个不愿意服软的。 沈一贯要进宫面圣都被拦在门外,递进去的折子也是有去无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欠方砚的债只有现在有机会还上了....... 两天时间很快,眼前到了行刑前一晚,神宗来了郑贵妃宫里寻一点安宁慰藉,郑贵妃一直在神宗面前说道着房疏的坏话,“那厮不将皇上放在眼里!若不杀鸡儆猴,那帮酸腐明天还不跳上屋顶揭瓦?!”,其实这话说一次确实有安定皇上意志的作用,可郑贵妃生怕皇上又动摇一样,一直念叨,最后皇上被念得烦了,“行了!别说了!没见着朕烦着呢么?!” 拂袖离开了她的行宫,晚上只留了高翰侍寝。 当天夜里,郑贵妃才入睡片刻,就感觉脸上液体滴到自己脸上,一睁眼只见幔顶一个人头,而且是郑国昌的人头,七窍流血冲道自己笑。 “啊!!!”,马上嘴巴就被捂住,她半晕了过去,又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了人中,生生又给掐醒,郑国昌的人头落到了她身上,面朝着她,似乎是对着她笑。身后人的人声音时而如女子一般温婉,时而如莽汉一样粗犷,明而又如孩童一样稚嫩,郑贵妃隐约觉得这不是人。 他说:“你这陷害忠良的恶女人!你在阳间作恶太久,阎王让我青面獠牙取你狗命!!” “本宫没有.......我没有......”,郑贵妃本就信有鬼神,平时拜神法事她最积极也最认真。 此时已经吓得浑身瘫软,“求阎王别勾本宫的命,我必定会为您多烧纸钱的!!求你了......” “怎么把阎王也当贪官了?!我们阴间不兴那一套!!”,身后人浑身都冰冷,感觉不到呼吸,没有一丝热气。 “那要本宫怎么办?”,她不敢再看郑国昌的眼睛,只能死闭上眼。 青面獠牙用泛青的指尖指着郑国昌的脸,并一手扳开她的一只眼睛,“好好看着,你兄长就是官商勾结做了坏事,没有好下场!这也是你的下场!!” “不.......不......饶命啊!!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身后半天没有了声音,就在郑贵妃要崩溃的边缘,身后又响起:“你可能救一忠良以挽你的狗命?!” “忠良?谁是忠良??”,郑贵妃茫然不知措。 “谁是忠良都不知道?!那还是带走吧!!” 郑贵妃这才回了神志,问:“神仙给点指示吧?!忠良何其多!” “净若清荷尘不染,色如白云美若仙。微风轻拂香四溢,亭亭玉立倚栏杆。记住了,若是他死了,你也活不了!”,声音渐远,郑贵妃一回头空无一物,恰如无形气来,又如无形气去。 她虽然不爱念书,也听得明白,说得是芝兰探花,不管这真是人还是神,都能出入宫中如无人之境,她没有选择,不顾皇上是否发怒,就向乾清宫行去。她让人打理了那死人头,并让下人不准说露一个字风声。 郑贵妃行宫檐顶上坐了两个黑影。 “明哥,你手脚都冰凉的!”,闻玄青将占玉手揣入怀中暖着。 “那可不,我可是收了血气,屏了呼吸,要不然那老淫*妇不起疑!”,占玉脱下脸上面具,露出些得意,“没想到我学的变音术装神弄鬼还是有些用的,吓人比杀人人有趣多了,你不知道刚刚那娘们儿吓得失禁了!!” 占玉也怕冷着了闻玄青,抽回了手,“行了,过一会儿自己就暖和了。” “若是皇上不撤回命令怎么办?” “那就劫法场呗!我还不信我救不下一个人。破官有什么好当的......” “那我们真要颠沛游离了,亡命天涯了。” 占玉亲了他一口,“你害怕了?” “有你在,有什么好害怕的。” “也是,有大爷保护你,有什么好害怕的。” “是我保护你!!” “是是是!玄青小朋友保护我。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这天夜里房疏与霍台令两人都一直没有睡,一直看着对方,生怕少看了一眼。 空气太安静,外面响起了三更的声音,两人同时问:“你怎么还不休息。”,又同时回答:“想再看看你。”,说罢两人噗嗤笑了出来。 房疏说:“我们怎么这么默契?” “我问过你,在殿试时第一次见我时在想什么,现在可以回答我不?” “十年不见的心上人在眼前,你说呢,可又怕你认出我.......比起指证我是罪人之子,我更怕你厌恶我。” “没想到你这么不自信......” “可不是吗......” 两人聊天都逃避着第二天要发生的事情,可第二天很快就来了。 来了一行人,穿着正式官服来开房疏的门。 房疏说:“我有个请求!” 兵头开了门,对他还算客气,问:“什么请求?” “我想最后给霍大人刮个胡子.......” 这些天来,霍台令下巴处又是胡茬唏嘘了。 兵头点了占头,并给房疏准备了工具,霍台令就坐在榻边让房疏给自己刮胡子,看眼前人眉眼严肃,霍台令忍不住与他亲近的欲望,想伸手抓他的手,这一动,下巴处就划开了一道口子,流出了血。 房疏呵止他,“不要乱动!都出血了!” 房疏十分轻柔给他擦了血痕,霍台令一开始的克制都消失了,抱住房疏的腰身,埋首在他肚子上,闷声说:“最后让我抱一抱。” 片刻后,房疏硬着心肠推开了他,“好了,时间快到了。让我把最后一点刮完,否则就不好看了。” 霍台令才缓缓松开了他,让他刮完了胡子。 一将士提醒兵头道:“大人,子时快到了.......” 霍台令听清了,他准备起身与他们出门,却没有人理他,来了两人扣住了房疏,给他带了枷。 “你们带错人了!”,霍台令心里害怕着,赌着应该不是自己想得那样。 房疏却一声不吭,说:“再把霍大人关半天吧。” 立马来了两人,按住霍台令,霍台令虽然伤了受,可哪里能让两个小兵制服了,两个小兵被掀翻在地,一众将士都拔出了刀。 霍台令却感觉四肢无力起来,“房疏......你刚刚下了药?” 就在霍台令受伤时,房疏抹了点外用的软骨散。 “你骗我!!房疏......你骗我!!”,霍台令身体靠着牢门渐渐滑了下去,他现在连动一根指头都困难。 “方殊绝!你回头看看我......” 房疏头也不回地跟着出了狱里,他怕自己一回头,就移不了步子,挪不开眼了。 别在孤坟话凄凉,十六年,玉兰满枝,京城又逢君。 第72章 去西京路上,两旁站立了许多百姓都静静以目相送,房疏不时能看见一些熟面孔,今天本不是百官盥沐之日却见了许多同僚混在人群里,若是四目接触,房疏也必定含笑回一个礼。 看到吴应爵时,他挤到了人群最外层,试图去够囚车上的房疏,却被士兵拦在住,更有再不走就动手凑他的意思。 房疏淡笑,说:“吴大人,快回去吧,别影响了您的心情。” 今天冬阳暖暖,照得房疏脸色苍白。 “房大人......我们尽力了......”,说到这里吴应爵眼中有泪。 囚车不因两人而停止,继续驶向法场。 人群中有两拨人欲劫人。 除了占玉连尔良也来了。 他只穿着普通的素衣,手中带剑,正见押囚队伍驶来,他在人群后方的台阶上,看见了马车上的房疏,手中剑刚出两寸就被人按回,一股熟悉的味道,他心里咯噔一声,尔良本看房疏的视线收回看着不知何视来到自已面前,站在台阶之下的姬悦,此时他身高才刚好与自己齐平,尔良平视着他,那一双丹凤眼里含着怒气和担忧,“你自己偷偷来,我就找不到你吗?” 姬容也跟在姬悦身后,担心着说:“尔良哥哥......你一个人不行啊,今天押解都是大内高手啊,而且不止有队伍里的人,人群里面也混了官府的人,你看对面那个黑衣抱胸的男人......还有斜对面也有,就是怕劫人的,你一个人不行......” 尔良因他们的出现而有些急躁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们快走!” 姬悦:“当初你帮九莲教的时候怎么不说是我们的事情,你也不管?既然欠了人情了,就该来还上。”,一旁姬容也忙着点头,从她轻松的表情看,就像决定中午去哪家馆子吃饭。 “你们......别来淌这浑水!” 姬容努嘴,“也不全是因为尔良哥哥,复炎哥哥对我们也有恩情的,黄雀衔环,以恩报恩。” “这是九死一生!你们.......”,尔良眉眼已染苦色,“此恩不值得以命为报!!” 姬悦:“别说了!这里不是动手的最好地点和时期,我们跟着队伍走,寻个地理位置上佳的地方。”,说完,他拉着尔良的手在人群中尾随着队伍。 占玉还在一处酒楼磕着瓜子,闻玄青脸上贴了络腮胡,一动不动得注视着楼下的人,眼着那队伍从远缓缓及近。 “明哥,在这里动手吗?”,玄青问。 “嗯,这里巷深地窄,等会儿,你给我打掩护就行了。” 玄青蹙眉担忧,“护囚的人我都认识,都是些大内高手,我怕......” 占玉也探头往楼下看不远处的队伍,问:“和你师兄比起来呢?” “那倒是不及,不过双拳难敌四手,架不住他们人多。” “不怕,速战速决就是了。”,占玉是胸有成竹的,“房疏一到楼下,就准备动手。” 等房疏快到楼下时,再一看,占玉就被街边攒动的三颗人头吸引了目光。 “姬悦和尔良他们?!” 随着占玉的惊呼,玄青也朝楼下看,眼尖如他,一眼就看到了执剑的尔良被姬悦拉着,姬容拉着姬悦的衣角。 “他们三个是以卵击石!”,玄青提刀准备下楼,“我去阻止他们。” 占玉半倚在楼上看着楼下,玄青下楼就截住了他们,一开始姬悦很反感他,玄青无奈指了楼上的占玉,占玉笑着对他们轻挥了手,姬悦才肯听他讲。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45 玄青对他们比比划划费力劝着,姬悦他们才肯上楼来,而此时人群中的侍卫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异常,上前拦住四人。 占玉心道不好,就要出手救人。 意外的事情又发生了,从街旁四面跃出了另个一群黑衣刺客,一时间街旁的百姓四下逃散。 可他们不是来救房疏的,而是来杀他的,占玉来不及疑惑事情的发展走向,他从楼上跃下出手格挡住了险些插入房疏太阳穴的剑。 “占兄!” “小子,看来想你死的人和想救你的人一样多啊!”,占玉才在他耳旁略过这一句,就翻身杀了其中两个黑衣刺客。 黑衣刺客武力不低,一旁所谓的大内高手都与之胶着。占玉一来,又只能和这群朝廷将士先携手斩杀刺客,立马胜负高下立断,黑衣刺客没想到半路还杀人出了程咬金。 有人大喊:“留活口!” 黑衣刺客有机会便想逃走,占玉哪能给他们机会,都惨死于太攀之下,占玉刚揪住一个活口,那黑衣人似乎吞下了什么东西,立刻就毒发身亡了,“腐骨丹?!”,才说完,尸体都化成了浓血。 等玄青他们对会了那几个大内侍卫时,再过来时已经停止了。 房疏看着几人,知道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他大吼:“你们快离开这里,算我求你们了!!” 击退了刚刚的刺客,现在便对刚刚的“盟友”刀剑相向了,一群侍卫将他们团团围住。 占玉手中太攀铮铮作响,“这几只三脚猫想拦我?” “占兄......别,玄青!你快带着他离开这里!!不要添乱了。你们救我,我也不会走的!!” “少爷.......”,尔良满眼噙泪,“为什么......” “我走了.......会有其它人被牵连的。” “少爷......你只顾虑得到霍台令.......” 众人正僵持不下,街头驶来一匹疾马,上面的人大喊:“宣房疏进京面圣!!!”,他手持一面圣旨。 下面的人都惊讶起来了,这意思是今天不砍房疏的头了? 皇上应该是很厌烦房疏了,他到了午门口,就只有高翰出来见他,高翰说:“恭喜房大人捡回了一条命,昨夜,沈大人可在这里跪了一夜,凌晨时连郑贵妃都来求请了!” “啊?!”,房疏万万没有想到郑贵妃也会替自己求情来了。 高翰笑得也挺开心的,“房大人没事就行,不过,圣上不再见你,将你调至应天府任南京户部侍郎。” 怎么还升职了?! 房疏跪在地上磕了头,“请将卑职贬为庶民!” “房大人别得寸进尺了。”,高翰凑近他耳旁说:“房大人让圣上都这难受了,哪里拂袖而去却不沾一点晨露呢?” 房疏只能点头,叩谢隆恩了。 “刚刚发生的刺囚一事已经传入了皇上的耳里,已经让人去调查了,应该是宫中的人,而且知道了房大人不会被斩杀,才行此下计。而且,皇上要见一面占玉。” 房疏心里咯噔一下,忙问:“皇上......要治占玉的罪吗?!” “房大人多虑了,皇上不会杀占玉的,而且是秘密召见,不让旁人知道的。” 听完才觉心安一些,他走到不远处占玉身旁,低声对他说了皇上要见他的事情,玄青也听得清楚,他脸色马上黑了下来,“不行!明哥,别去!” 占玉拍了拍肩膀,“放心,我去去就来。我也有话对皇帝老儿说呢。” 没有人会希望心爱的人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四处躲藏。 “我也去吧!皇上不会责怪我的。”,玄青拉着占玉的手,对着高翰说道着什么,高翰最终让玄青也入了宫中。 房疏此时除了对占玉的隐隐担忧,心里只剩满心欢喜,想与霍台令分享。 府里来了人,驾来了马车,“房大人,祁大人让我们来接您的!” 房疏闻着身上的捂了几天的臭味,想着也确实应该洗干净了去见霍台令,给他一大惊喜,想着那小子一见自己活着回来时那惊讶的脸,就激动得热血沸腾。 一行人上了马车,马车上尔良拉着房疏的手,高兴得不能自已,生怕是一场梦,不断地轻拍房疏,确实这是不是真的。 姬悦拉回他,“行了!你家少爷好得很!” “尔良,你差点做了傻事!” “不傻,为了少爷,什么事情都不傻。” “木老板,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姬容觉得哥哥丢人,“哥!人家尔良哥哥高兴得呢,凶什么?” “哈哈,好了!大家都没事是最好了。” 到了仲止居,才下马车,就见门口高挂两盏红灯笼,围墙旁都贴满了囍字,一行人都傻眼了。 “复炎哥哥,今天你府上谁娶亲吗?” “房大人!你可回来了!!”,蝶兰兴冲冲得跑了出来,“今天可是你的大囍之日!祁量那小子知道你要回来,一大早就开始忙活起来了!! ” “少爷......” “复炎哥哥......” 姬悦:“房大人这是娶谁呢?” 祁量忙得满脸通红冲了出来,“大人!快去准备一下吧!!”,他拉着房疏进了屋里,“等会儿黄庸就送亲来了!!” “你......”,房疏看着屋里的大红囍服,有个丫鬟等着给他重整云鬂。 “大人放心!你只管着梳洗打扮,负责风光满面,帅气便是!”,说完,祁量又出了门口。 早上才给霍台令下了药,他心里担忧起来了,才洗漱更衣之后,跑到院子里对下人指挥桌椅摆放的的祁量问:“台令......怎么样了?” “等八抬大轿将他送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祁量又把他推入了房里。 尔良他们都去帮着布置场地,大家都有说有笑着,也算一派和气。 “蝶兰!有客人来了,端些点心果食出来!!”。来的是占玉和闻玄青。 “占兄,你们没有事情吧?” 占玉坐在他妆奁背面,以手支头,假意忧伤,说:“有点事儿.......”,看房疏担心不已,又说:“哈哈,皇帝老儿让我不日去播州平乱,戴罪立功了!”,他笑了起来,“我早看那个杨应龙不顺眼了,得了个正当名头,还不让他叫我爹?” 房疏叹了口气,“你这好斗精神一旦点燃,不知道何时消停了。” “我陪着他的。复炎不必忧虑。”玄青靠着门口说罢,看着占玉的眼里都是暖洋洋的。 房疏脸上涂了薄胭,多了精神气,只是心里紧张焦急。 待到傍晚时分,沈一贯让沈管事送了礼品来,是一对镂玉凤凰箸,房疏亲自在门口接客,沈管事将东西递给房疏,说:“老爷昨晚受了寒,今天来不了,这双箸是早就给霍大人准备好的礼物,寓意着: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新人恩爱如箸,两不分别。” 房疏接过礼品,说:“陋食寒舍,沈管事不介意地话,留着吃个饭吧。之前的事情,小生多有冒犯了。在这里陪不是。” “哪里的话!老身能亲眼看着霍少爷成亲,心里别提多高兴了,霍少爷看我年纪大了,以前经常偷偷帮着我端热水什么,然后表面装得对别人都爱搭不理的,其实只怀着小孩子心性呢。” “多谢了沈管事对他的容忍!”,房疏便让祁量拉着沈管事入了府中。 宝鸿林带着几个家仆送了几匹柔蝉真丝而来,房疏向他表示了感激,宝鸿林一如既往地谦虚回道:“哪里的话,我都没有帮上忙,全靠大人平时积的福份。知道大人不爱太贵重的东西,我也就只准备了一些薄利。” “哪里的话,快进去坐着吧。” 祁量招待了他,然后凑到房疏跟前说,“我觉得.......宝老板越看越可怕.......” “别胡说了.......”,房疏看了一眼院里与众人闲话家长的宝鸿林,敛眉沉目道:“你可别在鸿林面前胡说。” “我知道的......” 今天也没有多少宾客,霍台令所认识的人多数都不在京,像曹密之类的都去了播州。 瞿百瞿千两兄弟都来了,他们一见房疏就抱着房疏哭,“还以为见不到大人了.......” “这不是还在吗?” 吴应爵算是不请自来的,他搔首踟蹰,走到仲止居门口,“哎呀,这太匆忙了,没有准备什么礼物,上次见房大人有一只瓷玉狐狸,我有一只墨黑瓷孤狼,个头也差不多大,看着十分相配呢,真像房大人与霍大人的......枉我朝廷百事通,今天才知道霍大人与房大人是这种关系......” 房疏低笑两声,“这礼物很好!”,要接过那昂首咆哮的孤狼,它一身凌厉之气,活灵活现,吴应爵又有些舍不得,手里攥得紧,却被祁量一把夺过,“哎哟~!我当什么宝贝!吴大人像递个传家宝似的!!” “祁闹子,快还给吴大人!” “我送的礼物......哪有还的道理,不过,你可得小心些,这东西易碎的!!我可是南下江南时求了江南才子李三多先生好久的!” 听着转巷出的敲锣打鼓,鞭炮声噼噼啪啪,黄庸骑着红花骏马先出现了,人们都挤到门口观看。 接着出现一支吹拉弹唱的乐队,祁量蹙眉,“怎么听着像作法事的!” 八抬大轿出现了,房疏心里扑通扑通狂跳着,而另一侧曾凌天和卫广也恰好赶到。 “师父!”,闻玄青出门迎接他,却挨了一个曾凌天一个不轻不重的白眼。 “师兄!”,卫广见到闻玄青不胜惊喜。 曾凌天的到来,算是对房疏的一个惊喜,他出门去迎接,“曾大人!你来了?!” “我不来......你们高堂拜谁?!” “不是还有我吗?”,沈一贯也出现在了拐角处。 “老爷?!你不是说你不来吗?”,沈管事也万万没有想到。 “我来看看这群年轻人要搞些什么笑话。” 房疏心里暖意炸开,眼眶都微红起来。 请了两位上坐,房疏便去接“新娘”了。 这场不一般婚礼,过程也简单,司仪就是祁量,身兼数职。 房疏表面风度翩翩,心里却急切万分,他掀开轿帘,里面一个盖着红盖头的高大的新娘一上来就来了个熊抱,房疏也紧紧搂着他,一时全场无言,连不明白所以的乐队都停了下来。 祁量回神连忙拉开两人,“这新娘怎么这么不矜持!!”,却怎么也拉不开,最后房疏脸也憋红了,小声说:“乖,先放开!”,霍台令才不舍得松了点手,祁量一见松了些,连忙拉开两人,“两位新人矜持些哩!!等会儿洞房有的时候腻歪!!” 新郎背着新娘垮了火盆,新娘太高大了些,新郎差点没有拖住他屁股往后仰去,房疏干脆放下他,打横抱起,行至大堂,行了三拜九叩首。全程堂上两位“高堂”都黑着脸,接过新人递来的茶也是极其不愿喝下,却又挨不住堂下宾客殷切的目光,行完礼后大家都开心得拍着掌,开始拉着房疏喝酒。霍台令想自行揭开盖头,被祁量制止,“这新娘子!迫不及待要自行掀开盖头了!!太不矜持了!!”,大家都开始嘲笑起来。 房疏看霍台令手足有些无措,便上前揭开了他的盖头,“行了!大家别为难他了!” 霍台令脸上那双团腮红摸得像猴子屁股似的,本身的羞也透不出来了。 这定是他府上那些糙汉子涂的。 他就这么看着房疏,突然抱着房疏的头猛亲了一口。 下面的人不知是谁带头,假意嫌弃地“咦~”了一声 房疏也笑得局促起来,“饿吧!我们先吃饭了!!” 他拉着霍台令入座,总共也就三桌人,大家也其乐融融,有说有笑。 酒过三旬,房疏才发觉霍台令除了看着竟然一言不发,房疏问:“你怎么不说话呢?” 祁量与黄庸一听,连忙将房疏的酒杯满上,“大人!大囍之日,多喝两杯。” 房疏注意又被暂时转移了。 如此这般问了几次,霍台令只是摇头不说,连东西也不吃,酒也不喝就这么陪着房疏,真像个乖媳妇儿,最后祁量他们还要灌房疏,就招了霍台令一记瞪。 玄青也跑来敬台令,“师兄!这杯可得喝!!我小时候不懂事,让你委屈了......” 若没有脸上的腮红,霍台令脸肯定是黑的,他眼神警告着闻玄青,闻玄青也醉眼迷蒙,看不清眼前的师兄,哪还识得他的眼神,黄庸来拉他,也被玄青挣脱。 大有这杯非喝不可的意思,房疏越看越怪异,问:“台令你怎么了?” 房疏眼神越发毒辣,霍台令忍受不了,对玄青说:“成四不橘,败四有余!” “你舌头怎么了?!!”,房疏卡着他下巴一看,舌头上有一条豁口。 黄庸无奈对霍台令说:“大人!让你乖乖去洞房待着!你不听。” “怎么回事?!”,房疏问。 “今儿......房疏大人被押走之后,大人就准备咬舌自尽,幸亏我到的及时.......而且大人中了软骨散,没有力气所以咬偏了......” 沈一贯与曾凌天同时说:“糊涂!!” 房疏鼻翼扇动,突然抱住霍台令脖子,哭了起来,“你这个傻子!!” “你也四!!我准备在奈河桥头南住泥!不让泥喝孟婆汤!” “哎哟!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呢?!” “喜极而泣,让他们好好哭,不然不珍惜!” 曾凌天与沈一贯别头,心里只有“没眼看”。 最后占玉以他的“酒量”准备“群殴”众人,不料自己先倒了,在曾凌天身旁忙说着:“当年对不起啊!”,又撩起曾凌天空荡荡的一条袖子,“不过......你们也太弱了!” 玄青连忙捂着他嘴。 前一句曾凌天听着本来气都消了,后来一句又让他怒火中烧,若不玄青拉得及时,两人肯定要打起来。 天黑了,天上依稀有点点星辰,院里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许多喝得半趴着,霍台令让黄庸搬了好几箱东西到院里来。 黄庸说:“这是大人以前做的烟花,总算派上用场了。” 天花无数空中开,五彩祥云绕绛台,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怒撞玉斗翻晴雪,勇踏金轮起疾雷。 众人都咋了眼,最后一支是一朵玉兰花,比在王京见的那朵还大还生动一些。 霍台令凑在他耳旁说:“我当四就四认真的.......还被泥凶了!” 烟花的光将房疏眼角滑过的泪都熠熠生辉,他问:“你大舌头什么时候好?!” “不好......也不耽误伺候你......” 烟花只剩烟,房疏脸上只剩红。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